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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可以来你家吗?”
梁皓的脚步慢了一拍,继续往前走。他猜到金莹会这样说。
“我不喜欢那个同学,还有她妈妈,我都不喜欢,我想在你家里做作业。”
“不行。”
“为什么?”
“……太远了。”
“我可以的呀,我走快一点,我认识路,我刚才自己走过来的。我妈去县里了,要傍晚才回来,她不知道的……明天我再来。”
“我没有时间,我还有工作要做。”
“我有钱,我带钱了。”
梁皓停住脚步,诧异地转过身去。金莹左手攥紧拳头从裤袋里拔出来,抓着成卷的纸钞,一张张拉直了,“你看,我明天还能再拿一点过来,给。”
梁皓接过纸钞,仔细叠整齐,再对折。他的动作很慢,这段时间里,他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随后蹲下身把钱塞回金莹口袋里。他没有马上站起来,抬起下巴看着金莹。
“考试尽力就行,学习不好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你现在长大了,会冒出很多奇怪的想法。但是,不要做爸妈不允许你做的事情,能明白吗?”
金莹呆呆地凝视梁皓的眼睛,没有点头。
“把钱放回去,哪里拿的就放哪里。你要是再偷偷来找我,我们就不是朋友了。走吧。”
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达倚山别墅,梁皓不打算靠近金家,站在木桥上朝前摆了摆手。
来路上金莹没有再说过话,这时她走到桥的另一头,忽然开口问道:“老师,你知道小猫会游泳吗?”
“什么?”
“他们都说不会。”
“大概是这样吧,我也不知道。”
“老师你喜欢猫吗?”
梁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要是看到一只三花猫,鼻子这里是黑的,就这里。”她用手指在自己鼻翼右侧画了一个圆圈,“很丑的猫,你要是看到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呀。”
梁皓犹豫着是否该多问一句,金莹已经走远了。她可能习惯了梁皓的迟疑,不愿再等待答复了。
第39章 遗物
我走下车,在午后的阳光里眯眼四望,想起了初中的学校。那时的操场还没有改建,煤渣跑道围着沙土,干燥的天气里,我们都沉浸在黄色的灰尘里上体育课。
盐平山脚下的这块空地有两个操场那么大,隔开西边的公路和东边的填埋区。南北两边是绿的发黑的树林,北树林前有一排红砖房,门帘子都撩起了卷在铁丝上。这会儿,拾荒者们被喊出来,在空地上集合,问话的警察有四个,他们就排成四列,轮流接受盘问。
现在是温度尴尬的季节,有人穿汗背心,也有人穿毛衣。我看到一个女人背后的布包里兜着孩子,她脸色蜡黄,皮肤上有汗水黏附住的沙粒。她可能刚从垃圾堆里滑步走下来,鞋带上挂着饮料罐的拉环。
陈舜走到汪磊身边,但是找不到打招呼的空档。汪磊手拿本子,正在听一个老头说话,随后朝侧边挥了挥手。老头走开,下一个再上前来。
走开的人并没有散去,仍然围在旁边观望,队伍乱了,汪磊指着稍远处的地面喊:问完话的站这儿!捣乱的带回去!
