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相当于是把小说大纲中的内容做了拓展,假装是在还原大纲中提到的‘右胳膊被胡乱砍了很多刀’。”慧子放下抱在一起的胳膊,插嘴道。
“嗯,这种程度的拓展不至于引人怀疑。只是从右胳膊变成了两只胳膊,剁碎也可以说成是乱砍了很多刀。”
“是的。为了把胳膊当成礼物寄出,把手指和手掌剁碎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自然。但如果不砍下胳膊,只把手腕以下剁碎呢?还能说是照着提纲上杀人吗?”
秀之摇了摇头,说:“提纲上写的是右臂,只剁碎手腕以下肯定会让人起疑,觉得不像是在还原小说大纲的内容,更像是为了掩盖某个不能被发现的秘密。”
“对。为了让别人认为这的的确确就是在照着小说大纲中的描写犯罪,凶手必须连同胳膊都剁碎。可这项工作相当消耗体力和时间,不是手腕和手能比的。所以凶手必须想一个办法,不用剁碎就能把胳膊处理掉的办法,只剁碎手腕以下也不会让人起疑的办法。”
慧子轻轻敲着桌子说:“就是礼物。”
“当作礼物送出去就能处理掉,就不用剁碎了吗?”秀之又开始觉得头疼了。
“对。胳膊已经当礼物送出去了,只剩下手腕以下。所以,凶手才只将这部分按照小说中的描述砍了很多刀。”
“原来是这样……”秀之在叹气的同时说了这么一句,声音有些嘶哑。
“想到这个借口的时候,凶手就已经决定将胳膊当礼物了吧。其他礼物充其量是为了送出胳膊的铺垫。”
“也就是说,不是先想到时钟这个答案,而是先想到了胳膊这个提示?”慧子的眼睛睁得很大,显得非常吃惊。
“是的。决定了提示是什么之后,时钟才成了有些牵强的答案。要想让我们发现那个藏东西的秘密墙洞,提示画或者肖像画更容易理解。”
理说得没错。实际上理当时调查了别墅里的所有时钟,什么都没有找到,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那不是理的责任,而是答案有问题。因为提示是固定的,凶手只能硬着头皮想出这么一个并不切题的答案。
“这下应该都明白了吧?关于凶手为什么要送奇怪礼物的理由。”这段比较长的讲解终于告一段落,理重重吐了口气。
“嗯。不光是这点明白了,比拟名字杀人和模仿小说大纲杀人的理由也都搞清楚了。”慧子轻轻点头看着理。
看到慧子眼神中流露出尊敬之色,秀之突然想向理提出几个刁钻的问题。
“可是,理,我想回到最初的问题。就算第三起案件中的尸体是被结花小姐偷龙转凤的弥冬小姐的尸体,也不能断定结花小姐就是凶手吧?也有可能第二起凶案中的尸体是结花小姐,凶手为了让结花小姐做自己的替罪羊,故意将尸体换来换去把事情搞复杂呢?如果说因为第三起案件中的尸体不是结花小姐,就断定她是凶手的话,那第二起凶案中的尸体也不是弥冬小姐,按照你的理论,弥冬小姐才是凶手咯?

刚才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的理,睁开眼睛看着秀之,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笑了。“我之所以想到结花小姐是凶手,并不是因为第三起案件中的尸体被调包,而是第一起案件中的尸体就已经被调包了。”
“第一起?”秀之的声音很大,差点儿引得周围所有人都回头看。有一个瞬间,秀之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理的表情充满了自信,简短地说了一句:“我来解释给你听。”
他的声音沉着冷静,与秀之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觉得有些可恨。
☆☆☆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人山人海。有着一双灵巧纤细双手的魔术师不停展示着各种华丽的技巧。观众不知是不是哪里的团体,有些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拿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上有三只小动物,猜不到里面是什么内容,还有一个“掌”字,大概是杂志的名字吧。
“第一起案件中的尸体也被调包了。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从结论上来说,就是初音小姐的尸体和弥冬小姐的尸体被调包了。也就是说,结花小姐和垣尾先生发现的尸体不是初音小姐,而是弥冬小姐。”
就在秀之的注意力被玩具店吸引的时候,理开始了他的讲解,导致秀之一时间没搞清楚其中的复杂关系。
“你的意思是,结花小姐他们发现的尸体和之后警方进行调查和尸检的尸体不是同一具?”
