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实在有太多不现实的情况,搞得我有些焦躁。弥冬小姐是推理作家,犯下这样的罪行也不奇怪。”
慧子摇了摇头,说:“推理小说作家即便有想法应该也不会去实施。而且,对照过尸体和拇指后就什么都清楚了。”
大概是河本警部的习惯,他又来回摸了摸胡子浓郁的下巴,之后问了几个问题,关于肖像画被换、猫被杀、史织房间里的装饰等都征询了慧子的意见。慧子也把猫被杀时听到叫声的事、客厅里的肖像画给人的感觉时不时会变的事等,迄今为止注意到的所有事一件不落地都说了出来。
“我明白了。”河本警部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你曾两次看到斜坡上留下轮椅的车辙印,你认为那是房间里的轮椅留下的吗?例如车轮的宽度一类的,有不同的地方吗?”
慧子记得不是很清楚,所以没什么自信。“我想应该是的,但不敢肯定,连那是不是轮椅留下的都说不准。”
“我想也是。毕竟痕迹已经消失了。”
听到对方安慰的语气,慧子也安心不少。“史织小姐房间里的轮椅是新的吗?”
“好像是,稍后我们会调查是在哪里买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慧子便从漫长的问话中解放了。排在她后面的不是秀之,河本警部让她出去之后把末男叫进去。
慧子带着突然涌现的疲惫回到客厅,看到理依然一脸费解地在那里沉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结花画的肖像画,让人难以接近。她通知末男去餐厅后,便无奈地坐到秀之旁边。
房间里的人员配置跟慧子接受问话之前一样,只是接受问话的人从理变成了末男。
牧本大概是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理会周围的人,专心致志地折纸。堀在得知弥冬被杀之后,态度再次发生巨变,频频痛斥搜查的疏忽和警察的无能。久子跟初音遇害接受调查那次一样,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经过确认,结花的确不在房间里,不知是否安全,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你去了好长时间啊。”秀之身体前屈,脸看向这边,直接问了这么一句。大概是不想被房间里的刑警听到吧,声音压得很低。
“我问了问那具焦黑的尸体是不是弥冬小姐。”
慧子把跟河本警部的对话内容讲给秀之听。毕竟是经常看推理小说的人,秀之对于调换身份的诡计,包括各种衍生手段都非常了解,在法医学知识和科学搜查的顺序等方面都比普通人更熟悉。他马上理解了慧子的想法。
“前提是弥冬认为从烧焦的尸体上什么都查不到。”
“可是,弥冬小姐不可能连这么基本的事都不知道吧,她可是红得发紫的推理小说作家。”
听到秀之的反对意见,慧子悲伤地摇了摇头,说:“弥冬小姐不是推理小说作家,她剽窃了史织小姐的故事大纲。”
秀之不甘示弱地反驳:“所以弥冬小姐就更不可能是凶手了。把自己的手指丢在看不清脸的尸体旁边就能混淆身份,这样的主意也就只有那些不懂装懂的推理小说作家才想得出来。”
“你说得也有道理……那把手指切下来却没有一起烧掉,就是跟烧死猫的时候一样,为了让人能一眼认出烧焦的尸体是谁?”
听到对方征求自己的意见,秀之突然面露不安。“我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如果烧焦的尸体是弥冬小姐,弥冬小姐就不是杀害初音小姐的凶手了。那留在用来挂铃铛的油灰上的指纹又怎么解释?”
秀之学着外国人的样子两手一摊,夸张地耸了耸肩。“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弥冬小姐杀了初音小姐,然后又被什么人杀了。”
慧子不赞同这个意见。“从同样装饰了现场以及在耳朵和嘴里插了长针这两点来看,我认为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我其实也赞成这个说法。”秀之叹气似的说道。无法理解的点实在是太多了,他还没有组织出没有矛盾的假说。
“这次地板上铺满了折纸。初音小姐的案子则是在天花板上挂铃铛。”慧子主动转移话题,说起了无法理解的其中一个问题。
“房间里就好像堆满了雪,雪花用了很多种折法。不过我都看过了,没看到牧本先生原创的那几种。”
就像每个结晶都有不同的形状,雪花的折法也有很多种。牧本先生曾经说过这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抛在脑后的话。只是,那么多雪花折纸到底是怎么弄进去的,又是什么时候折的呢?
