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性欲因素吗?”
“没有。”塞利托说道。
萨克斯补充道:“她拖了一阵子才死去,我们认为当时嫌犯就在旁边看着,很可能还看得很开心。”
“虐待狂。”罗恩·普拉斯基说道。
“是谁在说话?”杜宾斯问道。
“我是巡警罗恩·普拉斯基,协助林肯和阿米莉亚办案。”
“你好,警官。话说回来,我不认为是虐待狂。这个说法通常只用在含有性虐待的语境中。如果他只是很享受给别人带来痛苦,那么我们通常会将他诊断为反社会型人格。”
“是,先生。”普拉斯基的脸红了。倒不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而是因为插嘴,被莱姆狠狠瞪了一眼。
杜宾斯接着说:“根据我的直觉,他是个心思缜密的罪犯,出手之前会精心计划。至于为什么这位不明嫌犯对集骨者、林肯还有阿米莉亚有着异乎寻常的浓厚兴趣,我大致有两种猜想。其一,十多年前集骨者的案件也许对他影响很大。我指的是情感上发生了共鸣之类。”
“就算他跟这个案件没有直接关联,也会受到影响?”莱姆似乎忘记了自己正努力忽略这位医生,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错。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确切年龄,但当时他很可能正处于青春期早期——在那个年纪,很容易被关于连环杀手的新闻打动。至于为什么被打动?这么说吧,如果我记得没错,集骨者的犯罪动机,是关于复仇。”
“没错。”
塞利托问道:“那我们这位不明嫌犯又是为了什么而复仇,医生?死去的亲人?其他方面的个人不幸?”
“说真的,什么都可能。也许他失去了什么,也许遭遇了什么悲剧,然后怪罪于某人某事。公司、机构之类的。当他遭到不幸时,也许正好是集骨者案发的那段时间,于是他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像集骨者那样去复仇。从此,这个想法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凶手的手段有点类似十多年前的集骨者——当时有些犯罪现场也是在地下,不是吗?”
“没错。”莱姆再次说道。
“而这位不明嫌犯对于人体形态学也有种狂热的执念。对他来说,迷恋的是人皮。”
萨克斯补充道:“是的,我还找到了证据,发现他抚摸过被害人的一些身体部位,不是出于性欲的抚摸,据我观察也不是为了刺青。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也许抚摸皮肤让他感到满足。”医生继续说:“那么,这就是他对于集骨者感兴趣的第一种原因:与他在心理上的联结。”他低声笑了起来,“我想,也许你会觉得这个结论不是很重要。”他很清楚莱姆总是不相信用心理分析来办案,还把这称为“装神弄鬼”。“但这有可能意味着,他的犯罪动机也是复仇。”
莱姆开口说道:“我知道了,医生。我会把这点也写在白板上。”“我想你可能会觉得第二种原因更有意思,为什么他会对这本书的这个章节特别感兴趣。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复仇、杀戮的快感,或者只是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这样他好去抢劫美联储——他都知道你会追踪他,所以他想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你。你的工作方法,你的思考方式,你到底会怎样追查一个连环杀手。这样他就不会重复前人犯过的错误。他想掌握你的弱点——你和阿米莉亚的弱点。”
莱姆觉得这就比较说得通了。他朝萨克斯点点头,萨克斯对医生说:“这本书基本就是一本操作指南,详细介绍了如何用鉴证科学追查连环杀手。而且根据现场调查,他很小心地擦掉了几乎所有证迹。”
普拉斯基开口问道:“医生,关于为什么会选择这名被害人,你有什么想法吗?我们几乎查不出他们之前有任何联系。”接着,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克洛伊·摩尔其人。
萨克斯说道:“像是随机选择的被害人。”
“还记得吗,在集骨者案里,凶手真正的目标另有其人:是纽约市,是警方,是你,林肯。我猜测,你这位不明嫌犯选择被害人时,只是出于容易接近和便利性的考虑——有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可以不受干扰地刺青……然后我想,还有个营造恐慌的因素。”
“是什么?”塞利托问道。
“除了谋杀被害人之外,他还有别的目的——显然,不是抢劫,也不是性侵。他犯下的谋杀,可能让整座城市都陷入恐慌。纽约所有人在进地下室、车库、洗衣房或是从后门进入他们的办公室和公寓之前,都要好好思量一番。现在,还有其他几点。首先,如果他真的是受到集骨者的影响,那么他可能也是针对你个人的,林肯,还有阿米莉亚。实际上,你们可能都有危险。其次,就像我刚才说的,他是个思维缜密的罪犯。这说明他肯定提前考察过受害者,至少提前考察过犯罪现场。”
莱姆说:“我们也正在调查这一点。”
