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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讶和困惑的区别很小,你能分辨吗?】
“别这么说,根本谈不上麻烦,我跟你哥十几年朋友了。”对方的回应毫无停顿。
是第一种!
楚萍呼出的气息在颤抖,手心满是冷汗。放松时的释放比紧张更难伪装。
“……你怎么了?”
“啊没事,我去配点药,谢谢。”楚萍掉头跑向门诊楼,脚步越来越轻快。
***
“昨晚,全国各地的老百姓们吃上了不尽相同的家乡美食,饺子、汤圆、米酒、羊肉汤、糯米饭。没错,就在七小时十五分钟前,2017年的冬至悄然降临。今天的天气
也十分应景,持续一周的大雾终于消散,那种黏糊糊湿漉漉的感觉总算远离了我们,真叫是拨云见日啊。”
纪录片频道也未能免俗。女主持人身着海蓝色的呢大衣,站在一排古建筑前的青石板路上,也不知是真心激动还是气温太低,感觉声带的震动受到了胸腔颤抖的干扰,
声音飘忽不定。陈述以下内容时,视线微微偏离镜头,一定是看着提字板。
“《易经》有‘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的说法,意思是说这一天黑夜最长,最好是休养生息。古人认为,冬至是计算二十四节气的起点。其后,白天慢慢变长,
是阴阳转化的关键节气,也是夏病冬防的最好时机。冬至也喻意为新生的开始……”
袁午拉开合拢多日的窗帘,确认主持人所言非虚。久违的清晨阳光斜照在胸口,暖意使人内心平静。窗玻璃上映出他半透明的身影,仿佛有潮气自肩膀升腾而起。
准备工作终于完成了。此刻卫生间内一片狼藉,砖块和粉末盖住了淋浴房全部的地面,马桶和洗脸台上灰尘遍布。小半面墙的废料竟然如此之多,万一让女房东看到也
很难解释,还是要尽早运出去。已经变形的公文包怕是不顶用了,得想别的办法才行。
那堵墙从离地一米的位置往上,开出了一个八十公分高的宽大缺口,再往上直到吊顶的墙体仍然保留。这么大的缺口,应该称之为断面更准确,但没有完全断开,靠角
落遮住水管的墙体连接着上下两部分。袁午的工作,相当于在一个竖立的扁盒子上开了一扇窗户。
每天七点左右开始,一直忙到日暮时分,最初一天只能卸下五块砖,慢慢摸到窍门以后速度越来越快。尽管全程带着棉纱手套,掌心还是磨出了好几个血泡。
这段时间吃的东西只有泡面和饼干,毫无营养可言,“大友”的盒饭至少还有荤素搭配。再加上不见好转的高烧,身体状况恐怕已经到达极限。
垮了也好,被人发现也罢,只剩最后一步了。父亲的尸体不能就这样泡着。袁午想要了结这件事的意愿似乎超过了结果带来的意义。
衣帽间里奇怪的声音没有再出现。也许出现过,而麻木的神经已经无法感知。
袁午不信鬼神,世上没有死而复生的事。衣帽间的筒灯到底是不是自己开了忘关,他已无心深究,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也许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即便真的有人进来
过,难道现在停下来去自首吗?袁午蓦地一转念,仔细想想,只要赌瘾不犯,看守所里衣食无忧,也没那么糟糕吧,反正这辈子好好工作已经没有指望了。
楼下忽然一片嘈杂,好像聚集了不少人。袁午慌忙拉好窗帘,定了定神走回卫生间,最后检查一遍那堵墙开口处的砖块是否牢固,准备实施下一步:将尸体放入墙内。
然而,仿佛被上帝凝视一般,某种力量再次让袁午听到了异响。
“丝……”
因为楼下的人声仍然能传进耳朵,袁午花了几秒钟才确认这个声音确实存在。他的脖子抽搐了一下,耳朵自然而然地转到卧室的方向。
“丝……”
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第二次从衣帽间传出来。
又来了,果然又来了!
袁午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内心明明惊恐万分,镜子里的人却露出令人费解的笑容。他伸手摸到脸颊,触感犹如刚刚凝固的蜡。
突然间,他像被唤醒似的,迅速弯腰提起墙根下的锤子。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抓握的力量传过手臂直冲脑门。
来吧,管你是什么东西,大不了同归于尽!
