秀之摇了摇奶茶,嘟哝道:“计划还挺周密。”
“是的,结花小姐应该是在这个整人计划基础上完善了比拟杀人计划。她没有把初音小姐带去弥冬小姐的房间,而是将其监禁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
同时让弥冬小姐挂好铃铛,留下指纹,掉落毛发,目的是留下物证,让其做自己的替罪羊。之后弥冬小姐发出惨叫的信号,结花小姐就此得到不在场证明,在让垣尾先生误以为初音小姐被人勒死之后,让他去画室通知其他人。事后,她将完成任务的弥冬小姐约到停放自己偷偷开来的车的地方,将其勒死,装进后备厢中暂时藏起来。最后再把脱光衣服的初音小姐运到房间的浴室里,在耳朵上扎针,用绳子勒住脖子留下勒痕,还不忘把衣服放进脏衣篓里……”
“为什么要先扎针?先勒死再扎针不行吗?”秀之打断理的讲解询问道。
理喝了一口雪顶可可,移回视线之后才回答:“因为用针,调包的事更不容易暴露。要是用绳子勒死,会出现很多特征。例如淤血、勒痕的方向与位置等,表情也不一样。还有可能会大小便失禁。所以她选择先把人杀死再留下勒痕。”
“原来如此。她并不是单纯地照着大纲里写的内容去做,扎针这个行为本身是有意义的。”
“在第一起案子里是的。”
正因为大纲里写着在耳朵上扎针,她才下定决心将二人调包的吧。如果只写了勒死,结花肯定会制订另外一个计划。
“如果能按照这个剧本执行,这将是一次完美的犯罪。一个烫着卷发的女人倒在初音小姐的浴室里,任谁都会认定那个人就是初音小姐吧。弥冬小姐跟初音小姐是姐妹,本身就长得相像,结花小姐当场叫出初音小姐的名字,就会加深垣尾先生的错误认知。脖子周围有勒痕,旁边掉落着绳子,谁都会认为人已经被勒死了。再加上之前听到的悲鸣,自然而然就能联想到是有凶手闯进房间把人勒死的。之后把人调包,从结果上来说,那的的确确是初音的尸体,就算验尸也不会有任何问题。至此,结花小姐不仅能拿到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还能在现场留下弥冬小姐是凶手的证据。对自己这么有利的计划可不多见。”
交换了撑在桌子上的胳膊的位置,慧子慢悠悠地说:“但中间出现了纰漏。”
理重重点了点头。“是的。也正因为如此,才形成了完美的、无法破解的密室。”
慧子用眼神示意理继续说下去。始终没有插话的大槻警部用沉默证明理说的都是正确的。
“弥冬小姐在挂铃铛之前,担心初音小姐会在中途进来坏事,便把房门和窗户都反锁了,连门闩和浴室的门也都没落下。因为她并不知道,此时初音小姐已经被监禁在结花小姐房间的浴室里了。她还以为初音小姐正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是啊。”慧子没有任何异议。
“结果弥冬小姐挂铃铛挂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从浴缸边缘上摔了下来。是一次真正的意外。当时垣尾先生所听到的乐器声就是铃铛摇晃发出的,那声悲鸣也不是什么暗号,而是弥冬小姐受到惊吓发出的真正的尖叫。心脏不好的弥冬小姐由于受惊过度突发心脏病,就这么死了。”
之前在画室里聊到过这个话题,弥冬说自己遗传了父亲脆弱的心脏。秀之还记得,她说自己坐不了云霄飞车。
“是意外死亡吗?”