“很好。还有最后一点——如果他真的是模仿犯罪,那么他会收集被害者的骨头。但他感兴趣的却是皮肤。这是他的关注点所在。他可以简单粗暴地给被害者注射毒药,或是强迫他们服毒,或者干脆捅死或是枪杀他们。但他没有,显然他是个专业级别的艺术家——因此每次他都在一个人身上刺下自己的作品,以此宣布此人的皮肤归他所有。”
“集皮者。”普拉斯基说道。
“没错。如果你能查出他为什么对皮肤如此迷恋,也许就找到了理解本案的关键。”莱姆听见医生的办公室里传来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啊,有个病人在等我,恐怕我不得不失陪了。”
“多谢了,医生。”萨克斯说道。
挂断电话后,莱姆让普拉斯基把杜宾斯的推论都写到白板上。
都是些模棱两可的话……但莱姆再不情愿,还是得承认医生的看法不无帮助。
他说道:“我们应该跟帕米拉通个话,看有没有人跟她打听过集骨者的事。”
萨克斯点点头:“好主意。”
帕米拉现在离开了寄养家庭,一个人住在布鲁克林,跟萨克斯家离得不远。不明嫌犯很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帕米拉的存在。因为她在被集骨者绑架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连真实姓名都没有被披露过。《连环城市》中也没有提到她。
萨克斯给她打了个电话,留言让她到莱姆家来一趟,有些事跟她商量。
“普拉斯基,继续查大理石的事。我要知道源头。”
门铃嗡嗡作响。托马斯走出房间去开门。不一会儿,他回到客厅,后面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此人身材精壮,面容沧桑,脑后扎着一根长长的金色马尾,脸上还蓄着莱姆前所未见的夸张胡须。看着面前气质迥异的两人,莱姆忍不住笑了起来。托马斯身穿深色休闲裤和淡黄色衬衫,搭配铁锈红领带。而这位访客身穿洁净无瑕的西装外套,在这个寒冷无比的季节显得那么单薄;黑色牛仔裤是熨烫过的,黑色的长袖套头毛衣上点缀着一只红色蜘蛛,那双棕色靴子则被擦得如同桃花心木餐桌般锃亮。他和托马斯之间的唯一共同点就是二人都很纤瘦,而托马斯则比他高出一个头。
“你一定是TT.高登了。”莱姆说道。
“是啊。那么,你好啊,你就是轮椅上的那个家伙了。”
14
莱姆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夸张的胡子,还有耳朵和眉骨上穿刺的金属棒。
高登的手背上可以看见一些刺青的局部,更多图案被藏在套头毛衣的袖子里。莱姆相信他的右手腕上刺的很可能是个“砰”字。
他对于这人的外表不予置评。很久以前,他就不再根据一个人的外表来判断其本质,这么做未免过于浅薄。实际上,他自己的身体状态就是对这一点最好的佐证。
不过他最主要的想法是:穿刺有多疼?至少在这件事上,莱姆可以感同身受,因为他的耳朵和眉毛这两个部位还残留着痛觉。此外他还想着:如果TT.高登因犯罪被抓,那他一定很容易就被指认出来。
TT.高登向塞利托点头致意,塞利托也冲他点点头。
“嘿。我刚说的是你坐着轮椅?听起来是句废话,但我不是那个意思。”高登面带微笑,环视着屋子里的众人。他又把目光转回莱姆身上,“很显然你坐着轮椅。我的意思是,嘿,你就是那个著名的轮椅神探。我刚才没说这点,当这位——”他冲着塞利托点点头,“来我店里时,说的是‘顾问’,你上过报纸,我还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你为什么不去‘南希·格雷丝访谈秀’?效果肯定一流,你看过这个节目吗?”
他只是在随口套近乎而已,莱姆暗自分析,不是那种令人尴尬的歧视残障的言论。对高登来说,残疾只是莱姆的一个生理特征而已,就跟他深色的头发、肉乎乎的鼻子、犀利的目光和修剪整齐的指甲一样。
只是用来识别的,而不是让人歧视的。
高登和其他人也都打了招呼,萨克斯、库柏和普拉斯基。
随后他又环视整个房间,把屋子里曾被莱姆形容为“惠普式维多利亚风格”的一切收入眼底。“嗯,不错。挺好的。”
萨克斯开口说道:“非常感谢你能来帮助我们。”
“嘿,别客气。真是恨不得这家伙被逮起来。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这对所有靠改造混饭吃的人来说都太糟了。”
“什么意思?‘改造’?”萨克斯问道。
“改造身体,懂了吧。刺青,穿孔,切割。”他弹了弹自己耳朵上的金属棒,“这一切,统称为‘改造’。”他皱起眉头,“不管这一切具体包括什么,我也不确定。”
莱姆说道:“朗说你跟本地的刺青圈很熟,但也想不出到底可能是谁干的。”
高登表示同意。
塞利托补充说高登看过了被害人的刺青,但还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打印的图案不是很清楚。
库柏说道:“我去要nef格式的高清大图了,转存成了tiff格式。”
莱姆搞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年他还在一线办案的时候,用的还是五毫米胶片,必须在暗房里用化学试剂冲洗出来。
那时候,你拍的每一张照片都要能派上用场。现在呢?你只需要在犯罪现场猛拍一通,回来慢慢选。
库柏说道:“我会把图发到英伟达显卡电脑上——就是那个大屏幕。”
“我都行,老兄。只要看得清就行。”
普拉斯基问道:“你看过《谋杀绿脚趾》[4]吗?”
