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占卜。”像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信心,堀重重点了点头,“花有鲜花占卜法,说句喜欢揪一瓣,说句讨厌揪一瓣的那个。”
看来并不是信口胡诌。久子也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堀的嘴。
“水晶在占卜的时候也用得到。”
“原来如此。”秀之坦率地点了点头。电视里经常能看到占卜师用水晶球,嘴里嘟囔着照到了什么的画面。
“最后的枕头比较难,必须动动脑子。枕头不是没有表里吗?没有里(うらない),也就是占卜的谐音。听明白了吗?估计凡人不会懂吧。”
秀之差点儿没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花和水晶的解释还是挺精彩的,到了枕头怎么突然变成谐音梗了?不免让人有些失望。
“很有趣的答案。”理微微点头,没有称赞也没有讽刺,具体是说堀的话深奥还是滑稽有趣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这么牵强也可以,那我也想到了。”像是为了把沾沾自喜的堀拉回现实,久子插嘴道。她眯起原本就很小的眼睛,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理看向久子,跟拜托堀时一样,谦虚地鞠躬说:“能说出来听听吗?”
“好的。”久子晃荡着两三层的下巴,点了点头,“我想到的答案是‘词或语’。水晶虽然没有类似的固定说法,不过花有花语,枕有枕词,对吗?”
跟堀的生拼硬凑比起来,这个答案更有说服力。虽然水晶没有相应的词,但可以想成是在占卜后得到某种判词,也不是说不通。花和枕则非常有道理。秀之认为,这就是某个人让他们猜的字谜。
慧子慢慢眨着眼睛,平静地说:“问题是有什么意义吧。”
“你的意思是?”秀之不明白慧子的意思,反问道。
慧子正在思考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时,理代替她作答:“占卜也好,词或语也好,寄东西来的人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或者想让我们做什么。是这个意思吧?”
慧子点点头。“对。我感觉,既然是有人特意送的这些礼物,那答案肯定是有共同点的,应该是更明显的信息。所以我认为,模棱两可的答案都不是正解……”
“那你自己想吧,我是不知道了。”堀再次噘起嘴,把脸扭到一边。看来慧子的话伤了他的自尊心。
“也就是说,要搞明白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寄来的这些东西。”理先后看了看堀和慧子,把话题拉回最根本的问题上。这是早在花束送来时就被指出来的最大的疑问。
“快递单上会不会有线索?”秀之指着包裹上贴的单子。
上面写着寄件人的住址、姓名、电话,以及收件人的住址、姓名、电话,揽件日期、希望配送日期、时间和物品名称等信息。从揽件日期可以看出,这是事前就安排好的。
秀之叹着气说:“好丑的字。用的肯定不是自己的惯用手。”
“既然是提前寄出的,那跟人在不在别墅就没关系了。”理看了看所有人,征求大家的同意。除了看着其他方向的堀,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刚才我可能走神了,这个片仓瑞穗是什么人?”慧子似乎之前就一直想问,结果到现在才怯生生地问出口。
秀之只知道史织是初音、弥冬和结花的妹妹,瑞穗这个名字他也是头次听说。
“瑞穗女士是四姐妹的母亲。不过是年龄相仿的名义上的母亲。”久子的声音再次变得冷漠,说明了此人与片仓家的关系。
理点点头,追问道:“继母?”
“是的。义弘老爷后娶的这位瑞穗女士,年纪跟四位小姐差不多,可谓年轻貌美。”
理大概不知道如何开口,迟迟没有说话。很明显,久子对这位后进门的太太没什么好感。
为了缓解尴尬,慧子插嘴问了一个问题:“请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久子盯着远处,眼中满是怀念地答道:“已经十五年……不,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也就是说,当时初音小姐她们还是高中生。”说完,慧子微微皱起眉头。大概是在想象如果自己的学生是这种家庭情况,该怎么办吧。
久子想说些什么,又怕将自己侍奉的人家的家丑外扬,有些摇摆不定。过了一会儿,才谨慎地选择措辞回答道:“不过,并没有像世人想象的那样发生过什么争执。”
“这样啊。”理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相较于往事,他更想了解眼下的情况。“那么,您知道那位瑞穗女士现在的情况吗?”