理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对,接下来我就来证明。我会举例说明结花小姐他们看到的尸体并非初音小姐的。”
不只是烧死在暖炉中的尸体和被鲜花包裹的尸体,连在浴室里发现的尸体也被调包了。这让人怎么能轻易相信呢?慧子也有同样的疑问,始终歪着头。整个案件过于复杂,秀之感觉头比刚才更疼了。
“例子有很多,我就先来说第一个。隐形眼镜。初音小姐视力非常差,平时都会戴金属框架眼镜。她的视力差到什么程度呢?没有眼镜的话别说开车,连走路都成问题。所以,她洗澡的时候应该会戴隐形眼镜……”
秀之摇了摇头,打断了理的话:“是初音小姐告诉你的吗?”
“不,这是我根据恐吓信上的内容和浴室的情况推导出来的事实。”
“我想起来了,初音小姐浴室的排水沟里装着网眼孔径小的网,从那上面找到了属于弥冬小姐的毛发。”慧子频频点头插嘴道。
经她这么一提醒,秀之才想起这件事。
“对,听说那样可以防止隐形眼镜被冲走。”视力极好的理用不到这样的知识,所以用的是“听说”。
秀之并不认同这番言论,果断选择反驳:“可是也不能因为装着小网眼的网就断定她洗澡的时候戴着隐形眼镜吧?也有可能是为了防止别的什么东西被冲走装的啊。”
“你说得对,仅凭这个侧面事实什么都证明不了。”理并没有据理力争。
“那你怎么断定她就戴着隐形眼镜呢?”
“就是我刚刚提到的恐吓信。初音小姐说过,有人直接放到了她的房间里。她说自己洗澡的时候看到史织小姐进了她的房间。在弥漫着水汽的浴室里还能看清闯进房间里的人穿的什么衣服,就证明初音小姐在洗澡的时候戴着隐形眼镜。框架眼镜的镜片在浴室里会起雾,什么都不戴的话又几乎看不见东西。”
“对啊。”秀之像泄了气的气球,不甘地轻轻咂了一下嘴。
理总能从一些细节上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信息,秀之对此望尘莫及。
“还能从这个角度分析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恐吓信是谁带来的,内容又是什么意思,完全没考虑到初音小姐当时的状态。”
理并没有因为慧子发出的感叹而露出得意的笑容,继续自己的讲解。
“还有一件事,就是发现猫的尸体的时候,从这件事也能分析出这个答案。初音小姐打算去洗澡,当时她没戴框架眼镜,却清楚地看到了小猫出音的尸体。由此可知,她洗澡的时候会摘下框架眼镜,戴上隐形眼镜。”
“我们调查后发现,片仓初音的确使用隐形眼镜。”
大槻警部做了简洁的补充。理对大槻警部点头示意后,看回这边继续解说。
“现在请回想起初音小姐的尸体和现场的状况。你们之前为我形容现场的时候说,眼镜放在床头柜上,跟看起来像是恐吓信的东西堆放在一起。那么,当时尸体戴着隐形眼镜吗?”
秀之慢慢摇了摇头。“没有这样的报告,尸体上要是有这类特征,解剖的时候肯定会发现。”
“嗯。我听说因为尸体的耳朵上有针眼,所以在验尸的时候格外仔细。验尸报告上并没有戴着隐形眼镜的记载。”大槻警部用深沉的声音断言道。
“习惯在洗澡的时候摘下框架眼镜,戴上隐形眼镜的受害人,在死前虽然摘下了框架眼镜,却没有戴上隐形眼镜。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初音小姐并不是在洗澡过程中遇害的,而是在戴着框架眼镜的状态下被杀,之后才被凶手搬进了浴室。”
秀之不禁大叫出声。不用问,理肯定在得知验尸报告内容的时候,就已经推导出这个结论了。
“可是单凭这点也不能说明尸体被调包了吧?顶多能分析出凶手是一个并不知道初音小姐会在洗澡的时候戴隐形眼镜的人,不是吗?”慧子的语气很温柔,提出的问题却很尖锐。
“对,您说得没错,所以这点不能单独拿出来分析。虽然我早就想到了,但当时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后来听垣尾先生详细讲述发现尸体时的情况之后,再结合这点来分析,就不得不考虑尸体是不是被调包了。”
“明白了。”慧子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理继续。
“那我就来说第二点,被晒黑的皮肤。”确认过慧子没有疑问之后,理再次面向这边讲述他的论证。
“晒黑的皮肤?”
