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一会儿,理清了清嗓子说:“接下来是最后一点。跟刚刚说的情况相反,这次是脏衣篓发出了声音。”
“脏衣篓?是放在浴室旁边的那个塑料筐吗?”
“对。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到里面的内衣裤,结花小姐挪去垣尾先生看不到的地方的那个筐。”
慧子惊讶地问:“那个筐发出声音了吗?”
“是的。那是个塑料筐,按理说挪动的时候根本不会有声音,可当时却发出了小小的沙啦沙啦声。也就是说,声音并不是筐本身发出来的,而是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可后来调查的时候警方并没有在里面找到能发出声音的东西。里面放的衣服和内衣都很朴素,也不可能发出声音。”
“这证明他们二人发现尸体时和之后警方调查时,里面放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跳过中间的推理过程,慧子先一步说出了结论。
“是的。凶手是在尸体被发现后,才把脏衣篓里的衣服换成了初音小姐的。而当时放在那里面的,是倒在浴缸里的弥冬小姐的衣服。”
就算脏衣篓里放的是弥冬的衣服,也不用担心被垣尾看到。那是年轻女性的房间,而且两人当时还正打算进入浴室,此时挪动放着内衣的筐根本不用担心引起别人的怀疑。垣尾会尽量避开视线的。只是凶手没料到,挪动的时候发出了塑料制品根本不可能发出的声音,以及垣尾竟然能把这件小事记得清清楚楚。
“根据我的猜测,发出声音的应该是项链或手链。既然已经发出了声音,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东西留在里面。只是上面大概刻着弥冬小姐名字的首字母,所以凶手不能那么做,一面只能祈祷垣尾先生能忘掉这件事,一面连同衣服一起带走了。”
慧子把抱着的胳膊放在桌子上,重重吐了口气。“脏衣篓里面的东西换了,浴室里的尸体也被调包了。”
“嗯。”理点点头。
“可是,理,单单因为筐里没有发出声音的东西,就说里面的东西被换掉了,会不会太牵强了?假设初音小姐身上的服饰中也有发出沙啦沙啦声响的东西,但那个东西对凶手来说不应该存在,跟计划有冲突,所以只把那样东西拿走了也是有可能的吧?”虽然接受了这个将几处细节组合起来而得出的结论,秀之还是提出了反驳。
“的确,如果单从这个线索出发的话,你的解释也不无道理。不过,实际上是拿走所有东西,还是只拿走发出声音的东西都无所谓,最终都能证明尸体被调包了。”
“无所谓?”
“对。跟分析前两点时一样,我们假设凶手已经把尸体搬进了浴室。垣尾先生看到的尸体就是初音小姐。”
看来又要用反证法。秀之没有说话,等着理继续说下去。
“凶手也是在二人发现尸体后把发出声音的东西拿走,就像之前说过的眼镜。但是,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把尸体搬进浴室的时候顺便拿走不就行了吗?把脏衣篓藏在不需要移动的位置不是更好?这样就不用担心被垣尾先生看到了,更不会因为挪动物体时发出声音而留下证据,不是吗?假设垣尾先生看到的尸体就是初音小姐,就会发生这样的矛盾。因此,二人发现的尸体和接受尸检的尸体并不是同一具。”
“对啊。”秀之又重重吐了一口气。
“这样第一个命题就证明完了。结花小姐和垣尾先生发现的尸体并不是初音小姐,而是别人的尸体。之后才换成了初音小姐的尸体。”理的声音洪亮有力。虽然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但暂时还没有感觉到疲累。
“可是,你怎么知道那具尸体就是弥冬小姐呢?”慧子耐着性子继续提问。
“我并不知道。或者说,没有必要知道。”
“什么意思?”
“确定凶手的身份不需要知道那具尸体究竟是谁。重要的是,能调包初音小姐尸体的人是谁。”
慧子重重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
“对,没错。凶手必须是那个能把眼镜放在床头柜上的人,必须是那个把脏衣篓挪到垣尾先生看不到的地方,并将里面的东西换成初音小姐的衣物的人。”
秀之忍着强烈的头痛,嘟囔道:“所以凶手就是结花小姐吗?”
