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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戴口罩的脸俯视着我,他很反感地把我的手掰开。
“什么蛇?”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怪异,仿佛带着回声。
“红脖颈槽蛇,溶血性出血。”我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脑子里绷着的一根弦立刻断开了,接着意识就变得模糊,周围的一切都罩上了白晃晃的光,声音们也完全混合在了一起,我隐约辨别出救护车的声音,之后整个大脑都像是在开火车……身体在摇晃,像是躺在水面上,同时大脑悬在空中,视觉、听觉、嗅觉向四周崩散开去……有一只手把我的眼皮掰开了,有很多只手把我的身体摁住了,有一根针扎进了我的肘弯,液体是冰凉的,我的血管仿佛被冻得炸裂开了,我感觉自己像是吐了,似乎还嚎叫了一声,接着便是黑暗,黑暗里只有寂静……
2
“醒了醒了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人们,其实也就三个,三个都是女人,她们的脸都藏在口罩里。
“赶紧去给派出所打个电话。”说话的女医生声音很刺耳,我几乎打了个寒战,事实上我全身的皮肤都在疼痛,像是每个毛孔里都扎着一根细针。
我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肘弯,有很明显的针孔和淤青,于是我松了口气,说明医院给我做了血液透析——在没有蛇毒血清的情况下,那是唯一救命的办法。
“你捡了条命,晓不晓得?”女医生走近了一步,我的耳膜疼痛起来,但是我还是愿意听她说话。
“红脖颈槽蛇。”我开口的第一句话把她逗乐了,口罩上方的眼睛在笑。
“晓得晓得,你以前是不是被咬过哦,经验还丰富呢。我看了好多被蛇咬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晓得是被啥子蛇咬了。”
女医生旁边站着的女护士也在笑,不过她笑得活泼多了,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运气好,遇到了好人——他们在没有收钱的情况下做了最好的处理。
“我能不能打个电话?给家属打。”
女医生掏出手机递给我,我拨出赛琳娜的手机号,响了两声便被接了起来。
“哪位?”赛琳娜的声音真切地出现在手机的另一端。
“我孙寒,你能不能……”
“你神经病啊!滚!”赛琳娜尖声尖气地骂起来,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她把电话挂断了。
我尴尬地举着女医生的手机,在两个女人狐疑的注视下又再次拨通了赛琳娜的手机。
“你先听我说,事情很复杂,我这边……”
这一次电话直接被挂断了,再次打过去的时候,那边索性关机了。
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场景,女医生和女护士没有问为什么——她们很有默契地在照顾我的面子。
“要不然,再打其他人试哈看?”
我赧然地看了一眼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今天的日期——瞬间,我的脑海像是被一个突然爆炸的水雷给炸得液体四溅,我惊恐地屏住了呼吸。
2020年5月8日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今天是2020年5月8日?”恍惚了差不多几十秒,我才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不会搞错了吧?”
“是5月8日。”女医生狐疑地点着头:“你从昨天上午一直昏迷到现在。”
她没有抓住重点。
我呆坐在病床上,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对付这个答案,站在我面前的医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医生,她表情严肃,她有温度,有影子,身上的衣服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嗯,蛇毒还未完全祛除的身体仍在疼痛……
是的,这不是做梦,这就是现实,可却是一个比梦境更荒诞的现实:
我被枪击的那一天是2018年4月19日!
两年。一闭眼一睁眼,我丢失了两年的时间!
