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几乎都跟老板打过交道。
据老板陈述,半个多小时前,一对年轻男女用他的座机打出过电话。由于老板当时正在看电视,对女人的外貌没有过多留意。
“女人是第一次见,这点可以肯定。男人倒是来我店里买过几次烟。”
身高和老板自己差不多,一米七二左右,应该还没到三十岁,带黑框眼镜,头发自然卷,看起来老实巴交。
这形象和三天前来找钱包的男人基本吻合。
“学生证?没有这个印象,没看到女人手里拿东西。对,电话是女人打的,不过那个男人一直在旁边嘀咕,总感觉好像他说一句,女人照搬一句。”
事发三天前来看过十七号楼的监控,又在事发后打电话给陶芳询问孩子走失的详情,同时也曾是青岚园的住户,怎么想都绕不过去了,这对男女必然和杨莫失踪有关。

项义右手握拳,在左掌上清脆一击。
利用监控寻找失物的过程,项义太熟悉了。遗落点不确定就得反复切换探头画面,盯着一个录像看上大半天,除非是年代久远连日子都记不清了。找钱包的说法纯属扯

淡。
如果他们是许安正的帮手,难道是为了诱拐杨莫做什么准备吗?
“不像。”张叶摇头否定,把手机一角轻轻靠在嘴唇上。
项义也深感其中蹊跷,现在所看到的迹象似乎还拐了好几个弯,只是案子的进展一度让人失望,他习惯了先提出最糟糕且最直接的假设。
“做准备的话,去现场看就行了,如果怕被人发现,躲在附近的楼道里,视野怎么都比监控好啊。”
年轻的物业值班员发表看法,立刻得到了保安的认同。
“是啊,那个小姑娘看着不像是坏人。”凑到物业值班员身旁看过《拾光新媒》上那条新闻后,保安也开始不安起来,好像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错过了什么重要线索。
“那个女人跟陶芳说,她看了这条新闻才打了电话,这一点应该不假,但打电话的意图就……”项义试探着征询张叶的看法。
“阿义,我有种感觉……”张叶的停顿让人心理发毛,“这两个人,正在做和我们同样的事情。”
这么一提醒,项义也意识到了。长时间盯着同一处监控,并调查杨莫的失踪细节。如果看监控也是在今天,怀疑他们是私家侦探也不算离谱。
“为什么会做同样的事情呢?”张叶离开窗口在室内来回踱步,仿佛走的步子越多就能离答案越近。
“莫非她也丢过孩子?”值班员说着大咧咧地坐进转椅,看到张叶驻足投来如炬的目光,挪了挪屁股说,“我开玩笑的。”
“她都还没结婚那,之前都是一个人住。”保安说。
张叶恢复步伐,值班员松了口气。他这个玩笑倒也不失为一种提示。
做同样的事情是因为有过相同的遭遇,这样理解是很自然的。但若发生过类似案件,辖区民警不会不知情,除非没有报警。她的遭遇是否和许安正有关呢?项义越来越

觉得答案是肯定的。
孩子去了哪个邻居家?孩子如何进入邻居家?有没有看到孩子从邻居家里出来?
虽然经过了陶芳和杨远的转述,但问题不会无中生有。如果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不是302室,还有必要问后面的问题吗?对于问题的答案,这个女人心里早有预期。
张叶停下了脚步,风衣下摆由于惯性在膝盖旁晃了几下。“一个人住?”
“是、是啊。”因为这一问间隔时间太长,保安有点反应不过来。
“有业主的水电费缴纳记录吗?”
值班员听到这句话瞬间容光焕发,但马上又暗淡下去。
“有是有,但小区里独居的老人也很多。”他边说边打开电脑上的物业代缴系统,翻到半年前的记录,“光凭这个,恐怕还是很难确定啊。”
果然,无论是水、电或天然气,接近一人份使用量的住户仍然遍布好几页。
“她有车对吗?”
“有的。”保安点头,又立刻摇头,“车牌号我可记不住。”
“小区里现在有空车位吗?”
保安翻了翻白眼:“没有。这小区那么多人,空车位是不可能有的。她肯定把车位转让给别人了,只要租期没到,我们是不会过问的。”
“那就有办法了!”张叶的眼角浮现志在必得的笑意,“我们把她找出来!”
***
竖立在花坛边的广告牌上有青岚园的平面地形图。保安指着图纸,将小区的车位分成三个部分。环道一整圈,加上被其围在中间的车位归项义检查,外围东部归张叶,

