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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之首》作者:[日]白井智之
原标题:エレファントヘッド
作者:白井智之
出版社:KADOKAWA
出版年:2023-9-26
ISBN:9784041141786
译者:T & K(豆瓣)

简介:
象山是一名精神科医生,他爱他的家人。
但他知道。 即使是最幸福的家庭也可能因为一条小裂缝而崩溃。
最终,他获得了一种神秘的药物,这导致他卷入了一起人类无法理解的谋杀案。

  作者简介
白井智之(Shirai Tomoyuki)
日本推理作家。1990年出生于千叶县印西市,毕业于日本东北大学法学院。大学在校期间加入了科幻·推理小说研究会。2014年在有栖川有栖和道尾秀介的推荐下,凭借处女作《人脸不宜食用》入围第34届横沟正史推理奖。2015年发表《东京结合人》,获选“2016年本格推理小说BEST10”“2016年这本推理小说真厉害!”并入围第69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该作受到绫辻行人的推荐,他也被授予了“鬼畜系特殊设定能手”的称号。2016年发表《晚安人面疮》,入围第17届本格推理大奖。2022年凭借《名侦探的献祭》荣登“2022年本格推理小说BEST10”首位及第23届本格推理大奖。


序章
文哉做事每每不得其时。
“我是fumiya901哦。”
明明有很多可以打招呼的时机,文哉却偏拣右手拿着狐狸乌冬,左手拿着豆腐汉堡套餐的时候和她搭话。
突然被人叫住的她,停下了正待把炖牛肉送到嘴里的手,将视线转向文哉,眼神中夹杂着胆怯和困惑。
“不好意思,我是来这打零工的,不小心看了手机。唔,你是ayakayaka同学吧。”
她的表情愈显僵硬,文哉很想给她看自己的手机,不巧两只手被乌冬面和豆腐汉堡套餐封住了动作。
“你忘了吗?fumiya901,喏,人鱼侦探的号。”
无法可想的文哉只得又报了一遍帕尔帕拉的账号。
在那一瞬间,她的惊诧之情溢于言表。只见她右手拿着手机,肩膀有如雷击般起伏不定。随即左手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戳在手机屏幕上,点开了帕尔帕拉的排行榜,望着S1组第三位人鱼侦探那肌肉隆起的头像和ID,以眼珠几乎要掉出来的架势撑开眼皮,将视线滑向了身材瘦削的文哉。
“你就是一起参加昨天的淘汰赛的那个fumiya901?”
霎时间,文哉感觉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右手之上。三个月前尚是登山社社员的文哉,手上有着被野营刀划出来的一条很大的伤痕。
“ayakayaka的透明侦探,在反击方面可是神一样的人物呢。”
文哉急忙接了一句。对方则以喜悦和惊讶交织在一起的慌乱表情不住地摆着手。
“和fumiya901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她突然流露出了遥望远方的眼神,喃喃地说道,“话说回来,真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和帕尔帕拉的玩家碰面呢。”
文哉也有一模一样的感觉。
从三个月前开始打零工的这间呼子鸟食堂,位于神神精市的中心医院——神神精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里。医院由第一病房、第二病房、第三病房,总计三栋病房楼组成,分别有十五层、十六层和十三层。其中第三病房的八楼至十二楼划给了精神科,八楼则是职员和病患的公共区域,九楼和十楼则是开放病房,十一楼和十二楼是封闭病房。呼子鸟食堂就位于第三病房的八楼,即精神科的公共区域。
和同一个楼层的小卖部和咖啡厅一样,除去封闭病房的患者,呼子鸟食堂并不限制客人,因此相关人员皆可进去用餐或休憩。该楼层除去医生、护士、临床心理师、管理营养师等职员,以及前来探视家属和支援人员外,还混杂着很多准备回归社会的开放病房病患。
文哉把乌冬面端给了板着脸的医生,将豆腐汉堡套餐送到了可卡因依赖症的女人那里,随即回到了ayakayaka身边。
“半决赛的时候,LP1的透明侦探以‘无形炸弹’让盖西Gacy
掉进了井里,这可不是人类能干出来的啊。”
见唾沫星子飞溅到桌面上,文哉慌忙伸出手掌抹了抹。桌子旁边有很多龙血树的叶片,多亏了这个,从厨房很难看到文哉偷懒闲聊的样子。
“照这样说的话,fumiya先生对阵弗尼雷特Fourniret
那场已经可以算作传说了吧。‘深红之湖’的人鱼侦探堪称所向无敌呢。”
说到无敌的时候,她明显抬高了声音。后边的瘦男人咳嗽了一声,ayakayaka缩了缩肩,露出了俏皮的微笑。
帕尔帕拉,即Pulp Parallel Paradox纸浆平行悖论
,乃是由加拿大诺玛娱乐Noma Entertainmen
公司开发、运营的手机游戏。玩家分为五个侦探和一个杀人魔。侦探利用各自的能力在时限内搜集证据,杀人魔则杀死侦探妨碍调查,倘若证据齐备,杀人魔被判死刑,则为侦探获胜,若是在此之前将侦探尽数杀死,则为杀人魔获胜。
