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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搞到监控录像,幸运的是这大厦的摄像头有限,而我在之前已经尽力选择了摄像盲区——他们只会觉得我是一个外来者,应该想不到我还会回来,而且就住在近在咫尺之处。
手机铃响起来,来电的是吴雨珂,从昨天她逃走之后到现在,她还没有联系过我,我不打算接听——也许罗强会查到吴雨珂,甚至可能会排查吴雨珂身边所有人,我现在感到庆幸的是我与吴雨珂在一起时几乎都是室内,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与她的朋友和父母见过面,那些人查到我的几率也就会很小。
电话响了几分钟后终于安静了,我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总觉得这张脸仍然不够安全——我摸了摸下巴,一把新胡子或许可以解决问题。
我的手僵住了,胡子意味着一个可怕的信息:孙寒总是定期剃胡,不然络腮胡的形象便很是招眼,第一次剃胡子是在十四岁,因为在街上被误认为成年人,父母笑得前仰后合……赛琳娜不喜欢有络腮胡的孙寒,她说看起来像一个粗俗的原始人……简林却觉得有胡子的他更性感可爱……
而林成的这具身体,却是没长过胡子的——从别墅醒过来到现在,一根胡子也没长过。
身体是最诚实的证人——但如果我是林成,那为什么没有林成的记忆?
第十五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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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图的大部分已经完成了,只是最后的一根稻草还没有压下来,最后的坍塌,或许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解脱。
又怎样呢?
我们认为自己是什么人,我们就是什么人——你是谁,不是一个陈述题,而是一道选择题。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所有的记忆都属于孙寒,我所有的认知以此为基础,于是正是它们架构着我的世界观——行为的最高调节器,它支配着我所有的行为,而我所有的愿望和需求都以此为核心,于是我的情绪、意志、思维、能力、性格、气质全都是它的衍生物,说白了,我的存在依赖于这些数据。
我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剥离了这些血肉之后,我就是这些数据。
林成的数据一片空白,零零散散的感觉像是幽灵一样,时而出现,时而隐没,类似于被格式化后的磁盘,严格来说他就是一个【不存在】。而我从其他方面所获知的林成,说实话,确实是一个被格式化了也不会令人觉得可惜的家伙。我甚至没有知道更多的兴趣。
当然,吴雨珂或许会有不同的意见,她以一种古怪的心态爱着林成,或许就是感激的另一种形式,种种迹象表明,林成的失踪与吴雨珂的康复有着密切的关系,他是她的英雄,却是我的蝼蚁——他不得不拼尽全力甚至牺牲生命才能做到的事,对有些人来说,只需要花签一张支票的力气。
是的,我只能用孙寒的眼光去看待他,只能用孙寒的思维去判断他——不管这身体是否属于林成,林成对于我的思想而言,只能是他者。
我可以做出一百种推论,在这一百种推论中,林成都是牺牲品——可是我无法为他感到悲伤或是愤怒,因为在我的认知里,林成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我没有他的记忆就没有他的认知,没有他的认知就没有他的世界观,没有他的世界观就没有他的需求,没有他的需求就没有他的情感——我便不可能是他。
我没有疯掉,我只是需要作出选择。
我不要做林成。
林成们是注定要消失的,他们本来就没有足够的力量走到终点。LOSER们往往连方向都不曾拥有,他的价值不在他的画笔里,也不在他的爱情里,而是在他的失败里,看着他的失败,我便知道我不能这样活。
我要做孙寒,尽管他狼狈地死于地下车库,就算他曾经落魄,但是他的人生仍然比林成的人生更值得尊重,有些人讨厌他,有些人害怕他,但这些人都不能不正视他的存在,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他知道怎么去要,他懂得付出代价,他也懂得如何承担后果,他的快乐是他自己选的,他的痛苦是他自己选的,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会不管从什么深渊里爬出来,站起来,俯视所有人——不管我以什么样的方式获得了孙寒的记忆,我都是在延续他的生命,即便对于林成而言,这也是一种最好的结局。
那些人,那些把孙寒植入林成身体里的家伙们,他们并不可恨,他们只是足够危险。他们是蛰伏着的毒蛇,在等待出击的时候,而我,这个被他们制造出来的孙寒,应该是他们的一种武器。
我相信他们没有现身只是因为时候没到,而不仅是因为警察的缘故。这给了我一个极好的时机——在他们重新找上我之前,我还有机会控制住局面,孙寒会这么干:一笔启动资金,一群可用之人,一个计划与一个备用计划,一条前路,一条退路。
手机铃又响了起来。
来电者是蒋守曾,他的号码更像是一个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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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来在那前一天,彭伟辰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很有些紧张,说要是他出了什么事,让我照顾他的女儿。我说,他的女儿自有他的女婿照顾,他说,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更需要我的帮忙。结果第二天,他们两个人就一起出了事,我觉得很蹊跷,所以找了人暗中调查罗强,但只查出他在彭伟辰死前秘密开过两家公司,都和彭氏企业有业务往来,但这事彭伟辰和他老婆都不知情,可是营业额也不大,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至于因为这种事闹得你死我活。”
蒋守曾很认真地在他的小本上记录下我提供的信息——所有的信息都是真的,只是最关键的部分我并没有告诉他:罗强利用这两家公司转移了彭家大量的财产,彭伟辰也并非完全没有察觉,他曾经明明白白提过要求要我离婚去娶他的女儿彭新敏。我当然拒绝了,但这并不是我与彭伟辰没有达成那次合作的直接原因。
“你觉得会和孙寒的死有关吗?”蒋守曾问道。
他这样提问是有原因的,因为彭伟辰的死与孙寒遭到枪击不过相隔三个月。
我摇头,不想让利用他的痕迹显得太过明显,“不知道。”
“孙寒项目出问题的事,跟罗强有没有关系?”
