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他一直就没有离开那栋楼呢?”恩怀说。
杨远摇头:“里里外外搜过两遍了,除非他会隐身。”
树梢上传来鸟鸣,云朵的淡影在脚边移动。
“你们为什么,非要选在那个时候呢……”杨远懊恼不已,同时已经想到了答案。
“……那个时候,是唯一的机会。小莫没有独处的时间,只有走下楼梯的那一小会儿。”
起床,上学,回家写作业,睡觉。如此循环五天,然后周末去上培训班。
这些纷繁复杂的信息,就像是被塞入高速行驶的汽车后看到的窗外景象,他能看清多少呢?反而会因为眼花缭乱而感到恶心吧。
停下来,光着脚感受一下土壤的气息,看清自己在哪儿,才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这样长大孩子难道会很差劲吗?
可是陶芳决定把小莫送进培训班的时候,杨远并没有极力反对。
小莫和其他孩子不同,他太依赖大人,无法独自面对时间的流逝。把他送进培训班,自己就能喘口气。只是这样而已。
杨远望向碧蓝的天空,却感受不到晴朗。
“小莫第一次说起让我带他去的时候,我嘴上没有答应,但是心里总觉得有一天我会答应他的。”恩怀咬紧下唇,“我只是觉得……小莫太可怜了。”。
“为什么这么说?”
“他做什么事情都很勉强,控制不住自己。不停犯错,就只能不停挨骂,在学校里也是一样的,从来没有听到过一句表扬的话。”
“真的吗?”
“嗯,老师在作业本上写的评语,我都看到了。”
杨莫在学校的近况杨远一无所知,陶芳的指责并没有错。
“这一年来多亏了你帮忙。”
“我也没做什么。反倒是现在……早知道……”
“什么?”
“早知道那天晚上,坚持留在自己家门口就好了。”
杨远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千万别这么想,这是两回事。如果这都能牵扯上关系,这个世界就太复杂了。”
“这个世界,就是很复杂。”恩怀说“就”这个字时,用了点力气。
十四岁的少女会这样有感而发也并不奇怪,恩怀经历了父母离异的痛苦,体会只会更加深刻。
一辆警车沿着环道驶向小区大门,现场勘查已经结束了,不知还要等多久才能出结果。
透过楼宇间的空档,可以看到几位民警正沿着围墙随意走动,边走边检查栏杆和地面,没有使用任何工具。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稍后,许安正的银色丰田车疾驶而过。
女儿惹了祸,他依然第一时间赶回去工作。即便把恩怀当成年人对待,至少也得过来说句话。还是说,他看到恩怀跟着自己,觉得三个人之间说什么都不合适呢?
“对了,刚才那个女警问你什么?”杨远回神问道。
恩怀仰起脸,即将和杨远对视的前一刻又把头低了下去。
“问我昨晚的事。她说听你说过了,但还想让我再讲一遍。”
“昨晚的事?”
“嗯,小莫把我的房门钥匙丢回书包底下,被书压住了。我回家才发现。”
“所以丢了钥匙,忘带课本都是假的,你说起谎来也一点不含糊啊。”
“对不起……”
“还有呢?”杨远觉得她有所保留,“她还问了什么?”
“……她好像,在怀疑我爸。”
“怀疑你爸?”
恩怀苦思冥想般地点了点头。
“她说了什么?”
“她问我爸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你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回答不知道。他最近很忙,我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
杨远凝视前方。张叶在怀疑许安正,有什么根据吗?
长久以来,杨远和许安正的交流只限于在楼梯上打个招呼,即便是在与恩怀结识后的一年里,这种关系也没有改变。
——性格有点古怪,好像不喜欢被人打扰,不过看起来还是挺绅士的,毕竟人家学问高嘛。
这是陶芳对于许安正的评价。
杨远觉得,许安正的“不喜打扰”和一般的内敛不同,有着一分进退自如的从容。不愿被人打扰,却可以轻易地打扰别人。不知道这是不是生意场上训练出来的能力。
陶芳每次送恩怀东西,第二天必然收到恩怀带来的回礼,许安正自己却从未跨进杨远的家门。很显然,他无意与杨远一家深交。这种两不相欠、却又放心地将女儿托付