袁午大跨步走到衣帽间跟前,几乎就要用尽全身力气将紧闭的柜门砸烂。
举在半空的铁锤迟迟未能落下。他听见了塑料布被翻动的声音,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柜门,清晰可辨。
“沙沙……”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门缝下流淌出来。袁午低头凝视——是金黄如琥珀一般的液体。
第34章 消失的孩子(五)①
“是的,没错。他姓陈,住在五楼。他老婆可是个来事的人。”物业值班员伸长脖子盯着显示器,捏住眼镜说道。
暂停的监控画面里,一个肥胖的男人正边走边拆开一包香烟。
“对对,今天早上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人就是他老婆。”年轻的保安在一旁附和。
那这位就是501室的男主人了,项义心想。
说起来,今天已经是第三次来青岚园的监控室了。第一次是让物业经理联系许安正回来开门,恰好遇到正通过监控寻找杨莫的陶芳和501室的女人。第二次是为了确认许
安正的行踪,连现场勘查都错过了。而现在是要找的——按张叶的说法——是曾在三零二室出现过的“另一个人”。
项义重新点击播放按钮。肥胖男人点上烟后恢复步伐,慢条斯理地经过二单元入口,朝一单元的方向走去。当然,一单元的入口远在监控画面之外。就连二单元的楼道
口,也是因为靠近车行环道才能沾光纳入广角摄像头的范围。
多装一个摄像头对着一单元又能怎么样呢?项义不禁懊恼起来。全城“天网”的年代,一个小区却因为经费问题在安全设施的配备上捉襟见肘,老百姓的生活区域才应
该是关注的重点,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带走杨莫的人一定知道青岚园的监控漏洞,才能搞出那么复杂的名堂。
一单元靠近围墙,二单元紧挨车行环道。正常情况下,一单元的住户出入小区需要经过二单元,会被这个摄像头拍到。但若有心回避,可以从别处沿着围墙绕出去。
“这个人呢?”画面上出现另一个行人时,项义再次暂停。
“这个嘛……也是十七号楼的业主,至于住哪一户,我就不清楚了。我们不可能整天跟在业主屁股后头,你说是哇。”物业值班员回答。
项义只当没听见,拿起笔在本子上做了个记录,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根据物业提供的资料显示,十七号楼一单元共有三十一名住户。张叶交给他的任务,是把这三十一张脸记下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发现第三十二个人。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中五百万那。项义觉得这两句话没什么区别。他确认过可选日期范围,这里的监控录像居然能保存一年之久,心下更是叫苦不迭。
不过,张叶的推理并非天马行空。项义逐渐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一直试图找出许安正带走杨莫的时机或方法,这个思路本身存在着矛盾。
对许安正形成明确的怀疑,源于他接到物业经理的电话后的迟疑。也就是说,即便许安正是罪魁祸首,在他介入案件时,杨莫已然失踪。这样一来,许安正的行动只能
解释为“补救”,而捅出篓子的是别人。
张叶想必一开始就思路明确,才会调查许恩怀。女儿是父亲的帮手,这也很有可能,可惜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于是“另一个人”便在她脑袋里呼之欲出。
然而,项义刚才穿过抵达监控室的走廊时,无意间看到了贴在物业办公室外墙上的小区户型图。他驻足细看,原本因为置身其中难以察觉的事实在平面图下变得显而易
见。张叶关于“另一人”的推测或许站不住脚。
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年轻的保安听到动静迎了出去。稍后张叶推门而入,朝项义投来疑问的眼神。项义耸耸肩示意没有进展。物业值班员朝张叶微笑致意,见她头也
不抬,自觉没趣地回办公室去了。
“怎么样?见到了吗?”项义问。
张叶坐进一旁的转椅中,顺势转了半圈,这才点了点头。
现在刚过十一点,她去拜访许恩怀的母亲大约花了一个半小时,刨去路上的时间,应该没有聊多久。
“你看,人家好好的住在那儿吧?”
张叶低着头给项义一个白眼。
“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没有。离婚之后她就没有联系过许安正,连女儿都没见过面。”
“好像积怨很深啊。”
“不是,和平分手。她走的时候没要财产,许安正私下打了一大笔钱给她。她再婚之后又把钱还回去了。”
“这么客套啊。那当初为啥分手?”