慧子也叹了口气。“真搞不懂。”
“是啊,不过我又去看了一遍那幅画,由于红色过于显眼之前没有注意到,里面其实还有白色。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为了还原画中的场景做的装饰。”
慧子突然不寒而栗,反问:“你的意思是,比拟杀人?”
秀之平静地说:“有可能。”
“这么说的话,下一个被杀的就是结花小姐。走廊尽头的画已经被换掉了?”
“还没有。但如果明天早晨她还没回来,还是应该去找找吧?”
秀之话音刚落,末男不高兴地皱着眉回到了房间。他接受问话的时间非常短,短到甚至让人觉得他根本什么都没说。只见末男抽动着下巴,用动作示意秀之进去接受问话。态度已经不是冷漠,而是傲慢无礼了。
秀之毫不在意地向慧子点了点头,朝餐厅走去。瞥了理一眼,他依然费解地盯着肖像画沉思着什么。
☆☆☆
从浅眠中被摇醒的时候,理知道,之前困扰他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迄今为止这样的情况已经有过好几次了。
眼前的秀之已经收拾得干净利落,挺直腰杆一本正经地站在那里了。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真叫人羡慕。从敞着的门看过去,慧子正在做下楼的准备,应该是在等着理一起下去。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在宣告着这是个神清气爽的早晨。
“醒了吗?”
秀之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不是那种触怒神经的令人不快的大喊大叫。如果强行把有起床气的理拽起来,他一整天心情都会很差。经常跟他同吃同住的秀之熟知这一点。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哦。”
虽然还没睡够,但如果必须起床的话,理想马上喝到一口咖啡——一杯热乎乎的特浓咖啡。他活动身体,朝向侧面,然后把脚放到地板上,从床上坐起来。光是这样呼吸就已经紊乱了,好恶心。暂时还回不了话。
“我们在外面等你。”
秀之让理赶紧洗脸换衣服,走出房间后把敞着的门关好。
好一会儿都站不起来,理脱掉睡衣的裤子,在脑中重新整理着答案。之前寻找的答案始终在眼前。
理坚信,奇妙礼物的含义就是时钟。所以肯定是漏了什么。他一直在寻找答案,最后是梦帮他找到了。那就是理一直盯着看的结花肖像画里的黑色大时钟。
那幅肖像画原本是挂在史织房间的,把房间封起来的时候就移到了客厅。结花把所有画都烧了,因为末男的反对仅留下了这一幅。从画的大小和华丽的画框来看,时钟那里有个隐藏的洞也不奇怪。打造了秘密通道的末男受到史织的委托,做个那样的机关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在思考的过程中,身体也渐渐清醒,总算是能站起来了。换完衣服,洗脸刷牙。理想尽快下楼,既因为秀之他们还在外面等,更主要的原因是想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心情似乎比平时好,打开门,理对秀之轻轻挥手。今天应该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了。
“我们去看看结花小姐的画有没有被替换吧。”刚迈出步子,秀之便提议道。看来是在等待期间就跟慧子商量好了。
他们很担心昨天起就失踪的结花的安危。她的猫也不见了,有可能跟弥冬一样已经遇害。肖像画可以作为如此推测的根据,这的确很重要。只是,现在理有一件事必须尽快调查。
“不……”
听到理回应,秀之似乎很吃惊。四下张望,好像说话的人不是理似的。
理看着描绘初音被杀现场的画,走下楼梯。他已经想不起来之前挂在那里的肖像画是什么样子了。
“你们觉得,之前挂在这里的那幅画现在怎么样了?”慧子走到楼梯平台停下脚步,慢慢悠悠地问道。
理只是歪了歪头,迅速走下楼梯。
“你是想问,换画的人把画藏去哪儿了吗?”秀之礼貌地回应慧子的疑问。
理则头也不回地走进客厅。
早晨的阳光洒在整间屋子里,连照射房间深处的光束都是那么耀眼。阳光房的窗户开着一条缝,温和的春风顺着缝隙缓缓流入,带着树木香气的微风沁人心脾。末男站在能吹到风的地方,冷漠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正把已经枯萎的花从花瓶里拿出来丢掉。
理就默默地站在那里,看他工作看了好一会儿。末男那与平时不同的表情似乎是在说,只有花不会背叛自己。
“哎呀,多根井君,早饭准备好了哦。”久子从对面的门探出头说道。
与此同时,秀之和慧子从理身后的门走了进来。