我拿出手机准备拍摄,汪磊背后长眼似的,从二十米开外向我投来冷峻的目光。因为距离太远,我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我,但是我吓坏了,胡乱点开一个图标,假装看消息。我正要把手机塞回裤袋里,听见小希在身后轻声说:“放上面。”
我看向她,她拍了拍自己左胸口,我低头一瞧,于是侧过身,偷偷点了录制键,把手机背朝外插进衬衫胸袋。摄像头正好露出袋口。
陈舜已经和问完话的人群混在一起了。汪磊的三个部下各自忙着,朝他喊了几句,陈舜脸皮厚,假装没听到。我和小希走过去和陈舜站到一块儿。拾荒者们都是外乡人,好些话我听不懂,不过没有妨碍。他们愿意说,一个人还没说完另一个人马上接过话头补充,说着说着,他们相互之间争论起来,我们三个反而被晾在一边。
这儿有个叫阿海的人,连着两天没见人影。
收成好的时候,阿海会去村里的小饭馆喝酒,喝多了就在路边躺倒天亮;收成不好的时候,他也像那些因为年长而失去竞争力的拾荒者那样,去远一些的集镇上翻垃圾桶,有时因为走太远,赶回来不划算,就在当地的收购站附近过夜。因此,拾荒大队里暂时少个人并不会有人惦记。
但是阿海不一样,他有追随者。追随者在阿海的带领下争夺资源,在这个环境中立足。阿海似乎是个蛮横霸道却讲点义气的小头目。已经问完话的、聚到这边来的人越来越多,我能从他们的话语中感受到各种姿态,有几个幸灾乐祸但不敢多言,有几个好像死了兄长一样悲愤交加。一方小小的垃圾填埋场,竟也讲究阶级和阵营。
到了三天早上,阿海的手机还是没打通,有人慌了,去派出所保安。民警给报案人看照片,照片上是在招待所里折断脖子的男人。报案人说,这个人就是阿海。
“咋死在那种地方,被人杀掉的喂?”
“脖子断咯,这样断咯,这个样子。”
“你看到了?”
“警察有照片。”
“咋个电话莫人接?”
“身上啥都没有,钱包,手机,啥都没有,被杀掉他的人拿走了。”
听他们说了几分钟,我注意到红砖房里有两个人走出来,同时朝汪磊急切地挥手。这两人穿制服戴檐帽,也是警察。汪磊朝那儿小跑过去。陈舜使个眼色,我们紧随其后。
陈舜在离砖房五六米远的地方挺住脚步。我们预感警察在里头搜出了有价值的东西,怕再靠近会引起汪磊反感。这个距离完全可以看得清楚。其中一位警察递给汪磊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盖子已经打开了。我探出头,只见里面是棕黄色的块状物和粉末,像黏土,但颗粒比黏土大,更像湿润的沙子。
汪磊接过铁盒,低头思索片刻,然后注视着他的下属。下属动了动嘴唇,对汪磊说了什么。我听不见,也无法分辨口型。汪磊看向天边,好像在观察云朵的变化,然后他递还铁盒,转身走回人群。
下属抓紧铁盒,和同伴钻进砖房继续搜查。
我猜想,这间砖房应该就是阿海的住处。它比其他砖房略大一些,有桌椅、柜子和床,地上散落着泡面袋和啤酒罐,墙角堆了好几个蛇皮袋,散发出一股酸臭味。警察没有阻止我们进屋,但也不搭理我们。陈舜问铁盒里装的是什么,这两个人就像聋了一样,只顾翻箱倒柜。
南墙有窗户,阳光穿过来,变成了金色的方柱。我注意到拿着铁盒的警察手里还有另一样东西,是个透明塑料袋。他把塑料袋贴在铁盒底部,左手一起抓着。塑料袋里有个亮闪闪的小东西,就在刚才把阳光反射进我的眼中。
小希也看到了,她弯腰探头,一步步向塑料袋靠近,紧接着不由自主地抓过塑料袋。那位警察吓了个激灵,就在他抽回手的瞬间,我看清了袋子里的东西:它只有毛豆大小,是一粒银灰色的铃铛。
“这个……”小希指着铃铛问,“这个是从哪儿找出来的?”
警察白了她一眼,“麻烦你们出去,别妨碍我们工作。”
“这是金莹的东西!”
“什么?”
“是她的铃铛,她给猫的铃铛啊!”
