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都改用片剂和汤剂了,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担心你发病的时候伤到自己。”
我注意到陈伟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挡在刘敏的前方,这是一种随时准备保护对方的姿态,而刘敏正竭力压制着不安,她的肢体动作也说明她在某种程度上是依赖并信任陈伟的。
很好,这说明至少刘敏的价值并不像我最初假设的那样微不足道。
“我的脚有点冷,能给我双袜子吗?”我活动了一下双脚说道:“最好是能厚一点的。”
4
绷紧肌肉,深吸气,直到感到酸痛到无法再忍耐才放松肌肉,缓慢呼气……困倦感正在袭来,半小时前我刚喝下一大碗中药——里面肯定是增添了强效镇静的药物,每次喝下这些药水我就会昏睡大半天,估计多少是起了疑心了——所以加强了药物控制,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的利用价值很显然还没有消失,使得他们仍然愿意费时耗力地救我的命,以及继续陪着我演戏。
外面的世界只怕已经翻天覆地了——它向来是精彩的,没有我也不会乏味。而这里的世界是一道不断下行的阶梯,我若心存侥幸安于现状,就只能由着被人牵着鼻子引进地狱——到了那里,我多半已经被榨干到连出卖底线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一搏了,还有大概十来分钟刘敏就会进来了,我看着大脑中那个想象出来的钟表——这是有一年被困在丛林里又遗失了手表之后训练出来的能力。
刘敏每日送药三次,其中有两次间隔时间是7小时左右,一次是10小时,从她的精神状态、肢体疲惫程度、说话的声音气息等,我大致可以判断出是白日还是夜间,我故意问过她几次,她有时候会说真话有时候会撒谎,不管怎样,现在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时间表。
我揉了揉耳朵和头部的几个穴位,又轻轻地拍击俞府穴、胸腺及脾脏的神经淋巴反射点——这是一个极有效的技巧,可以帮助我保持清醒,我曾经靠着它熬过了许多难捱的夜晚。
做好身体上的准备,我慢慢地躺下去,用被子蒙住头,将枕头套子取了下来,把压在枕下的《古文物称谓图典》装进了枕套。
门被缓缓地推开了,刘敏一个人进入房间,双手端着放了药碗的铁盘子,我的心跳立刻加快了,一股潮热甚至涌到了头顶。我把头露出来,刘敏把盘子放下,纳闷地看着我:“怎么脸红得这么厉害?”
“给我测测体温吧。”我沙哑着嗓子说。
刘敏的防护服有口袋的,体温计是随身携带的,于是她马上拿出一个电子体温计递给我,我接过体温计的同时装作无意把床头桌上的药盘和药碗都扫到了地上。
“啊呀!”刘敏惊呼了一声,此时的我已经拾起一片药碗的碎片,敏捷地跳到床下,扯掉了她的防护面罩,用提着枕套的左胳膊勒住了她的脖子,右手持着那碎片抵住了她的颈部动脉。
“不要乱动,”我恶狠狠地说道:“你不想这样死,我也不想你这样死。”
“我,我……”她哆嗦着,竟然连问一句“为什么”的勇气都没有,此时门口已经有三个人都冲了进来,包括陈伟在内,每一个人都穿着便衣,我第一次真正看清了陈伟的样貌——比我最初的印象要老,起码在三十五岁以上。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陈伟竭力压制着他的愤怒,往前走了一步,我敏捷地抡起枕套,用枕套中的那本大部头准确地砸在了他的鼻子上,在陈伟鼻血长流的时候又继续用胳膊勒住刘敏的脖子,她仿佛完全没有挣扎的意识,光顾着害怕和抽泣了。
“不要再浪费时间说谎了,你们把鞋脱下来,然后往后退,我走一步,你们退一步。不然,”我在刘敏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小口,只是冒了一丝血出来,但足以引得后者持续尖叫,我故意貌似疯狂地狞笑了一下:“不然的话,我不介意同归于尽。”


第三章 机不可失
“你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陈伟捂着仍然在流血的鼻子,往后退了一步:“你不就是要个人质吗?这么着,我换她!我做你的人质!咱们男人的事像个男人一样解决,怎么样?”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我冷笑:“这是生死局,不是表演局,我也不需要跟你证明我是不是个男人,你就当我是个畜生好了,我不在乎。现在是丛林规则,弱肉强食,你要有把握保得住她的命就尽快放马过来,不想她死得更快就照我说的做,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你别激动,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你把刀放下来,我们好好谈,”陈伟继续努力:“你想要的我们都给你。”
“哼!”我冷笑:“我的确很想知道真相,但我不会要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的真相,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真相?给了我一颗子弹然后又把我开瓢的真相吗?”