西部归保安自己。
“这样分,数量应该差不多。”
三人各拿一根手电筒,开始分头行动。
青岚园属于西城区最早建设的一批安置小区,没有地下车库。每个地面车位上标有对应的车牌号。那女人转让了车位,但尚未在物业处登记。如此一来,她曾经的车位

号码就会和现在停泊的车辆号牌不符。
“但是,一户人家买几辆车的情况也不少见啊,但车位只有一个,后买的车停在原来的车位上……”保安在行动前提出疑问。
“这种情况的住户,水电用量就不是一个人的了。”张叶指着值班员面前的电脑说。
***
保安年纪虽大,眼却不花,加上熟门熟路,比项义和张叶率先完成记录,又帮张叶分担了一些。三人回到物业大楼时接近午夜两点。
符合特征的车位总共有二十九个。值班员将之输入电脑检索,找出对应的二十九位业主姓名,再和水电用量表对照筛选之后,留下来的名字只剩两个。
十七号楼二单元303室,林楚萍。
三十号楼一单元201室,钱云珠。
“林楚萍,十七号楼二单元!”项义恍然大悟,“是她没错吧,她看监控原来看的是自己家啊。”
“303室……303室……应该,应该早就想到的……”张叶丢了魂似的喃喃低语,不自觉地倚住墙壁,“我懂了,我懂了!”她突然大喊起来,五指插入发际,“杨莫为

什么没有逃出去,他为什么要推许恩怀的房门,搞反了,搞反了呀!”
“什么反了?怎么回事?”
“有人要从外面进来,他听到了!我要把许安正叫回来开门,他听到这句话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那时候杨莫还在房子里?
“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我简直是个傻子。让他躲起来的人,是我啊!”
张叶冲出物业大楼,朝十七号楼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37章 雾中的海岸(五)①
袁午拉开了衣帽间的门。
看到眼前的景象,耳蜗里突然传来没有波动的蝉鸣,振频越来越高,很快变成金属切割声,一直钻到头顶。紧接着,衣帽间往后退去,背部和臀部先后传来猛烈的撞击

感。肩胛骨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他退到墙根坐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一双眼睛注视着袁午,无边的恐惧凝成微光,在清澈的黑眸中闪动——一双男孩的眼睛。
男孩坐在衣帽间的门槛处,全身筛糠似的颤抖着。
袁午脑中的信号系统出了问题,他看不明白眼前的画面——衣帽间深处的背板只剩右侧一半,左侧露出了白色的墙体,墙体下方竟然有一个方形缺口!
这些异常信号组合起来形成的影像附着在视网膜上,迟迟没有转化成实际的含义,直到男孩跳起来连滚带爬地退回衣帽间内。
电光火石间,袁午一个鱼跃猛扑上去,右手紧紧钳住了男孩的脚踝。男孩的头肩已经探回缺口另一侧,双手扒住缺口边缘用力拉拽,张大嘴巴惊声尖叫,用另一只脚的