“至少我现在还没有想到有什么证据。”
那真是一次作死的冒险,现在想起来,在第一次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就应该断臂,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了吧?我想,但诱惑确实太大了——一旦事成,孙寒的在商界的地位是会让绝大多数人都仰视的。
“明明一听就是神话故事,可就是有那么多人要信。”蒋守曾意味深长地说道,同时看着我,仿佛要从我眼睛里把孙寒的真实思想挖出来。
“孙寒自己也信的。他不是要骗人。”我并不避开他的眼神,“他也有天真的时候,你最清楚了。”
蒋守曾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
“赔钱的人里肯定也有想杀我,不,想杀孙寒的,”我说道,“你当初肯定都查过。”
“因为彭伟辰的死,所以彭家没有进这个项目?”蒋守曾终于走到了我希望他走到的位置。
“是的。”
“孙寒和罗强一直都是对手,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的岳父?”
“生意上只有永远的利益,哪里有永远的敌人?”
“孙寒的这个项目会妨碍罗强的什么利益吗?”
“那要看罗强本人怎么想了。”我说,“对于有些人来说,某些人只要活着,就是妨碍。”
蒋守曾没有说话。
“那些人,有眉目了吗?”尽管知道不会得到回答,但我还是开口问道,因为不问便会引起怀疑。
“你说的那个号码,是一个死人的,”蒋守曾给了我意料之外的答案:“死了两年了。”
“他们用死人的身份证登记电话?”我本能地进入分析状态,“是亲戚?买的号?……”
蒋守曾有些烦躁地摇着头,没有进一步解释,我不知道他是在表示否认还是仅仅表明他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他们很谨慎。”我强调道,“细节很到位,所以我觉得那杀手不大可能是他们找来的,太过分招摇了。”
但也有可能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们也许就是希望警方这样想,或者也正要有这样一个人来引开我的注意力,或者也为了栽赃给什么人,借我这把刀……
蒋守曾大约也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他不会把自己的答案写在脸上。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蒋守曾提醒我,“不要想着去复仇。你不是孙寒。”
“我不想。”我回答,说的都是实话,因为确实并不是那颗子弹摧毁了我的人生,“在那颗子弹之前,不管是林成还是孙寒,我们都已经是废墟了。”
第十六章 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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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红浅黄,枯枝败叶,强烈的色彩对比,令人炫目的技法——我歪着头去看画作左下方的签名——Y.T谭钥——正是最近在拍卖会上拍出高价的那一幅画作《落英》的创作者。
“死亡也是让画作增值的一种方法,但前提条件是,你得足够特别,至少在你之前没有和你风格类似的作品,否则,就算是死一百次也没办法把价格炒起来。”
我诧异地转头看着身边发表评论的家伙,那张脸可不陌生——杜颜秦意味深长地冲我笑了笑:“你要学就得学到精髓,模仿是没用的。”
他显然误会了我来看画展的目的——买走《落英》的人是罗强,算下来差不多三千万人民币,即便是对于一个急着挤进上流社会的暴发户来说也还是太破费了一些。至少就我怎么看都觉得这画值不了那个价钱,即便画者确实是英年早逝令人惋惜。
“他以前也仿过别人,仿的是梵高,”杜颜秦微微有些伤感地抬起下巴,“那种画,最好的价钱也不过卖到两千元。其实你在这幅画里还是可以看得出梵高对他的影响,不过总算轮到别人仿他了,可惜仿他的画最多就能卖到五百元。”
我不清楚杜颜秦是在谈论艺术还是在谈论生意,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他曾经认识过谭钥,但他的伤感倒是货真价实的。
“你们画廊有他的画?”我故意刺激他。
“曾经有过他仿梵高的画,都卖光了,”杜颜秦摇摇头,倒也没有展示出多少遗憾,“他的个人风格是最近一年才刚成形的,其实还不算特别成熟,没有到游刃有余的地步。”
“只是足够特别。”我顺着他的话说。
画家们不想成为梵高,因为没有人希望在死后才享受到被认同的喜悦。我们都期待成为高更——可惜的是,高更比梵高更稀有。
杜颜秦指了指面前这幅画上树干的树瘤:“他会把事物的缺憾面放大夸张扭曲,做出抽象性的表达,可以看作是带有主观情绪的一种符号。你觉得像什么?”