“谁知道呢。选择不一样吧,很多女人结婚生子之后才慢慢认识自己。”
“是嘛,女人决绝起来,也真是狠心啊。再怎么说,孩子是自己的,怎么一点都不心疼。”
许恩怀的母亲三年前与许安正离婚,同时辞去一家私企的助理工作。两年后成为了一名旅行摄影师,目前和现任丈夫生活在城东的某高档住宅,没有孩子。
“旅行摄影师啊……”项义一时感慨,良久没有闭合张大的嘴巴。那也是令人羡慕的工作,或许都算不上工作,却能养家糊口。
张叶试着从她口中了解许安正的过往。有犯罪细胞的人通常很早就能看出一些端倪,询问曾经的枕边人是上佳的选择。但对方似乎不愿提起往事,并不是刻意讳莫如深
,而是真切地为此感到疲倦。对于杨莫失踪一事,她无法给出任何见解。
总得来说,张叶白跑了一趟。
“我说……”项义打了个哈切,“302室到底有没有另外一个人,明天也差不多知道了吧。小沈那边应该会有结果,我们这么耗着效率实在太低了。”
单独抹去一个人的指纹是很难做到的,除非这个人的活动被限定在一个狭小而独有的空间内。许安正哪怕心中有鬼,也没有抹去杨莫的指纹,就是怕弄巧成拙。
“可是,一旦想象杨莫现在的情况,我今晚怎么也不可能睡着了。”张叶把脑袋枕在低矮椅背上,仰面望着天花板,“我只是觉得,只要我不停下来,就能离那孩子更
近一点。”
项义深深叹了口气,无言以对。隔了一阵,摸出手机凑到张叶跟前。
“张姐,你看看这个。我在外面走廊里拍的。”
“户型图?”
“对,这张跟302室的格局一样。”
“你想说什么?”
“我刚才在这张图上想象一遍杨莫在失踪前的行动轨迹。按你的说法,杨莫在餐厅北窗观察楼下的情况时,听到许恩怀的房间有声响,于是走到房门前想打开看看,结
果门没有打开,却被里面的动静吓的躲到了许安正的衣柜里。可是你看,许恩怀的房门就在玄关旁,而许安正的卧室在最里面,中间还隔着客厅,杨莫为什么不直接从大门
出去呢?当时的情况应该非同小可,赶紧出门找爸妈才对啊。”见张叶无动于衷,项义挠了挠腮边新生的胡茬,“难道说,他想去那家民宿的意愿那么强烈,死活要等许恩
怀回来?”
张叶低垂眼睑悠悠地说道:“这个孩子,你我都没有见过,他会怎么选择,不知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太想当然了。”
项义不禁哑然,他有些后悔说出刚才那番话。
“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睡会儿吧,监控我来看就好了。这儿空气不太好,要不去物业办公室?”
“就这样吧。”张叶合拢衣襟。
项义把空调调高两度,回到显示器前继续刚才的工作。他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往前看一周,差不多也该天亮了。倒时如何行动全凭所里差遣。
入职两年来,破不了的案也经历过不少,小到偷鸡摸狗,大到蓄意杀人,可像现在这样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的无奈还真让人不是滋味。
时间慢慢流逝,外面传达室里忽然响起了对话声。项义抬头看钟,十一点五十一分,马上迎来第二天了,多半是另一位保安前来换班。两人嗡嗡地交谈了几句,想必是
在讨论警察上门办案的事情。
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位年岁较长的保安,两鬓雪白,与黑发界线分明,老远望去以为带着一对翻毛耳罩。
“哟,这么晚还在忙啊。”他递过一根烟,瞥了眼显示器。
“没办法。”项义摆摆手示意不抽烟。
“干这行真不容易,听说有孩子走丢了。”
“嗯,头大呀。”项义抹了把脸。
“爹妈非急死不可,唉?是在这里走丢的吗?”保安用夹烟的手指着监控画面。
项义实在不愿多做解释,闷闷地“嗯”了一声。
保安站在斜后方,没有离开的意思,唇齿间丝丝作响,就吸烟而言,发出的声音也太大了。项义浑身不自在,一边用力掏耳朵,一边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那辛苦了。”对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迈开脚步往门口走去。
“等一下。”张叶直起身,像用枪瞄准目标一般指着显示器,“在这里走丢有什么问题?”
“哦,不是不是。”保安驻足,笑得很尴尬,“前几天有人丢了钱包,正好也是在这个地方,我只是觉得巧了。”
张叶站起来走到保安跟前,仿佛问题写在对方脸上,走近了才能看清似的。
“谁丢了钱包,哪一天?”
“大概、三天前吧。”保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是个小姑娘——不,也不小了——是这里的业主,不过最近搬走了。她男朋友在小区里丢了钱包,两个人一起过
来看监控。”
“你确定是这个位置?”
“那当然,我每天要在小区里转上好几圈,要到每栋楼下打卡的。”保安拍了拍胸口的牌子,又指着显示说,“一看就知道,这是十七号楼没错吧。”
“结果呢?找到钱包了吗?”