后跟奋力蹬踩袁午的虎口。
袁午左肩倚住水族箱借力,全身劲道灌注右臂,奋力往回一拉。男孩支撑不住,指甲刮过墙壁断面,发出让人汗毛直竖的噪音。
别再喊了!袁午想捂住他的嘴巴,却发现左手一直紧握着锤子。
不一会儿,男孩安静下来了。伸在空中的手臂软绵绵地垂落,滑过袁午的脸庞。脑袋歪向一边,双眼平静地闭合着,脸上的恐惧已然消失。
衣帽间亮着灯,地板上出现一块发亮的红色,映出灯的倒影。红色不断变化形状,而后越来越大。袁午茫然看向手中的锤子,好像锤子发出了提示音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耳鸣停止了。他慌忙伸手搭在男孩颈部,血管仍在鼓动,还活着!
他跑进厨房找出一卷纱布,跌跌撞撞返回衣帽间,捧起男孩的脑袋检查伤口。鲜血将后脑的头发粘成一片,一时找不到伤口在哪儿,只好胡乱往上缠。纱布上很快渗出

一个红点,但扩散速度渐缓,最终停止。
袁午架住男孩的胳膊,把他拖到衣帽间一角,然后跪下来凝视那个的缺口。缺口位于衣帽间背墙的左下方,大约五十公分见方。从房屋结构来看,缺口对面分明是另一

户人家。现在里面黑魆魆的,上方有类似布料的东西垂下来,稍稍靠近一些,能看清是衣服的下摆。是了,对面也是一个衣柜。
同时,袁午注意到缺口下方的地面上有细长条的金属物,其上间隔均匀地嵌入滚珠,是一条轨道。而右侧的半块背板,就竖立在轨道上。
他伸手摁住背板向左用力,背板在轨道上悄无声息地滑动过来,直至挡住整面墙体,也挡住了缺口。衣帽间恢复原样。
原来如此……背板还是完整的一块,只是右半部分可以插入右侧柜格的后方。柜格的背板看似和移动背板在同一深度,实际要稍浅一些,正面看根本无法察觉。那么,

缺口另一侧的衣柜,应该也是这个结构。
这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袁午穷尽想象,仍然无法得出合理解释。非要有个解释的话,那便是命运注定的惩罚。
失败了,最后还是失败了。说到底,我仍然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和从前一样。
真的……无路可退了了吗?袁午看着满脸血污的男孩,这个问题的答案开始有了变化。刚才为男孩包扎伤口的行为有些不可思议,几乎没有经过考虑,仿佛有另一个人

在操纵自己。
男孩大概比婷婷小两三岁,从衣着打扮来看,是正常家庭的孩子,这个时间应该去上学才对。衣柜通道是精心设计过的,一个小男孩的恶作剧不可能做到这个份上。
牛仔裤裆部位置颜色很深。他开灯看到尸体,吓得尿裤子了。拉门附近有一片黄色的水渍,刚才流出门缝的只是尿液而已,水族箱的缸口封得好好的。
父亲的尸体开始膨胀了。系住毛毯的细绳深深陷入粗大的脖子里,眼看着就要绷断。
现在已经拿水族箱毫无办法,二百五十升水重达五百斤,外加底座和玻璃的分量,简直跟长在地上没什么区别。
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帮帮我,妈妈,帮我一把!
再迈进一步似乎就能有所改观的局面袁午很熟悉,但他讨厌这样的局面,因为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迈出下一步。
——你啊,就是犹豫。越是不做选择,两难的境地就越是会频频光顾。
母亲的道理袁午懂,但就是学不会。
——听天由命吧。这样好吗?要不然,还是先钻过去看看,好歹弄清眼下的状况。你觉得呢?
袁午去卫生间冲掉手上的血迹,回来重新打开背板,小心翼翼的探入隔壁的衣柜里,一股阴冷的木漆味围绕周身。
他料想的没错,一条相同的轨道固定在墙体另一侧,背板同样插入右侧的柜格底部,两个衣柜的背部结构以墙体为中心完全对称。这是个普通大小的衣柜,深度不大,

袁午下身仍处于自己一侧的衣帽间,伸手就已经能碰到这个衣柜的柜门了。
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有动静后,袁午像调节精密仪器般将移门扯开一条缝。卧室里没有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窗帘扎了起来,阳光撒在洁白的床铺上。窗外一只

