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材市场?这是什么?”
“许安正的资料。”
“302室的……那个女孩的父亲?”项义踩住刹车,惊讶地来回看着文件和张叶的脸,“他有问题吗?”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问题,所以才要去查。”
“你这话……不等于没说嘛,为什么只盯着他查?”
“我有说只盯着他吗?走吧,开车!”
“不去这里真的没关系吗?”
张叶抢回文件,对着项义的脑袋拍了下去。
建材市场的格局宛如棋盘,由政府统一规划的店铺横平竖直地排列在一起,每一家除了门头有所差异,看起来都一样。
档案附件中有工商部门提供的信息,许安正注册的一家名为“融合装饰”的公司位于十二排。
店里只有一位员工模样的年轻男子,看清造访者是两位警察,刚刚绽开的笑容又缩了回去。
张叶只顾着打量店内的环境,项义只好主动开口询问。
大约一周前,融合装饰承接了一家超市的工装项目。超市打算赶在年底开业,工期十分紧张。许安正每日早出晚归,一直留在施工现场。店里的业务暂由这位姓孙的员

工代理。
“这么说,你有一个礼拜没见过你们老板了?”
“是的,差不多。”
“身为老板,有必要一直待在现场吗?”张叶看着一款瓷砖样品问。
“我们老板呢,是木匠出身,既是老板,也是工匠。他的手艺可是没话说。”孙工露出赞叹的表情,手掌在空中平直地划过。大概是感觉民警态度平和,情绪渐渐放松

下来。
“他还有个女儿要照顾吧。”
“……是的。最近一段时间,听说是寄放在邻居家里。”孙工脸上闪过一丝迟来的疑虑,“警官,我们老板不是犯了什么事吧?”
“他和那位邻居的关系怎么样?”
“哎呦,还真没听我们老板提起过。既然女儿在他们家,关系应该不错吧。”孙工耸了耸肩。
“你们公司业绩怎么样?”
“嗯?嗐,这怎么说好呢?作为员工,当然不能满足现状对吧……”对方的表达扭捏起来。
张叶咂了下嘴。“那家超市在哪儿?”
“在宁湾。”
张叶怀疑许安正的理由,在于其返回青岚园的时间。接到物业经理的电话后,他清楚地告知对方将在四十分钟后到达。开车从建材市场赶回青岚园,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说明当时许安正并不在自己公司。
“这下清楚了吧。”两人回到车里,项义扬着声调说。
宁湾镇距离市区二十五公里,加上市内的一小段早高峰路线,四十分钟的行程完全合理。
“有必要核实一下。”张叶低头看着档案右上角的一寸照,一本正经地点着头。
“现在去宁湾?”
“不行吗?”
“张姐,你可别钻牛角尖啊。”
“你要是怕领导问罪……那行,我自己坐车去。”张叶扳住门把作势下车,但没有下一步动作。
项义一声悲鸣,发动了引擎。
今天的阳光分外耀眼,像是成功驱散连日的大雾后急需庆祝一般,金色的针芒在前挡玻璃上跳跃不定,县道两旁的树木向后飞速略去。车里热得有些喘不过气,项义关

了空调。张叶马上又打开。
“张姐,我是这么考虑的。”项义看着前方,脑袋微微侧向张叶,“查案子跟画画差不多,得从整体到局部。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应该先考虑大概率事件,不能盯着一

条线深挖下去。说不定,其他同事已经找到孩子了。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他等着张叶反唇相讥。可张叶只是白了他一眼,恢复支着脑袋的的动作不理他。
“刚才会上有人提到报假案这一点,你怎么看?”沉默一阵,项义又忍不住问。
“报假案?不太像,他们不像那种人。”张叶摇头,“再说了,作假也不能假到这个份上,说孩子在楼道里消失了,你会这样报假案吗?说出来谁都不信。”
“嗯,确实很诡异啊,这不就是密室逃脱嘛。”项义在写着“宁湾”的路牌下转动方向盘,“你信不信杨远说的话?”
“我信。但这并不代表他说的就是事实。”张叶用手指缠绕着鬓角月牙一般的短发,“说不定,他是受到了某种干扰。”


第9章 消失的孩子(二)②
接待室的门开着,正低头翻看记事本的民警微微欠身,示意杨远夫妇入座。他约莫三十五六,脸型瘦长,身板笔挺。身旁另一位戴眼镜的民警头也不抬地操作着便携电

脑。四人隔着一张白漆长桌相对而坐。
“搜寻工作还在进行。现在看来,孩子已经离开小区。我们增派了大量警力,配合各个社区在全城范围内寻找,通往高速和县道的出口也都部署了检查点。因为有诱拐