警察把塑料袋提到眼前仔细看,他的动作很迅速,但是铃铛并没有发出声响。正如康小奕所说,这是一只被踩扁的铃铛。
“在哪儿找到的?就是这儿对吗?”小希问。
两位刑警面面相觑,一时间陷入了茫然。
“喂!问你们话呢。”陈舜朝他们喊。
他们交换过眼神,走出砖房找汪磊去了。
“酥饼……”小希楞在原地,喃喃地说道,“刚才那个警察跟汪磊说的,铁盒里的东西是酥饼。”
第40章 噩梦
在梦里,梁皓见到梁湛了。
梁皓推开半掩的院门走进去,院子里一片空荡的灰白色,是幼贞老家的院子。主屋的门开着,敏芳从房间里走出来,穿过客厅去厨房。梁皓想跟过去看她一眼,他走进屋子,发现梁湛坐在沙发上,右臂抱着膝盖,正在很认真地看电视。
他已经是个少年了,十四五岁的样子,头发理得很短,面庞棱角分明。因此梁皓知道,这是梦。
敏芳和俞耀宗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他们在争论着什么。慢慢地只剩俞耀宗一个人的声音了,他开始哭泣,从呜咽变成哀嚎,他哭着挽留敏芳,好像敏芳正在他面前死去。
梁皓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厨房里安静下来,他对梁湛说,出去走走吧。梁湛盯着电视机没动,他可能在犹豫,也可能是要看完这一段。稍后,他放下膝盖,穿好鞋,跟着梁皓一起往外走。
到了外面,梁皓向四周望了望,这里本应是田间小路,却变成了自己家所在的住宅区。那就是说,梁湛已经有十年没有走过这条路了。这是一个阴天的傍晚,没有什么比阴天的傍晚更让人寂寞,有梁湛陪在身边,梁皓觉得很庆幸。
他们走过住宅区入口的杂货店,梁皓说,这家店的东西都过期了,店里总是有很多人在说话,但是他们从来不买东西。梁湛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他的嗓音处在男孩和男人之间,声带的震动频率很低,而且很吃力,好像因为长时间的嘶吼受了伤。
他们来到马路上,风打着旋把碎裂的落叶卷起来。走了一小段,梁皓看见了路对面的轮胎店。这家轮胎店是什么时候在那儿的呢?梁皓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可以确定的是,梁湛小时候还没有。他忽然感到非常害怕,他怕梁湛会注意到,然后问为什么从来没见过这家店,他解释不了。
因为梁湛长大了,是啊,他已经有那么久没有见过梁皓了,他就像昏睡了十年,而自己没有察觉。一旦察觉,他就会变回五岁的孩子,这个梦就结束了。梁皓不想就这样结束。
梁皓越来越紧张,在马路的另一边寻找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好让梁湛的视线转过来。
可是梁湛忽然这样说道:很久没有看到那个小女孩了。
喏——他伸直胳膊指向轮胎店——就是这家店里的小女孩,她以前总是坐在轮胎里,两个轮胎叠起来,她把脚伸进去,就这么坐着,坐在那儿吃酥饼。
梁皓愣了愣,但很快感到释然。他看见阳光从云的空洞里漏下来,把视线尽头的雾照亮了。原来一直昏睡的人是他自己。这样挺好的——他对自己说,即使没有父亲的陪伴,梁湛也能过的很好。他没有错过什么,不用再担心了。
这时,幼贞从前方走过来,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影子却是淡紫色的。她走到梁湛身边耳语。于是梁湛掉转身,跟着幼贞走了。
梁皓继续向前走去。他的家明明在来路上,在幼贞和梁湛的方向,他却要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觉得没关系,此情此景是梦境而非现实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觉得自己就快醒了。就在这个时候,路边的草丛颤抖了一下,钻出一只猫来。
这是一只还没有成年的三花猫,它的嘴边有块黑纹,连着鼻头一块儿染黑了。它在离梁皓三四米远的地方坐下来,睁大眼睛注视梁皓,前腿笔直地并拢在一起。云正在散开,大地越来越亮,猫的瞳孔随之变窄。等到变成两条细缝时,它忽然转回身,甩出尾巴,只窜了一下就不见了。
梁皓就这样醒了。他是趴在书桌上睡着的,台灯开着。他推了推鼠标,电脑屏幕亮起来,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0点47分。他只睡了半个小时,还不及梦的时间长。