“是的。意外发生时,铃铛还没挂完,所以放着铃铛的袋子才会留在现场。这就是为什么天花板上会有空白的地方。”
在完美密室中发现的尸体基本都是自杀或意外死亡。只是尸体脖子上的勒痕和放在旁边的绳子,让看到的人产生了“人是被勒死的”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尖叫和那些垂下来的铃铛进一步坚定了曾有第三者在场的想法。再加上之后被警方带回去验尸的那具尸体的脖子的确曾被勒住,在这么多的客观事实面前,谁都不会去想这有没有可能是一次意外。
“结花小姐自然不可能知道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只当那声尖叫是暗号,跟垣尾先生一起朝着初音小姐的房间赶去。当时发现门不只上了锁,还插上了门闩,她应该很苦恼吧。好不容易冲破房门进入房间,浴室又从里面反锁了,她当时肯定相当焦躁不安。而且她原本应该阻止垣尾先生,结果没能成功,当垣尾先生碰触弥冬小姐的时候,她大概以为这次计划彻底失败了。因为只要确认弥冬小姐还活着,这个计划就不成立了。看到垣尾先生出乎意料的行动,结花小姐肯定非常慌张。”
大槻警部重重点了点头,说:“她没想到,摸过脉搏、听过心跳的垣尾达也当场宣布初音已经死亡。”
“是的。那个瞬间,结花小姐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虽然不知道弥冬小姐为什么会突然死掉,但既然死了,计划就能继续进行。垣尾先生以为那是初音小姐的尸体,虽然跟原计划不同,但也只是弥冬小姐活着走出浴室和死了被搬出浴室这点区别而已。所以结花小姐当即决定,按计划让垣尾先生去画室。”
弥冬的死对凶手来说也是一次无法预测的意外。只是,垣尾已经确认了弥冬的死亡,消除了这是一次整人计划的可能性,使得整件事变得更加离奇。
“大家从画室回到别墅,大概花了四十分钟的时间。结花小姐把初音小姐的衣服扒光,搬到初音小姐房间的浴室里,用长针扎耳朵的方法将其杀害,然后用放在旁边的绳子勒初音小姐的脖子留下勒痕,最后让她以同样的姿势趴在浴缸里。之后,她按照原定计划,把弥冬小姐的尸体搬到自己偷偷准备好的车上,装进后备厢里。这具尸体还要用来伪装成结花小姐自己,现在需要做的只是把右手的拇指切下来,但这件事不急,晚一点再切也来得及。只要那辆车不被找到就不用担心。以上应该就是结花小姐必须在那四十分钟里完成的所有工作。”说完,理像是在做深呼吸似的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藏车的地点已经找到了,就在发现误以为是结花小姐尸体的现场附近。那里距离别墅有一段路程,加上当时的目的也不是找车,所以在搜查途中并没有发现。要说是疏忽的话,也算是疏忽……”大槻警部用低沉的声音说着,说到最后没了声音。
如果把这件事也看作搜查中犯的错,那就太严厉了。
“基本上,密室是意外死亡的弥冬小姐和被他杀的初音小姐的尸体经过调包之后才形成的。多个因素堆积在一起才形成了最终我们看到的这个无法想象、不可理解的现场。”理马上转换了话题。
“弥冬小姐和结花小姐商量好的整人计划也在其中?”秀之揉着生疼的脑袋说道。
“是的。现场是初音小姐的浴室,看到弥冬小姐的尸体首先就会想到死的人是初音小姐,更何况弥冬小姐还改变了发型,特意装成初音小姐的样子。再加上结花小姐从旁协助,就更容易造成误会了。所以没人想到,垣尾先生看到的跟接受尸检的会是两具尸体。”
理虽然想到了正确答案,肯定也不是一下就想到的。他也是在听了垣尾描述发现尸体时的情况后,才一点一点推导出了这个结果。
“勒痕和绳子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垣尾先生发现的尸体看起来像是被勒死的,才没有察觉尸体被调包。因为那具意外死亡的尸体看起来的确像是死于他杀。”
“弥冬小姐的悲鸣是真的,还有铃铛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怎么看都是曾有第三者闯进浴室的样子。”
理点点头。“而且垣尾先生当场确认了那具尸体已经死亡,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如果他没那么做,还可以解释为那是初音小姐和结花小姐的恶作剧,实际上等垣尾先生离开后,结花小姐才勒死了初音小姐。”
这么看来,确认死亡这件事是最为重要的一点。这个对凶手来说是极大败笔的意外情况,却制造出了极其不可思议的状况。
“多根井君,关于密室的形成,我倒是觉得最后的部分稍微有些牵强。”一直默默聆听的慧子终于提出了反驳。
“请讲。”
“你刚刚说,搬运初音小姐和弥冬小姐尸体的人是结花小姐,她真的能做到吗?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还好,可当时外面下着大雨,她应该没有力气扛着尸体去池塘对面吧?”
理把雪顶可可的奶油放入嘴中,平静地答道:“是的。扛着肯定不行,所以她用了工具。小野小姐,您不是说在斜坡那里看到了车辙印吗,是水印……”
“史织小姐的轮椅!”慧子几乎是在尖叫。
理点点头,继续说:“对。初音小姐和弥冬小姐的尸体都是用轮椅搬运的。按理说,弥冬小姐尸体上的水珠也会滴落在房间里,但因为结花小姐和垣尾先生曾出去查看窗户,弄湿了地板,所以连擦干尸体这道工序也省了。”
秀之这才想起来,初音房间的地板、走廊的地毯等,到处都湿答答的。
“弥冬小姐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是个斜坡,所以推着轮椅去也没问题。”
“是的。虽然稍微有点远,但搬运起来还是很轻松的,花不了多少时间。幸运的是,当天还下着暴雨,把车轮上的泥都冲干净了,轮椅回来的时候只是被淋湿了而已。这也是为什么斜坡那里只留下了车轮的雨水印。”
“就是我看到的那个。”慧子这下明白了,不住地点头。
“当天要是没下雨,留下的或许就是车轮的泥印或者土印了吧。不过,如果弥冬小姐不是突然死亡,就不需要把她的尸体运到停车的地方,也就不会留下这样的证据了。”
房间和走廊也不会到处都是水,因为原计划只需将失去知觉的初音搬到浴室里而已。
“由于外面下着暴雨,地板已经湿了,结花小姐才会毫无顾忌地搬运尸体吧。也正因为如此,斜坡上才留下了车辙印,不然她肯定会把弥冬小姐的尸体擦干再放到轮椅上,在别墅内部移动的时候也会先把车轮擦干净。因为她之前已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了,在斜坡那里留下了车轮的泥土印。”
慧子看着理说:“弥冬小姐带我们参观别墅的时候看到的车辙印,果然是搬运尸体时留下的吗?”