的可能性,所以要控制车辆。”
脸型瘦长的民警自称姓陆,杨远刚才见过他。张叶针对剩余八户邻居的搜查即将结束时,他带队赶到,像是不信任张叶似的,又将整栋楼里里外外搜了一遍,连晒在阳

台上的被单都掀起来看过。
陶芳用掌心摩擦着膝盖,上身前后摆动。她此前已在监控室待了将近两个小时。以青岚园为中心,搜寻范围已经向外扩散至方圆四公里的区域。
“有没有谁和你们有过节,出于报复心理带走孩子?”陆警员嗓音低沉。
“没有,怎么会呢?我们都是平民百姓,过着很普通的日子,不会的。”陶芳哽咽着回答。
“容我提醒一句,如果接到索要赎金的电话,请一定告诉我们。”对方恳切的眼神一闪而过。
杨远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十一点半,距离杨莫失踪已经过去了三个半小时,没有接到过电话。如果是绑架,绑匪为了防止家属报警,应该会在第一时间联系家属。
“孩子自己有没有说过想要离家出走?”
“没有。”夫妻两人同时回答。
“确定吗?有时候在你们听来觉得只是一时冲动,或是发泄情绪,通常是在打骂之后,这种情况也没有吗?”
陆警员似乎是在表达另一层含义。杨远毫不迟疑,仍是回答没有。
“他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
“除了上学的时间,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杨远一边思索一边摇头,“要说能接触到别人的话,也就是在学校里。”
“嗯。学校那边我们已经了解过了,除了杨莫之外,同班的学生今天没有人缺席。”
杨远默默点了点头,这就排除了和同学一起出走的情况——一种更为乐观的情况。
“那么,和老人家在一块儿的时候接触到了其他人,有可能吗?”
“不,父母都住在乡下,身体一直不太好,孩子上了小学之后,就没再让他们照顾了。”
“周末呢?有什么安排?”
“周末会去上培训班。”
“哪一家?”
杨远报出了四家少儿培训班的名字和地址。
“这么多。”戴眼镜的民警一边打字记录一边小声咕哝。
“好的,这些情况我们会逐一调查。”
“警官。”杨远吞了口唾沫,“那几位邻居的情况,查得怎么样了?”
“正在查。因为任何一户都没有明显的疑点,所以需要一点时间。杨先生——”陆警员见杨远欲言又止,便补充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你一直守在楼下,所以你认为

孩子是在下楼时发生了意外。”
“对!突然被……被挟持了。”
“然后呢?这个挟持者怎么才能带着一个孩子离开那栋楼呢?”
杨远答不上来,对方的口气有种压迫感。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风险太高了。他为什么非要选在这个时间点行动?等于是把自己关进了一个死胡同。”陆警员说着取出夹在本子里的一张纸,摊平在桌上,

“我们现在的推断,倾向于孩子事先受到了诱骗,自己离开住宅楼后,主动坐上了某辆车。这是你们小区的平面图。”
青岚园的外轮廓呈长方形,被四条马路包围起来。
“除了北门,也就是小区正门口有一个探头之外,其他的探头都设置在车行环道上。”陆警员拿起水笔,在内部画了一个扁长的椭圆形,“这个椭圆范围往外一直到围

墙,这片区域监控覆盖不到。这是你们家,十七号楼一单元,就在这片区域。孩子出去后直接往外走,沿着围墙绕到别处,再钻进事先停在这个区域的一辆车里。这是目前

最有可能的情况。坐在后排的话,摄像头是拍不到的。我们正在排查当时停在这个区域的车辆。”
“可是他跑出楼梯口……”杨远说了半句话,即被对方强行打断。
“另一种情况是,孩子顺着围墙内侧一直绕到南边,然后翻出围墙离开小区。”陆警员在南墙中点的位置画了个小箭头,“外面的十字路口都装有高清摄像头,但因为

小区东西方向的跨度很长,中段存在监控盲区。围墙是铁栏杆,要翻过去不难,他继续往外走到人行道边,就能坐上别人的车。”
陶芳怔怔地看着图纸,半晌才有了反应。
“他……如果是在那儿坐公交车呢?或者打的?”
“那个地方没有公交站点,打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为什么?”
“我刚才说的这些,恐怕连你们都不清楚吧。一个孩子是不可能知道的,必然是受到了某个人的指示。”
陶芳掩面啜泣,沙哑的嘶吼从指缝间传出来:“你们在搞什么!为什么不多装几个探头?找个孩子怎么会那么复杂?!”
“两种情形的本质并没有区别。不过的确,如果是第二种,调查难度会成倍增加,但办法还是有的。”面对陶芳的责难,陆警员仍然处变不惊,声调平稳如初,“可以

