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笼子。”
“什么狗笼子?”
“就是关狗用的笼子呗。能放进衣柜却放不进抽屉,狗笼子也满足这个条件不是吗?而且和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有关联。”
如果一切顺利,到达民宿后该如何安置那条名为“莫远”的萨摩耶,许恩怀并没有明确的主意。就算带回来,因为无人照料,最终的结果还是要送回去。何况民宿老板

的承诺究竟是否一时戏言,也是个未知数。
但若杨莫执意坚持,也不排除会把狗带回来一个晚上,明天是周六,可以再送回去。她能为杨莫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两个孩子都没养过狗,对犬类的成年期没有概念。杨远一家去溪田山舍是在春天,母犬在那之后生下幼崽,至今已过大半年,萨摩耶的体重甚至可能超过杨莫,用狗绳

也未必控制得住,恩怀却觉得可以抱在手上,压根没有想过使用笼子。
“你单独问话就问了这个?你是铁了心要否定杨莫是在找东西的假设啊。”
“找东西的假设没法解释他为什么会消失。”
“难道另一种假设就能解释吗?”
张叶收紧风衣领口,沉默不答。
如果302室真的存在第三个人,那估计是个逃脱魔术师吧。
“对了,那女孩房间里有什么问题吗?有没有……呃……第三个人存在过的迹象。”
张叶像没电了似的摇头。“我们或许想错了。”
“嗯?是啊,可不是嘛。凭那几枚指纹就想还原当时的情况,这太难了,我们又不是在写推理小说。”
“不是那个意思,阿义。”
项义心中一凛,只有两人的场合张叶很少叫他的名字,这通常意味着自己将接受一份难以完成的任务。
“现在我们分头行动。如果真的有第三个人,不可能足不出户。除非……你再去一趟监控室,把那个人找出来。”
“用监控找?这得……”
“如果找不到,也是另一种结果,反正不会做无用功。”张叶推开车门。
“你去哪儿?”
“我去趟城东,去见许恩怀的母亲。”


第29章 雾中的海岸(四)①
路灯下的白雾忽蠕动起来,一辆电动车横窜而至,楚萍迅速把刹车板踏到底。
对方也停住了,是个醉汉,右脚仿佛跳芭蕾一般反复寻找支撑点,他恶毒地骂了一句,扭头驶入黑暗之中。听不到骂声,嘴型却看得分明,楚萍一瞬间甚至有撞上去的

冲动。
楚萍把脑袋枕向靠背,让自己冷静一下,忽然发觉鼻翼凉凉的,是眼泪。
半年前的委屈又真切地涌上心头。而且,阿骏居然知道这件事了。
“那个片子讲的,是DNA样本的采集方法。”
这句话慢慢渗进楚萍的耳朵里,把餐厅里噪音都盖住了。楚萍不知道该说什么,连要往哪儿看都难以控制,只好拎起包落荒而逃。
很明显,阿骏看到了她捡起烟头的那一刻。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大晚上的,根本没有清洁工,也许到明天那个烟头还在原地。实在不行可以再等下一次机会,我真是个

傻子!
可是光凭一个烟头就能猜到事情的原委吗?这件事只有哥哥知道,哥哥不可能告诉他。而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了,难道说他是帮凶?玷污了自己还不罢休,又

来敲诈?
回到住处,楚萍坐进沙发里却没开电视。小晴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怎么?你那个男同学欺负你了?”她看看手机确认时间,“不对啊,才八点,要欺负也太早了吧。”
小晴想开个玩笑来调节气氛,但这恰好刺到痛处,楚萍干脆在沙发上侧躺下来。
小晴脸色一变,过来摸楚萍的额头。
“没事,只是有点累。”
“下午不还好好的吗?”小晴说着去了厨房,回来时端了一杯热牛奶,“真的累就早点睡。蜂蜜没了,将就着喝吧。”
每晚睡前喝一杯蜂蜜牛奶是楚萍多年来的习惯,小晴看在眼里,觉得大概对美容有帮助,也依样照做。
“喂,你老实说,跟你吃饭的人是不是阿骏?”
楚萍翻身坐起:“别胡说。”为了掩饰仓皇之色,她抓过小晴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既然是胡说你激动什么啊,你看你,借奶浇愁啊。”
楚萍给她一个白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小晴下班时走到电梯口会经过阿骏的办公室,看到只剩他不走,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楚萍发现自己总会低估身边的人,或许正是这种自以为是,把别人当成简单摆设