为了赶制一个舞台背景的设计稿,他已经有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客户的年会明天彩排,后天正式上演,可能赶不及了,但如果再不睡觉,梁皓觉得自己的身体会突发异常状况。年关将近,这几天同类型的项目他连续接了四个,只要客户守信,这些酬劳够他一个人花上大半年。
他走进卧室躺下,一闭上眼就感觉整个房间在旋转,只好再睁开。刚才短暂的睡眠让身体的疲劳感紊乱了,困倦不堪但怎么也睡不着,胸口好像陷下去一个坑,让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小莹说,如果看到那只猫就一定要告诉她,不知道梦里看到的算不算。
躺了足有一个小时,反而越来越心慌,梁皓决定去阳台上透透气,那儿有一把幼贞从老家带过来的旧藤椅。
夜空是纯净的黑色,没有星星和月亮,一片雪花也看不见了。冰冷的空气让他感觉好多了,他感到到梦里的悲伤正在消解,从他的身体里飘出去。栏杆上隆起一条白色的雪线,梁皓伸手截断,拢住手掌朝一边划过去。
住宅群之间的路灯每隔十几米才有一盏,灯罩把它们的照射范围控制在极小的区域。尽管还不到九点,亮着灯的人家已经屈指可数,梁皓甚至看不见他的呼吸化作白气的样子,被黑暗包裹的感觉真好。
于是,他去厨房拿了红酒和杯子,回到阳台,坐在藤椅里一边喝酒一边等待睡意降临。
雪是从昨天上午开始下的,一直到今天中午才停。梁皓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雪,那些雪片就像拥有自我毁灭意识的生灵,奋力冲向地面,纯白的尸体就这样一层层堆积起来。今天下午全村人都在路上扫雪,现在,他透过阳台栏杆间的空隙,看到路灯下的地面呈现出湿润的黑色,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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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是被一阵凶狠的拍门声吵醒以后。天亮已经了,有人在楼下喊“开门”,而且是好几个人。他撑起上身坐了会儿,试图弄清楚眼下的状况。门板好像要被拍碎了。
酒劲还没有消,梁皓手扶栏杆,摇晃着走下楼梯,同时心脏狂跳起来,他觉得是梁湛或者幼贞出事了,昨晚的梦是某种预兆。
打开门,只见廊檐下站着四男一女,这些人都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们的脸被冻得通红,鞋子和裤管上粘着雪。女人嗅了嗅,用手背挡住鼻子,眉毛紧紧皱起来。
“小姑娘在哪儿,她在里面吧?”有一个人这样问道。
梁皓没有听懂这句话。问话的人见他没反应,抬脚跨进了门槛,其他人跟着一起冲进来。他们扫视了一圈,然后从客厅里四散开去,钻进客房、厨房和卫生间。而那个女人则走到楼梯前,她再次狐疑地瞥了梁皓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第一个上楼。
“你们要干什么?”梁皓伸出手,就在女人跨上台阶的同时攀住了她肩膀。
女人像被蜇到似的惊声尖叫,挣脱了往上跑。梁皓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往回扯,女人眼看要摔倒,梁皓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四个男人闻声冲过来,其中一个推了他一把,另一个从后面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剩下两个七手八脚地拧住他的手臂,死命朝反关节的方向拽。梁皓的膝弯被踢中,他跪倒在地。他想站起来,但全身使不上力,脑袋顺势往后撞去,撞到了身后那人的牙齿,那人闷哼着退开了。紧接着,梁皓感到右脸被甩了个巴掌,掌心正中耳朵,他听到有东西在耳道里炸裂,然后变成了悠长的金属切割声。
这时又一个男人从门外走进来,五十岁上下,穿着制服,他是个警察。梁皓刚刚感到宽心,却见警察摸出亮闪闪的手铐,把他反手拷了起来。
“人在哪儿?”警察蹲下来问。
“……你说什么?”