关于这两年的记忆全是空白,难道我竟然昏迷了两年的时间吗?植物人?我狐疑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如果一直是植物人的状态,肌肉该萎缩得更严重些才对。
失忆?可是我明明记得枪击前的每一件事。
“电话还打不打?”女医生伸手要她的手机,大概是我的表情把她吓着了,我看起来肯定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危险人物。
“对,对不起,我再打一个电话就好,”我一面说一面在脑子里搜索着在这时候能够帮到我的名字,如果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那么赛琳娜刚才的反应就不奇怪了,至于其他人……我苦笑,脑中通讯录的朋友那一栏,只有一个人的名字,但那一个人,是我曾经发誓永远不会去求助的人。
“喂,麻烦找一下蒋守曾队长……”我心跳加速地听到接电话的人说蒋守曾出去了:“那麻烦你给他留个言,就说,就说有人知道跟孙寒有关的信息,很重要的信息,麻烦他到……”
我求助地看着女医生,后者立刻心领神会:“三香镇人民医院急诊住院大楼三楼6号病房。”
“三香镇人民医院急诊住院大楼三楼6号病房。”我重复了一遍地址,挂断了电话,松了口气,把手机还给女医生,开始整理自己的混乱。
枪击事件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落到陈伟那帮人手里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帮人不但拿走了我两年的时间,还拿走了我的脸。
这是一个编织严密的阴谋,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是蛛网上挂着的一只虫子。我像虫子那样把身体蜷缩起来,把脸埋进膝盖里,他也许还恨着我,但我相信他一定会来,而他,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把我从那网上解放出来的人。
第六章 相见不相识(上)
1
又一个夜,通过病房的窗户看着医院对面住宅区的灯光,我感到既心安又恍惚:在一座楼下仰起头寻找一个有灯光的房间,心里知道那意味着有人在等着自己,有人在意你是否在TA们的身边而不是在意你有多么强大的力量,TA们允许你像个人类一样的大笑、哭泣、发呆、打嗝、放屁、邋遢、便秘……那是父母还在的时候,简林还是我女朋友的时候,还有,蒋守曾因为闹离婚不得不和我同住在一个公寓里的时候…
…
他是北方人,读了南方的警校,我则恰恰相反,但命运还是把我们放到了同一个地方,最开始的时候,我看不惯他凡事谨慎过头,事事瞻前顾后的样子,他也经常明讽暗刺我的刚愎自用和我行我素,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任务里为了彼此拼命或是把性命都交给对方来守护,我们都吃过自己的亏,也受过对方的恩,他被老婆甩掉的时候可以在我的房子里哭得像个半大的孩子,我以为自己会瘸一辈子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时他可以不厌其烦地苦口婆心,也可以怒其不争地将我揍成胖猪头……我从警局辞职离开的那一天,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上了飞机,远远离开他所在的城市——我不知道是否有那么一天,但我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被他戴上手铐,可是现在我离他工作的那个地方,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距离。
“孙寒,赛思贝图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于2018年4月19日凌晨被人射杀于地下停车场,当场毙命……”
我的肠胃痉挛着,短短的一条信息,对于事发地之外的其他城市,这甚至登不上社会新闻的版面——我的死亡讯息和所有被忽视的各种各样的死亡讯息一起,都葬在互联网这个巨兽的肚子里,如今能够发现它都需要相当的运气。
手机是女医生周晓燕做备用的,她临时借给我解闷——她对我额头上的伤疤感兴趣,我编造了一个假名字,同时告诉她自己以前是个警察,这解除了她的戒心而且赢得了尊重,她甚至都没想到要去核实,有些人就是可以一辈子天真,就算他们的智商不低见闻也未必不广,但没有被这世界狠狠扇过耳光的人,是无法仅凭间接经验就探知到人性的低点的,世界对于TA们,仍然只是部分的世界。
在得到更多的信息之前,我只能用谎言保护自己,网上的信息也许是放出来的烟雾弹——死亡需要有尸体作为确证,而我明明还活着,也就是说,除非停车场里另有一具孙寒的尸体,或是那尸体面目全非却被误认为是我本人,否则这信息只可能是假的,警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那就有数不清的可能性了:如果绑架我的人要挟我的家人亲属必须这么做,如果债务方认为我的失踪是我为了逃避责任自导自演的而想要把我逼出来,如果警方怀疑我的生命安全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既然有这样的消息又没有辟谣,那么警方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默许它存在的,也就是说,蒋守曾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他势必是会被通知到的人之一。
现在离我给他留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准备着见到蒋守曾要说的话,但开场白便让我卡了壳:
“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
“你好。”
“我是孙寒。”
我摸到自己的喉咙,我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受了损,这意味着蒋守曾将不可能通过声音辨认出我来。
门被推开了,我正在想着的人直接走进来站到了我面前。他瘦多了,也黑多了,脸上的皮肤比当年还要粗糙,整个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几乎大上十岁,但眼睛里的锋芒却似乎比年轻时要多一些了,他看我的时候,让我感觉到是想要从我的大脑里剜出些什么。
“你好,蒋队长。”我抢在他前面开口:“我是给你留言的人。”
“我知道。”他说道:“我一个小时以前就到了。”
我笑了笑,这是他的风格。
“康业大厦停车场,负二楼,白色宾利汽车旁。”我说出的信息是网上没有的,接着我指着自己额头上的疤痕:“子弹是从这个位置进去的。”
那正是他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在注视的部位。
“你怎么知道的?”蒋守曾问,他的眼圈有些发红,这让我不安起来,因为他没有问孙寒在哪里,这说明他不关心这个问题或者是已经有了答案。
“我当时在场,”我试探着回答:“看到了一切。”
他咬了咬牙,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怒,但最终他只是冷笑。
“现在为什么要说?已经两年了。”
“太晚了吗?”我再次试探,他所有的反应都让我惊恐,我意识到了答案,但是不敢相信。
“是的,太晚了。”他收缩了下眼睑:“谁对你开的枪,同一个人吗?”