就在两人互相夸赞昨晚的奋战之时,ayakayaka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瞥了眼手机。待确认完时间后,她一脸歉意地抬起了腰。
“不好意思,我该回去了。”
“哦,嗯。”
就在文哉磕磕巴巴之际,ayakayaka已从药盒里取出胶囊吞了下去,甩甩手机说“今晚帕尔帕拉见咯”,然后离开了呼子鸟食堂。
文哉开始在这个食堂打工是三个月前的事情,这是文哉因手伤放弃社团活动而开始的打工,多少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不过似这般人情淡薄,关系疏离的职场,倒是挺符合文哉的性情。
工作满一个月后,每个客人缘何在此——是工作,是探视,还是为了治病,文哉几乎瞄一眼就知道了。习惯精神病病房的人和不习惯的人有着迥异的表情举止,哪怕是习惯了的人,和诊察一方相比,仍会显露出不同的气质。
ayakayaka和文哉同为高中生,和性情浮躁的文哉不同,她的身上蕴含着优等生的从容,头发泛着健康的光泽,乍一看就像是来见友人的普通青年人。
可她总是穿着同样的白色睡衣,仔细一看,皮肤有浮肿的迹象,而且每每在固定的时间——下午两点三十分来,恰好待一个小时就走,因此她肯定是楼上开放病房的病人。
文哉将炖牛肉的托盘端去洗碗间,经过收银台前的时候,负责打工领班的阿姨把尖细的眉毛挤得愈加险峻,满脸写着“你在那里摸什么鱼”。
换作平常,文哉一定会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可今天却懒得理会阿姨高高吊起的眉毛,转而去擦桌子。没必要在乎别人怎么想,阿姨又怎能理解文哉真正的才能。
当晚,文哉连澡都没洗就钻进被窝,一直玩着帕尔帕拉,直到窗外天光亮起为止。虽说没有一次匹配到ayakayaka,但她那欢快的声音一直附在鼓膜上,怎么都甩脱不去。
*
与ayakayaka相识的两天后,气温从早晨开始升高,清爽的风摇曳着龙血树的叶片,那是一个三月的午后。
文哉一边照常送餐,收拾餐具,一边寻觅和ayakayaka对话的时机。
下午三点一过,本就寥寥的来客变得愈加稀少。当文哉一边复述着头脑中的剧本,一边走向往常的座位时,却望见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白衣男人。
那人看来很是眼熟。他身材瘦高,一眼望去是个温柔的男人,但倘若看仔细些,就能发现他的肩膀和胸口都很宽厚,身体也很壮实。明明四旬有余,却顶着一张二十多岁的人才有的紧绷的鹅蛋脸。文哉发觉每当这个男人来到这里的时候,领班阿姨的声音都会抬高一个八度。
上菜的时候,文哉见过他的名牌,是精神科的医生,记得是叫象山。
ayakayaka缩着肩,盯着自己的指尖,似乎在躲避周围的视线。那个男人就是她的主治医师吗?两个人在偷偷摸摸聊着什么呢。文哉心下忐忑,遂一面抹着桌子,一面靠近两人。
“钱的话不是给你了吗?”
象山的低语依稀可辨。
“你还想要多少。”
ayakayaka以死灰般的眼神看着象山,回复了些什么。
——听不清她的话。
“就只是碰一下而已嘛。”
或许是觉察了文哉的气息,象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可不是正经医生该说的话。
“怎么了?突然害羞了吗?”
叮的一声,铃声响了起来。是某个客人按下了呼叫按钮。
要是附近的服务员没反应的话,象山会感到异样吧。于是文哉把咋舌声硬憋了回去,走向了显示器上所表示的桌号。
“明天晚上去你的房间。”耳畔传来了象山油腻的声音,“我很期待哦。”
*
翌日,ayakayaka也坐在相同的座位上。
她的态度一如往常,向文哉解释着用“无形炸弹”反击库尔特Kurten
的独创方法。但是文哉的脑子就只有昨天医生的话,对于如此脱离常规的手段,就唯有随声附和而已。
“那个,ayakayaka同学——”
三点二十七分——再有三分钟她就要离开食堂了,文哉这才说出了这句话。
“莫非象山医生对你做了什么吗?”
ayakayaka轻轻地吸了口气,将目光从文哉身上移了开来。
“你果然听到了呢。”
“不,不是故意的——”
“没事,请不要放在心上。”
ayakayaka双手撩起刘海。瞬间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但很快就淹没在了麻木中。她将药盒揣进口袋,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那天,她没有说“帕尔帕拉见”。
*
傍晚六点十分,通知歇业的肖邦夜曲停止播放。
文哉迅速完成了打烊的收拾工作,离开了呼子鸟食堂。先装出一副回去的样子,随即转身走上了楼梯,躲进一间似乎无人出入的房间——尘埃遍布的脑波仪仓库。
象山医生是在强迫猥亵未成年吧。虽说不清楚究竟是他手握ayakayaka的把柄,还是ayakayaka经济上的问题,但绝不能让那个男人为所欲为。他说过今晚要去ayakayaka的房间,文哉计划用手机拍下象山潜入的视频,威胁他停止暴行。
只要关掉声音玩帕尔帕拉,时间就能过得飞快。
夜里十点,文哉屏息推开了门,病房已经熄灯了。
文哉脱下鞋子,沿着被绿色指示灯照亮的走廊前进。
拐角处能看到护士站的灯光。
“901的梦泽小姐,你有看到过吗?”