麻雀从树梢间跃起,飞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袁午躬身收腿,整个人完全钻了过来,他把门缝拉大一些,以便看清衣柜的格局。
宽大的挂衣间占去四分之三,横杆上挂着几条款式相近的西装和长款外套,侧旁叠放着四个收纳箱。另外四分之一便同样是一列分成五档的柜格,为背板的平移提供间

隙。
随着阳光渗入,他发现缺口的断面上有亮闪闪的东西,凑近一看,是一个金属搭扣,而衣帽间的背板上有个扣眼,把背板移动到关闭位置,搭扣恰好插入扣眼——这是

一把简易锁。
也就是说,这个房子里的人可以自由开关这把锁,而女房东却不能。等这边的背板也关闭之后,锁也就看不见了。
这是一个隐蔽的单向通道!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袁午浑身一颤,慌忙关好柜门,俯下身倒退着爬回自己的房间。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一大批人朝他直奔而来。
他从缺口缩回脑袋,迅速关闭对面的衣柜背板,自己这一侧的背板还没来得及移回原位,就听到有人拉开了柜门。
袁午屏住呼吸匍匐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汗毛竖了起来,胸口只觉一阵针刺般的灼热。
翻箱倒柜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隔壁房间才安静下来。但凝神静听,还是能听到一些动静,稍后传来遥远的交谈声,难以分辨方位。
这些人……是在找这个男孩?
袁午把额头枕在手背上,感到一片湿漉漉的冰凉。他轻轻移回背板,跪坐在男孩身前。
男孩胸口均匀地起伏着,脸上涂鸦般的血迹是刚才包扎时不小心抹上去的,他的伤口应该只有一处,不知道颅骨有没有碎裂。绷带缠得又多又乱,把左眼完全挡住了。

他很瘦,睫毛很长。
蓝灰相间的羽绒服领子里系着红领巾,胸口别着一枚塑料制的卡片,上面印着小字:东源小学三年级五班,41号,杨莫。
是正准备去上学的打扮。
这究竟怎么回事呢?袁午想不明白,当前的状况也不容他多想,男孩醒来势必又会大叫大嚷。
他抱起男孩,走出衣帽间来到客厅,让他坐在父亲的藤椅上。从厨房的杂物柜里找出塑料绳,将其手脚分别绑在椅背和椅脚上,又剪了一段透明胶带封住男孩的嘴巴。
他身形太小,在藤椅上呈半躺的姿势,腰部腾空了。袁午注视片刻,拿过沙发上的靠枕塞入男孩腰下。
事到如今,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已经看到了父亲的尸体,难道我还能永远囚禁他吗?
楼下的嘈杂声仍在持续。袁午走近餐厅北窗向下望,只见三五扎堆的住户遍布各处,交头接耳的同时朝楼的东侧指指点点,有些甚至还穿着睡衣和棉拖鞋。环道上的车

辆堵在最近的路口,后方传来催促的喇叭声。
一晃眼间,袁午看到了一辆警车,就停在环道对面的车位上。
已经报警了吗?如果刚才那批人之中就有警察,意味着警察暂时没有发现这个通道。
按理说,找他的人里应该有他的父母。能用钥匙开门进来,必然是户主,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这个通道的存在。除了户主,还有别人能制造出衣柜通道吗?
那么,隔壁并不是男孩自己家?
袁午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很愚蠢,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根本于事无补。这个世界真的太可笑了,上帝时刻注视着自己,不断给与干扰,最终彻底抹杀所有希望。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阻止我呢?
陷入恍惚之际,袁午听到了木板划过滚轮的声音,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可瞬间又坦然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该来的还是来了,就这样吧……
他等着衣帽间传来惊叫声,但却迟迟未有动静。
过了大约一分钟,有人从卧室里一步一顿地走出来,厚重的胶底鞋触碰到木纹地板,由鞋跟至鞋尖慢慢踩实,发出宛如活物被挤压时的“吱吱”声。
一道暗影落在卧室门口。影子的主人身材高大,穿着淡蓝色的工装服,金框眼镜后的两道浓眉之间聚起了精悍的川字纹。
是他!瓷砖店的老板。
他发出一声叹息,脸上的肌肉放松下来,平静如常地说道:“你看你,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袁午瞪大双眼,那张名片上的字在脑中叠化而出——融合装饰,许安正。