我看着蒋守曾拿出一个本子,同时还打开了他左边口袋里的录音笔。
“是的。”我说:“同样的方法。”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我回答:“但我记得他。”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取车,我的车在那。”
“4月18日凌晨,这么晚?”
“4月19日凌晨,我习惯一直不好。”
“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吧,你怎么看见的,他怎么杀人的。”
“孙寒准备上车前,那个人走到了孙寒的背后,孙寒转过身去看他的时候,那个人就开了枪,子弹直接射进额头,孙寒就直接倒在地上了。”
“仰面倒下的还是趴下的?”
“仰面倒下的。”
“孙寒的车是什么车?”
“宾利车,白色的。”
“车牌号?”
“粤B32**B”
蒋守曾的笔停下来,他瞪着我——我给出的信息显然超出一个常规目击证人该知道的范围。
“他出事的时候靠近左车门还是右车门?”
“右车门。”
“那个人用的是手枪还是别的什么枪?”
“手枪。”
“你当时在什么位置?”蒋守曾扯下一页空白纸给我:“大致画一下停车场,把孙寒的位置、车的位置,你的位置、那个人的位置都用ABCD标出来。”
“孙寒还没死。”我接过纸笔,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是说他当时还没死?”蒋守曾皱起眉头,惊讶且悲伤地注视着我。
“不,我是说他现在还活着。”我说。
第六章 相见不相识(下)
1
“谁还活着?”
“孙寒还活着。”
我与蒋守曾对视着,他沉默,眼神明了又暗,最后转成全然的愤怒,他一步步走近,拳头紧握,但最终他只是把手撑在我床头栏杆上。
“浪费警力资源,虚假报警,”他的语气冷似冰刀,字字锋利:“这只是最轻的,同谋罪、包庇罪、伪证罪,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更适合你。”
“你亲眼见到尸体了吗?”我问:“你没有见到尸体,又怎么确认他真的死了?”
蒋守曾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我再警告你一次!”
“尸体的脸被毁掉了,对吧?你们检验过DNA吗?”我试探着,但对方是深潭,我丢出去的问题直沉下去了。
蒋守曾强压着愤怒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病房外走。
“有一个案子,孙寒被人栽赃杀人,但是他因为在案发当晚咬伤了袭击者的右臂,通过对那个袭击者伤口里的唾沫DNA检测证明了孙寒有不在场证据,那份鉴定报告应该还在档案里吧?”
听到我说的话,蒋守曾的背影僵了一下,但他反而更快地走出去了。
我等着他返回,但是几个小时后进入病房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医生和两个穿蓝色护工服的彪形大汉,其中一个大汉推着一个空轮椅,轮椅上放着一套蓝色的衣服,大汉们的肱二头肌都相当发达,撑得袖子都鼓了出来。
“您的情况有点特殊,这边的医疗条件不太符合要求,所以给您办了转院去市区医院,”男医生阴沉沉地微笑着,他的脸颊瘦如刀削,和他的声音一样透着刻薄气:“手续都已经完成了。”
“我都没有签字,手续是怎么完成的?”我瞪着男医生,发现他实际上穿了两件白大褂,面上的那一件上印着本院的标记,里面那一件应该是属于他自己的,我有了不祥的预感,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枕头。
“这个便民服务嘛,也是为你考虑,”他胡扯着,但已经开始不耐烦:“您的主治大夫已经签字了。”
“我要见周晓燕,”我扯着嗓子喊,同时使劲按着床头的护士召唤铃按钮:“周晓燕!周医生!周医生!”