“是的,是为了把瑞穗女士的尸体放进史织小姐房间的暖炉中时留下的。”
“瑞穗女士?”秀之条件反射地反问道,头因为自己发出的声音而感到一阵一阵的刺痛。
“嗯,第二起案子其实是最先发生的。接下来我按照凶手杀人的顺序说明吧。密室已经说完了。”
“好。”关于密室已经没有什么疑问了。秀之忍着头痛点了点头。
“杀人顺序由大槻警部来说比较合适。这中间有太多只有凶手才知道的细节。大槻警部,可以请您按照产生杀人动机、制订计划、具体实施的顺序大概讲解一下吗?”
理不喜欢全凭想象来猜测,便把这个任务委托给了知道凶手供述内容的大槻警部。关于具体的动机等情况,的确由他来讲解更为妥当。
“好,那就由我来为大家说明吧。”
大槻警部抬起头,用深沉的声音说道。接着就像是有点舍不得似的慢慢喝光了仅剩的那点咖啡。
☆☆☆
“先来说说凶手的动机吧。”大槻警部把视线从玻璃窗外的景色上收回,看着慧子温和地说道。
之前在玩具店前围观的人们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只剩下手指灵活的魔术师还在摆弄着硬币。
“整件事基本上可以归结于片仓结花强烈想要还原画中场景的想法。发现藏在肖像画中的大纲和三幅画之后,她便产生了只要照着画中的样子杀人,自己就能重新拿起画笔的想法。被妄想支配的片仓结花还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通往已经被封起来的片仓史织房间的秘密通道。只不过她很犹豫,再加上大纲写的第三个受害人是自己,她始终没有付诸行动。”
慧子看着大槻警部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犹豫是肯定的,就算关系再不好,那两个也是自己的亲姐姐。”
“是的,但彩濑瑞穗的恐吓让片仓结花下定了决心。也就是说,片仓结花对三名被害人痛下杀手的原因,正是几姐妹过去的继母彩濑瑞穗。”
理用长长的勺子吃着雪顶可可里的冰激凌。大槻警部讲述的内容大概跟他猜测的差不多,所以始终没有插嘴,就只是静静听着。
“片仓义弘去世,随即与三姐妹断绝联系的彩濑瑞穗被男人骗财骗色,分得的财产也挥霍一空,甚至背上了债务,生活就此陷入谷底。前不久,她偶然得知自己曾经的女儿成了有名的推理作家,就想敲诈一笔钱财。而她用来敲诈的筹码,正是十六年前意外跌落山崖的片仓史织的死,她以片仓史织相当于是被她们三人杀死的来恐吓片仓弥冬。”
“三人……”
秀之歪着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久子不是说,史织会发生意外,是结花把轮椅推到斜坡上就离去造成的吗?结花出于内疚才画不了画。虽然寄给初音的恐吓信上写着要向三人复仇,但正如弥冬所言,秀之当时也认为那是因为当初史织与三姐妹几乎是对立的关系,是出于憎恨才那么写的,而意外的责任全都在结花身上。
“可是,那次意外不是结花小姐造成的吗?”慧子也有同样的疑问,直接问了出来。
“不仅如此。实际上,片仓史织坐着轮椅从被丢下的地方回到了画室。具体她是怎么回去的,只能全凭想象,例如像电车那样走Z字,慢慢爬上了斜坡。总而言之,回到画室的片仓史织用电话联系了别墅那边,打了无数次,让他们来接自己。”
慧子抢先说道:“却全都被无视了……”
“是的。当时在别墅里的三人不停地拒绝片仓史织的请求,逼着她自己想办法回来。她们明知道独自一人坐轮椅回来等同于自杀行为,甚至心里盼着她能在回来的途中死于意外。而那三人正是本次连环凶杀案的受害人,彩濑瑞穗、片仓初音和片仓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