那树瘤像是一颗兔子头,正与藏在枯叶中的兔子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对照。“树瘤从某种意义上意味着的是镜子吗?树瘤式的兔头是真实兔子的镜像?”
“对,就是镜像。他后期的画作总是在突出镜像元素。”杜颜秦很满意地点头,“你的悟性比我想象的要好。”
“可惜了。”我说。杜颜秦耸了耸肩,但我的意思其实是在说罗强定然不会从艺术的角度去欣赏谭钥的画,我认识的那个罗强是连高更与塞尚都分不清楚的家伙。
“但如果他没有死,可能也不会得到这样高的评价。”杜颜秦说。
谭钥在他自己的画室死于火难,起火原因很荒诞——香薰蜡烛,谭钥是在床上被烧焦的,警方调查结果认为他最先是因为过于放松所以睡着了,然后在被火烧之前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
大部分谭钥的画作也都被烧毁了,只有放在画廊仍在寄卖的三幅画和两幅已经被买走的画幸免于难——这两幅画是同一个买家,英籍华裔女人,劳拉·李,《落英》的前主人,据说她当时买下《落英》的价钱只用了五千英镑——一出悲剧里最大的受益人不是悲剧主角的亲人,而是一个陌生人,因为谭钥是一个孤儿,没结婚无子女,他死的时候与前一任女友分手已经半年,罗强看起来倒也算是赢家,如果有人继续在炒高谭钥画作的价格,他是可以赚到不少的,而他自然也不介意吃吃人血馒头。
“不管是什么人,都有无限可能性。”杜颜秦说完这句话便丢下我朝展馆的另一个方向走去,我无法断定他是在鼓励我还是在讽刺现实。
手机震动着,来电者是吴雨珂,我仍然不打算接听,只是发了三个字敷衍:在创作。
她如果足够聪明就应该及时止损走开,与伤害她自尊心且不把她当一回事的男人彻底了断——可惜她看不懂我的苦心。
我没有告诉她现在所住的地址,而之前租的那个公寓也没有去退租,还有一个半月才到期,我没有去把留在那里的画作和家具搬走,相信吴雨珂多半会在那里等我,也许还会把罗强的人吸引过去。
但只要那帮人没有把他们查到的林成与在孙寒公寓里出现的男人当作同一个人,那么吴雨珂就会是安全的。
我现在的样子和以前的林成多少是有些不同的,而蒋守曾他们也必然会监视着所有冲着林成而来的力量——所以罗强做得越多,就会陷得越深。
罗强今年关了旗下两个公司,只剩下做地产的总公司,但一直没有新项目,目前跟人合伙投资了一家创意包装设计公司,而赛琳娜便是其中一个搭档,另外两个投资商,一个以前做商业地产的,一个以前做影视的——这种组合让我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两年前孙寒做的项目是物流机器人,赛琳娜当时直接被吓跑了,孙寒最开始拉来开发前期产品的投资商中,也有一个以前做商业地产的和一个曾经搞影视的,项目融资失败之后,那两个家伙几乎去跳楼,如今总算是缓过气来了,一个在经营停车场,一个在做消毒水,不知道他们是否对当年的事情还怨气重重?
如果不是把所有的钱都押在了那一个项目上,如果给到产品研发的时间再多一些,如果对工程师的考核更严厉一些,如果保密工作做得更好一些,那么做出来的样品就不会失去了核心竞争力,以至于在考察团那里大栽跟头……总的来说,自己的责任还是要大于他人的责任,失败的因是早就埋下了,即便没有那些吃里扒外的小人作祟,也不过只是败得更晚一些罢了。
成功者与失败者之间,差的不是起跑线,也不是运气线,而是每一条线。
我走出美术馆,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这一次的来电没有显示出任何号码,我微笑着接听电话。
“白蚁?”