两个大汉对视了一眼,拿起轮椅上的衣服抖开——我这才认出那原来是精神病院病人专用的约束衣,大汉一个拿衣服一个拿裤子,一左一右地站到病床的两边,分别抓住了我的胳膊,强行要给我穿上约束衣。男医生也从白大褂里拿出一只注射针具拆去包装,将针头刺入一个安瓿瓶里,抽出液体。
那毫无疑问就是镇静剂了,走廊上连个围观者也没有——周晓燕和其他的医生是肯定不会再来了,一切都是安排好串通好的。
“蒋守曾!”我大喊着,知道他一定就在外面,这一切跟他脱不了关系:“2009年7月12日晚上,你记不记得?在华年青春电梯大厦的楼顶上,你说过,要是你不当警察就会去开一家刀削面馆,只卖牛肉面,一天就卖一百碗,卖完了就打烊……你从来不吃鱼,你跟别人说你不喜欢剔刺,其实是因为你小时候看见有人从河里捞出来的尸体,那个人的头被鱼吃了一半……你洗了脚以后要闻自己的脚丫子……”
男医生一脸尴尬地扑过来,在三个人六只手的混乱中,我的挣扎无济于事,男医生最终还是成功地完成了注射,我喘着气,恨恨瞪着病房门口——蒋守曾始终没有现身。
“酱肘子!”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声嘶力竭地喊出最后一声——那是蒋守曾初入警局时候我给他起的外号。
“赶紧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人已经控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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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凭什么?凭你够勤快?凭你觉得不公平?你只看见我可以比你晚到两个小时,你只看见我对着你指手画脚,可是你没看见十年前的我,那时候我和你一样每天九点钟就得上班,但是晚上三点钟才能上床,每天晚上!我二十五岁就得了胃溃疡,我每年在飞机上待的时间比我在床上的时间都多,你说我是靠老爸,没有老爸撑着我就会和你一样,没错,你说得对,没有他给我的钱我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成功,但你凭什么不服气?你没看见我爸爸三十年前的样子,你没看见他为了跳得高一些把腿都摔断了的样子,我们家花了两代人的努力有了今天,凭什么不能比你强?什么叫因果,这就叫因果,你要想赢,就得付出比我们两代人加起来都更多的代价,这才叫公平……”
脸颊上刺痛难耐,那是一记货真价实的耳光。
我睁开眼看着打我耳光的人——蒋守曾。他和我都站在窗边,他的右手拽着我的左臂。
“你在梦游。”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恍惚地看了看周围——我仍然在原来的病房里,看来那个外号终究是起了作用。
“还有呢?”
“你说了很多话,”他皱起眉头:“你知道你在说话吗?”
我摇着头,梦里的那段话是另一个人说的——如果没有那个人,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个冷漠无情的孙寒——你得付出比两代人更多的代价,那祭品只能是全部的你。
“你到底是谁?”
“到现在你还问这个问题吗?”我说道:“我就是孙寒,我不知道你到底听说了什么,可是我没死,现在我就站在这里。”
“你不是!”他的手指几乎能抓破我的皮肤,眼神几乎是狰狞的:“葬礼是我办的!尸体是我亲自送去火化的!墓地是我选的!”
这不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但我也已经有了新的推论。
“不管他看起来有多像,他都不是我。”我说:“我那份DNA鉴定报告还在吧?你可以验我的DNA。”
“你是在告诉我,死的那个是个克隆人吗?”他大约也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很多遍了,这大概是他唯一能得出的合理结论,不管它看起来多么的匪夷所思。
“是不是,报告出来就知道了。”我一面说一面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枪疤——另一个可能性就是我是孙寒的克隆体,但是克隆体是不该有这个疤痕的,也没有必要做开颅手术。
“我真的需要你帮我,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永远也不会来求你。”我说,这是感情牌,同时也是实话。
蒋守曾面无表情,其实他比我更擅长隐藏自己。
“报告出来再说吧,血样已经送出去了。”
第七章 答非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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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7我知道我的烦恼是谁造成的。
128看到血的时候,我既不怕,也不难受。
129我自己常弄不清为什么会这样爱生气和发牢骚。
130我从来没有吐过血,或咯过血。
131我不为得病而担心。
132我喜欢栽花或采集花草。
133我从来没有放纵自己发生过任何不正常的性行为。
134有时我的思想跑得太快都来不及表达出来。
135假如我能不买票白看电影,而且不会被人发觉,我可能会去做的。
136如果别人待我好,我常常怀疑他们别有用心。
137我相信我的家庭生活,和我认识的许多人一样幸福快乐。
……
我烦躁地把问卷翻到最后一页,一共是566道题。
“你真的相信这东西?你看过这些问题吗?你真的觉得它们就能说明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如果答案说我疯了,我就真的疯了吗?”我冲着蒋守曾挥着手里的纸张,恨不得把它们都砸到他脸上去。
“你如果真是孙寒,你就会明白为什么。”蒋守曾冷冷地翻看着手里的《三联生活周刊》,连头也没有抬起来。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这一点,你总是相信程序多过于相信人。”我的话让蒋守曾的手指在杂志的某一页停留了十几秒,他仍在装作没被触动,我只好再次激将:“有这个时间守着我,还不如去把那些家伙找出来,你们不会是连去都还没去吧?怎么?老了?连效率都跟着老了?”