“请说出时钟的机关。”对着不受任何人影响默默做事的末男的后背,理终于说话了。不用多说其他,末男应该明白理指的是什么。
“时钟……”
慧子嘟囔的时候,末男停下手里的工作,慢慢转过身来。对花露出的怜爱表情消失,又回到了那张有着锐利目光,看起来意志坚定,表情严肃的面孔。
“请说出时钟的机关。”理又重复了一遍。经验告诉理,跟沉默寡言的人说话时改变说话方式,自己就会无话可说。
“你发现了吗?”生硬地说完这句话,末男不再管那些花,朝着理的方向靠近。他指着史织画的画,站到大肖像画面前。得知史织的确已死,拆掉房门上的木板后,他已经确信史织绝对不是凶手了吧。否则不可能这么爽快地把机关说出来。
久子也走进房间,站到画面前。秀之和慧子自然也围了过来。
末男握住有着复杂花纹的画框,上下轻微晃动。即便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也完全看不出控制杆在哪里。只见画中大时钟的一部分缓缓往外凸起,渐渐出现一个空间。整幅画的色调都比较昏暗,再加上颜料本身的厚度,以至于一直都没发现上面还有缝隙。
“果然是这座时钟。”
画中的时钟原本就很大,单封盖部分就有两米高。而且切痕绝对不是直线,配合着画中的线条有着微妙的变化。那是一个很窄的纵向的洞。加上画框的厚度,肖像画后面的空间里可以放很多东西。
慧子聪明的眼睛闪闪发光,说:“这就是画的印象偶尔会变的原因吧。”
“对啊。”秀之拍了一下手,表示赞叹。
“这个封盖完全关闭的时候和微妙错位的时候,阴影会有细微的变化。所以看起来才会不太一样。”
“我之前就觉得是不是光线的问题。同样的画在阳光和人工照明下看又不一样了。”
听了慧子的说明,秀之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且跟看画人的心理也有关系。”理补充道。
“心理?”
“嗯。一旦感觉变成了另外一幅画,就会一直那么认为。而且有的时候看起来的确不太一样,就会觉得每次看都有变化了。”
慧子点点头。“初音小姐深信史织小姐会从这幅画里走出来,所以看的明明是同样的一幅画,在她眼中就变得不一样了。”
“是啊。我们看看里面吧。”
肖像画给人的印象会变这个话题告一段落,理近前一步窥探隐藏门的内部。虽然有封盖挡着,但明亮的朝阳把里面的东西照得很清楚。
“是画。”
肖像画和画框中间的这个秘密墙洞里有两幅小尺寸的画。还有两个已经发黄的信封,感觉一碰就会碎成渣似的。
理伸手取出画和信封的同时,问末男:“您之前知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代替简短回答后就再也不打算说话的末男,久子插嘴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史织小姐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绝对不会看里面放着什么东西,连偷看的想法都不会有。所以里面的东西肯定是史织小姐藏的。”
“恐怕不是。”
为了看清楚,理把两幅画摆在一起,摇了摇头。就是之前挂在楼梯平台和玄关前门厅的那两幅肖像画。史织画的肖像画。
“原来藏在这里啊。”慧子叹气似的说。
把画换掉的凶手原本想处理掉这两幅碍事的肖像画吧。肯定觉得放在这里最不容易被发现,很安全。就算被发现也跟藏在自己的房间里不一样,不会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
“画藏在画里。”秀之看着理说。
理比较着两张画,缓缓开口道:“反过来想,换上去的画最初是不是就放在这里?”
“史织小姐画的画吗?”两眼放光的慧子也看向这边,立体的五官给人知性与沉着的印象。
“嗯,应该是十六年前画的,一直沉睡在这个秘密墙洞里。所以才会出现连末男先生都不知道的史织小姐的画。”
“毕竟史织小姐不可能再活过来画画。”慧子抬头看着史织的肖像画,松了一口气。
“画下三姐妹被杀场景的史织小姐不可能把画放在画室。所以需要一个地方藏画,这才拜托末男先生准备了这个墙洞吧?”
“是这样吗?”理同意秀之的推论,询问末男。
末男用力抿着嘴没有作答。或许他并不知道史织为什么需要这样一个藏东西的地方。史织拜托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根本不会去问理由。末男有着老手艺人的气质,又是史织的信徒,不难想象他会这样做。
“假设富冈君的推测是正确的,史织小姐画的画应该还有一幅,描绘结花小姐被杀场景的。”慧子把目光从大肖像画移到两张小肖像画上。
“会在哪里呢?”秀之左思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