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秀之想不出该怎么反驳。
“既然买了,那就证明,结花小姐已经想到自己可能怀孕了。”
实际上,早在买验孕棒之前,结花就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了吧。因为验孕棒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犹豫很久才会买的。
“真正的购买时间应该是在来别墅之前。不过前提是如果是自己去买的话。”
这未必是假设。验孕棒跟头痛药不同,一般人不会明目张胆地拜托别人去买,都是自己偷偷买。而且,结花到别墅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
“所以,即便不能肯定,但结花小姐在找久子太太拿感冒药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了。”慧子眼中闪烁着聪明的光芒,说出了结论。
“对。既然存在可能性,就应该尽量不吃药。”
秀之还是不满意这个解释,摇了摇头说:“那也不是百分之百吧。”
“我觉得理是对的。”慧子支持理的意见。
“只有这一个例子,我也认为不能完美解释结花小姐没有怀孕这个事实。所以还有类似的事例。”
“还有?”
“对。例如,去坐云霄飞车。在画室聊天的时候,她不是提过两三天前去了迪士尼吗?孕妇是不能坐飞跃太空山那种设施的。”理一边给装饰在布丁周围的香蕉剥皮,一边继续举例说明结花没有怀孕的事实。
“经你这么一说,在游乐园经常会看到这样的提示。”
“就算没有提示,怀疑自己怀孕的时候也不该主动去坐云霄飞车吧?因为怕流产。小野小姐,您认为呢?”
慧子不住地点头,说:“我没有怀过孕,所以也只能通过想象。的确,孕妇不会主动去坐那么危险的游乐设施。”
理对慧子报以微笑后,再次看向这边,说:“蒸桑拿也是同样的道理。结花小姐说过,她在健身房蒸了桑拿,孕妇一般是禁止蒸桑拿的。”
跟云霄飞车一样,桑拿房的宾客须知上也会写明“孕妇禁止使用”。就算没有写,怀孕的人出于安全考虑,也不会主动去蒸桑拿。
“最后就是献血。虽然血站验不出怀孕状况,需要自己主动申报,但孕期女性是不能献血的。”
“是这样吗?”没有献血经验的秀之并不了解这一点,只能出声反问。不过从常识出发,的确没必要非得让孕妇献血不可。
“不只是孕妇,做完手术不足六个月的人、刚拔了牙的人、受伤的人,等等,也不能献血。”
大槻警部用沉稳的声音做了补充说明。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应该跟他经常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献血有关吧。
“就像我说的,这些妊娠期女性通常应当避免做的事,结花小姐都若无其事地做了。如果只做了其中一样还好说,她做了四样,用偶然就解释不通了。”
“有道理……”
虽然称不上完美,这下秀之也不得不承认了。因为实在想不出有女性会在明知有怀孕可能的情况下,还吃药、坐云霄飞车、蒸桑拿和献血。单考虑可能性的话,几乎为零。
不过,慧子还是提出了不同意见。“也许结花小姐并不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呢?如果一开始就计划堕胎,根本不在乎流产呢?”
理挠着左边的眉毛,语气变得极为严肃。“如果硬要这么说的话,我也不否认。那些孕期禁止的行为都是以生下孩子为前提制定的。但是,结花小姐还说过一句话,如果她真的已经有孕在身,这句话就有问题——就在牧本先生提起黄金周要去夏威夷的时候。”
“夏威夷?”慧子盯着远处,回想当时的场景。不太方便为由拒绝了。”
“嗯,我记得。之后她还说,那段时间没有安排。”
理重重点了点头。“对。可是,这不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吗?既然没有安排,怎么知道一个月以后不方便呢?可结花小姐就是知道,黄金周的时候她不可能去夏威夷游泳。”
“啊!”在理说之前,秀之完全没注意到。也因为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矛盾,所以根本没注意听。
“也就是说,结花小姐知道一个月以后会不方便。如果她说的是真话,只要她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慧子突然低下头,用了一个委婉的词:“月事。”
“对。能提前一个月知道的身体状况,就只有女性的月经了。”
没有一丝避讳,清清楚楚地说完结论后,理一勺一勺舀着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激凌送进嘴里。之后他开始进攻草莓、甜瓜、橘子等各色水果。
“但也不能确定吧。”秀之承认,这个可能性很大,但其他可能性并不是零。他需要更加严谨的理由才能接受。
“的确。不过,除了怀孕,还有一件事可以证明第三起案件中的尸体不是结花小姐,就是以礼物的名义送来的胳膊。”理把樱桃核丢进烟灰缸里,看向这边说道。
“最后送来的胳膊吗?”