久子慢慢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点也不适合她的冰冷表情。“不清楚。老爷过世后她把能拿的东西都拿到手之后就消失了。连跟她有关的传闻都没听说过。”
理把手肘撑在桌子上,身子向前探,说:“也就是说,瑞穗女士的确有往这里寄东西的可能性。”
“对,只是可能性的话。”久子虽然点头,但似乎完全不相信寄东西的人会是瑞穗。大概她觉得瑞穗不是那种会出字谜的人吧。
“如果是有人冒充瑞穗女士寄的,可以肯定的就是,对方非常了解这个家的内情,知晓十六年前的家庭情况的可能性很大。”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推论。既然知道瑞穗和史织这两个名字,那么很明显,对方熟知片仓家的过去。
“瑞穗女士有可能知道这栋别墅的地址和电话吗?”慧子聪慧的双眼闪闪发光。这绝对是必须确认的信息之一。
“当然,因为她一直住在这里。”
听到久子的回答,慧子惊讶地抬高了声调:“跟坐轮椅的史织小姐、初音小姐、弥冬小姐和结花小姐一起住在这栋别墅里吗?史织小姐意外身亡的时候瑞穗女士也一起住在这里?”
对于这个问题,久子面露难色,犹豫该不该说。应该不是顾忌瑞穗,而是觉得不该把关于义弘的丑事讲给外人听吧。
不过,这份犹豫没有持续太久,大概是想要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的欲望占了上风,也有可能是觉得必须说出来。久子用力甩了甩头,貌似下定了决心,接着将十六年前的事娓娓道来。
“不知各位从弥冬小姐口中听闻了多少……太太和史织小姐遭遇车祸的事,各位知道吗?”
“嗯,听说过。”理的胳膊依然放在桌子上,点了点头。
“太太在那次车祸中不幸去世,史织小姐则是全身都受了重伤,自那之后只能靠轮椅生活。那次意外就是全家人从东京的家搬到这栋别墅的起因,不过,老爷当时已经跟瑞穗女士在一起了。”
理轻轻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久子继续讲下去。
“突然多了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母亲,一般人都会有抵触心理,可是当时都处于敏感年龄的瑞穗女士和初音小姐几姐妹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糟糕。或者这么说吧,因为车祸之后史织小姐和她的三个姐姐关系实在是太差了,所以继母与她们之间才没那么明显的不和调。瑞穗女士也觉得史织小姐是个累赘,跟初音小姐她们等于是站到了同一战线上。”
从称呼就可以听出久子觉得瑞穗不是好人。管义弘的亡妻叫太太,称呼瑞穗的时候却绝不用太太这个词。除了认为对方很明显是奔着财产来的,还有就是不满意瑞穗对史织的态度吧。虽然不像末男那样迷恋史织的才华,但至少在不幸遭遇车祸这件事上,她是同情史织的。
“总而言之,就是初音小姐、弥冬小姐、结花小姐和史织小姐之间的问题非常严重,常见的继母继子的问题就没那么明显了。”理把久子的说明做了一个总结。
“对,简单说就是这样。”
“瑞穗女士稍微拉开距离,站到了初音小姐、弥冬小姐、结花小姐这边。”
“是的,瑞穗女士跟初音小姐她们一样,绝对不会照顾史织小姐。老爷大概是对车祸的事感到内疚,对史织小姐言听计从。这一点也令她们不舒服吧。”
理皱着眉头问:“您的意思是,那次车祸的原因在义弘老先生身上吗?”