的认知,才让自己的处境那么尴尬。
“想不到啊,这么多追求者你不挑,偏偏挑了阿骏,他这个人啊,犯不着为他想不开,喜欢不喜欢女人还不好说呢。”小晴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重新戴上耳机,好像洞

悉一切般释然了。
世上大多数人恐怕都是这样的吧,只凭表面现象和自我经验给予别人评价,倘若生活交集没有进一步重叠,这种评价就永远不会改变。
如果阿骏是帮凶,为了敲诈才透露知情,不会等到半年后的今天。阿骏每天在默默地注视着我,要确认我决定隐忍不发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何况,约他吃饭的人是我自

己。
如果他不是,那他就是想帮我走出困境。
无论那种情况,这件事不能一味回避。刚才羞愤之下一走了之的做法实在太蠢了。
第二天下班,一切照旧。小晴带着一副“你真是无药可救”的表情准点离开。
五分钟后楚萍关灯出门,阿骏默默跟到电梯口,她当没看见。乘下电梯,走出大厅,两人一言不发。楚萍右拐走向停车场,阿骏却笔直朝马路走去。
“喂!你就这么走了?”跟他比耐性看来是以卵击石。
阿骏连忙掉头走回楚萍身旁。“……对不起,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你昨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来。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是你做的吧?”
阿骏吓得倒退一步,双手交替推着眼镜。“不是,不是啊。”
楚萍心中仍有顾虑,不敢再让阿骏上自己的车,举步朝热闹的美食街走去。阿骏紧紧跟随,开始阐述他的推断。
“那时候你请了一周年假,连着周末歇了十来天。听同事说是生病了。我其实……想去看你的。”
阿骏来到青岚园,在楚萍楼下晃了好几圈,最终也没有勇气上楼,不巧看到了楚萍的哥哥。
“看到我哥怎么了?你还指望我生病了一个人在家呀?”
“你哥从外面赶回来,手里拎着菜。”
照顾病人,买菜做饭,应该由退休的妈妈来承担,哥哥买些水果营养品倒是合理。
“所以我猜,你对爸妈隐瞒了病情,嗯,如果是病情的话。我那时以为你得了……重病。”
楚萍的步伐慢下一拍,阿骏也跟着减速。
哥哥陪伴了两周时间后,楚萍尝试继续独自生活,与黑夜的恐惧搏斗了一个月,终告失败。
“没过多久你就搬了,和小晴合租。你说原来的房子风水不好。那个,你连星座都不信,怎么会信风水呢。而且你的性格,是不大愿意跟别人合租的。”阿骏一边结结

巴巴地长篇大论,一边摸着额角渗出的汗,“我设想了好几种可能,总觉得你请假和搬家是有关联的。最主要的是,从那以后你变得安静了许多。”
楚萍静静地听着,已经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前天上班的时候,只要我一出办公室,你必定会经过楼梯厅,后来吃完牛排,你说想抽烟就可以抽的时候,我大概就知道你为什么会请我吃饭了。”
楚萍哼了一声:“我真傻,你故意把烟头扔在路灯下,老远就能看清我有没有蹲下来捡。”
“倒不是因为路灯,我站的位置距离太远了,雾那么大,路灯下也是看不清的。是因为路灯旁边有一家蛋糕房,如果你打算修好车送我回去,我可以借口买蛋糕下车,