根据两个路口信号灯的状态,判断每辆车通过这段路大致需要多少时间,如果发现某辆车花费的时间特别长,就说明曾经停留过。”
“这么个查法要查到什么时候?”杨远觉得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陆警员抿了抿嘴,算是回应。
“我当时一直守着楼梯口……”
“杨先生,”陆警员皱起眉再次打断,“人的主观判断有时候并不可信,小憩片刻而自己浑然不觉的情况也是有的。你昨晚熬夜工作,有所疏忽很正常,不用太在意。


杨远诧异地侧过头看着陶芳,懊恼又无奈的情绪让他彻底失去了争辩的欲望。
在事业和家庭两方面,杨远的表现都迟迟没有达到妻子的要求。几年下来,陶芳对他的信任日渐稀薄。这种信任与感情无关,只是对于生活中出现的种种分歧,她不再

相信杨远的判断。
“现在还能做点什么?”陶芳无视杨远的目光,红着眼盯住陆警员,“别让我这样干坐着,我会疯的。”
“你先生所说的情况我们也没有完全排除,有关住户的调查工作已经分派下去。”陆警员合上本子站起身,“监控的范围还在扩大,那么,请继续协助我们吧。”
陶芳跟着陆警员走出接待室,501室的女人在外面等她。戴眼镜的民警捧着电脑紧随其后。三人的谈话还在持续,但已经变成模糊的“嗡嗡”声。
阳光通过百叶窗在桌面上留下渐宽的平行线。杨远撑着扶手站起来,走到窗前,努力回忆自己在车里的状态。可是要在脑海中重现百无聊赖时的具体行为并不是一件轻

松的事。
在他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如果小莫猫下腰贴着车身经过,是否有可能避过他的视线呢?当时车窗紧闭,车子没有熄火,发动机怠速的声音不算小,车外的蹑足声大概是

听不到的。
杨远真想现在就找个人试验一下。
但不管怎样,杨莫已然失踪是不争的事实。这个消息如忽降大雨一般正在这座城市里激起涟漪。不久之后,杨远一家将会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
根据刚才陆警员的说法,不管是谁带走了小莫,小莫自己必须有出走的意愿才会让对方有机可乘。这让杨远难以认同。
他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直到去年夏天,仍然不敢独自睡一个房间;傍晚散步时总会下意识地拉住杨远的手;只要遇上令他兴奋的场面,就会想尽办法使其重现,以

便让身边的人一起感受。是啊,就连无法分享快乐都会觉得遗憾,小莫他是那么害怕孤独,怎么会产生离家出走的念头,甚至还与某人达成了约定呢?
究竟谁会做这种事?这个约定几乎没有促成的时机。学校不允许外来人员进入,连家长也没有机会。难道会是老师吗?
还是那些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培训机构呢?那里的老师多数是兼职,没有教师从业资格证的不在少数,机构不会对这些人的履历背景一一核实。某个衣冠楚楚的老师趁

课间休息的时机蛊惑了小莫,这并非不可能。而那些频繁进出的家长,真的每个人都是孩子的家长吗?
这是个有预谋的计划,诱拐者不会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小莫不是被随意选择的。
突然间,一个念头像被强压入水的木块瞬间摆脱束缚,“咕咚”一声弹出水面。
会不会是恩怀?
正如他不会怀疑陶芳一样,他也不会怀疑恩怀。杨远早已把这个女孩当作半个家人。
她绝不是这样的孩子。但换个角度考虑,如果被蛊惑的人是恩怀,她就有可能成为诱拐杨莫的跳板。
杨远掉头走出接待室,受到某种召唤似的穿过走廊,脚步越来越快。


第10章 消失的孩子(二)③
去年冬天的某个下午,杨远和往常一样从学校接回杨莫。
车还没完全停进车位,杨莫就打开车门蹦了出去,书包留在后排坐。一旦出了学校,书包就跟他没关系了。杨远两手各拿一个包,踢上车门走向楼梯。杨莫捡起地上的

一根树枝,奋力抽打着路边枯萎的杂草,嘴里呼呼有声。杨远懒得喊他,过一会他就会自己上楼了。
转过二层半的平台,一个女孩出现在302室的门口。她用左手把摊开的本子摁在门板上,正站着写作业。看到杨远走上来,连忙把脚边的书包挪到墙角,低头侧身让他走

