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说得没错,有问题的点只是表面发生了变化,实际上都没有解决。虽然是秀之自己提出来的,但他完全想不通让他们发觉这是一起模拟小说情节的连环凶杀案的这个举动,对凶手来说有什么好处。就像慧子说的,如果就是想告诉别人,那直接在纸上写“调查时钟”,寄过来不就成了吗?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传来了好几声敲门声。
“多根井先生,您有东西忘拿了。”
是久子的声音。她好像是特意来送理落在餐厅的东西的。
理从床上站起身,经过慧子面前去开门。久子站在走廊里,手上拿着一本小型通讯录。
“麻烦您了。”理微微点头,接过自己落下的东西。
“大概是您打电话的时候落下的。”久子微笑着说完就准备下楼。
理叫住了她,并邀请她进房间。“我想跟您聊聊史织小姐跌落山崖的那次意外,您有时间吗?”
大概来之前就猜到理会这么说,或者根本就是意料之中,回过头的久子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只见她慢慢转过身,默默地走进了理的房间。房间里已经没地方可坐了,慧子主动站起身,并做出请坐的手势让久子落座。久子先是拒绝,慧子再三请她坐下,最后她实在拗不过,才坐到椅子上。
“我还是认为,这次连环凶杀案的起点就是十六年前史织小姐遭遇的那次意外。因为案子从始至终都有已故的史织小姐的影子。”
理站起身,把床上的位置让给慧子,没有靠着墙,就那么站在那里对久子说道。他大概是忘了拿回通讯录的事,一直把它捏在左手里。
“史织小姐的那次意外……”
“对,结花小姐肯定跟那次意外脱不了干系吧。您能告诉我们吗?”
理的眼神就像是要捉住久子的视线,不让她逃避。但他的表达方式依然沉着冷静。
“是的。”
令人心旷神怡的微风顺着窗户的缝隙淌了进来。风中还残留着阳光的温度,平静而柔和。
“几位小姐都不在人世了。”久子将视线投向远处,深有感触地说道。看她的眼神似乎是在回忆往昔,其中还掺杂着一丝悔意。
“结花小姐果然跟那件事有关吗?”慧子眼神中带着期待询问道。其实从结花之前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是的……结花小姐当年多么热爱绘画啊,那件事之后就再也画不出来了。应该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久子没有正面回答慧子的疑问,但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已经不打算隐瞒任何事了。
“她有好几次都想说,就相当于是她自己害死了史织小姐吧?”一直有这种感觉的秀之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久子丝毫没有犹豫,当即点头承认:“我也有这种感觉。在史织小姐的葬礼上我亲耳听她本人这么说过,所以我可以肯定地回答,是的。”
“果然。”慧子大概也在想同一件事,看着秀之说道。
“知道详细情形的人大概只有我。不过另外两位小姐应该也隐约察觉到了。”
“能告诉我们吗?”理再次用平静的口吻拜托道。
久子清了清嗓子,说出了那次意外的真相:“结花小姐和史织小姐虽然不睦,但其实经常一起待在画室。嘴上相互否定对方的画作,实际上都很认可对方的才华。结花小姐获得安冈奖后,二人的关系更糟糕了,唯独作画时会暂时放下敌意。两人一起待在画室时也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冲突。”
理默默点头,示意久子继续说下去。
“而发生意外那天并不是这样。平时她们都会背对着彼此,专心画自己的画,那天却大吵了起来。当时好像问过原因,但已经不记得了。总之,生气的结花小姐推着轮椅把史织小姐带到外面,把她留在斜坡上自己走了。”
理的脸上没有吃惊的表情,平静地问:“留在了没有人帮忙的话就回不了画室的地方吗?”
“是的。”久子点点头,“那里没有路,坡度比较陡,史织小姐一个人很难上坡或下坡。”
秀之记得,从画室回别墅的路上有好几处类似的地方。坐在没有像样刹车和车把的轮椅上,肯定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结花小姐把史织小姐留在野外,独自回到了别墅,是吗?”
“是的。而且结花小姐还提出马上要出门购物,让末男开车送她,直到晚上都没回来。这应该是她算计好的,为了不让人去画室查看情况。”
“可是史织小姐那么晚都没回来,就没人担心她的安全吗?”慧子微微眯眼,歪着头问。
“是的。因为史织小姐不喜欢被关在房间里,偶尔会在画室待到很晚。后来实在是太晚了,老爷吩咐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这才发现出事了?”