“不能这么说,至少不是直接原因。太太在得知老爷跟瑞穗女士是情人关系的那天鲁莽驾驶,才导致了那次车祸……”
见久子说完露出后悔的表情,理便没有继续追问,似乎把“出了这种事居然还有脸结婚”一类的话咽了回去。
“父亲对史织小姐言听计从,初音小姐她们非常不高兴吧?”慧子用客气且平静的语气问道。
“对,对。她们姐妹之间是针锋相对,都把老爷气病了。”
理抱着胳膊点了点头,说:“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结花小姐获得安冈奖,矛盾的对象发生了变化。”
之后的事弥冬详细说过。结花和史织之间关系产生了绝对的鸿沟,初音和弥冬也开始有意避开结花,结花被孤立了,相信她跟继母瑞穗也没有构筑亲密的关系吧。唯一站在自己这边的父亲卧病在床,或许根本不知道这个情况。就在结花的立场陷入僵局的时候,发生了史织连人带轮椅跌落山崖而死的意外。
秀之重重叹了口气。结果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初音受到惊吓后不寻常的表现,结花过于自责的态度,都是源自这个问题。考虑到恐吓信的内容,事件的起因或许就是这个。
“史织小姐连人带轮椅一起跌落山崖,真的只是个意外吗?”理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又问了一次已经问过很多次的问题。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如果是久子,如果是现在的久子,她会回答。
可就在这时,玄关的门铃再次响起。这个时间应该是修理电话的人来了。
久子盯着理,没有动。直到门铃响了好几次,她才像终于听到似的站起身,摘下围裙。
大雨还在下。
最后久子就这么默默地往玄关的方向走去,等她带着修理电话的人回来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表情。
理和慧子则离开餐厅打算去结花的房间看看。秀之也跟了上去。
☆☆☆
虽然去了一趟结花的房间,却没有掌握任何有用的信息。慧子很心急,那种感觉就像是隔着衣服搔痒。
房间里肯定有人,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有人敲门,里面的人会小声回应,可别说进去了,连门都不给开,无法亲眼确认是不是结花。在走廊上朝房间里打招呼也会得到简短的回复,但不敢断定那是不是结花的声音。
“没办法,大概是妊娠反应不舒服吧。”
慧子决定放弃,打算去客厅路过楼梯的时候,感觉到有人。越过楼梯扶手抬头看,末男用力抿着嘴站在楼梯平台那里。
“出什么事了?”理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走上楼梯。
慧子有些害怕不容易接近、沉默寡言的末男,看到理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边,不由得心生敬佩。
末男皱着眉、眼神锋利地站在替换掉初音肖像画的那幅画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在目睹了初音被杀的现场后,再来重新看这幅画,上面的内容比之前好理解多了。好像黑色雨线的东西是挂铃铛的线,地点就是浴室,一个女人脸朝下趴在浴缸里。
“这是史织小姐的画吗?”
理询问看起来并不想说话的末男,语气很平静。他并没有期待对方会回答,所以用“问”或许不太合适。大概是觉得站在一起看画不说点什么不太礼貌,非要定义的话,这更接近打招呼。只是,在慧子的印象中,末男是一个不容易接近,沉默寡言的人,估计连早上好、你好这类都不会回应。
理继续毫无顾忌地说:“画的是初音小姐吧。”
理没有勉强对方,只是非常自然地说话。慧子完全无法想象末男会给出反应。
末男却出乎慧子的预料,眼睛死死盯着画中的一个点,像是在怒视,然后简短地回了一句:“嗯。”
理朝画走近了一步,问:“这果然是史织小姐的画吗?”
“肯定是。”回答语气虽然生硬,但信心十足。
末男的话很有说服力。他非常欣赏史织的才华,甚至成了史织的信徒,看笔触就能百分百分辨出那是不是史织画的。如果末男说是史织画的,那这幅描绘初音被杀现场的画就肯定是史织画的。
“就这么看能看出是以前画的还是最近画的吗?”理仔细看着画,继续自言自语。
慧子的眼力也分辨不出这是十六年前还是最近画的。
“说是在画室和别墅里都没见过这样的画,从来没见过。”秀之的声音有些大。大概是发觉继续讨论下去会得出怎样的结论,后背有些发凉。
“这幅画一直被某个人私藏,这个想法有点不切实际吧。”慧子想征询理的意见,看着他的脸。
跟史织是敌对关系的初音、弥冬和结花三姐妹不可能保留史织的画,管理员末男和久子又没有理由这么做。要想在他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画交给局外人,可能性几乎为零。假设这幅画是在十六年前画的,那之前都保存在哪里呢?
“也就是说,这幅画是最近画的。”沉吟了一会儿,理把所有人应该都已经想到的结论说了出来。冷静的语气和沉着的态度表明,他对于推导出这样的事实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你的意思是说,史织小姐复活画了这幅画吗,理?”秀之睁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理则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并不畏惧这个不可能的结论。
“有些事我没告诉警察,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慧子觉得,现在不说就没机会说了,所以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问话的时候她否定了这个答案,但如今既然已经知道这幅画就是史织画的,天平自然朝着反方向倾斜了。
理回过头,看向这边。
慧子像是被眼神催促着一般,支支吾吾地继续说:“弥冬小姐带我们参观别墅的时候,不是在斜坡那里发现了残留的车辙印吗?昨天从画室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同样的车辙印,不过这次是雨水印。”
末男缓缓移动视线看向这边。他那热烈的视线让慧子不禁后退了几步。
大概是没发觉末男的眼神,理非常感兴趣地追问:“是通往史织小姐房间的那个斜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