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学会骑自行车的小莫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路灯把头发照成橙黄色,夜色凸显了眉骨的轮廓,眼看着已经是个小伙子了。


正文除了用词略显夸张之外,内容与实际情况没有出入。地址信息只到西城区青岚园为止,并未提及具体楼号和门牌。
值得注意的是,配图竟然包含了一张302室的照片,拍下的正是上午搜查时的客厅景象。
几个邻居出现在边角的位置,面朝阳台的张叶位于画面中央,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恩怀、陶芳和杨远已经闯进许安正的卧室,都不在照片内。
“这是我家吧。”恩怀凑过来指着照片,“看起来好像是五楼的那个阿姨拍的。”
没错,照片里就差501室的女人。媒体采访陶芳时,她也在一旁,于是主动向媒体提供了素材。或许,当时进屋的每个邻居都拍了照片,这个时代的习惯就是这样。博取

关注也是人之常情,这和她给予帮助并不矛盾。现在还去在意这些干什么呢。
文章的末尾注明了陆警官和陶芳的电话号码,以及呼吁大众提供线索的口号。杨远划到页面底部,文章发布是在一个小时之前,阅读量已经超过三千。还有几十条留言

,无一例外都是祝福和祈祷,让人感到空泛而事不关己。
“但愿有人会看到小莫……嗯,一定会的。”恩怀鼓舞般点点头。
空气越来越冷了,白汽开始在口鼻附近飘动。两人从长椅上站起身,走向停靠在路边的汽车。
手机铃声第三次响起,是张叶。
“找到小莫的指纹了。”
“真的?!”杨远定住脚步。
“嗯,对比还没有全部完成,但门把手和柜子上有他留下的指纹,这点可以确定。”
“柜子……”
“小莫最近一次去恩怀家是什么时候?”
杨远扶住一旁的树干:“应该是在夏天的时候。”
“好,那就不会错。”
“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怎么办?”
“我正在赶来的路上,你去恩怀家里等我。”
杨远走开几步,压低了声音。“张叶你告诉我,是不是许安正把小莫带走了?”
“一会儿再跟你解释,我很快就到。”
“不,你现在就告诉我。”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不是他。”
“既然这样,为什么怀疑他?”
听筒里传来张叶的鼻息。“你回想一下小莫和恩怀昨晚写在本子上的对话。”
那段对话浮现在眼前,两种不同的字迹交替排列。杨远曾在电话中一字一句念给张叶听,并向她确证是两个孩子的亲手笔迹。
“对话?对话怎么了?”
“恩怀确实同意了带小莫去民宿。可是,决定今天去民宿的人是小莫自己,对吗?就算有人一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也不可能知道是今天。而如果不是今天,恩怀不会

去学校考试,只需要在家打个电话向老师请假,然后等小莫下楼时给他开门就行。这也是这个计划的正常步骤。所以,小莫会在今天早上进入302室并独自等待恩怀这条信息

,在他和恩怀写下那段对话之前,是没有人会知道的。明白了吗?只有许安正,才能在昨天晚上从他女儿口中得知这一事实。”
杨远感到咽喉干竭无比。这番话难以接受,但他确实听明白了。他偷偷转过脸,发现恩怀已经走出公园,远远站在车门旁等他。
“你是说……恩怀也……”
“不,我不知道。”
“既然这样,现在就把许安正抓起来啊!”
“不行,没有证据,推理是不能成为证据的。我找他问过话,他的口供和行踪吻合,没有破绽。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已经派人监视许安正,他现在还没回去,你到他

家里等我。”


第27章 消失的孩子(四)④
“门把手上有。”
正趴在空桌上打瞌睡的项义朦胧间听到这句话,立马弹起来凑到指纹对比师背后。视线一对上屏幕,只觉眼珠子生疼。这个办公室里的显示器无一例外都将对比度拉到

满格。
“是大门的把手?”一旁的张叶抢先问道。
“对。”
“里面的还是外面的?”
“里外都有。”身穿白大褂的对比师稀松平常地打开下一枚指纹图案。
“其他地方呢?”
“这才刚开始啊,要不是小孩的指纹好辨识,天亮都出不来结果。”
“那拜托了。”张叶说完仰起脸,舒展肩膀深吸一口气。
项义也暗自叫好,这下不欠老刘了,张叶还是自由身。还有,杨莫这小子真的去过302室!他究竟在那里遭遇了什么呢?
带回来的指纹样本共计一百五十五枚。整个室内具有采集价值的指纹数量至少是这个数字的几十倍,但没办法,能争取到两个小时的勘查时间,老刘也不容易。
杨莫还不到十岁,指腹较小,但也不会比成年人小太多,而且指案范围主要取决于按压力度,因此在采集时无法通过肉眼判断指纹所有者是否是儿童,只得老老实实一