给他人的心态,一度让杨远怀疑他并不在意恩怀。
恩怀为什么没有跟着母亲?杨远很想知道答案,但一直问不出口。
帮忙给杨莫辅导作业,作为回报,恩怀获得一份免费的晚餐。单纯从利益角度考虑就是这么回事。许安正由此得到更为充足的工作时间,把这个关系当成一门生意也说

得过去,这大概就是他的想法。
“你爸今天很早就出门了吧?”
“嗯,六点。”
“那警察的怀疑就没道理。”这句话不是单纯为了安慰她。先不考虑动机,就手段而言,许安正的嫌疑是难以成立的。
杨远挺直腰身,以免自己被绝望和疲惫击垮:“你先回去吧。”
“你呢?”
“我想去找小莫。”
“去哪里找?”
“我也不知道,但总比什么也不做好。”
此时未到四点,黄昏已然降临,冬至仿佛在彰显大自然强大的不可抗力。小莫也许将在某个未知的地方度过一年之中最为漫长的夜晚。
“我跟你一起去。”


第25章 消失的孩子(四)②
穿过操场,一对男女学生背着书包从项义身旁擦身而过。两人容貌姣好,身型匹配,尽管没有牵手,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少女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向旁人昭

示双方的关系。
初中生,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吧。项义不禁侧目良久,想到自己多活了十来年,却没有体会过和异性并肩而行的感觉。即便是眼前这个张叶,也只能屁颠颠地跟在她后头


学生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距离教师下班还有十几分钟。
班主任黄老师面相四十来岁,实际年龄可能更大一些,但身材保持得很好。得知警察上门,已然像个迎宾小姐似的站在二楼台阶口等待。
张叶事先打过招呼,过来只是简单问几个问题,无需通知校方领导。
“恩怀出了什么事吗?上午她爸也来找过他。”黄老师将两人引进一间会议室。
“她没事,在家休息。”
“哦……”黄老师看着张叶的风衣,疑惑地点了下头。
实际来找过许恩怀的人是杨远,他只在校门口打了电话,黄老师自然会将他误认为许安正。
“她请假回家,具体是什么时间?”张叶盯着对方的眼睛。
“嗯,是八点零五分。”
“这么精确吗?”
“当时正在考试,她第一个交卷,提早了十分钟,所以我有印象。”
“原来如此……请假的理由呢?”
“肚子痛。就是……”黄老师瞟了一眼项义,“就是女同学会遇到的麻烦吧。”
“嗯。考试成绩出来了吗?她考得怎么样?”
“不错,这次也是最高分。”
“完全没有影响发挥啊。”张叶轻轻挑了一下眉毛,“提早了十分钟,还忍着肚子痛,那可真是厉害。”
“影响还是有的,这份试卷,按她平时的水准应该会接近满分。”
也就是说,第一和第二之间有着明显的差距,许恩怀的学习成绩大概在全校都属于一枝独秀吧。
“提前交卷的情况,以前出现过吗?”
“这倒没有。如果不是身体不适,也没这个必要吧,反而会显得自己特立独行。恩怀虽然很优秀,但一点不张扬。”黄老师对自己的得意门生赞不绝口。
张叶略作停顿后又问:“最近一段时间,关于恩怀,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情?”
“你指的是哪种事情?”
“什么都可以。”
黄老师侧过脸陷入沉思。
这个问题本身就很模糊,况且张叶一直没有表明问话的意图,黄老师是否有所隐瞒也不好说。
“没有这样的印象。”她不无尴尬地回答。
项义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对情侣模样的学生,便开口问道:“她有没有跟哪位同学关系要好,走得特别近的,比如说……某个男同学?”
“没有没有。”黄老师连连摆手,“不要说男同学,女同学也一样。恩怀平时话不多,总是独来独往。”
“是个内向的女孩啊。”
“嗯……严格来说并不是内向。其实这样的学生在班上很多,而且多数是成绩好的学生。”
“是嘛。”
“可能是为了保持学习的专注度吧。以后踏上社会,不一定还是这样。真正了解学习的意义之后,这种专注度反而很难维持下去。”面对项义,黄老师的谈吐就变得自