秀之回想起打开木箱时的情景,不禁皱起眉头。凶手完全可以用假的代替,却故意砍下真的送过来,是一份丑陋的礼物。
“就是从那具尸体上砍下来的吧?因为切口一致。”慧子也皱着眉头。
“对。因此,如果那条胳膊不是结花小姐的,那么尸体就不可能是结花小姐。”
“的确如此。”慧子随声附和道。
“送来的是肩膀以下、手腕以上的左右两条胳膊。除了切口之外没有其他外伤,很干净。但你们还记得吗?结花小姐来别墅前刚刚献过血,胳膊上应该有粗针头留下的针孔。可那两条胳膊上连蚊虫叮咬的痕迹都没有,不觉得奇怪吗?”
“对啊。”秀之不自觉地拍着大腿,保持着惊叫时的口型,停了几秒才合上。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采血用的针比普通的针头要粗得多,针眼好几天之后才会消失。如果是定期献血,甚至会留下非常明显的痕迹。而送来的胳膊上根本没有。也就是说,那并不是结花小姐的胳膊。”慧子接过理的话,做了最终总结。她已经彻底接受了理的推论。
“是的。”理重重点头,“最后那起凶案的受害人不是结花小姐。只是凶手通过巧妙的策略让我们误以为是而已。”
慧子慢慢点头,盯着理的眼睛说:“这样的话,新的问题就出现了。那具尸体究竟是谁的?”
桌子旁的几人死死盯着理,就连坐在旁边的秀之也投来了令人窒息的火热视线。理丝毫也不惧怕慧子那像要把人吃掉的眼神,没有回答,拿起勺子一口冰激凌一口奶油,悠然自得地吃了起来。
偶然瞥到外面,不远处的玩具店前已经聚起了人墙。有着白皙纤细手指的魔术师,正在表演华丽的技巧。
“从结论上来说,我们误以为是片仓结花的那具尸体其实是片仓弥冬。”大槻警部喝了一口咖啡,看着慧子说道。那是能让人感觉到年龄的沉淀,富有魅力的沉稳语气。
“用第二起案件中留在现场的拇指做过DNA鉴定了吗?”
“是的。”大槻警部点了点头,瞥了理一眼。或许是在理的提醒下才进行了鉴定吧。
“尸体实际上是弥冬小姐的话,那怀孕的人就是弥冬小姐。”慧子稍稍探出身子,嘴快地说道。
“对。片仓结花知道姐姐已经怀孕,才先撒了这个谎。她骗了杉木久子,也骗了垣尾达也。”
“为了解剖弥冬小姐尸体的时候不露出马脚,所以撒谎说自己怀孕了,是吗?”
“是的。要想让人误以为被发现的尸体是片仓结花,这是必须要做的准备工作。”大槻警部继续用礼貌的语气说,“片仓弥冬没有去医院检查,用的应该是验孕棒。在别墅和东京的家里都没有发现挂号单。要是有挂号单,就能从另一个角度分析这几起案子了……”
“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了吗?”慧子毫不客气地询问道。
“查出来了,就是受到邀请前往别墅的堀广一。片仓结花供述,她是从片仓弥冬本人那里得知怀孕一事以及孩子父亲是谁的,因为片仓弥冬原本计划把这件事当作愚人节的谎言说给堀广一听,然后再告诉他这其实是真的,让对方大吃一惊。”
这才是堀被邀请到别墅的真正理由。并不是因为他们感情好,而是为了向堀广一追究怀孕的责任。
“但弥冬小姐在说出真相前就被杀了,所以堀先生并不知道这件事。”
“是的,片仓弥冬始终没有将自己已经怀孕这件事说出来。”
秀之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而我们不但不知道弥冬小姐已经怀孕,还误以为怀孕的是结花小姐。”
“就是这样。”大槻警部不住地点头,“而且巧的是叫节花的小猫怀孕了,事情才变得如此复杂。毕竟警方不会对猫进行司法解剖,所以在杉木久子说出来之前,没人知道这事。”
秀之现在才明白,原来弥冬和久子当时说节花怀孕,其实说的是猫。虽然知道因为名字发音相同,容易搞混,但谁能想到会在这种事情上搞错对象呢。
“多根井君早就知道那具尸体是弥冬小姐的吗?”慧子看着正在跟冰激凌和玉米片奋战的理,提出了问题。
“我也不敢确定。只是从几点细节来分析,这种可能性很大,所以就拜托大槻警部去调查了一下。”
“几点细节?”