个个印下来。
录进电脑放大之后就清楚多了。要让计算机完成对比,必须先把杨莫十个手指的指纹完整提取出来,并对其进行特征编辑。
对比师不厌其烦地用使用软件工具在白底黑条上标记各种符号,面对洋流般密集的纹理,项义全然看不出所谓的特征在哪里。
果不其然,张叶耐不住了。
“直接看一眼,判断不出来吗?”
“这不稳妥吧……”
“可是小孩的指纹只属于一个人。”
对比师沉吟片刻,挤出了双下巴。“行倒是行,但是这样光看一眼没法出报告。”
“报告你尽可以按正常流程出,在那之前,麻烦你先告诉我那孩子的指纹出现在哪几个地方。”
“我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不需要,现在时间比精度更重要。”
循规蹈矩的对比师咽下一大口唾沫,在电脑上新建一份表格开始统计。
他姓沈,跟项义年纪差不多,在鉴定科属于后备力量。若按正常程序,独自一人搞到天亮的说辞绝不是开玩笑。但不能要求更多了,他的同事们围在另一角的桌子旁,

正为一桩抢劫杀人案的线索头疼不已。
脚印方面,早已完成的足迹鉴定报告异常简洁明了,可辨识的足迹样本数量极少,全部属于许安正。也就是说,他上午在家打扫卫生的说法是成立的。打扫卫生的第一

个步骤,通常都是拖地板。
小沈抬了抬至少有六百度的眼镜,低头用指尖扫过一份手写清单,在上面寻找对应的指纹编号——他又找到了一枚杨莫的指纹。
“这个的位置是……次卧室的门把手,对。”
“次卧室是许恩怀的房间?”项义向张叶求证。
张叶点点头:“她的房间当时上锁了。”
“上锁了?自己家里也要上锁吗?”
“她十四岁了,这没什么奇怪的。”
“这样啊。”
项义回想起最初赶到杨远家楼下时一位邻居提出的猜测:杨莫看中了许恩怀的某件物品,许恩怀不愿给,他便进去偷。
是这样吗?好像又说不通。
张叶望着白墙捏着下巴。项义看了眼小沈的后脑勺,决定一会儿再说出心中的疑问。如果鉴定结果证明杨莫失踪确实和许安正有关,刑警队就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又

是交接又是开会,耽误时机不说,他和张叶很可能无法再按自身意愿行动了。
很快发现了第三处指纹:主卧室的衣柜柜门。
“奇怪了,许安正的衣柜……”项义困惑不已。那里面会有杨莫感兴趣的东西吗?
“右手拇指、食指以及中指的印子比较明显,出现在门框木条的同一个高度,拇指在一侧,食指中指在另一侧,这就是打开或关闭横移式柜门留下的。”小沈把几张指

纹图片挪到一个屏幕里指指点点。
张叶一边踱步一边低头沉思,仿佛地面上画着启发思路的图案。
最后一处是餐厅的北窗,窗框上留有儿童左手抓握的痕迹。
“就这么多了。”
“只有这些?”项义拿起清单仔细核对“位置”一栏。
“当然,留在现场的指纹数量应该不止这么多。勘验员会优先选择容易获取样本的表面进行采集,比如金属,打过蜡的木材,高光塑料之类的,因为时间有限,尽可能

多的获取样本的做法也没错。”小沈解释道。
“就算是金属表面……”项义指着表单,“这么多把手,只有大门和次卧的把手上有吗?”
“没错。这些地方我特意复查过,包括厨房的几个柜子,还有客厅和书房的抽屉拉手,这些地方都没有。不过为了赶时间,我只是大致凭经验判断。还有,我最多只能

保证刚才发现的指纹属于儿童,至于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可不敢打包票。”
这个家伙倒也精明,万一有什么差池,先把责任推了。
“明白了,多谢。”张叶微微颔首。
“那么,我就正式开始工作了。”言下之意,刚才为了答复张叶所做的全是额外工作。
***
在刑警队待了两个多小时,车已凉透,像冰窖一样。项义连忙发动引擎打开暖气。
张叶把双手凑到嘴前,专注而有节律地哈气,盯着手套箱里的杂物,好像这个动作会一直持续下去。项义猜她想再去一次302室,检查杨莫留下指纹的地方。但这多半徒