“没有。从早上看到下午三点,结果还是没找到,估计钱包里有什么重……”
“早上到下午三点一直在看这个画面吗?”张叶提高嗓音。
“反正我过来打了几次招呼,只看到这个画面。”
“她叫什么名字?住几栋几号?”
“这个……”保安弯曲手指不断在太阳穴附近敲击,随即陪出笑脸,“只要从这道门过,我就知道是不是这里的人,但进了门之后往哪儿去,我可一下子说不上来。你
等一下。”
他说着小步跑出监控室,稍后从走廊里传来他和物业值班员的对话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共同描述了那名女子的几个特征。年轻美貌,身材高挑,栗色长发,迷你肩
包,很可能独居,并于大约半年前搬出青岚园。
“对对对,就是她,她原来住哪一栋来着?”
“……不知道。”
项义重重地咂了下嘴,回头看张叶。她细眉紧促,眼中已然重新绽放出光芒。
第35章 消失的孩子(五)②
楼下的路灯泛出微弱的荧光,几乎只能照亮路灯本身。一片枯叶飘落下来,卡在引擎盖和前挡玻璃之间。许久以来这是周遭唯一的变化,杨远觉得自己需要感受一些变
化,于是便期待第二片落下的叶子。
这辆美国产的轿车只比杨莫小半个月,里程数还很少,但车况不容乐观。发动机声音很响,深踩油门会导致车身左右摇晃,还有中控灯闪烁等诸多电气故障。陶芳一直
期盼着换车的那一天。杨远想象自己收了钱,把车停在二手市场,走出门口时回望的情景,大概会留下眼泪吧。车不再属于他了,承载在车里的回忆也将无从寄托。
初次驾车上街是设宴满月酒的那一天。杨远双手紧握方向盘,一顿一挫地跟着如织的车流。陶芳坐在副驾驶,一手抱着熟睡的杨莫,一手指指点点。现在想来着实后怕
。
十年后的今天,杨远断然不敢再做如此冒险的事了。再有十年,小莫该离家上大学了。他多半会长得比自己高,长出胡子和喉结,像个大男人那样说话。这番光景在杨
远脑海中有好几个版本,无论哪一个都显得很可笑。
如果那一天不会到来,十年后——不,一年后,一个月后,一星期后都会变得毫无意义,我的生命将永远停留在今天。
杨远认为自己应该感到困乏,如果能睡上一觉,说不定醒来时警察已经带来找到杨莫的消息。但现在的疲倦脱离了困乏单独存在,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却毫无睡意。
三楼卧室的窗户倏忽变暗,许安正熄灯了。现在是11点38分,恩怀在半小时前睡下。在此之前,父女两人有过怎样的对话呢?杨远有些后悔刚才情绪失控。是的,这于
事无补。
之后没过多久,陆警官打来电话说明调查进展。
302室完整的痕迹鉴定报告要明天才能出来,目前仅能确定杨莫进入过室内,无法判断其行动意图;九户邻居的个人资料都已汇集完成,并未发现犯罪记录或债务危机;
当时停在小区监控盲区内的车辆信息仍在调查;城区和乡镇的寻访工作还在持续,天一亮会启用无人机;届时消防大队会配合搜索附近河道、工地及其他一些事故易发区域
……
“找回孩子我们责无旁贷,就算没有领导督促,我们也丝毫不会松懈,您请放心。”
看来是陶芳舅舅的人际关系起了作用,陆警官虽然这么说,口吻相比上午还是柔和了许多。他特意打电话来,像做汇报一样说了一通对家属没有帮助的话,也是迫于压
力吧。对杨远来说,没有这通电话或许还不至于想这么多。
亲属们得知小莫进入302室的确凿事实后,并没有显得多惊讶。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已听陶芳讲过。姑妈和舅妈毫不掩饰对恩怀的嫌恶之情。
“你们也真是……她硬生生把小莫带坏了啊,这种没人管教的小孩要离远点,怎么像过日子一样帮别人养孩子呢?”
杨远独自坐在餐厅角落听到这番话,只觉得无所适从。
每次见到杨远一家,长辈们总会感慨时代变迁,现今年轻人的生活以工作为轴心,孩子念书也比从前更为辛苦,诸如此类。他们以自己子女家庭为参考发出由衷的感慨
,但别人家的状况究竟如何,其实一无所知。
家庭和家庭之间的区别,不比人与人的区别更少。杨远深以为然。
这个世界是由一个个壳套起来的。家庭是一个壳,这个壳里的每个人还有一层壳。无论多亲密,亲密相连的部分只是小小的一块区域,说到底人还是独立的个体。即便
突破重重壁垒彼此交心,也只限于短暂的时光。就连小莫,不也套着一层壳吗?