“对。初音小姐背上有小时候烫伤留下的伤疤,这个大家都知道吧?牧本先生说要去夏威夷的时候提到的。”
“记得。当时牧本先生还担心初音小姐会不会不愿意游泳。”
理点点头。“实际上她很喜欢游泳,并不是很在意疤痕的事,不过还是会尽量选择能遮住疤痕的泳衣款式,不会穿皮肤露得比较多的比基尼。”
“嗯,从女性心理角度出发,只要不被看到就无所谓的话,肯定要选能遮住疤痕的泳衣。”作为几人中唯一的女性,慧子用年轻女性代表的身份支持理的意见。
“而反观结花小姐和垣尾先生看到的尸体,晒黑的背部留有一条白色的带状痕迹。透过长发的间隙看到了穿比基尼的痕迹。”
秀之记得很清楚,从医院回来的垣尾的确这么说过。当时只觉得,晒黑的皮肤跟神经质的初音不太搭,但转念一想,她喜欢游泳,也许是在游泳的时候晒黑的吧。
“不会穿比基尼的初音小姐的背上不可能会留下这样的晒痕。因此,垣尾先生他们看到的尸体并不是初音小姐。”
“这一点我们也疏忽了,没有细致地去分析垣尾达也的证词。谁都没想到目击者看到的尸体和接受尸检的尸体居然不是同一具……”
看了看声音因自责而变得沉重的大槻警部,理再次看向慧子,说:“接下来是第三点,眼镜没有发出声音。垣尾先生为了找胶带和锤子,把床头柜弄翻,东西都掉落到地上时,只听到了没有什么重量的纸发出的‘唰啦’声。”
听到惨叫,发现尸体的垣尾为了进入反锁的浴室,去找胶带和锤子。但因为他当时发着高烧,一个没走稳就碰倒了床旁边的床头柜。床头柜上的东西掉到了地上,只发出了“唰啦”声。之后垣尾把东西都捡起来放回了原处。秀之在现场看到的床头柜上放的东西,应该就是垣尾碰倒床头柜撒了一地的那些。
“在之后的调查中,放在床头柜上的东西经过确认,分别有写着预定事项的薄记事簿、装在白色信封里的恐吓信、装着明信片类文件的快递、收据、笔记以及银框眼镜,对吗?”
大槻警部抬头表示肯定。
秀之回忆着现场的情况,点点头说:“对,我看到的就是这些。”
“但试想一下,如果眼镜一直放在床头柜上的话,垣尾先生把上面的东西全弄到地上的时候,眼镜肯定会发出声音。除了轻飘飘的‘唰啦’声,应该还会听到金属与木头接触的‘咔嗒’声,因为地上铺着木地板。”
没错,就算有记事本和恐吓信做缓冲,也不会只发出“唰啦”声。
“如果直接掉在地上,镜片还有可能会摔碎呢。”
“是的,但当时却没有类似的声音,镜片自然也没有摔碎。也就是说,床头柜被碰倒的时候,眼镜并没有放在上面。是垣尾先生把所有东西捡起来放回去之后,也就是尸体被发现之后,某人才把眼镜放上去。”
逻辑清晰。理非常擅长把小细节归拢到一起得出结论,秀之这次没有反驳的余地。
“在这栋别墅里,洗澡时把眼镜放在床头柜上是初音小姐的习惯。所以,如果她是在洗澡过程中遇害,垣尾先生碰落的物品中肯定会有眼镜,可当时并没有眼镜掉落地板的声音。由此可知,初音小姐并不是在洗澡的时候遇害的。凶手为了伪装成她是在洗澡时遇害,才在事后将眼镜放在了床头柜上。”
“跟上一点的情况一样,初音小姐是在平常状态下被杀,之后才被人转移到浴室。”慧子依然是那么敏锐。
“是的。不过这次是为了证明垣尾先生看到的尸体并非初音小姐。接下来请思考,既然凶手不是在初音小姐洗澡的时候杀死她的,那是什么时候把她搬进浴室的呢?”
“什么时候?”
“我们假设,尸体是在结花小姐和垣尾先生发现尸体前,也就是案件浮出水面前被搬进浴室的。也就是说,垣尾先生看到的尸体的确就是初音小姐的。这个时候凶手应该已经拿到了银框眼镜,为什么没把眼镜放在床头柜上呢?即便是因为没有提前预料到垣尾先生会把床头柜碰倒,但万一他记得床头柜上没有眼镜的话也会坏事。所以凶手应该在把尸体搬进来的同时,将眼镜放到床头柜上。”
的确如此。把银框眼镜放在床头柜上又不是什么需要耗费体力的事,有个几秒钟就能搞定,实在想不通凶手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按照这个思路一下就明白了,这个假设是错的。这是反证法吧。尸体不是在案件浮出水面之前被搬进浴室的,而是在两人发现浴室的尸体之后才搬进去的。也就是说,垣尾先生看到的尸体不可能是初音小姐。”
慧子双眼闪闪发光,陷入沉思。看她的样子不是在思考逻辑上是否正确,而是在反复回味通向结论的过程,乐在其中。
“这一点我们也疏忽了。”大槻警部依然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在秀之看来,这只是海量证词中的一个拟声词而已,不能怪看漏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