劳无获,今天已经去过两次了,第二次几乎是翻了个底朝天,有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早被发现了。
“要跟老刘先打个招呼吗?”见张叶无动于衷,项义又补上一句,“没有他这次现场勘查也做不下来。”
“跟他说什么?那孩子去过302室,然后呢?”
项义无话可说。说白了,目前掌握的信息对找到杨莫没有决定性的帮助。
“你现在要告诉他的,是孩子在哪儿,而不是去过哪儿。他大小是个领导,跟领导说过程没用。”
项义还是第一次听她把老刘称为领导。张叶可不是深谙职场守则的人,她这句口是心非的话,越发彰显了此刻的姿态:在找到杨莫之前,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她身上

那股剑走偏锋的气息完全没有消散的迹象。
“走吧,再跑一趟。”
“哪里?”项义明知故问。
“现场。”
这两个字听起来莫名的吓人。
“现在去还能做什么?”项义说归说,脚掌已然下意识地踩下油门。
半路上,张叶打电话将指纹的情况告知杨远。杨远的质问让她很为难,结果她还是没忍住,说出了怀疑许安正父女的缘由。但愿杨远不会因此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宁湾派出所的同事受张叶委托,一直盯着许安正。他现在仍在工地干活,至少四十五分钟内不会到家,大可利用这段时间向他女儿问话。许恩怀尚未成年,传唤到派出

所必须有监护人陪同,有父亲在身旁,询问的情况会大不一样。
关于那四处指纹,有必要听听许恩怀的说法。与杨远一家结识之后,她才是距离杨莫最近的人。
“张姐,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项义利用一个红灯的时间整理完思路。
张叶缓缓转过脸,那神情仿佛在说“你居然也会有想法这种东西”。
“大门把手没什么好说的,用钥匙开锁,拉开门,进屋,关门。只要进入室内就一定会在那上面留下指纹。餐厅窗框上的指纹,应该是杨莫站在窗口向下望的时候留下

的。他知道他爸在楼下等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被找到的危险。这样一来,奇怪的只是另外那两处的指纹。
“首先是许恩怀的房门把手,我当时第一反应,认为杨莫就是为了进入许恩怀的房间才去302室的。”
“为什么?等待时百无聊赖,打开房门进去看看,这种纯粹的好奇心也很正常啊,何况是小孩子。”
“杨莫走出家门大概是七点四十分。杨远在楼下等到四十六分给妻子打电话,发现孩子不见之后回到自己家里找人,但他妻子一直在楼下,接着夫妻两人就开始向邻居

打听。从那以后,十七号楼里里外外全是人,杨莫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溜走。所以,他在四十六分之前就已经离开,他留在302室的时间只有六分钟。”为了表达顺畅

,项义不得不放慢车速,“那时杨莫正在担心自己是否会被发现,不可能出现百无聊赖的状态,这就开始好奇心泛滥,就算是个小学生,也未免太神经大条了吧。”
“所以呢?”
“啊?所、所以,什么来着?所以杨莫是想尽快进入许恩怀的房间,很可能是为了找什么东西。”
“这是你的第一反应?那第二反应呢?”
一边开车一边思考果然还是容易逻辑混乱。但现在急着赶去青岚园,又不能把车停下来。
“你看,是这样的。除了许恩怀的房间,其他门把手上都没有指纹。表面上看,好像杨莫只想去她的房间。可实际上,只有进入关着门的房间时才会去抓门把手。其他