这样就能确认烟头还在不在了。”
楚萍的肩膀耷拉下来,好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我想了想,我在你家楼下看到你哥时,他应该也注意到我了,所以会怀疑我。”
让阿骏进一步确认楚萍的境遇的,是昨晚他提到鞋码时楚萍的反应。
“你吃饭的时候问我多大,我当然知道这是指年龄,但我故意说了鞋码。如果除了DNA之外,你还有凶手的鞋码信息,听到我这么说绝不会无动于衷。你哥哥是医生,可

以提取到DNA,但是要得到鞋印只能找警察。采集鞋印比DNA容易得多,你却没有,大概是没有报警吧。”
楚萍走到一颗树旁,双手扶住树干,忍不住大哭起来。
阿骏吓得手足无措。路人频频投来冷峻的目光。
“……太欺负人了。”
“对不起……”阿骏一个劲低头道歉。
平复下来之后,楚萍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哭得如此难堪。她此刻已然赤裸裸地暴露在阿骏面前,从今往后,她和阿骏的关系将彻底改变。可同时,她又感到一阵久违

的轻松。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楚萍调整呼吸说,“如果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绑架我……”
阿骏一时语塞,良久看着树根周围的地面。“这半年,应该很不好过吧。这种事大概谁都没有勇气面对,可你还是决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我觉得你很了不起。我只是

想说,如果找出那个人,不管你决定怎么做,我对你……对你的看法都不会改变。”他说完自己笑了笑,“不过你可能并不在意这点。”
表达有些隐晦,但楚萍听懂了。阿骏正在鼓励她义无反顾地迈出这一步。
气氛越来越沉重了,楚萍故作不屑地别过脸。“说得你好像一定能找出那个人似的。”
“试试看。”阿骏走近一步,“你把事情从头至尾跟我讲一遍。”


第30章 雾中的海岸(四)②
雨声不断,黑夜中的水洼宛如淌进了油墨,长街的倒影一片散乱。
“你呀,你别再赌了啊。”若玫披在肩膀的发梢已经湿透了。
袁午诧异地望着她,手里的伞不觉倾斜过来。
这是第几次和她见面呢?她在说什么?这是要去哪儿?
“啊,我的包淋到了……”
袁午用力握紧伞柄,风也很大,虎口渐渐发酸。
“换工作也不行吗?要是做什么都一样,你就在家照顾婷婷吧。”
婷婷?婷婷在哪儿?
袁午回头望去,两旁的店面灯火通明,可是街上空无一人。
一辆车飞驰而过,溅起一股并不大的水花。若玫一声惊呼,向伞下靠过来,顺势挽住了袁午的胳膊,就此不再松开。
她裸露的小臂上沾了雨水,起初冰凉,稍后渐渐传来体温。袁午从未触碰过异性的身体,撑着伞的右臂不敢再动弹。
这究竟要去哪儿?我为什么不开口问一句呢?若玫倚靠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肩旁突然酸胀无比,就快支撑不住了。于是袁午把包换到了左手——五块砖还是太重了。
前方的路灯下站着母亲,她的衣服光鲜亮丽,雨不知何时停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她有没有什么表示?”母亲笑意盈盈。
袁午低头看着臂弯。
“她可真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
“还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我没办法像你妈那样,把你当成另外一个自己。”若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袁午觉得自己能控制什么时候让梦醒来。梦很浅,浅到像是回忆。
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又开始有节律地出现,打鼓声,敲门声,木板相互摩擦的声音,还有电视里传来的海浪声。这些声音的频率与心跳产生共振,振幅越来越大,致使