“不,老爷吩咐的时候,小姐们正在打电话,等轮到我用电话的时候,末男也差不多开着车回来了。”
“原来如此。”理不住地点头。
“末男直接开着车去画室查看,才发现史织小姐不见了,等第二天早晨找到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久子大概是回想起了尸体的样子,语气很沉重。
“您的意思是说,是史织小姐自己发脾气,想活动轮椅,结果没控制好摔下了山崖。而结花小姐被气昏了头,把史织小姐丢在那里不管,才会引发那样的意外。”
久子将视线投向远处,移开了视线。“结花小姐是这么说的。”
秀之想起结花曾经说过,每次拿起笔来想作画,眼前就会浮现史织的死状,连一条线都画不了。不对,这话不是结花说的,是弥冬说的,还是听久子说的?不管是谁说的,结花都觉得自己要为那次意外负责,而她也的确因为史织的死扼杀了自己出众的才华。
秀之想不出别的问题,轻轻叹了口气之后慢慢抱起胳膊。慧子像弹钢琴一样有节奏地活动着放在床沿的手指。理也没有说话,用左手拿着的通讯录轻轻敲打太阳穴。那眼神就像是看什么看得入了迷,对周围的状况已经漠不关心了。
“我可以走了吧,下面还等着我收拾呢。”久子说完,没有等几人点头便从椅子上站起身,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地离开了房间。
微风吹拂的声音掩埋了突然降临的沉默。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还残留着暖意的风突然失去了温度。
☆☆☆
第二天午后,垣尾回到别墅,慧子直到快傍晚才得以来到他的房间探望。因为牧本想知道警方那边的情报,所以跟垣尾聊了很长时间,说是聊,但更接近于讨论。
通过解剖结花的尸体,警方搞清楚了几件事。首先,以礼物的名义寄来的胳膊上的切口和尸体上的切口吻合。其次,死者生前怀有身孕。推定死亡时间是四月一日傍晚到第二天早晨。于是,针对那两天在结花房间里的人究竟是谁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但最后也没得出结论。
“请进。”
回应敲门的声音比想象中要开朗得多,慧子有种得救了的感觉。看向理,他果然也露出了类似的表情。垣尾刚刚才得知结花被杀,之前慧子还在担心,这个时候去房间里打扰,像盘问似的问人家问题会不会不太合适。
不知垣尾是不是还没有彻底恢复,他这会儿坐在床上,腿上还盖着被子,脸色跟他赶到画室的时候比起来好了很多,甚至泛着油光。头发依然蓬乱,胡子也没剃,让人不太想靠近。住院的时候应该换过衣服了,但总感觉他穿的始终是同一身运动服。
“打搅了。”
打过招呼后,理走进房间。慧子跟在后面,然后是秀之。垣尾看来还没有彻底恢复,只是脸朝向这边,并没有起床的打算。
垣尾突然移开像是考虑好了什么似的眼睛,假装没事发生,用听上去就觉得不干净,黏黏糊糊的声音说:“这可真是稀客。”
清爽的风从敞开的窗户缓慢注入房间。今天白天阳光明媚,晒得很热,一点也不像是五月初的天气。此时夕阳一直射入房间深处,虽然已经是傍晚了,房间里依然温暖。
理似乎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眯着眼,没有一丝犹豫,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来是想问问案子的事。”
听罢,垣尾没有露出厌恶和怀疑的表情。狡猾的眼神中没有失去结花的悲痛,满是算计之色。
“请把发现初音小姐尸体时的状况详细讲给我们听听。”慧子也不再客气,直接提出了要求。看到对方眼神的瞬间,进入房间前的愧疚之情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啊。”
垣尾并没有责怪几人的突然造访,爽快地答应了,接着就开始讲述当时的情况。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身体不舒服需要静养的患者。
先是跟结花两个人在房间的时候听到悲鸣,想进入初音的房间,却因为里面插着门闩,用万能钥匙打不开,后来从外面绕到窗户那边,发现窗户也锁着。回到别墅,想打电话结果发现电话线被人剪断,迫不得已只好用斧子破门,之后透过浴室的玻璃发现初音的尸体。浴室的门也从里面反锁,敲碎玻璃之前在上面贴了胶带,以防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浴室除了门没有其他出入口,也没人藏在里面,初音已经彻底没了气息。最后就是跑到画室通知所有人出事了。垣尾将以上情况毫无遗漏地讲述了一遍。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直到垣尾说完结束语,理依然眯着眼什么都不打算说。慧子决定针对密室提问。
“有几件事我想确认一下,可以吗?”