“你想多了!你听我说……”陈伟喘着粗气,他不知道怎么应对,他身后的两个人也在面面相觑,于是我知道他们都不是专业的恶棍。
“脱!”我吼了一声,他们开始犹犹豫豫地脱下鞋子——犹豫的人是很容易控制的,只需要压力和命令。
“退!再退!保持五米距离。”指令越简单越好,我挟持着刘敏缓缓向前走着,他们也便往后退着,三个人退出了门口,其中一人朝着门口走廊左边迅速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一个人朝右边看。
我在三人脱下的鞋子旁边停下来,我用脚踢了踢一只看起来和我的尺码差不多的运动鞋,抖了抖枕头套子,露出开口,在刘敏的耳朵边说:“和我一起蹲下来,捡起来,放进枕套里。”
刘敏蹲下来的时候差一点跌倒,陈伟以为是个机会便往前又挪了一步,我把碎瓷片挪到刘敏的眼部,狰狞地笑了一下,陈伟立刻缩了回去,从头发丝到脚跟都认了怂。
刘敏现在脑子里大约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哆哆嗦嗦的把运动鞋扔进了枕头套里,然后随着我一起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突然间,我听到头顶天花板上的过滤系统有了一丝异样的响动。我记起上一次自己无缘无故起疹子时所遇到的情形——他们果然要冒险赌一赌了。
我屏住了呼吸,用拿着枕套的手从舌下取出一条已经被口水浸透了的小纸卷,迅速塞进了旁边的墙插里,啪啪两声之后,屋里的灯和走廊上的灯一起熄灭了,天花板上过滤系统怪响了两声之后,也没了动静。视野里一片黑暗,陈伟反应最快,从衣袋里拿出手机开了电筒功能——他大约没想到这对我正是有利的。
我吃惊地看着那个手机——竟然是那种老式的早就被淘汰的非智能型手机。
“退退退退!”我押着刘敏疾步出了门,毫不犹豫地转身面朝左侧走廊,猫在黑暗里的六个男子刚跨出一步便跟我对上了眼。
“嘿!嘿!嘿!嘿!”我死死勒住刘敏的脖子,用瓷片对准她的颈动脉:“要害死她就过来!”
于是准备伏击我的家伙们都恼羞成怒地停住了,陈伟甚至挪过去伸手挡了一下他们:“你们别!”