过。女孩穿着米色的连帽外套,皮肤略黑,但五官清秀。马尾辫有点松了,一缕头发弯弯地垂到了嘴角边。
杨远见过这个女孩几次,知道她正在念初中,和父亲两人住在302室。他想起来应该说句什么的时候,已经走到自己家门口了。
“爸爸,那个人是不是忘了拿钥匙啊?”杨莫跟上来,进门后边脱鞋边问。
“应该是的吧,你看看人家多努力,不愿意浪费一点时间。”
杨莫只当没听见,找出零食窝在沙发里吃了起来。
杨远还有堆积如山的工作,但若放任不管,杨莫自己是无法完成作业的,陶芳回来后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杨莫患有注意力缺陷综合症,按医生的说法,是涉及神经与心理层面的脑发育延迟。转换成杨远自己的认知,就是一种说不上来是不是病的顽疾。
“可以吃药治疗,不过选择权在你们。”医生说。
那种药吃了,效果是有,不过会像中风的老头一样目光呆滞。陶芳的一个朋友曾十分夸张的提起过。
“可他并不是在任何事情上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啊。”
医生的回应是:玩耍是不需要集中注意力的,就是在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时,才能体现病情。
无法在自己厌恶的事情上保持专注度,原来这也是一种病。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给杨莫吃那种药,杨远总觉得像对待某种动物一般对待儿子。在这一点上,陶芳意见倒是与他一致。
医院算是白去了。每天傍晚,杨远仍然坐在杨莫身旁,每隔四五分钟提醒一次,把他从神游的状态中拉回到作业本上。整个过程异常艰辛,父子二人都深陷在无比焦躁

的情绪之中。
五点半一过,杨远开始做饭。菜是陶芳上午买的,并且已经洗过切好。第一个菜正要出锅时,发现今天依旧忘了买盐,盐罐的内壁已经被刮得像洗过一样干净。他向杨

莫交代一句,换上皮鞋出门了。
那个女孩仍然在楼梯上。
冬天的傍晚楼梯上已经十分昏暗,按下楼道灯的瞬间,杨远吓了一跳。女孩坐在台阶上睡着了,这会儿惊醒过来,也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给杨远让路。
“忘带钥匙了?”
女孩点点头。
“你爸还没下班吧。”
“嗯。”女孩发出了一点声音。她拍了拍外套的下摆,但实际有点脏的是沾到墙灰的头发。
“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快了吧。”她的身体好像在发抖。
“要不去我家待一会吧,这儿太冷了。”杨远不太确定她是不是认识自己,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对异性是有戒备的。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黄色的灯泡,仿佛能透过楼板望见杨远家的布置。
“没关系的,我再等一会儿吧。”
外面正下着细雨。杨远懒得回去拿伞,一路小跑着从小区门口的杂货铺买回两袋盐。脸上沾了雨水,感觉越发寒冷了。跨上楼梯后,他打算再试一次。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会着凉的,现在天黑了,也不太安全。”
女孩还是固执地摇头。
“或者你把你爸的电话告诉我,我打给他。”
“……他现在正在忙吧。”
“是嘛……那好吧。”
杨远无奈地走上四楼,只见自己家的门开了一条缝。
“你在跟谁说话?”杨莫推开门问。
“楼下的姐姐。”
“她还在家门口啊?”
“是啊。”杨远关上门,换了鞋走到厨房,“我想让她来我们家,她不愿意。”
刚剪开盐袋,就听到杨莫开门的声音,他穿着拖鞋跑下楼去了。杨远喊了一声,瞬间又打消了喝止他念头。
杨莫只花了半分钟就说服了女孩,他拉着女孩的手走进门,笑嘻嘻地向杨远炫耀他的成果。
“不用换鞋了,快进来吧。”杨远穿上了围裙,这个形象多少能消除一些威胁感吧。
女孩还是换上了陶芳的拖鞋,正合脚。杨莫把她拉进屋,像安放一个大号洋娃娃似的让她坐在沙发上,急匆匆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大袋零食,递到女孩面前。
“我不用,你吃吧。”
杨莫不依不饶,非要让对方品尝。女孩只好拆了包饼干。杨莫笑逐言开,向她大肆形容各种零食的口味。杨远让他回房写作业,他完全听不见。
“快去写作业吧。”女孩说。
杨莫悻悻然走回自己的房间。女孩把饼干放回茶几上,打开书包,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冰箱里还有一棵完整的冬笋,把原本准备夹在芹菜里的肉丝分一些出来,就能多一个菜了。
油烟机的声音很大。杨莫在房间里不停的喊某个字该怎么写,杨远听不清楚,让他自己查字典。
杨莫拿着本子跑出来,让女孩写给他看,然后干脆跪在茶几旁写剩下的作业。杨远忙着翻炒,也就不再理会。
四个菜全部端上桌,杨远摆好三副碗筷,招呼两人吃饭。
“我一会儿回家吃就行。”女孩挣脱杨莫的手。
“一会儿肚子都饿扁了。”杨莫说。
女孩犹豫起来,杨莫把她拉到餐桌边的椅子上,夹起一筷菜放到她面前的碗里。
等父子两人吃开了,女孩才终于拿起筷子,小口吃着米饭。
杨莫不停地给她夹菜,但因为他自己偏食,只盯着一个菜吃,给女孩夹的也始终只有一个菜。杨远看不下去,给她夹了块鸡腿肉。
“谢谢。”她低下头轻轻地说。
吃完饭,杨远钻进书房回复一个邮件。没多久听到碗碟碰撞的声音。
“别别,一会儿我会洗的。”他冲向厨房。
按照惯例,洗碗的工作是留给陶芳的。
“马上就好了。”她脱了外套,袖子捋到肘部,动作相当娴熟。
洗好碗,女孩一直陪着杨莫在房间里写作业,直到八点多陶芳回家。
女孩的父亲经营着一家小型家装公司,兼顾设计、施工及建材零售,常常早出晚归,临近年底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三年前与妻子离异后,买下楼下的房子和女儿一起生