“想问什么就问吧。”垣尾撇着厚嘴唇答道。
听到这令人不爽的语气,慧子有些怀疑他不肯下床只是因为不想动了。
“首先是尖叫声。刚刚你说听起来是从初音小姐的房间所在的方向传来的,那有没有可能是从别的什么地方传来的呢?”
听到尖叫声的时间应该就是初音被杀的时间,但不能断定那就是初音发出的,也有可能初音当时已经遇害,叫声是别人发出的,这样一来凶手就有时间用某个装置锁门了。
垣尾摇头表示否定:“我认为不可能。”
“为什么?”
“结花去拿万能钥匙的时候,我查看了四周的房间,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其他房间里都没人?”
“对,所以叫声只可能是从初音小姐的房间传出来的。”
说话的腔调虽然很刺耳,但他的证言还是可信的。通过机械装置之类的操作上锁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看来只能放弃这个思路了。
“听到叫声之后,你有没有听到有人走出房门的声音?”一直保持沉默的秀之客气地问道。提出这样的疑问很正常,这对思考凶手逃脱路径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点。
“没听见。当时我因为发烧有点迷糊,但我听得很仔细,如果有人开门走出来的话,我不可能听不到。”
“可是,窗户锁着,外面还装着连手都不知道能不能穿过去的铁栅栏,除了门就没有其他出入口了啊,凶手是怎么离开的呢?”慧子肯定很烦躁吧,其实并没打算追问,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有秘密通道一类的东西?”
垣尾用藏有污垢的指甲挠着鼻头,不负责任地说着自己的意见。即便是刚刚从医院回来,他那种脏兮兮的感觉也一点没有减弱。
“警方正在调查,应该没有这种可能性。”秀之否定道。
既然是密室杀人,警方肯定会对房间进行非常彻底的搜查。
“那就剩下两种情况了。凶手没有走出房间,或根本没有进入房间……”
初音的房间除了门窗没有其他出路。凶案发生之后没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窗户外面又安着铁栅栏,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了。凶手要么一直藏在房间里,要么就是用某种方法在房间外面把人杀了。
“可是,尸体是在上锁的浴室中被发现的,从房间外面行凶不太可能吧?而且,尸体脖子上还留有勒痕,再考虑到比拟杀人的因素,凶手不可能没进入房间。”
慧子同意秀之的意见,点了点头。“是啊,而且还要在耳朵上扎针,凶手肯定进入浴室了。所以,杀人凶手并没有离开房间,而是一直躲在某个地方。”
闻言,垣尾用像是要故意刺激别人神经的说话方式否定了这个说法:“怎么可能呢。那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你说人能藏在哪儿?”
的确,房间里的家具只有床、床头柜、衣柜和磨砂玻璃的书架,并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因为先听到了叫声,进房间之后二人肯定确认过了吧。
“门后呢?”
“看过了。当时房间里开着灯,很明亮,要是有人肯定一眼就看到了。”
垣尾用破坏气氛的声音否定了凶手藏在房间里的可能性,狭小的浴室就更不可能了。
“门从里面插着门闩,窗户外面有铁栅栏,还反锁着,浴室的门也从里面落锁了,是这样吗?”虽然对这个完全没有突破口的密室之谜感到绝望,慧子还是继续确认情况。
“对,就是这样。”垣尾撩着蓬乱的头发说道。感觉他身上的汗臭味要飘到这边了。
“发现初音小姐倒在浴室里的时候,你确认她当时已经死亡,没错吧?”秀之没有气馁,继续提问。
“对,她的脸一直泡在浴缸里,怎么可能还活着。而且我将来可是要当医生的人,虽然没能确认瞳孔放大的情况,但我敢保证她当时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垣尾这么一说,慧子才想起他是一名医学生。既然他说已经确认死亡,可信度应该远比一般人要高。
“初音小姐当时是全裸状态,没有遮掩就没办法做手脚让人无法摸到脉搏,或是听不到心跳。手是直接放在胸口上的,根本不可能伪装心跳停止。”
“当时我正在发烧,才敢做出那么大胆的行为。要是放在平时,别说碰初音小姐了,恐怕连靠近都不敢。”
大概是回想起抱着全裸女人时的触感,垣尾撇着厚嘴唇,顿时眉飞色舞。他本人或许是在笑,但在别人看来他那丑陋的表情实在很难不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