如起来,“不过恩怀不一样,虽然也有这方面的因素,但主要还是因为比较成熟,和周围的孩子谈不到一块儿。”
张叶点点头:“大概是因为她特殊的家庭环境吧。”
“啊,是啊。”黄老师释然一笑。
看得出来,她先前并不确定警察是否知道恩怀的家庭情况,因此没有多说什么。这种下意识保护学生的心态,可能会使她忽略一些信息。
不过,重要的是时间,八点零五分之前一直坐在教室里考试,这已足够说明问题。
“耽误你下班了,真是过意不去。”张叶站起身,难得表现出真诚的歉意。
“哪里,好像没帮上什么忙。嗯……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调查恩怀吗?”
“现在还不方便透露。我们现在所做的调查,很可能是无用功。查案本来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没必要告诉她,其他老师那里,也尽量不要明说。”
“好吧,我明白。”
黄老师表面上是答应了,但警察上门调查这种事,一般人的嘴是守不住的,除非她真把恩怀当自己孩子对待。最终老刘也会知道这件事,不知他将如何处置擅自行动的

张叶。真是头疼。
三人穿过回字型的檐廊走向楼梯口,教室的窗户在身旁一扇扇掠过。
“能去你们教室看看吗?”张叶忽然停下脚步说。
“当然……可以。”
十多年过去,中学教室与项义记忆中的样子不一样了。墙角挂着电视机,黑板变成了绿色。单人式的课桌两边是空荡荡的走道,感觉无依无靠。一间教室能坐下的学生

比从前少得多。
“这是恩怀的座位吧?”张叶指着后方的一张课桌。
“是的。”
项义跟着走了过去,那张桌子位于倒数第二排,侧边的挂钩上挂着一个浅灰色的书包。
“啊,书包还在呢。”黄老师有些意外,“她打算下午还要回来的吧。”
“我能检查一下这个书包吗?”
“嗯——”黄老师为难地偏了偏脑袋,“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
项义不由得皱起眉。明明说调查可能是无用功,现在又提这种要求,像是要串通黄老师一起干坏事似的。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直接打开看就好了。
张叶把书本取出来逐一检查,翻得哗哗作响。项义没有帮忙,朝黄老师抱以尴尬的微笑。
检查完毕,张叶坐在恩怀的位子上,面对黑板静静出神,像个犯了错被留下来的学生。
***
“接下来还要去哪儿?”项义拉上车门。车顶上方的路灯恰好亮起来,天已黑了七分,白色的引擎盖泛出淡黄的光。
张叶陷在副驾席,拧着眉毛不说话。
“她的书包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项义问。
“没有。我要找的,不是书包里的东西。”
“那是什么?”
“她为什么要提早十分钟呢?”
“嗯?”项义楞了楞,“怕杨莫等不及吧。”
“是嘛,也许是吧。”
张叶慢慢把后脑勺枕到靠背上,颓然看向车顶。下颌与脖子之间的曲线恰好位于光线的明暗交界处,在宽大的衣领内显得尤为精致。如果留起长发,想必也会妩媚动人

吧。
“张姐,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算了是什么意思?”张叶直起脑袋。
“就是……换个方向查。”
“我倒是想换来着。行,你来换一个,我去查。”
还是短发比较合适啊。
“方向或许有很多,或许就这一个,我就是选了这个。正在满大街找人的警察有多少知道吗?多你一个也还是这样。但如果你不跟我一起,这个方向就少了一半的力量

。”
“我的作用有一半这么大?我以为我只是个司机而已。”
“司机的作用可不止一半,没有司机寸步难行。”
项义故作丧气地撇撇嘴:“说来说去还是司机啊。”
张叶笑了起来。
看来她的心情并没有那么糟糕。项义从内袋掏出手掌大小的记事本,翻到最后记录的那一页。下午勘查302室那会儿,他一直留在青岚园的监控室核对许安正的出入记录

,上面的信息就是那时写下的。
许安正的行动时间(为辨识方便,将时间值的精确度简化至每5分钟):
06:00——离开青岚园前往宁湾。(依据:青岚园监控记录)
06:45——抵达宁湾广场工地,开始工作。(依据:宁湾派出所监控记录)
08:10——在宁湾广场接到物业经理的电话,被要求返回青岚园。(依据:物业经理的通话记录、宁湾派出所监控记录)
08:50——回到青岚园准备开门,但女儿已经先到家,看到众人在自己家寻找杨莫。(依据:青岚园监控记录)
12:05——第二次离开青岚园前往宁湾。(依据:青岚园监控记录)
12:50——第二次抵达宁湾广场。(依据:张叶、项义二人目击)
13:30——与张叶对话。
14:20——与张叶同车回到青岚园。现场勘验开始。
15:55——现场勘验完成,第三次离开青岚园前往宁湾工地。(依据:青岚园监控记录)
杨莫失踪是在七点四十到四十五分。这个时间,许安正在宁湾广场工作,他的车一直停在监控区域内。根据老马的说法,他中途没有离开过。
假设老马说谎。许安正借用其他车辆从宁湾广场后门离开,展开后续的诱拐行动,可行吗?答案仍然是否定的。
从市区开车到宁湾,正常行驶的情况下,需要四十五分钟。七点四十分在青岚园把杨莫带上车,八点十分又在宁湾广场接到物业经理的电话,仅仅半个小时,这是办不