“对。所有人从画室回到别墅的时候,别墅的门都被反锁了。堀先生跟久子太太去找弥冬小姐的时候从里面确认过,而我也从外面确认过了。当时,别墅里只有结花小姐一个人。为了能一个人留在别墅里,以联络为借口逼垣尾先生去画室的人,除了结花小姐就没有其他人了。”
慧子表示非常同意。“没错。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发着烧的垣尾先生会一个人走着来画室。一般来说,在那种情况下,结花小姐应该跟着一起来。”
“是的。从垣尾先生的角度出发,他或许认为与其两个人都冲进大雨里,不如他一个人冒险前往,但女方应该想跟着一起去吧。垣尾先生当时发着烧,随时都会昏倒;更何况杀人凶手可能就藏在别墅的某个地方。她却要一个人留下,这显然有问题。也许是出于某种隐情,但她明明开过车,却对垣尾先生撒谎说自己不会开车。在去画室联络这件事上,结花小姐没有表现出任何积极的态度。”
理这么一说,秀之才想起来。聊起弥冬滑雪时腿部骨折,拜托初音送自己去医院的时候,这一点曾被提到过。中途说要去购物中心买东西而下车的初音摔碎了眼镜,别说开车了,连动都不敢动,整个人陷入了绝望。当时只把这件事当作结花和垣尾相识的故事来听,但现在细想起来,既然他们之后是开车去的医院,那么结花肯定是会开车的。因为初音没了眼镜,弥冬的腿骨折了,下车的时候二人都要扶着结花的肩膀才能移动,所以当时开车的人肯定是结花。
“既然结花小姐会开车,一般来说两人应该是一起开车去画室。或者至少也应该是结花小姐负责送信,垣尾君留在现场。她肯定是为了留下来调换尸体才撒了谎。”
慧子语气强硬地下了结论。虽然跳过了论证过程,但秀之对这个结论没有异议。
“看来你已经接受结花小姐就是凶手这个事实了。”理也安心地吐了口气,然后重新摆好鱼缸一样的容器,拿起勺子准备吃掉剩下的芭菲。
“可是,理,还有个地方我不明白。不,应该说是有很多地方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理冷冷地问了一句,捞起泡在最下层糖浆里的橘子放进嘴里。橘子的量很大,感觉至少放了一整罐的橘子罐头。
“第一起案子很复杂,就算看过片仓结花的供词也不是一次性就能说明白的。凶手的想法和实际发生的事并不吻合,这才导致了如此奇怪的状况……”爱低头的大槻警部抬起头解释道,大概是在代替忙着吃芭菲的理回答了这个问题吧。
“结花小姐他们发现的尸体真的是弥冬小姐吗?”慧子立马追问道。
“现在已经无法确认了,但应该没错。浴室里的指纹和毛发可以从侧面证明这一点,而且跟片仓初音相似到足以欺骗垣尾达也眼睛的也只有片仓弥冬了。”
结花当时还活着,史织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也就只有弥冬这个妹妹的尸体能以假乱真。再加上指纹和毛发,那具尸体必是弥冬无疑。
“弥冬小姐是直发,凶手改变了她的发型吗?”
“是的,这是为了令弥冬看起来像初音。凶手在美容院工作过,烫个披肩卷发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凶手供述,她提前准备了简易工具。”
这么说来,弥冬的尸体曾两度被拿来伪装成别人的尸体。第一次是初音,第二次是结花。每次都会被改变发型,先是从长长的直发变成披肩卷发,之后又被剪成齐肩短发,鬓角编成麻花辫。虽然结花掌握着相关技术,但如果不是这个顺序,就没法来回来去改变弥冬的发型,从而利用她的尸体了吧。所以结花肯定花了很长时间诱导初音和弥冬留成那样的发型。
“可是最根本的问题还没有说清楚。凶手为什么要让人误以为弥冬小姐的尸体是初音小姐?为什么不惜大费周章调换两人的尸体也要这么做?”
秀之也跟慧子抱有同样的疑问。在几个不明白的点中,这一点是最无法让人理解的。
“这里最难理解,就算听了解释也很难。”
大槻警部发出苦恼的唔唔声,然后陷入沉思。代替他回答的自然是理。那么多橘子他基本上已经吃完了。
“有那么复杂吗?”