身体像在坐船似的摇晃起来。
他睁开眼,天已经黑了,窗帘敞开着,水晶吊灯被对面楼的灯光照出暖黄色。
最后那句话,若玫是什么时候说的呢?
袁午从沙发上站起来,整个屋子开始旋转,瞬间改变的脑压使他一跤摔倒在地。万幸的是没有撞到近在咫尺的玻璃茶几。
他的耳朵贴住了地面,耳朵里的世界正不断吹着一股奇异的风,轰轰作响。视线沿着地砖的拼缝向前延伸,穿过西餐桌抵达水族箱的底座。
那把藤椅,昨天已经拖进了卧室里的衣帽间,连同父亲一起。那里还放着一整箱未开封的福尔马林精粉。
今天必须要做那一步了,令人作呕的气味不再是若有若无。
这三天来,袁午往返于青岚园和红联大厦,瓷砖总算运完,数量较多的水泥砖还剩一大半。
但他发现,与之相比更为艰难的进程是摧毁那面墙。一旦用锤子砸,整栋楼都会为止震动,只好用凿子沿着砖缝磨掉水泥。即便如此,到了晚上还是会感到全世界只有

他自己在发出声响。
照目前的进度,凿开可放入尸体的缺口至少还需要三天。从在红联大厦梦到父亲那一刻起,袁午便感到体力日渐消散。
再休息一会儿吧。贴上冰凉的地砖,才意识到自己的脸是那么滚烫。
想起来了。若玫带着女儿离开家是在去年夏天。父亲请中介过来看房子。他让袁午把即将卖掉房子的事提前告诉若玫。但袁午始终难以启齿。
中介对房子相当满意,松了松领带说,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若玫一直在水槽前搓袜子,听到中介说出这句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嗯,是已经整理过了吧。”中介笑嘻嘻看着父亲。
家里的部分电器和家具已经被上门追债的人搬走了,中介以为他们正为搬家做准备。
直到中介离开,若玫也没有关上水龙头。父亲哽咽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若玫幽幽地叹了口气,恢复搓洗的动作。
“是我们害了你……”
“一起过日子,说不上谁害谁。”若玫的神情平静如水。
父亲走后,袁午默默地拿起堆在水槽边的脏衣服帮忙一块儿洗。若玫没有阻止他,冲干净手上的泡沫,转身走开了。
袁午草草洗完,回到客厅,看到若玫正踩在凳子上擦拭墙壁。靠近天花板的墙角位置有一片霉点。
“怎么突然干这个?”
“收拾得干净些,能多卖些钱。”
袁午无言以对。
“婷婷的房间,墙纸打卷的那个地方,最好也处理一下。能补就补上,不行的话,整张撕下来重新贴过。”
“接下来,我们只能暂时住到乡下了。”
若玫没有马上回应,擦干净墙角跨下凳子,拢了拢头发说:“没有我们,只有你。”
“嗯?”
“还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我没办法像你妈那样……把你当成另外一个自己。”
没错,就是这个时候。若玫的嘴角慢慢挂下来,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若玫的娘家认为,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得到均分后的财产。除了女儿,若玫离开时没有带走一分一毫,她知道袁午欠了多少钱,如果拿走一半,父亲只能连老家的房子

也一并卖掉。
而事实上,最后的结果也正是这样。恢复单身的袁午变本加厉,不出半年便又欠下巨额赌债。
母亲去世之后,若玫带着婷婷每周去乡下看望父亲,直至与袁午办完离婚手续为止。无论多么亲如父女,毕竟袁午才是这条纽带的灵魂,而他却偏偏失去了灵魂。
说失去还不太准确,灵魂这种东西,我可能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吧。
她们母女二人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袁午全然不知。父亲却去探望过她们,这是他在喝醉酒后亲口承认的。也许在搬来这里之前,他就一直与她们保持联络。
在某个告别时刻,父亲会不会这样对若玫说:我们现在住在那里,等你空了,可以带着婷婷一起过来。就像以前一样……
她看到开门人的是我,不会进屋来的吧,拉着婷婷掉头就走才对。
但……谁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袁午撑起身,不再骤然发力,拉上窗帘后打开灯,慢慢走近父亲的卧室,打开衣帽间的门。
被毛毯罩住的父亲在藤椅上端坐如常,口鼻处的血印已经干结了。
他倒退着把藤椅拖到窗口。父亲的双脚在地面上摩擦,膝关节向外打开一定角度,尸僵已经缓解了。
回到餐厅,袁午卯足力气尝试推动水族箱,合金材质的底面在地砖上吱吱作响。其重量倒没有预想中那么可怕,但就这么直接移动,会把卧室的木地板刮花。
他思考片刻,从阳台上拿来晾衣叉,用螺丝刀卸下金属叉头,使其成为一根细竹棍,再把竹棍折为两段,然后奋力抬起水族箱一端,同时将平放在地上的半根竹棍踢进