第38章 雾中的海岸(五)②
额头上方的神经突突直跳,袁午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他的样子大概给了对方毫无威胁的提示,僵持数秒钟之后,许安正眼中的戒备渐渐褪熄。
他站在走廊里,检视废墟遗骸般扫视室内。在这个位置可以同时看到卫生间和茶几旁的藤椅。袁午不敢直视他,只听见沉重的鼻息缓慢起伏。
稍后,他迈开步子走到藤椅边,把杨莫的脑袋推向一侧。
“纱布里面最好衬一些棉花。血倒是止住了。用了什么,嗯?锤子吗?”
这不是他的孩子,袁午确信了。
许安正无疑就是隔壁302室的户主,只有他才知道衣柜通道的存在。他瞒过了警察。
工装服的袖口和肘部粘有石膏粉,翻毛的皮鞋头上也是灰蒙蒙一片。他不久前还在工作,是突然被警察叫回来开门的。杨莫不知怎么的跑进他家里去了。
见袁午不回答,许安正开始摸索杨莫的口袋。“你啊,可惹了大麻烦了呀……”他发出一声哀叹,不知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最终找出一把钥匙,端详片刻,放进自

己衣袋里了。
随后他走到北窗口,撩开窗帘凝视下方。楼外的喧闹声有增无减。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有主意吗?”他对着窗户说,“要继续保守秘密,你得封住两个人的嘴巴。我可以装糊涂,他可是会醒来的。”
袁午没有答案。从许安正进来开始,他没有挪动半步,全身的汗液已经凉了。
时间在沉默中静静流逝,许安正背对袁午头也不回,好像完全不担心袁午会轻举妄动。
一股可怕的气息在他的背影周围聚集。有那么一瞬间,袁午甚至希望警察能找到这里,但这个念头尚未成型便消散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许安正转过身,挑了餐桌旁最靠近客厅的椅子,坐下时的姿势像刚刚走下擂台的拳击手,关节有些不适,但并无大碍。他侧身面向袁午,手腕搭在椅背上

。“坐会儿吧,警察还得折腾一阵子。”
袁午依言坐进沙发里。三个人的位置构成了一个扁长的三角形。
“里面那个,是你爸?”
“……他,喝了点酒,喝了……很多酒。”袁午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喉管内壁好像一点水分也没有。
“就这样而已吗?”
袁午点头。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那样处理?”
是啊,为什么呢?为了活下去吧。这样说,对方能明白吗?还是回答,是为了按自己的意愿完成一件事呢?他一定会觉得荒唐透顶。
“你这里是不是有病啊!”许安正用食指顶住太阳穴。
袁午的身体颤抖起来。
“真有的你。原来如此,买瓷砖是为了这个。”许安正的声调重新降了回来,伸出大拇指朝卫生间的方向晃了晃,“但做工实在太差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

你。”他站起来走到杨莫身后,两手搁在椅背上拍了拍,“不过在那之前,你得把他安顿好。”
袁午揣摩着“安顿”这个词的含义。
“警察一直在隔壁楼道忙活,但不保证他们不会找到这里。你这个烂摊子已经没法收拾了。”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尸体损毁加故意伤人,能在里头待好一阵子。”
被捕获刑的觉悟袁午不是没有,但自己想象是一回事,听别人亲口说出来却感到难以承受。
许安正突然像一头猛兽扑上前来,一把抓住袁午的衣领,把他摁在沙发靠背上。
“你清醒一点啊!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啊?把自己老爹泡在鱼缸里。如果被抓了,你在别人眼里永远是个怪物,比杀人放火的罪犯更加恶心的怪物,还不如死在监狱