更多的人拿出了手机照明,清一色的老式手机,没有一个智能手机。
我看着自己正前方的情景,走廊大约宽两米,两边都有房间,我住过的这一间是最靠里的,三米后的左右侧还各有一间房,门都是关着的,距离我前方六米左右隐约可见一道往下的旋转楼梯——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落地窗户的某个角,月光像病人一样虚弱地趴在楼梯上,那光亮也是病态的。
“你们都下楼,赶紧的,全部!”我押着刘敏靠着右侧墙壁往前缓进,同时在脑子里勾勒这个建筑物的格局——我那间房可能是被改造过的,故意设计成没有窗户的样子。
“你,陈伟,把手机放在地上,轻轻的。”我看着陈伟,后者听话地蹲下来,把手机放在地上,然后缓缓地往后退。
九个人,有鞋的没鞋的,都带着一脸的愤怒和不甘心倒退着下了楼。我押着刘敏捡起手机,然后我们走到楼梯口看着他们的狼狈——楼下是一个典型的欧式别墅客厅,甚至还有壁炉。
肉眼无法判断是否有暗室或是埋伏,我迅速规划了一条路线,客厅南侧的玻璃门开着,清楚可见外面的花园,而花园则通往树林,远处是起伏的山峦,初步判断,这里应该也是接近山顶的位置——必须得是人迹罕至之处,才容得下这样猖狂的阴谋。
夜晚、密林、不可知的变数——这些将成为我的帮手,同时将我的敌人拉到和我一样的起跑线。
“把鞋给我穿上。”我抖了抖枕头套里装着的重物,命令刘敏,她没有任何反抗地蹲下来,我把瓷片抵在她的后脖子上。
她的手在触及我袜子的时候愣了一下,我让她把一片用几篇书页折叠的加厚鞋垫从袜子里取出来——《古文物称谓图典》的书页长度刚好是26.5厘米,和我的脚长一致。我没料到对方的战斗力如此不堪,进展会如此顺利,原本还打算用这“袜子+纸垫”做成的临时鞋子熬上相当长一段时间呢。
没有一个人利用这机会上来攻击,他们看起来都被我的气势给吓着了,我半弯着腰扫视着楼下的每一张面孔,群龙无首,这儿的头领和真正厉害的人物此刻一定正躲在其他什么地方。
我拿起陈伟的手机,单手查找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居然是用数字编码而不是人名,我先拨打了与他通话频率最高的那个号码,楼下一个瘦长个子的男人的手机铃响了起来,居然是游戏超级马里奥的配乐。
那家伙吓了一跳,接着便狠狠地瞪了陈伟一眼,陈伟无视了这种责备,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及刚给我穿好鞋子的刘敏。我于是判断瘦长个子不可能是陈伟的上司,最多只是平级,于是我又选了与陈伟通话频率最少的一个号码,这一次没有任何手机铃响起,而那个号码的主人也没有接听,我背下了号码,放下手机。
“药品室在哪个房间?带我过去。”我对刘敏说:“别告诉我没有。”
刘敏指了指我身后左侧的第一个房间。
看着我要把刘敏往房间里拽,陈伟急得大喊:“你要干什么?你别乱来!”
“放心!这种时候我对那种事情没兴趣!”我暗暗好笑,大声说道。
刘敏原本已经发白的脸立刻涨得通红,我接着又喊道:“要色不要命,这种蠢事老子还做不出来。”
门没有锁,房间里的东西很齐备,不但有大大小小的各种药物,还有医疗及手术器械、酒精碘伏消毒水、卫生清洁用具、换洗的床单被褥枕头——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把手里的瓷片换成了一把手术刀,又让刘敏拿了缝合包、抗生素、双氧水和蒸馏水,最让我惊喜的是在桌子上居然还有一个打火机(估计是某个吸烟的家伙不小心遗落的)。
“你陪着演这一出拿得到多少钱?”我问刘敏。
刘敏咬了咬下唇,一句话也不说。
“剪两根布条,50公分长,”我命令刘敏,指着手里装物品的枕套上的四个角:“扎孔,对角穿过去。打死结,手术结。”
刘敏依言照做,于是枕头套变成了一个简易的背包。背上枕套包之后,我的双手算是彻底解放出来了,我拿起一把扫帚取掉了扫帚头只留下木杆,让刘敏把一块枕头套子绑在木棍的一端,我将酒精倒在布头上,点燃,再将能找到的布都扔到桌子、椅子和地上,倒上酒精,依次用手里燃着的木棒点了点,火苗立即腾地串起来。
“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刘敏本能地往门口退,被我扯住了衣领子又给拎了回来。
“放心,你是人质,我不会大材小用的。”
我拽着她回到楼梯口,发现陈伟和另外两个男人已经按捺不住地上了几级台阶,我左手持着火棒指着他的鼻子,右手勒着刘敏的脖子下楼。
陈伟便和众人一步步地往大门口退,我沿着他们的路线走到沙发处,一横手将沙发上的套子顺手点燃了,接着便朝南按着之前在脑海里已经定好的路线,拽着刘敏狂奔。
“我C!”