“金莹在哪儿?”
梁皓听清楚了,但他觉得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
警察呼出一口气,站起来对其他人说:“大家别愣着,找人,能藏东西的地方全找一遍,张师傅帮忙看着他。我打个电话。”
另外四个人全上楼去了。警察连着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叫人过来帮忙,第二个电话里他向对方说了“女儿”,并且两个电话都提到了“脚印”。张师傅一直摁着梁皓的脖子,不让他站起来。
梁皓扭头望向院子,雪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这些脚印大多分布在院子的东西两边,而在院子中央,一条南北方向的脚印格外清晰,仿佛刚才有某个人在众人的围观下穿过院子。
梁皓的视线角度很低,他分辨不出那条脚印的方向,但可以确定的是只有一组,而且不是成年人的脚印。
警察再次蹲下来,手搭住梁皓的肩膀。
“你喝酒了?昨天晚上在家吗,家里其他人呢?”他拿出证件,打开给梁皓看了一眼。他是镇上派出所的民警,姓名栏写着:罗显章。
罗显章说,昨天半夜有人报警,报警人的女儿走丢了。现在派出所和村委的人都在找那个女孩。他领头的队伍走的最远,刚才经过门口,看到院子里有脚印。
“报警的人是金齐山。”他补充了一句,接着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希望你是清醒的,能听懂?我们找了一个晚上,现在已经很累了,麻烦你配合一下,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当然,现在还不能证明脚印就是那个孩子的,不过我想应该快了。如果你觉得不是,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金莹。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楼上房间里,家里就我一个人,没有人来过。”
“金莹……你认得那个女孩?”
“你刚才提到她的名字了。”
“是吗?”
“是的,我也确实认得她。”
院门外有交谈声,邻居们注意到这里的异常了,警察出去把邻居轰走,关上了铁门。他没有马上回来,而是眯着眼观察房子。他剃寸头,两鬓泛白,但身材匀称,举手投足不像是上了岁数的人。
过了一会儿,其他人陆续下楼,他们什么也没找到,只找出了梁皓的身份证。他们一个个弯下腰来看梁皓的脸,确认身份证与本人是否相符。
“啊——梁皓,我知道这个人,我知道他!”
“她丈母娘去年死了,跳河死的。”
“作孽啊,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就想不开了?”
“不知道,有说是精神病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好像给金莹做过家教,是他吗?应该就是他。”
“你又知道?他还会教书?”
“去过学校面试的,错不了,我舅佬跟我提过这事。”
“你舅佬……”
“岭阳小学做班主任的呀。”
“梁皓……哎!我来过这里,我来过的,我说这个地方怎么那么熟悉。”
“你来这里干什么?”
“就是那个呀,小薇,阿艳的姑娘,你忘记了?小薇出了事,我陪阿艳来这里的。”
“哦——那就是说,他们说跟小薇很要好的男人,就是他?”
“喂,你这个家伙,你做家教就做家教,她才那么一点点大——你是不是心理变态?问你话呢!小姑娘去哪儿了?”