到的。张叶向交警队打听过,连接两地的县道上,今天没有出现过严重超速的车辆。
至于他女儿许恩怀,八点零五分之前一直待在教室里,她更加没有机会。
那么,是不是有其他人参与行动呢?
一旦往这个方向考虑,推理的边界就无法掌控了。如何证明“其他人”跟这对父女有关联,成了另一个难题。如果没有关联,实际的情况就是另一回事,眼下这个档口

,就没有必要揪着这对父女不放了。
令人生疑的是,从八点五十分一直到十二点左右,足足三个多小时,许安正在做什么呢?
“因为连日赶工,又被突然叫回来,一下子觉得很累,就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在从宁湾回青岚园的车上,他这样对张叶解释。
这也太牵强了。项义原本对许安正并无嫌恶之感,听到这句话瞬间有种被戏耍的感觉。张叶不愿放弃对他的追查,就是基于这一点。
青岚园的监控存在大片盲区,在这三个多小时内,许安正究竟是一直在家里,还是在小区内活动,或是借由其他车辆出入小区,已经无法得知。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痕迹鉴定了。但无论鉴定结果怎样,以上的客观事实都不会改变。
张叶怀疑这对父女,真的有充分的理由吗?什么“如临大敌”、“马大哈”、“特殊的家庭关系”等等,不过是一些琐碎的直觉罢了。
“走吧,去刑警队催报告。”张叶拢住摊开的衣襟,朝着挡风玻璃扬了扬下巴。


第26章 消失的孩子(四)③
在家里见到岳母之后,杨远犹豫要不要通知乡下的父母。作为至亲,他们理应知情。但身为质朴的农民,两位老人家帮不上一点忙,一个电话只是徒增痛苦。他决定再

缓一缓,等痕迹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再说。
杨远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驶。恩怀时刻留意着窗外划过的夜景,每当经过灯火通明的店铺,或是人群拥挤的广场,她便摇下车窗凝望一眼。这么做十分愚蠢,可

是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就算不知道小莫现在身处何地,能知道他是什么状态也好啊。是站着还是坐着?是昏睡还是哭泣?有没有吃过东西?还能不能感觉到饥饿?他是不是在想,爸爸什么时

候找到自己。他必须这么想,只有这样才能坚持下去。
或者……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在文化公园里徘徊,看到缠绕在树枝上的灯带亮起时,杨远觉得自己像个心无所属的流浪汉。
他的半生平淡无奇,眼看就要迈入不惑之年,年轻时曾拥有的抱负,已从黑夜中的星光转变成白昼下的火苗,微弱而难以分辨,过不了多久便会彻底熄灭。能让他坦然

接受这一切的,是现在所拥有的家庭,是他可爱的孩子。现在,这份卑微的寄托也即将被无情地夺走。
一整个白天过去了,带走小莫的车能在一个白天开出多远?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小莫呢?如果他被拐到了很远的地方,多年以后,他还会记得我吗?
现在不该想这些,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
恩怀从小卖部买回一袋切片吐司,杨远毫无食欲,见她也不吃,才抽出一片嚼了起来。两人坐在长椅上默默无言,冬天的公园里人影稀疏。
“我们这样找其实一点用也没有。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你爸也该回来了。”
“找不到小莫,我回去也不知道干什么。”
平常这个时间,恩怀和杨莫正在同一张桌子上埋头写作业,一年以来,除了周末每天如此。如果回到从前的生活,她是否反而不适应了呢?
对于恩怀的现状,许安正的态度始终难以捉摸,他的沉默会不会是一种假象?女儿被另一个家庭霸占,由此心生妒狠。这股恨意究竟能有多么强烈,才至于向一个九岁