国骂声里,陈伟等人追了过来,此时我和刘敏已经跑到南窗前了,一抬手又把天鹅绒的窗帘给点了,与此同时,楼上房间里传出一阵炸裂声——多半是存储在房间里的酒精爆炸了。
总有人是不得不去救火了,追我的人少了一大半,我跑到花园大门便不得不停了下来——铁门是锁着的。
“打开!”我转头对一直紧追不放且气喘吁吁的陈伟说道。
“你把她放了,我就把门打开。”陈伟又开始谈条件。
“开门,”我挥了挥手术刀:“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你根本不打算放了她!”陈伟怒吼着:“你还要带着她跑一辈子吗?我不相信你会放她活着回来!”
“哎!你搞搞清楚角色,”我以嘲讽的语气说道:“现在绑架我的人是你们,你们才是犯法的人,你们才是我该防备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我自然没必要杀人的,我现在是要保命,是我不相信你们,等我安全了自然会放了她,除非你们把我逼到绝路了,逼得我非杀了她不可!警告你,我现在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你最好不要再激怒我。”
陈伟被我的最后一句话激得打了个寒战,总算是点了点头。
“你记住,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记住了。你不放心可以找两个人继续跟着我,只准两个,记住保持距离二十米,当然,你们也可以在山下直接等她。”我一面回答一面扫视着花园的四周——有两辆车停在北侧角落,一辆皮卡,一辆捷达,都没有车牌号。
陈伟把目光移向刘敏,朝着她点了点头,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花园门被打开了,我押着刘敏一步步退出去,门口有一条小路,只需要再走四五米就可以进入树林了。


第四章 凶林恶水(上)
月亮像个懦夫一样躲在了云后,能被看清的景物于是变得更少了,为了安全,我只能放慢速度。树的枝丫投影在地上,像是巨大的蜘蛛的脚,而树叶在风里的颤抖姿态则更增加了恐怖气氛——似落入蛛网上虫子的挣扎姿态。现在,人类是丛林这大砧板上的肉,没有经历过丛林洗礼的人永远想象不到会有多少危险在暗处等待着——所谓被人类征服的自然,实际上不过是被人类群居模式所扭曲的自然,科技加上数量优势,迫使动物们不得不逃离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昼伏夜出由生存习惯演变成了一种生存策略——包括昆虫在内,我常常在想,对人类的憎恨和厌恶大约已经刻在它们的基因记忆里了。
毕竟,我们是那种会自相残杀的物种。
陈伟和他的同行者依照承诺跟在二十米以外,直到现在,没有人用枪,于是我更加确定他们的背景并不是暴力帮会,感谢中国是一个不允许私人持枪的国度,否则我就不可能熬到现在。
陈伟身边的人个子不高,但从他精干的步伐和充沛的体力来看,应该是在那个团队中担任安保角色,也就是说,假如他们要袭击我,这个人会充当主力,当然,我并不相信他们会老实地只派出这两个人跟着我——如果他们对环境足够熟悉的话,现在我要面临的,多半还有来自人类的陷阱。
刘敏大约已经适应了自己人质的角色,她看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或者是因为新的恐惧代替了旧的恐惧——新的恐惧需要她全神贯注:昏暗的环境、可疑的动影、兽类的腥气、阴冷的夜风……从她的反应很容易看出来,尽管与她的大本营近在咫尺,但这地方她是从来没有进来过的。
他们多半只是直接通过别墅门口的道路上下山——山林更多是掩护作用,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看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林中植物大部分都是桉树——树类中的强盗,它们就像是永远处于饥饿状态,一辈子拼命不断地吸食土壤中的肥力,直至后者枯竭,桉树大面积存在的地方常常会有物种衰减和土地退化的生态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们倒颇有点像我们那些鼠目寸光、竭泽而渔的同类。
人们之所以容忍桉树的破坏力,是因为它的经济价值——快速生长的木材与化工原料来源,但这里的桉树长势野蛮,我还没有发现任何被砍伐过的植物——说明这里是一个彻彻底底被忽略的地方或是被隔离的地方。
我用手里的棒子轻轻敲打着地面的草与枯叶层,不时有或小或大或正常或古怪的虫类钻进钻出,刘敏乖巧地忍着她的尖叫声,不知道是因为害怕激怒我,还是害怕激怒这林子。
“嘿!”陈伟在我们身后喊起来:“不用非得现在走吧?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白天更安全些,反正你手里有人质,白天晚上有区别吗?”