“嗯。弥冬小姐的想法,结花小姐的计划,以及实际发生的事全都不一样,所以案件才会变得如此复杂。结花小姐不得不调换尸体,才制造了表面上绝对完美的密室……”
“多个偶然复杂地一环扣一环,相互交织在了一起。”
理一脸为难地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来说明一下吧,弥冬小姐怀着怎样的想法,结花小姐又有着怎样的打算,实际上都发生了什么。以及,结花小姐是如何处理,密室又是怎样形成的。虽然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想象……我会按照顺序都讲出来。大槻警部,请适时做出订正,拜托了。”
大槻警部没有说话,只用眼神回应了理。
☆☆☆
每个人又重新点了饮料。占了这么久的位子,总不能只点一杯咖啡。
服务员为几人下单。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厨房深处,理才重新开始说明。
“首先要说的不是结花小姐,而是弥冬小姐。弥冬小姐拜托结花小姐帮自己在愚人节这天捉弄人应该就是整件事情的诱因。”
案子过去了那么久,已经差不多要遗忘了,预计开派对的那天正是四月一日。秀之这才想起来,垣尾赶到画室的时候,自己最初就怀疑那是不是他想出来的整人点子呢。
“对于那些不受自己诱惑的男人,片仓弥冬向来不会轻饶,所以她十分讨厌不是对自己、而是对片仓初音示好的垣尾达也。”大槻警部微微皱着眉说道。
“好险啊,多根井君。”慧子笑着调侃道。
理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应。
“那是个相当过分的玩笑。片仓弥冬想让垣尾达也以为片仓初音已死,借此吓唬他。就算是愚人节,也不该以凶案为题,凡事都该有个度。”
理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我们几个推理迷会受到邀请也是这个原因。弥冬期待我们把事情搞得一团乱。”
“原来是这样啊。”慧子似乎已经对那个自己曾经崇拜的推理作家没有了任何幻想,声音里没有失望,只有冷漠。
“她大概是看到自己脖子上留下的瘀青后想到的这个点子。只要把绳子放在旁边,其他人就会误认为人已经被勒死了。”
秀之记得,弥冬之前曾因为感情纠纷跟自己的情人吵架,结果被那人用浴袍的绳子勒住了脖子。勒痕是活着时留下的,只要人没被勒死,就会在脖子上留下一圈瘀青。从弥冬一直系着围巾来看,痕迹应该挺严重的。见惯了尸体的法医学家或许还能看得出来,但一般人看到勒痕就会误以为人已经被勒死了。
“只要把长直发烫成披肩卷发,戴上银框眼镜,弥冬几乎就可以以假乱真。之后再假装倒在初音小姐的房间,垣尾先生应该就会误以为初音小姐被什么人杀害了。”
“应该会。”慧子表示同意。
“但要想成功,就需要有人在适当的时机,将垣尾先生一个人引至初音小姐的房间,因为现场不能被太多人看到。而且再怎么说垣尾先生都有个当医生的父亲,他自己也就读于医大,只要通过摸脉搏或看瞳孔马上就能断定那个人是生是死,所以也需要有人阻止他接近弥冬小姐。于是,弥冬小姐就去找结花小姐商量这件事,让结花小姐帮自己欺骗垣尾先生。”
另外一个服务员将刚刚几人点的饮料送来了。热咖啡,香蕉果汁,冰奶茶。理点的是雪顶可可,撤走他面前的容器时,服务员没有掩饰自己的吃惊,大概之前没见过能把布丁芭菲豪华杯吃得如此干净的客人吧。
“而结花小姐这段时间正发愁不知道怎么才能在浴室里勒死初音小姐。杀人之后还要在现场的天花板上挂铃铛,伪装成像是比拟名字杀人,同时还要让弥冬小姐做自己的替罪羊。因此,当弥冬小姐找上门,这个机会对她来说可谓求之不得。因为这样一来,就能在现场留下弥冬小姐的指纹和毛发了,而且只要把叫声当作进入房间的暗号,那么自己就有了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慧子喝了一口香蕉汁说:“当时双方的利害一致。”
“是的,提出在浴室实施骗局的人应该是结花小姐。她大概是这么跟弥冬小姐解释的,全裸的话,垣尾先生就不会轻易接近并碰触尸体确认死亡。虽然实际上垣尾先生因为当时发着高烧,壮起胆子摸了尸体的脉搏,但如果是平常,他根本没有胆子抱着尸体和把尸体翻过来,这一点垣尾先生自己也承认。不穿衣服还有其他好处,除了不需要准备衣服和眼镜,只要不是紧盯着脸看,就很难发现尸体并不是初音小姐的。”
“片仓结花供述,全裸这个提议说到了片仓弥冬的心里,她当即就答应了。”大槻警部用勺子搅着咖啡,皱着眉头说道。
看来他看不惯这种对脱衣服没有抗拒心理的女性。
“她还让弥冬小姐同意往天花板上挂铃铛这件事。具体是用什么理由让弥冬小姐答应做这么奇怪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她说垣尾达也讨厌铃铛的声音,挂上铃铛他就不会接近尸体,片仓弥冬自然答应。”
怪不得浴室里会有弥冬的毛发,挂铃铛的油灰上留下的也是她的指纹了。这一切都是弥冬自己做的。天花板上的铃铛是伪装成初音的弥冬挂上去的。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比拟名字杀人的准备工作……
“接下来我说的,应该就是她们二人商量好的整人计划。首先,两人把初音小姐偷偷转移到弥冬小姐的房间,等参加派对的客人都出发去画室后,剪断电话线,目的在于断绝与外界的联系,只留下直接去画室救援这一条路。弥冬小姐把发型换成披肩卷发,在初音小姐的浴室里挂好大量铃铛,把绳子放在旁边之后,全身赤裸地趴进浴缸里。结花小姐把垣尾先生叫到自己房间,为了不让他见到初音小姐,拉着他说话。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弥冬小姐发出惨叫,以此为信号,结花小姐把垣尾先生带到初音小姐的房间,让垣尾先生在浴室发现尸体的同时,留意不让其碰触弥冬小姐,再让他去画室通知大家初音小姐已死。等垣尾先生离开后,弥冬小姐再恢复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