把勺子放在旁边,理重新开始他的讲解。“有一个大前提,她们几姐妹,包括史织小姐在内,都长得很像。”
“那四姐妹长得像吗?”
秀之对这句话感到意外。先把史织放在一边不提,神经质的初音,放荡的弥冬,萎靡的结花,这三姐妹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初音戴着金属框架眼镜,留一头长长的披肩卷发。弥冬不戴眼镜,留着长直发。结花戴着黑框蛤蟆镜,齐肩的短发只有鬓角编成了麻花辫。不只是性格,外表也完全不一样。
只见理继续自信地说:“对。因为发型和眼镜不同,看上去才觉得不像,而实际上她们的容貌是很像的。要说有区别的话,也就是初音小姐的脸颊偏瘦,弥冬小姐的脸颊更柔和一些而已。”
秀之摇头。“我还是觉得不像。要是摘了眼镜,换成一样的发型还能比较一下,直接就说她们像,我实在是……”
“她们三姐妹跟挂在客厅里的史织小姐的肖像画都很像。我问画里的是谁,说是弥冬小姐也可以,说是结花小姐也可以。弥冬小姐就说,等我见到初音小姐又会觉得是初音小姐了,她承认几姐妹长得很像。这就证明,她们四姐妹的容貌的确相差无几,不是吗?”
经他这么一说,秀之才想起来。
“少女时期的确是挺像的。”
“嗯。如果戴上同样的眼镜,留同样的发型,甚至会让人认错吧。”
“原来如此。”秀之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根本没有仔细看过那三姐妹的长相,都是在用眼镜和发型区分她们。
“结花小姐以前在美容院工作过,修剪发型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对啊。”秀之轻轻拍了一下手。在客厅里聊到结花和垣尾相识经过的时候提到过。初音开车去接腿部骨折的弥冬时,在购物中心里摔碎了眼镜。因为害怕,她瘫倒在结花工作过的美容院前。当时是为了说初音的视力有多差,却也在无意间透露了结花会剪头发。
“剪成一样的发型,戴上一样的眼镜,再把针扎在眼睛上,就算没有双胞胎那么像也认不出来了吧。”理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接下来是我猜测最后一个案子的受害人会不会是弥冬小姐的四点理由。第一点,第一个遇害的初音小姐,通过对比指纹和后背的烧伤确认其已经死亡;第二点,通过对比牙印确认史织小姐已经死亡;第三点,第二个案子中被烧焦的尸体不是弥冬小姐的;最后一点,除了她们姐妹之外,再想找到跟结花小姐长相酷似的人并不容易。”
秀之感觉,根本不需要说得这么啰唆,这就是单纯的排除法,并不是根据不容置疑的严密论证推导出来的结论。不过,有了这些线索,已经足够拜托大槻警部去调查了。
“请允许我提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警方为什么没发现受害人被调包这件事?”之前一直在思考的慧子,突然插嘴道。会有这样的疑问也很正常。
“凶手瞅准了调查的盲点。”大槻警部语气沉重,略带自责地说道。
实际上负责调查工作的是河本警部带领的静冈县警,可听大槻警部的语气,好像是他的失误似的。
“科学搜证的盲点吗?”
“是的。一般像这种在暖炉中发现的烧焦的尸体,都会进行牙印比对或通过DNA鉴定来调查死者身份,但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被害人的身份,就不会做那么复杂的工作了,只会做指纹和血型比对这类简单的验证。”
“第三起凶杀案中的尸体,眼睛上虽然插着针,但依然能识别出死者身份。因为死者戴着蛤蟆镜,鬓角的头发编着麻花辫,让人一看就觉得是结花小姐。”理温和的语气就像是在安慰大槻警部。
“而且这起案件中的尸体,手腕和手都被剁碎了,无法对比指纹,血型又一致。”慧子的言语中也透着善意。
“是啊。”大槻警部点点头,“因为无法对比指纹,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更严谨一点。只是当时已经先入为主,认为死者肯定是片仓结花。而且正如垣尾达也所说,尸体生前曾经怀有身孕。”
理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我们也是一样。结花小姐的肖像画被换,小猫节花惨死,再加上寓意结花小姐名字的尸体上的装饰,这么多事实摆在面前,我们难免会认为那是结花小姐的尸体。”
听完这番话,秀之感觉眼前的雾突然散了。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的那些无法理解的点,一下子都解决了。“理,该不会凶手替换肖像画、杀猫、采用比拟杀人的手法,都是为了掩盖第三起案件被害人的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