“明天下午四点,人民公园。”那边的声音有些嘶哑,“茶花展区。”
“我穿咖啡色条文T恤。”我的话音刚落,对方便把电话挂断了。我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一个不傲慢不谨慎的黑客不会是一个值得你花钱的黑客。
第十七章 白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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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以前,蒋守曾与孙寒曾经调查过一桩利用黑客手段转移银行客户存款的案件,犯案者绰号“秃鹫”,堪称是一个天才——当年他只有十五岁,却已经让警方的电脑高手们头疼不已,后来他们找到了另一个天才来对抗,那个人就是白蚁,原名柏序,那一年他二十岁,但是他在十二岁时便已经考进某名牌大学少年班,而且只用两年的时间便完成学分并拿到了本校硕博连读的入场券,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前途无量的时候,他却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举动——他设计了一个病毒摧毁了学校机密档案室的所有数据资料,其损失难以估量(由于有重点科研项目,该校档案室的网络防御能力是国内一流水准),完事之后他还闯入校广播室用广播的方式向全校高调宣布了此事,宣称“不完美的就该被摧毁,重建是为了保护完美的纯粹性”,这样的行为当然不可能得到原谅,最后他被心理医生诊断为表演性人格障碍——高度以自我为中心,易把想象当作现实,偏向于用夸张的戏剧化行为表现自己而让自己成为众人焦点。
他们找到白蚁的时候,后者仍在接受心理治疗,他很配合警方的行动,而他的能力对付秃鹫也算是绰绰有余,因此案子很顺利的破了,后来秃鹫在被“教育改造”后成了一名“特殊技术人员”,而击败他的白蚁却染上了酒瘾日渐颓丧。一日里倒有半日浑浑噩噩,在所有人都失去了对他的期待后,他终于离家出走了——更准确地说,他离开了他曾经的监护人舅舅——白蚁的父母早在他十岁那年就因一次工厂爆炸事故离世了。当然,他只是离开了亲人,并没有脱离警方的视线,由于他过去的劣迹,警方仍旧保持注意着他的情况:这些年在人前他只是一个超市普通员工,每天只做些盘点货物,整理货架的简单工作,他甚至连游戏都不打,没有人知道这个刻板得像个小老头一样的家伙曾经是那样一个大闹天宫的神童。
他偶尔会去所租公寓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里坐一坐,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打瞌睡。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把一封信塞到了他的咖啡杯下,信里面有一句话,一组密码,如果他破解了密码就能得到一个电话号码。
“有一种大厦不倒塌,有一些城市就会毁灭,应该让人们知道白蚁其实是救世者。”
一颗火种就是一颗火种,是不可能转变成一颗石头的。要点燃它实在太简单了,只需要一根火柴和一个舞台。
是的,白蚁就像另一个我,我们都等了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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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展已经持续了一个月左右,大约是因为新鲜劲过了再加上人们越来越偏向于在室内宅着的娱乐,展区的游人少得可怜,我很轻易就认出了白蚁——很明显他在我之前就已经到了——此时才三点半而已。
三十岁的白蚁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戴着黑边眼镜,身材微胖——那肚子几乎是有些中年的富态了,他的表情里挂着我期望看到的贪婪——对于要成为舞台中心的饥渴。
我并不是展区里唯一一个穿咖啡色条纹衫的人,但是白蚁完全没有与我有任何视线交流,他似乎还真的被一盆盆的嫣红粉嫩给迷住了,不时拿出手机来拍照。于是我猜测他应该已经用他的技术通过手机号码调查过我了——我盗用了一个被人遗忘的手机号,用的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年手机,不过这点阻碍是绝对难不住白蚁的。
当然,他能查到的最多也只是林成的身份和林成的经历。
我不能主动过去打招呼,一来我必须得提防着蒋守曾,虽然我没有发现尾巴,却仍不敢掉以轻心,二来,白蚁喜欢绝对的掌控感,我就得满足他,得让他觉得我在他的手心而不是他在我的控制之中,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故作焦虑地四下张望,不断地看着手机和腕表,当时间指向了4点03分的时候,我立刻转身大踏步地离开茶花展区——白蚁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他不会甘心与一个平庸者合作,他会苛刻地评判我的时间观念、应变能力、聪明程度以及底线,一旦我不符合他的预期,那就后会无期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向公园的游乐场区,在气枪射靶的摊位前坐下来,拿起一把气枪便开始射击,十发子弹击碎十个气球,等我再次转过头来的时候,白蚁已经坐在我身边了,他射中了七个气球,我准备玩第二把的时候他站起来走过我的身后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将一张告示贴纸贴在了我的衣服上。我无缝衔接地将它撕下来——贴纸也是咖啡色的,与我身上的T恤颜色相近。我把它塞进裤兜,直到又打碎了十个气球后才起身离开,朝着公园大门慢慢走去。我知道白蚁的眼神一直在暗中,我想他应该是满意的。
告示贴上是一长串密码,用的正是我之前使用的编码规则,而且做了改良,我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解开,答案是一句话和一个邮箱。
“你的手机别再用了,这个邮箱更安全,信息直接放邮箱的草稿箱里。”
写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几乎觉得自己达到了马斯洛所说的那种“巅峰体验”——得天下英才而用之,至乐也!