“先不要乱讲,警察会来验脚印的。”
“怎么乱讲了?不管怎么验,脚印总归是脚印吧,那可是人的脚印,不是猫猫狗狗的脚印,猫猫狗狗还可以宰了炖了,人呢?”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啊?我的妈呀……”
他们被其中一人的揣测吓到了,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女人喘着粗气倒在沙发上,立刻有人喊:“别坐!这里的东西不要碰,刚才就关照过你们,手套别摘下来。”
“我受不了了,我要晕倒了。”女人蹲在沙发边上,捂住额头抱怨,“你刚刚睡醒,你舒服,我找人找通宵,这么冷的天,整个村子从北找到南,林子里的雪那么厚,我鞋子里全是水,脚指头没有知觉了。找一个通宵啊,你倒试试看。”
罗显章走回来,找了四把椅子搬出去,挡在孩子的脚印和院门之间。除了负责控制梁皓的张师傅,其他人全都站到院子里,守在那条脚印两边以防万一。不多久,罗显章打开院门走了出去。门口人头攒动,半数人穿着警察制服,梁皓还看见了金齐山和赵楠,他们被罗显章控制住了,没有闯进来。
第41章 无畏
在审讯室里坐了大约一天一夜后,也就是1月23日的下午,梁皓见到了律师。
他是根据刑警们的活动特征来判断时间的——脸颊红润、嘴唇油腻反光是刚吃过饭,他就知道现在是午后,接着是傍晚;面色苍白则是刚刚睡醒,那大概就是第二天到了——他的随身物品都被没收了,审讯室四面白墙,没有窗,也没有钟。
不知道时间的等待是一种折磨。他们给他吃饭、喝水,但不让他上厕所。他提了两次,可他们就是晾着他。他再喊,就有人进来问:女孩在哪儿,想起来了吗?
于是梁皓明白了。最后送进来的面条搁在桌上没动过,吸干了水,粘成一块疙瘩。他决心不再吃喝,直到行动自由。可能需要一天或者两天,他觉得他能挺过去。这些身体上的痛苦不算什么,真正煎熬的是未知的等待,人如果丧失了对时间的把握,焦虑会使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像是要借助一种频率来找回时间流逝的感觉。
律师很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在灰西装外面套了一件棉大衣。他说:“我姓孙,是你母亲的朋友。”他坐到梁皓对面,没有脱大衣,公文包就放在腿上。
“很抱歉现在才过来。你妈昨晚找到我,不过我需要等一些结果出来,做好充分的准备再决定接不接案子,这是我做事的习惯,希望你能理解。很遗憾,现阶段你能会面的人只有我,所以没人能证明我的身份,如果你有所怀疑,你也可以保持沉默。那么……”
“已经找到了吗?”
“嗯?”
“警察找到金莹了吗?”
孙律师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我什么时候能走?”
“马上。不过,是去看守所。”
梁皓感到困惑不已,“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们可以延长拘留期限。”
“我问的不是这个……”
“现在情况有些复杂。脚印已经确定是金莹的,你家里有她的指纹。”
“那又怎么样?她一个礼拜前来过,指纹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前天晚上我根本没有见过她。”
“我知道,是的,一个礼拜前来过。”孙律师大幅度而又缓慢地点着头,像是在重复而不是认可 ,“但问题在于,她出不去,你明白吗?脚印只有进去的,窗户都关着,除了你,没有人有机会作案。”
“这些警察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不明白,孙律师,我不明白,我什么也没做。我感觉有人故意害我,但好像又不太可能。”
“确实,老实说,我没见过那么离奇的事。”
“警察现在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孙律师没有回答,转而问道:“那时候你喝酒了?”
“是的。”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你确实做过什么,但是自己不记得了?”
梁皓笑了。
“好吧,我有数了。”孙律师调整坐姿,用指尖点了点桌子,“你也不用太担心,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最多两周你就能出来。”
梁皓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我家里人怎么样?”他问。
“他们没事,父母有时候比你想象的冷静。晚些时候我会去找你妻子聊聊。”
“……谢谢。”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后面的事情你听好:一会儿他们会先带你去医院做尿检,常规程序而已,看看有没有吸毒,然后拍照,拍完送看守所。你待的地方是新收监舍,里面都是刚进来的人,一般都比较老实,就是人多,你忍耐一下,十多天很快就过去了。总之,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心态放平,即便你真的是无辜的,也不要觉得被冤枉了,这不是坐牢。最迟明天下午,我会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