抬起的间隙中。另一端如法炮制,水族箱就成了一台小车,但还不能拐弯。他又从自己床上扯下绒毯,紧挨着竹棍铺平在地上,借助竹棍的滚动,把水族箱的一部分推到绒

毯上,两根竹棍前后交替衔接,反复多次,整个水族箱完全压住了绒毯。
袁午拉起绒毯慢慢倒退,像牵着一头倔犟的黄牛一般将水族箱拖进了衣帽间。
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又马上逼迫自己爬起来。
移动尸体之前,袁午找了根细绳,绕过父亲的颈部,连同盖在上面的毛毯一起扎紧。他害怕毛毯会滑落下来。一旦直视父亲此刻的面容,余生都会在噩梦中度过。
父亲的身体凉的可怕,关节还有些僵硬,脱去外套用了足足十多分钟。剩下的毛衣袁午不敢再脱。整个尸身除了黑紫色的双手,没有其他皮肤暴露出来。
拽进衣帽间,扛上肩膀,搁在水族箱缸沿,调整姿势,轻轻放下,袁午的动作一气呵成。
和预想的一样,父亲侧卧在水族箱内,双腿微曲,几乎没有浪费一点空间。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袁午跪在地板上干呕起来,从胃里涌上来的只有酸水。
再坚持一下,还有最后一步。
没有那么长的管子通到卫生间,水只能一盆一盆地接。午夜时分,水面终于没过了父亲的肩旁,头部的毯子边缘漂浮起来,露出一小片脖子的皮肤。
将一箱黄色的精粉全部倒入之后,袁午从厨房找出一张塑料台布,封住箱口,用绳子扎紧,防止腐气外泄。
在灯光的照射下,水体呈现出金黄的琥珀色。


第31章 雾中的海岸(四)③
阿骏下了车,径直绕到楼的南面。
楚萍找不到停车的地方,干脆就近靠在草坪边的空档处。青岚园的车位很紧俏,她搬走之后,原来的车位转租给了别人。
“就是那儿,三楼。”楚萍指向她曾独自居住了两年九个月的套房。此刻光线从客厅和卧室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照亮崭新的不锈钢窗杆。
防盗窗是那件事发生之后才安装的,楚萍是整栋楼第一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防盗窗就是室外梯,一家带头,剩余几户不得不紧随其后。如今楼体立面上齐刷刷堆叠

起了巨大的鸟笼。
“哦?那时一家都没装吗?那这个人是怎么爬上去的?”知晓这一点后阿骏显得很惊讶,夹着烟的手悬在嘴前。
“应该是雨水管。”那是哥哥的推测。
事发当晚,楚萍像平日一样检查完所有窗户的月牙锁才就寝,反锁大门则是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第二天哥哥赶来时,门仍然从里面反锁着,但卧室的窗锁却处于打开

状态。
还有,窗沿上留着一块蓝边手帕,是凶手慌忙离开时遗落的,从中检测出了乙醚成分。这正是让楚萍失去意识的作案工具,也是凶手从卧室窗户进出的另一个证明。
楚萍跟着阿骏踏上草坪,走到墙根下,目光沿着雨水管笔直向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道带钉的铁箍将管身固定在外墙上。铁箍锈蚀不堪,发黄的水渍在弱光下也能