杨远推开车门,犹豫片刻又把门关上了。现在除了守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万一许安正真的有鬼,错过了逮到他半夜外出的机会,会后悔一辈子的。杨远抽出纸巾,不
断擦拭着起雾的前档玻璃。
临近十二点,陶芳打来电话。手机铃声在封闭的车内震得鼓膜发颤。
“你还在楼下吗?刚才接到一个电话,我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电话?”杨远坐直身体。
“有个女人说捡到一个学生证,问我是不是小莫的。”
杨远心中一凛,但马上意识到小莫的学生证一直放在家里。
“为什么她会打来电话?他看到那条新闻了?”
“对。他说学生证上的名字看不清,就问我住址。我说了,她说跟学生证对不上。”陶芳的鼻音很重。
“然后呢?奇怪在哪儿?”
“她说了很多安慰的话,然后开始问我小莫失踪的具体情况,还问他去的邻居家是哪一户。”
当时邻居家里有没有人?孩子如何进入邻居家?有没有看到孩子从邻居家里出来?电话的后半程,女人关注的焦点完全转移了。
对方的问题循序渐进,陶芳如实陈述,她一时心乱如麻,放下电话良久才隐隐感到异常。
的确不对劲。会不会是另一个媒体的记者,怕家属不堪其扰不愿接受采访,才编造捡到学生证的谎言呢?证上的名字看不清,字体更小的住址却可以,哪有这种事。
杨远快步上楼回家,亲属们正围在一起讨论刚才的电话。
“再打回去问问吧。”姑父说。
“等等。”姑妈伸出手掌朝下,“问什么呢?先想想好,如果这个女人真有啥问题,直接问搞不好会……”
“会什么呀?”姑父急了。
“会让小莫的处境更危险。”
姑妈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假设对方是绑匪,会因为家属洞悉自己的意图而改变原来的计划。但原来的计划是什么呢?到现在才打这个电话,说的内容又完全让人摸不
着头脑。
“或者委婉一点,先要求见个面怎么样?”舅舅提议。
“还是先报警吧。”
“我们这儿那几个警察不一定灵光。”
杨远走到茶几旁拿起陶芳的手机查看通话记录。“是个座机号码?”
“是嘛。”舅舅凑过来,“那就有办法查到地址。”
杨远不再犹豫,直接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
杨远愣住了,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刚才……有人打过电话吗?”
“有的,走了。”
“走了?”
“开车走了。我这儿是公用电话,嗯。”对方好像要挂电话。
“等一下,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这我哪儿说得清啊?二十七八岁吧,也可能三十岁,不知道。”
“车牌号看到了吗?”
“停得老远咧,黑灯瞎火的。”
“就她一个人吗?有没有带着一个小男孩?”
“没有小男孩,大男人倒是有一个。”
“车里呢,车里有没有孩子?”
“哎呀,我都说了看不清啊,我大半夜的做个生意也不容易,你就饶了我吧。”听筒里传来嘟嘟声。
现在没有年轻人会使用公共电话,这是为了隐蔽自己的身份。这个女人绝对可疑。
杨远当即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下了张叶的号码。
第36章 消失的孩子(五)③
“停!就是他们。”保安兴奋地指着显示器。
物业值班员将监控切换到小区大门的探头,很快找到了三天前来找钱包的男女。
男人中等身材,带着黑框眼镜,俯视的镜头下看不清容貌,但可以肯定不是许安正。女人长发披肩,穿着凸显身材的外套,走路的姿势颇为妖娆。
“很眼熟啊,但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值班员用手指扣着桌面。
这两人都没见过。项义在脑中搜索白天见到的几张面孔:建材市场的孙工,老马工队那几个小伙,感觉都对不上。
那天全城仍处在大雾的笼罩之中,张叶反复回播,也没什么新的发现。
四人沉默之际,张叶的手机响了,是杨远。她接通电话应了几声,走进物业办公室,拿笔记下一串座机号码,紧接着照此号码拨出另一通电话。
“是元桥路那家烟店。”挂断后,她注视着窗外的树影说。
项义连番追问,总算明白了情况。
“是那里啊……”保安和物业面面相觑,他想必也知道那个门框大小的铺子。
在西城区,准备熬夜的烟民一旦发现“弹尽粮绝”,去元桥烟店大概是唯一的出路。
那家铺子搭在一幢民宅的入口处,一个柜台挡住了整间店面,里面只有烟和一部公用电话。每天晚上11点准时开张,第二天早上6点左右收工。因为这个特点,巡警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