我没理他,根据苔藓的生长状态选了朝东的方向。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陈伟有些恼怒地又喊了一句。
他们实在不是很合格的罪犯,夜晚才是我最好的盟友,我生存的筹码都得靠着这一夜来获得。白天?在森林里,阳光只是安全感的幻觉。
我现在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些人手里越发好奇了——十来个人守着一个人,人工加上生活物资及交通运输时间,谎言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点。
我忍不住往后又看了一眼那别墅,隐约可见屋顶——火大约已经被扑灭了,少量的余烟还未散尽,蓝黑色的天幕上缀着稀稀拉拉的星光,像是一座失落的城市倒挂着,还有些诗意的美感,我甚至觉得可以照此画出一幅相当不错的画来。
“啊!”刘敏的脚崴了一下,她小声惊呼着踉跄着朝前一步,颈子刚好撞在我的胳膊弯里,难受地咳嗽了两声。
“怎么回事?”陈伟作势要跑过来,被他身边人拉住了。
“好像有东西咬了我一口。”刘敏可怜兮兮地回复,但却不敢用那双大眼睛与我对视。
“正常。”我一脸铁石心肠的表情:“继续走。”
“万一有毒呢?”她恳求道:“让我看看行不?”
“如果有毒,你的脚会肿,到时候再说吧。”
刘敏于是便一瘸一拐地走,我知道她多多少少有些作态,想要博取同情,可惜的是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不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
“你走得越慢,我们出这林子的时间就会越长,你往你的九点钟方向看,”我说,同时自己的视线也落在那一处——那里有半个小白骨,依稀是兔子的头骨:“这地方搞不好有狼。”
“不可能吧,现在哪里还能随便见到狼的。”刘敏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我从来都没听到过狼叫。”
“狼早就被人打精了,你以为动物没智力吗?它们知道叫声就会引来枪,早就学会不叫了,这地方离人住的地方也不算远,”我说道:“进化,不止是人在进化的。”
刘敏沉默了,也可能是被吓着了,她加快了脚步,大约是为了显得不那么尴尬,步态依旧有些瘸。
陈伟没有再说话,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敌意在增加,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某个临界点,随时都可能爆发,但那对我却未必是件坏事。
我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马蜂窝——蜂巢通常会建在距离水源6000米以内的位置,只要找到了溪水,就可以沿着水路下山。
果然,一个多小时左右,我便听到了溪水声——呜呜咽咽的,小气巴拉的,藏在若隐若现的石头堆里。
刘敏舔了舔嘴唇,她大约是很渴了,我也一样饥渴交加——因为我不相信那个房子里的任何食物,所以背包里完全没有准备。近在咫尺的资源几乎是成倍地激活了我的感官,我急切地推着刘敏到了溪边,水很浅,大约只有一个手掌深度,我们一起蹲下来,捧起水往嘴里灌,脸上的绷带立刻弄湿了一大半——我这才想起自己的形象,若是真有人见了我,只怕会把我当作恶鬼了吧?