的孩子下手呢?杨远摇了摇头,这太离谱了。
“恩怀。”
“嗯?”
“你爸平时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
“想来也是。”杨远润了润嘴唇,“你很久没见妈妈了吧?”
恩怀稍稍抬起头,侧过脸看向杨远的膝盖。
“她走了之后,就没见过。”她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
“她没来找过你吗?”
“没有。”
恩怀的母亲目前住在城东,与现任丈夫一起生活。陶芳只从恩怀口中得知这么多。
“他们为什么分开?你知道吗?”杨远下定决心问道。
恩怀把垂落的头发挽到耳后。“我妈想要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
“嗯。和我爸在一起,她觉得没意思。”
杨远点了点头,想着要不要继续问下去。听她的口气,父母的往事也并非像暗藏心底的伤痛那般不可触碰。
“结婚的时候太年轻了吧,没有考虑清楚。”恩怀蓦然补上一句。
杨远微微诧异,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我爸除了长得还行,确实没什么吸引人地方,每天只顾着自己的事情。”
长相出众,年纪不大却创办了一家小有名气的公司,在外人看来,这已足够吸引人。只不过,如果许安正对待妻子也像现在对待恩怀那样,确实让人难以忍受。夫妻关

系相比于父女,要脆弱的多。
“仅仅是这样而已吗?”
“嗯?”恩怀露出困惑的眼神。
“我是说,当时是不是发生了某件事情,直接导致你妈下决心离开?”
“没有。”
杨远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案,寂寥地看着面前的草地。预期的答案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什么事也没发生,争吵也没有。她很早就决定要走了。”
“你怎么知道?”
“小时候,别的小孩在幼儿园午睡还要穿纸尿裤,我就自己洗衣服了。后来上了小学,我每天起来做早饭。我妈担心漏煤气,躲在被子里看着我。”恩怀后仰身体,伸

直了双腿,“嗯……二年级的时候吧,有一次发烧,我自己去医院挂点滴,然后一个人走回来,后来发现我妈远远跟着在后面。”
这未免有些残酷了。杨远感到困惑,不知该如何接话。
恩怀低头拨弄着手指。她继承了许安正的基因,十指修长,手背在月光下显现出淡蓝色的静脉。
“我觉得很奇怪,我会做很多事情,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为什么会这样一点也想不起来,好像那些事情我天生就会做。长大一点了,就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我妈走之前

跟我说,你早就长大了,以后只需要像从前那样生活。我忽然就明白了。”恩怀鼓着嘴巴耸了耸肩,为这番话加上一点轻描淡写的意味。
“……换个角度说,她是不舍得在你年纪太小的时候离开你。”杨远忍着内心的酸楚,隔了半晌才想到这句话。说完又后悔,为什么要说“换个角度”。
“嗯,我知道的。”恩怀爽快地点了下头。
母亲从小培养孩子坚忍独立,目的竟是为了能够尽早离开。这个想法是否从恩怀降生开始就已经产生?十多年来,从未想过带着女儿一起走,这种向往新生活的决心,

真是难以感同身受。
手机突然响了,是陶芳。
“你到哪儿去了?”她的语气平和中透着悲凄,刚才的歇斯底里已然了无痕迹。
“在外面。”
“警察那边有消息了吗?”
“我还在等。”
“回来等吧。”
“……嗯。”杨远松了口气。
“恩怀跟你在一块儿吗?”
“在。”
“你跟她说,我不怪她。”
“阿远……”岳母接过了电话,“阿芳只是一时气性大,你别往心里去,现在有什么变扭都该放一放,我弄了点吃的,你快回来。”
听筒里传来“嘟嘟”声,另一个电话进线。杨远一看,是公司的同事。他有些顾虑,但还是接通了。
果然,对方一张口便问杨莫的事。杨远无心陈述,只说可能和同学擅自外出了。
“原来是这样啊……”他和杨远的关系一般,就任相当于工会主席的职务。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没看吗?拾光新媒上有文章,头条。”
杨远想起了那位蹲守在派出所门口的女记者,后来采访陶芳的人应该也是她。
“你把链接发我。”
杨远挂断电话,立刻收到了消息。
《消失在楼道中的孩子》,报道的标题十分吸引眼球。
杨莫比划着剪刀手的照片出现在标题下方。他手扶自行车,身着蓝灰相间的羽绒服站在人群稀落广场中央,正是陶芳发送给警方的照片,杨远此前一直没有仔细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