看清。
环道上有车经过,距离虽远,楚萍还是下意识地侧过身,让车灯打在后背上。
就连检查一下都会心虚,凶手却在那晚怀着执着的欲望一步步爬上去。
阿骏丢掉烟头,双手握住碗口粗的管子用力向外拉扯,重复两三次后,距离最进的铁箍连着钉子被拔出一小段距离,钉子周围的墙砂脱落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
“这,比想象中还不牢靠啊。”阿骏把稍稍外弯的管子往里推了推,“上面的部分应该也是这个状况吧。”
“你是说……”
“嗯,想象一下那个人爬水管的姿势,这跟体育课上爬杆不一样,这么粗的管子,而且贴着墙,脚绕不上去,最合理的做法是蹬在墙上发力。”阿骏半蹲下来,抬起一

脚蹬在墙上演示,“像这样,靠摩擦的反作用力产生向上的力,但大部分的力其实是向外的。”
“我懂,如果钉子都松了,管子会倒下来的!”
“对。嗯——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是个攀爬老手,可能会带着什么我们想象不到的工具,最起码他有拨开窗锁的工具,那是个什么东西我就想象不出来。”
楚萍轻叹一声。
“他究竟怎么上去的,这点先不考虑。可是上去之后,还有奇怪的地方。”
“什么?”楚萍看着阿骏。
“只有卧室窗户的月牙锁打开了对吧?这就很奇怪,你看,”阿骏指了指上方,“雨水管的右边是卧室的窗户,左边是客厅的窗户,两边距离差不多,为什么要从卧室

进去呢?哦对了,你平时会锁上卧室门吗?”
楚萍摇头。
“是啊,只要确认大门和窗户都锁上了,一般人是不会再锁房门的。从客厅进去再到卧室不是更稳妥吗?”
楚萍也发觉不对劲了。凶手攀在卧室窗外,用工具开窗,再拨开窗帘站到地板上,自己却浑然不觉,睡得死死的。
阿骏低着头开始在草坪上徘徊,接着又点燃一根烟。这个人的脑袋,天生就喜欢解决疑难杂症吧。自从楚萍答应让他帮忙找出凶手,他便情绪高涨,谈吐之间也不再羞

涩木讷。
“你那晚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阿骏问。
楚萍抱起胳膊点点头。
“看来乙醚的浓度很高,或者是捂了好几次。”阿骏挠挠额头,“你确定留在窗沿上的手帕不是毛巾?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在用手帕。”
阿骏思考的切入点和哥哥一样。如今手帕在商店里已经很罕见了,但网上有售,连乙醚这种管制化学品也可以买到。如果由警察出面,或许可以从快递公司找到一些线

索。
“手帕的吸水性其实很一般,乙醚是很容易挥发的,如果事先在手帕上蘸乙醚,等爬上来可能都干了。”
“这你都知道?”
“啊?那个,电视剧里常用这招,没看过吗?在手帕里倒上半瓶,有时还会在手帕中间垫几层厚纱布。”阿骏做出相应的动作,“然后冷不防从背后偷袭……”
“你成天看的都是些什么啊。”
“反正这东西必须得现倒现用,他肯定还带着一瓶乙醚溶液。”阿骏推了把眼镜,“他做了充分的准备,不会是个临时见色起意的小偷,他的目标就是你。这样的话,

希望会大一些。”
“希望?”
“如果这人只是个小偷,搞不好是流窜犯,那上哪儿去找呢,没有警察帮忙不可能找到的。”
楚萍陷入了沉思。当真把找出凶手这件事摆上台面,她又感到有些害怕了。到昨天为止,阿骏和她还只是普通同事关系。他现在的态度着实令楚萍不安,仿佛不久的将

来她的遭遇便会人尽皆知。阿骏原本就是一旦确定方向便认真到底的那种人吗?也许是吧。
阿骏似乎没有察觉楚萍的疑虑,自顾自说:“在行动之前,他就知道你的存在。说不定啊,他就躲在对面的猫眼后面成天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