水有些发苦,我不敢多饮,于是很快便拉着刘敏又站了起来,我用眼神扫视着周围,河对岸大约四五十米处的东西让我吃了一惊——那像是几座农舍瓦房,半隐半藏在一片芭蕉树后。
这种地方,居然会有人家?我一时有些恍惚,附近明明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啊,我对自己判断失误到这种程度感到懊恼,虽然这意味着我很可能有了援助,但也可能相反,尽管我很愿意相信人性里的光明面,但可惜的是,我曾经见到的那些黑暗面早已摧毁了我的信任能力——善良总是限量发行,而信任却是俄罗斯轮盘。
险总是要冒的,不管怎样,我需要食物补给,此时此刻,已经成熟的芭蕉的魅力是很难招架的,我咽了一口唾沫。
“过去。”我把刘敏推进溪水里,她的脚沾了一下水便缩起来。
“凉!”
她低下头找石头要垫脚,我失去耐心,直接蹲下将她横着扛到了肩膀上,站起来三步五步便跨过了溪流,直到将她在岸边放下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傻事——我现在的体力完全支撑不起我野蛮的行事方式,我感到心跳加速,头晕目眩,我喘着气,看着还留在岸那边的陈伟,他和他的同伴正在窃窃私语,我的狼狈完全被他们看在眼里。
说实话,我一直不过是靠着虚张声势占据优势——但这种优势很快就会消失,他们迟早会看穿我伪装出来的凶恶与残忍,只要确认我不可能对刘敏造成致命的伤害,他们就会蜂拥而上,敌人永远是得寸进尺的,我不能指望他们会敬重我的不杀之恩。
我提起刘敏的衣领,再次把手术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的眼泪又流出来了,连同鼻涕一起。
“我的脚,刚才被咬的那只,肿了!”她腾出一只手拉起裤腿给我看她的左脚踝——那红肿看起来很是不善,还貌似起了一圈水泡,估计是某种毒虫。
“少废话,过去!不准哭!也不准再说话!”我推着她往农舍走,心里打定主意要把凶神恶煞演到底,不管农舍的主人是好是歹,但人性中有一点是雷打不动的——所有的人都怕亡命之徒。
我们往前走了十来米,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看清大致的环境:我之前看到的那一座农舍并不是唯一的,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我看到了差不多十来座大大小小的瓦屋,而之前被芭蕉树叶遮挡的破败现在也一览无余:断壁、残垣、缺瓦的屋顶、朽烂的门窗、墙上裂开的大缝隙与地面上疯狂生长的荒草……所有的一切都在提示同一个信息:这是一个早已无人居住的废村!


第四章 凶林恶水(中)
“现在怎么办?”刘敏倒吸了一口气,她看着我:“这里恐怕还是不要待的好?”
她的话里透着犹豫不决及矛盾重重,但我现在却没有心思去回答——我清楚地感到有一条蛇正爬过我的脚踝。
“别动,也别叫。”我一面说一面迅速俯下身,用最快的速度紧紧捏住了那条蛇的蛇头稍后的位置,将它提了起来——这是一条红脖颈槽蛇,俗称野鸡脖,头绿身绿,唯有颈部是猩红色,差不多有一米长,此时它已然受了惊,颈部膨胀起来且分泌出几滴白色的毒液。
出乎我的意料,刘敏并没有失态,只是微微退了一步,看起来倒是厌恶多过恐惧。
“你没被咬到吧?”
“没有。”我将蛇用力扔出,使得它落进了刚才我们蹚过的溪水里,顺便用眼扫视了一下仍在对岸的陈伟。
陈伟也正瞪着我,我指了指废村。
“哎!”我大声喊道:“我们要进去了!”
“啊?”刘敏不情愿地抗议:“这地方怕是不干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