里好!”他两腮的肌肉几乎扭曲,却只发出嘶哑的气声,仿佛嗓子里灌满了粗糙的沙砾,“你想不想这样?想不想?!回答我!”
“不……不想,不想……”
为了卸去对方的手劲,袁午不得不站起来,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
许安正双手向下一甩,把袁午整个人侧摔在沙发上。袁午蜷缩双腿,用小臂夹住脑袋。
“不想,就起来帮忙!”
袁午不敢违抗,跟着他走进卫生间。
“你挑出一些碎砖块,越碎越好。”许安正说着抱起一叠完整的水泥砖走向卧室。
袁午用锤子将碎砖块砸成粉末状,取来簸箕抄起,按对方的指示堆到衣帽间缺口的另一侧,也就是许安正自己的衣柜内。两人跑了几个来回,直到材料足够。
“可以了。接下来,你听好了。”他忍不住瞥了眼水族箱中的尸体说,“我不能长时间留在这里,否则就太可疑了。孩子是在我家里走丢的,警察迟早会明确这一点,

很可能会再找上门。你有在听吗?”
袁午连忙点头。
“我现在从这里回去,然后把这个通道堵上,但不会堵死。等警察转移注意力,我会再过来。在那之前,不要再伤害孩子。你刚才做的很好,这样就可以。如果他醒来

,务必控制住他,别让他闹腾。能做到吗?”
“能……”
“很好。振作一点,事情没那么糟,我会帮你度过这一关。”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袁午的肩膀,俯身钻了回去,“我的名片还在吧?有什么变故给我电话。”
背板后很快传来砖块堆叠的声音,那些碎屑粉末,应该是用来填充砖块和木板间的空隙。
“砰砰砰……”气枪钉一个接一个打入木板。随着通道被关闭,暴风雨暂时过去了。
袁午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里,诧异自己的身体没有旧病复发。迄今为止,他都无法预测那种莫名的腹痛会在什么情况下降临。现在,他只感到沁入骨髓的寒冷。
与此同时,脑袋终于可以正常思考了。尽管高烧未愈,但和刚才的恐惧相比,高烧根本不算什么。
袁午想起了女房东凄婉的笑容。许安正的通道是为她准备的!
——“这款瓷砖是从意大利原厂进货,货源比较少。其他店家都没得卖,你眼光不错。”
融合装饰,主营室内施工,兼售建材。这套房子的设计装修出自许安正之手,这是毫无疑问的。只有同时身为两套房子的装修工,才能制作出通道。
——“一手攀在窗外,一手还要用精细的工具开窗……”
错了,这个贼不是翻窗户进来的,而是从衣帽间里爬出来的。
许安正可以随时出入女房东的卧室,当她不在家或者熟睡时。女房东有许安正的DNA样本,她被偷走的东西是什么,已经不难想象了。
现在的局面清晰明朗:袁午和许安正各自拥有一个秘密之盒,但却存在一把钥匙可以同时打开两个盒子。
有没有办法让钥匙失灵呢?除了毁掉钥匙。
“呜……”
袁午一惊,撑起上身朝藤椅的方向看去。
杨莫的脑袋摇晃了一下,睫毛颤动起来。


第39章 雾中的海岸(五)③
别再动了……
“别再动了!”
男孩的反应让人吃惊,只有腰和头可以活动,却像只虾一样不停挣扎。可他的身体太小了,藤椅纹丝不动。嘴巴被胶带封住了,喉咙里挤出的声音不至于惊动邻居,却

快让袁午崩溃。
袁午用手按住他的肚子不让他挺起来。杨莫用力反抗,脖子上青筋浮起,扭动手腕试图挣断绳子。
“没用的,没用的。就算你挣脱了,我还是能把你打晕再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