“用磨嘴皮子的工夫,你的题已经做完了。”蒋守曾把一页杂志翻过去,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笑——很多年以前,我们就是这样毫不客气地怼着对方,但可惜今时就是今时,往日就是往日。
一个警员在病房门口探了一下头,手里拿着一份牛皮文件袋,眼神都没往门口瞟的蒋守曾却立即觉察到了,他站起来走过去,从对方手里接过文件袋,从里面取出几页纸——我屏住了呼吸,心跳加速,那多半就是DNA的鉴定结果了,蒋守曾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与递文件的警员交换着我看不懂的眼神,这是不祥的征兆。
“是结果吧?”我大声问,但是蒋守曾没有回答,他转头瞪了我一眼便拽着那警员往外走,门被锁上了,顿时一股寒气从头浇到脚。
我尝试安慰自己,也许那并不是我的鉴定报告,只是某个不相关却紧急的案件资料,毕竟我一个大活人在这里,人的DNA是一个恒定的东西,不可能会有别的变数。
尽管我所有的常识都跳出来证明我的逻辑没有错误,但是我还是忍不住看向了左边的窗户,窗户是开着的。
我摇摇头,把荒谬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为什么要逃跑,我没有任何理由逃跑,逃跑就意味着放弃一切。
我等着蒋守曾回来,但是再次进入病房的却是三个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的人——几天前差一点把我带走的家伙,一个大汉跟在男医生旁边,另一个推着轮椅,轮椅上放着约束衣,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掩饰身份了,全部直接穿着写明“三香精神病院”字样的白大褂,“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男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哎哎哎,这不合程序吧?我鉴定还没做完呢!”我晃着手里的人格量表:“你们让蒋警官再进来一下,我有话跟他说。”
“到了我们医院再做鉴定,这就是蒋警官要求的。”男医生说道:“不要紧张,你只是需要一个更好的环境正视自己的问题,我们都会帮你的。”
换句话说,鉴定报告确实出问题了!
这不可能,我的大脑急速思考着,蒋守曾不可能害我,只有可能是在中间环节被捣鬼了——难不成那帮人的手竟然能伸进鉴定机构吗?
这几乎是唯一的解释了,我一直纳闷他们没有对我进行围追堵截,现在看来有了一个很鲜明的解释:他们能够让别人相信我是个疯子——只要DNA鉴定报告说我不是我,那在法律上我就不是我!不管这种事看起来多么的匪夷所思,它就是发生了!
这帮王八蛋!
“蒋守曾!你出来!”我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知道你在外面,你看看我,你用你的心看看我,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
两个大汉拿着约束衣逼近我,一左一右地站到病床的两边,分别抓住了我的胳膊,男医生也准备好的镇静剂——所有的场景都是上一次的复制。
“你不能凭一份报告就把我给抹去了,我不是电脑里的一份档案,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你得知道所有的事都有个解释,我们把这个解释找出来!”我继续大喊,我的四肢被两个大汉给控制住了,男医生再一次成功地把镇静剂注射进了我的身体。
“别这么对我!”我绝望地看着病房门,那里空空如也。
2
“你越配合,鉴定报告也就更容易出来,对你越有好处。”
我点头,压根就没打算反抗,只是轻轻晃着被约束衣固定在胸口处的两只手以及被绑得像鱼尾巴一样的双腿,觉得自己完全就是砧板上的肉——病房太空了,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