房门都敞开着,就算进去过也不会在把手上留下指纹。因此,杨莫说不定跑遍了所有房间,他要找的东西不一定在许恩怀的房间里,可以放在任何地方,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只有你才会‘表面上看’吧。”
“这……唉呀,总之杨莫其实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放在哪儿,他会打开许安正的衣柜不正是说明了这一点吗?”
“好像有道理啊,会是什么东西呢?”
项义心下叫好,问到重点了,确认前方路况畅通之后,忍不住从方向盘上松开一只手晃动食指。
“刚才小沈的结论你听到了吧,所有的抽屉拉手上都没有杨莫的指纹。既然每个房间都找遍了,为什么他不打开抽屉看一下呢?”
“为什么?”张叶的眼神中出现了真切的疑惑。
“因为放不下啊!能放进衣柜,但却放不进抽屉,他要找的是个很大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塞不进抽屉里。许恩怀的房间也有衣柜吧。”
“确实有。”张叶正视前方陷入了沉默。一盏盏街灯在她眼眸中划过。她当前的心思项义不得而知,但刚才那番话似乎给了她某种提示。一丝成就感从项义心底升起。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我还没想到。要带着这么大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那是难上加难,这也是个问题。但如果没有找到东西,杨莫为什么要急着离开呢?”
项义大幅度右转方向盘,穿过青岚园大门,沿车行环道向东行驶,再拐入铺着鳞片形石砖的小路,十七号楼一单元就在尽头。
“他真的是在找东西吗?”车子熄火后,张叶突然开口说。
“不然呢?”项义一只脚已经跨出车门。
“打开柜子,是为了把东西从里面拿出来。但也可以是反过来,把东西放进去。”
“放进去?书包是杨远拿的,杨莫是空手出门的吧,没有东西可放啊。”
“有的,把他自己放进去。”
“啊?”
“他想躲起来。抽屉里当然躲不进,许安正的衣柜是唯一的选择。”
“……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叶转过脸直视项义:“因为那时,房子里还有别人。”
“你说什么?!”项义只觉汗毛倒竖,左脚迅速收了回来,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我瞎猜的。”
“搞什么啊!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杨莫进入302室之后,首先来到餐厅的窗口,确认楼下的状况,如果爸妈去了别的地方找,说明自己暂时安全了。他用左手扶住窗框向下望,在那上面留下了指纹。”

张叶抬起左手作出相应的动作,“但是,楼下的状况要在六分钟之后才有变化,杨莫能看到的只是一成不变的车顶。而你刚才说了,他离开这栋楼是在这六分钟之内。”
“对。”
“也就是说,他必须在杨远有所反应之前,完成触摸许恩怀的房门把手以及许安正的衣柜柜门这两件事。为什么在窗口看得好好的,突然要做这两件事呢?”
项义的觉得自己的嘴巴正在凭自己意愿越张越大,他差点喊出声来:“因为许恩怀的房间里有声音!”
那阵声音起先很微弱,当杨莫试图打开房门时却骤然变样。杨莫吓得魂不附体,冲进主卧室躲入衣柜之中,是这样吗?
“上去问问就知道了。”张叶竖起修长的食指指向302室。


第28章 消失的孩子(四)⑤
杨远守候在302室门口。和上午相比,他的面色暗沉了许多,眼袋浮现,法令纹深深嵌入脸颊。
“小莫的指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先进去看看。”张叶侧身迈入室内,手掌轻轻搭在杨远的手臂上。
许恩怀站在鞋柜旁,落寞中透着怯懦,出于礼节,勉为其难地与张叶目光相接。
事发至此,项义第一次见到她。长长的马尾辫落在颈后的帽子里,不知是不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吗,发色偏浅。眼眉间与许安正酷似,脸颊却瘦削单薄。她只比一米七的

张叶矮半个头,鹅黄色的棉外套稍显臃肿,但还是能看出腰部的女性曲线。已经完全是个大人了。
张叶并不急着进入房间,站在走廊中段环顾室内,恍若在人流如织的广场上寻觅某个独特的身影。
东西方向的走廊将屋子分成南北两部分。南边最靠近正门的是次卧,也就是许恩怀的房间。中间是客厅,最里面是许安正的卧室。北边则是开放式的餐厨一体空间、卫

生间和书房。
即使是经过了现场勘查,每个角落仍然保持着简单干净。客厅的黑皮沙发泛出亚光,玻璃茶几上没有多余的东西,白墙一尘不染,只在电视左上方安装了一块漆黑的搁

板,上面立着几个古朴的陶制品。另一边的餐桌上只有一个纯白的花瓶。整个屋子宛如一间酒店套房。
也对,许安正早出晚归,女儿平时都在杨远家,家里就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许恩怀的房间此刻敞着门,玄关的灯光渗入其中,照出橡木地板和床铺一角,淡紫色的床单垂挂下来。
项义试图望向更深处,下意识地倾斜上半身,一想到刚才张叶的话不由得心里发毛。
张叶回身与许恩怀对视数秒,随即擅自进入了她父亲的卧室。这就算是征求过意见了。
水曲柳纹理的衣柜靠在西墙,闭合的移门表面装饰着形似百叶的横条。张叶伸手拉开门板,滚轮从轨道上滑过的声音从底部传来。
衣柜的设计与整屋的家装风格一脉相承,布局极其简单,一块竖立的生态板将空间分成左右两部分,左边的约占四分之一,从上至下隔出五档,放着折好的毛衣和运动