我将早已准备好的罗强的资料都放进了邮箱,当然,这些资料都是精心选择过的,足以让白蚁认定这是一个需要被狠狠惩罚的“邪恶大BOSS”,而有一大堆善良软弱的羊羔们将会因为他的智慧和英勇而得到拯救,而那些曾经被伤害的人也将因为他而得到连法律也没有给到他们的公平……我没有直接去提合作的利益,只是附上了一份“不义之财”的清单——这是诱饵,却又不只是诱饵。
第十八章 精挑细选的猪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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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游戏!
我退出游戏界面,为了安慰自己的心情喝了一罐啤酒,其实倒不完全是游戏的问题,千篇一律与陈词滥调都无所谓,一场游戏里最大的变数永远是来自队友,最致命的阻碍不一定就是敌人。
白蚁已经很多天没有发送新消息了,我不知道他的计划进展,但网上公开的信息是罗强将百分之七的股份转让给了另一个叫吴奎的男子,这样的话他就仅仅持股13%,不再是最大的股东了——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信号:罗强现在的重心已经转向现金而不是产业了,这是要跑路的节奏吗?
我偷偷窥视过几次罗强投资的那个包装设计公司,员工数量大约也就三四十个,倒是蛮肯干,基本都加班到晚上十点,运营看起来很正常,有两次我还看见了赛琳娜,她的脸上多了些焦虑,实体经济不景气,不投资会坐吃山空,投资了又担心泡沫散尽,看起来罗强并不能给到她足够的安全感。
我与她擦肩而过,她依旧目不斜视,毫无反应,那个叫孙寒的男人,在她的大脑里,大约也已经被锁进了标注为“过客”的文件夹里了吧?
那么我,林成,又是谁的过客呢?
手机里只有两个联系人的名字:吴雨珂与蒋守曾,前者应该还陷在要与不要的纠结中,从那天之后只每周打两次电话,做些日常的问候,而对于后者来说,我是一个只能公事公办的“怪胎”——有着活人的身体与死人的记忆,那些记忆里有他需要的东西也有他憎恨的东西,我得不到他的友情。
我的人生在一片废墟之上重建,材料有限,时间不足,我不能期望太高。
街道上人来人往,相似的人类特征上看不出善恶忠奸,我画了一幅行路群像图给杜颜秦,每个行人的脸上都只是一片白,没有五官,他们的衣服都是千篇一律的黑色西装,道路由成千上万的小洞组成,像一个巨大的无边无际的蜂巢,全画只有黑白两种色调,杜颜秦满口称赞却阻止我解释。
“重要的是我心里已经有了解释,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解释,”他说,“你的解释会破坏我们的解释。”
“会有人买吗?”我很好奇。
杜颜秦的嘴很损:“那些喜欢给别人制定规则的人就是喜欢别人看不懂的,这样解释权就在他们嘴里了。”
这幅画卖了三万元,足可以让我再支撑一段时间。
我仍然住在1601,再没有去过1604,也再没有在附近看见过可疑的人,那些家伙应该认为我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次。但我有时候还是会梦见1604:吊灯砸下来落到我的头上,我躺在一堆钞票里,鲜血把那些钞票上的花纹都染没了。
孙寒藏的那一笔钱在哪里呢?我有节律地拍打着自己的头颅,只是需要一个密码,记忆才会开门。我在网上查找各种恢复记忆的窍门,多数人都认为回到熟悉的环境是最佳选择:一句熟悉的话、一段熟悉的旋律、墙上的一个印记、物品摆放的位置、某个奇怪的气味……总之人在记忆编码时同时存在的任何信息都可能成为提取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