活。陶芳很快打开了女孩的话匣子。
她在辅成中学念初中二年级,生活起居已然完全独立。父亲的一日三餐基本都在外面解决。她每天晚上只做一人份的饭菜,吃不完的留到第二天当早餐。此外,打扫卫

生、整理房间等其他家务事也都一手包办。杨远对女孩父亲的生活羡慕不已。
女孩在九点左右告辞,陶芳送她下楼,向她父亲解释了情况。
“爸爸,我想让这个姐姐明天还来。”杨莫上床之后过了半小时居然还没睡着。
“开什么玩笑。”
第二天傍晚,女孩敲开了杨远家的门。她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一袋东西。
“小莫爱吃这个。”她递过袋子,里面应该是某种高档面包。这显然是作为昨天晚餐的答谢。
杨远下意识地想拒绝,但又有些于心不忍。
杨莫冲了出来,要把女孩拉进屋,两人形成了拔河的局面。
“姐姐自己还有作业没做完呢。”杨远控制住杨莫的胳膊。
“在这儿做不就行了!”
杨远看着女孩,手上的劲松了。女孩也看着杨远,踉踉跄跄地被杨莫一直拉到写字桌前。她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本子和笔,坐到了杨莫身旁。杨莫转过头对杨远做了

个鬼脸。
那时是二零一六年的冬天,恩怀开始了每天陪伴杨莫的日子,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
***
“请等一下!”
杨远刚打开车门,一个身穿玫红色短外套的女人立刻追了上来。
“您是杨先生吧,你好,我是《拾光新媒》的记者。”她被冻得脸色煞白,看来已在派出所门口等候良久。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杨远坐进了车里。
女记者抓住车门上沿:“我们是一家实事类的自媒体平台。您放心,如果觉得不方便,我们可以只对您进行文字采访。”
“我真的有急事。”杨远把手放到了门把上。
“是孩子有消息了吗?”
杨远急着去找恩怀,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我采访过多宗儿童走失事件,如果有媒体的介入再加上网络传播,找到孩子的希望会大大增加。”
“对不起。”杨远迟疑一秒,用力关上车门,发动了引擎。
女记者出现在后视镜里,化着淡妆的脸被寒风吹起的长发挡住了一半。
杨远不太关注实事,偶尔会听陶芳说起一些新闻,其中不乏儿童走失案。他也曾为当事人揪心不已,没想到现在轮到了自己。要他对着话筒说出自己孩子走失的情况,

这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此时临近十二点,路上车辆很少,杨远加大油门,向恩怀就读的辅城中学驶去。
正在读报的门卫见有人走近,拉开窗户,摘掉老花眼镜。
“麻烦你联系一下二七班的老师,我找孩子有点事。”
“给孩子带东西是吧?把东西放这里就行了,我会给老师打电话。”门卫抖了抖手里的报纸。
“不是忘了东西,恐怕得让孩子出来一下,我有急事找她。”杨远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我不抽。”门卫连连摆手,“哪个老师来着?”
“二年级七班的班主任。麻烦你了。”
门卫用手指沿着一张清单上的条目往下滑,然后拿起听筒按下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