传来了年轻女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Ayaka在不在?”
年迈的女人尖着嗓子喊着,年轻女人用泫然欲泣的声音重复着对不起。
文哉顿感脸上血气全无。
不知是象山强行把ayakayaka带了出去,还是ayakayaka为求自保逃离象山,不管怎样,照这样下去就危险了。
文哉朝窗外望去,只见两个影子穿过停车场,来到了夜灯跟前。映入眼帘的是瘦高的男人和娇小的少女——即象山和ayakayaka的身影,象山脸上挂着刻薄的笑容,正和ayakayaka搭话,而ayakayaka则一边心神不宁地环顾四周,一边以惶恐的步伐跟在后面。
文哉冲进电梯,下到一楼寻找便门。无视警卫的呼叫,自行打开了锁,飞身跳到了停车场上。
象山正把手按在ayakayaka的腰上,准备打开捷豹的车门。
“放开她!”
象山吓得肩膀一震,对文哉投以惊诧的视线。
“你是那个——呼子鸟的服务生?”耳畔传来了年长女性的声音,“象山医生?还有Ayaka,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各位都冷静一下,我只是——”
象山举起双手,浮现出虚假的笑容。没必要听这家伙废话,文哉举起了藏在口袋里的小刀。
“哇啊!”
象山瞬间缩起脖子,但随即踩着拳击手般的步法躲开小刀,拽住文哉的手臂朝外扭去。
“混蛋!”
文哉正打算冲着对方鼻头来一记头槌,却被人从身后按住了脖子。膝盖被折弯,手臂被扭向了身后,某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掌,旧伤隐隐作痛。把头往后一扭,只见手臂已经被保安按住了。
“Ayaka,没事了,请冷静一下。”
耳熟的声音逐渐逼近,文哉把头偏向另一边,只见领班的阿姨拍了过来,她那尖细的眉毛有如波浪般起伏不定。
“慢慢深呼吸,好了,已经没事了。”不知为何,阿姨立在了文哉跟前,“我们回房间吧,梦泽文哉小姐。”
手肘内侧一阵刺痛,阿姨往文哉被警卫压着的手臂上扎入了注射器。
这是什么?
苦涩和甘美并存,倦怠的情绪令世界趋于融解。
在意识中断的一瞬,文哉望见ayakayaka从捷豹后边露出了脸。
ayakayaka正用非常恐惧的眼神俯视着她。
*
眼中望见了天花板。
虽说又暗又脏,堪比古旧的电影胶片,但这的确是天花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看到的。
“要是把文哉的情况好好告诉她就好了。”
远处传来了象山的话声。声音有如潜泳泳池一般含混不清,但并非无法分辨。
“她不会起来吗?”
回应低语的是ayakayaka的声音。
“没事的,镇静剂还有效。”
人影延伸到了天花板上,头部猝然变大,就似在俯视文哉一般,随即又消失不见。
“二十二年前——我还是实习医生的时候,文哉被送进了我们医院,当时还是高二学生吧。据说她在空着的咖啡店打工的时候,突然被一个男性常客砍了一刀,陷入了严重的失血性休克。
所幸文哉保住了一命,可手上留下了伤口,还出现了相当顽固的妄想症状。对着医生大喊杀人,或者朝同病房的女性说要逃跑,有时在儿科休息室像小孩一样欢闹,有时在院内食堂里模仿服务生做事。这样的症状起初被视作某种急性应激障碍或者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可在那之后也全无改善的迹象,最终,她从外科转移到了精神科。”
这男人究竟在说什么呢?
“近来症状有所缓和,我们就疏忽大意了。这回貌似又把我当成了绑架犯。要是刀是从厨房偷来的,那就必须重新审视警备体制了。”
“这样啊。”
ayakayaka慢悠悠地说着,就像在小心翼翼地斟酌言辞一样。
“不过通过这次的事情,我好像有点理解她误解爸爸的理由了。”
“理由?”
人影的头往上一抬。
“昨天打工休息的时候,我和爸爸不是聊过天吗?我说春假整天都要打工,爸爸当时说了这样的话吧。”
——钱的话不是给你了吗?
——你还想要多少。
“而且听我提到了帕尔帕拉的事情,你还说既然这么有趣,自己也想试试,还说了些蠢爸爸气质爆棚的话。”
——就只是碰一下而已嘛。
——怎么了?突然害羞了吗?
——明天晚上去你的房间。
——我很期待哦。
“爸爸的言辞想必接触患者的时候更加不拘礼数。不过患者们并不知道你是我的父亲。所以谈话一旦被他们听了去,就会误以为爸爸在谋划不正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