衫。右边的空间很大,长款外套、深色西服以及衬衫垂挂在横杆上。四个白色的塑料收纳箱高高地叠成一列,靠在内侧一角。
杨莫想要躲在里面的话,空间绰绰有余。
“小莫打开过这个衣柜?”杨远双眉紧锁,上身探入柜子里面,试图寻找儿子的蛛丝马迹。
“门上有他的指纹,很有可能是这样的。”项义替张叶回答,他不敢说得太满。
“如果这里少了东西,你能看出来吗?”张叶指着柜子问许恩怀。
许恩怀走到衣柜正面,稍后抿住嘴唇摇了摇头。
“平时家里都是你在打扫吧?”
“嗯。”
“包括这个房间吗?”
“有时候会的。”
打扫房间也不至于把衣柜里里外外抹一遍吧,父亲的衣柜里少了什么东西她怎么可能知道。
“今天早上出门之前,你也打扫过吗?”
许恩怀略微迟疑,点头承认。
“这怎么了?”杨远的口气开始浮躁起来。
张叶不予理会,视线没有离开跟前的女孩。她微微前倾上身,凑近对方的脸,鬓角两簇新月般的短发宛如一对黑色的尖牙。
“恩怀。”
“……”
“住在这间房子里的,真的只有你,和你爸两个人吗?”
空气瞬间凝固了。
许恩怀脸上的惊愕不断加剧,到达顶点后慢慢消散,转变成若有所悟般的疑惑——她体会出了这个问题背后的涵义。
“是的。”
她的回答只有这两个字,平和而坚定。
杨远欲言又止,目光渐渐散开了。窗帘没有拉上,浓重的夜色近在咫尺。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单独问你。”张叶挺直腰,恢复柔和的口吻,“能去你房间吗?”
***
项义坐进沙发才觉得两脚发酸。次卧室的门被张叶关上了,杨远站在门口手足无措,显然无法听清里面的对话。
“你坐会儿吧。现在要保存体力。”
杨远依言坐下后,项义简单说明几处指纹的情况,他怕对方陷入更深的焦虑,只把杨莫打开衣柜的可能性停留在寻找东西的方向上。但其实,张叶刚才的问题已经把危

机点破了。
“对了,小莫会不会把某件东西寄放在这里呢?”项义挖空心思想出各种可能性,“比如那种大型玩具,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不敢带回家,就暂时放在这里。今天早上

只是临时想起来,所以到处找。那几个指纹也不一定代表他遇到了麻烦。”
“他只来过这里一次,今年暑假的时候,我带他来的。”
“嗯……”
“他无论去哪儿都是跟我或者跟他妈妈一起,不会有这种情况的。”
忽然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糟了,许安正回来了。项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八点半。
问话大约进行了十分钟,张叶听到声响走出房间。五个人挤在狭小的玄关内,杨远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是有孩子的消息了吗?”许安正神色泰然地将钥匙挂在吊钩上。
张叶刚想说话,被上前一步的杨远抢先了。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别向孩子动手啊。”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件事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如果我和我妻子做了什么让你介意的事,或者,我们对恩怀,可能太……太自以为是了,对不起,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杨远变得语无伦次,仿佛眼前有什么东西

正在坍塌。
许恩怀走过来,像是要拉住杨远的手,见张叶攀住了杨远的肩膀,便停止伸手的动作。
“你冷静一点。”张叶凑到杨远耳旁,“你说这些根本没用,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张警官,孩子自己跑到我家里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对。恩怀也是不懂事,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谁也想不到。”许安正叹口气转向杨远,“大

家都为人父母,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我真的毫不知情。”
“为人父母?!”张叶的眼睑收缩起来,一副血气上涌的架势,但很快平复下来,“好,打扰了。”
项义只得像个老朋友一样拍拍杨远的肩旁,稍稍向前用力,推着他走出了302室。
“其实,小莫失踪到现在刚过十二个小时。”关上门后,项义安慰杨远,“虽然这么说有点一概而论,大部分的失踪案报案时已经超过十二小时了,很多还是能找回来

的,可不要轻易放弃啊。”
“你赶紧回家,你现在需要休息。”按目前的进展,张叶无法给出更多承诺。
***
警车的就在十七号楼正下方,将额头抵住档玻璃,勉强可以看到三楼的窗户。
“你后来问她什么了?”项义上翻眼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