“哦,老兄。”高登咧开嘴笑了,冲着普拉斯基的方向打了一拳。
菜鸟警官也回击了一拳。
莱姆心里想:可能是塔伦蒂诺的电影。
随后,房间里的大屏幕上显示出一组照片。
是克洛伊·摩尔腰腹部那个刺青的超高清图片。看见那肿胀的皮肤、溃烂的伤口,TT.高登忍不住眨眼。“比我想象的还糟,这毒药,这一切。就像是他开创了自己的热区。”
“什么热区?”
高登解释说,刺青店分为热区和冷区。冷区指的是那些不会被顾客飞溅出来的血液污染的地方。
比方说,这个区域没有未经消毒的针头、机器部件或椅子。
而热区,显而易见,正好相反,这里的机器部件和针头都沾上了顾客的血液或体液。
“我们会尽量分开这两个区域。但这位老兄正好相反——他故意造成感染,呃,还给她下毒。老天,真该死。”
但紧接着,这位刺青艺术家就进入了分析模式。这让莱姆感到一丝振奋。高登盯着一台电脑。“我能用吗?”
“当然。”库柏说道。
艺术家敲击键盘,滚动查看图像,并放大局部细看。
莱姆问道:“TT,在你们刺青圈里,‘第二’这个词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没有。据我这二十来年的刺青经验来看,没什么特别的。我想应该是对这个杀人的老兄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或者是对这个受害者有什么意义。”
“应该是对嫌犯有什么特殊含义。”阿米莉亚·萨克斯对高登解释道,“还没有证据表明,他在杀害克洛伊之前就认识她。”
“哦,她叫克洛伊。”高登轻声说道。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开始滚动图片,“嗯,很少有客人会为了刺青专门发明一个词或者一段话。有时候我会给他们刺一首他们自己写的诗。说实话,大多数都很烂。如果有人想刺一段话,通常是来自他们最喜欢的书之类的——《圣经》或者名人名言,或者一些说法,像是什么‘不自由,毋宁死’‘为骑行而生’,诸如此类。”他又皱了皱眉毛,“嗯。好的。”
“怎么了?”
“可能是拼合字句。”
“什么意思?”莱姆问道。
“有些客人会把刺青图案分成几部分。一只手臂上刺一半,另一只刺另一半。有时候他们在自己身上刺一半,在女朋友或者男朋友身上刺另一半。”
“为什么?”普拉斯基问道。
“为什么?”高登没想到有人会这么问,“刺青可以让人与人之间产生联结,这就是刺青的意义之一。就算你的图案独一无二,你也是刺青世界的一部分。你跟其他人有共同点,懂吧。这让你与他人产生联结,明白了吗,老兄?”
萨克斯说道:“你还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高登大笑起来:“哦,跟你直说吧,我可以去当心理医生了。”
“弗洛伊德。”塞利托接口。
“老兄。”高登再次咧嘴一笑。冲他也隔空击出一拳,塞利托没有理他。
萨克斯问道:“能跟我们说说你关于他的分析吗?”
塞利托补充道:“我们不会把你的话放在正式记录里,或者把你列为证人。我们只是想再知道一些关于这家伙的事,搞清楚他在想什么。”
高登看着面前的电脑,犹豫了。
“那么,好吧。首先,作为艺术家来说,他简直是个天才,超出了手艺人的境界,很多刺青师只是做些行活儿。他们拿别人设计的线稿来刺青,自己只是照抄。但——”他冲图片点点头,“这上面看不出有线稿的痕迹,他用的是血线。”
“那又是什么?”莱姆问道。
“如果不用线稿的话,大多数艺术家会在皮肤上先打个草稿。有些拿笔画——那种水溶性墨水笔。但这里也没有,你们找的这家伙不是这么做的。他打开刺青机,直接用割线针开始画出轮廓。所以在图案的外缘是没有上墨的,只有出血的线条。这就是血线了,只有顶级的刺青艺术家才会这么做。”
普拉斯基问道:“这么说,这还是个专家了?”
“哦,是啊,这家伙肯定是个专家。我之前也这么跟他说的。”他朝塞利托点点头,“至少在某些方面,肯定是。说到他的技术水平,他马上就可以开一间自己的工作室。也许他还能称得上是个真正的艺术家——我的意思是,那种用颜料、画笔和墨水之类创作的艺术家,但我不认为他是本地人。首先,如果他是本地人,我肯定听说过他。肯定也不是三州地区(即纽约州、新泽西州和康涅狄格州)的。能在十五分钟内创作这样的作品!好家伙,神速啊。如果是三州地区的人,肯定早就远近闻名了。其次,看字体。”
莱姆和其他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屏幕。
“是老式英文字体,或者其他哥特式字体的变种。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我猜他来自农村地区:红脖子,乡巴佬,摩托车手,自制毒品的家伙。但也可能是福音教派的,自认为正直无私。但绝对是个乡下人。”
“你是从字体看出来的吗?”萨克斯问道。
“哦,是啊。在这里,如果有人想刺文字,那他们会选择花体字,或者笔画更粗的无衬线字体。至少现在是这样。我的天哪,这几年来好像人人都想要这种跟精灵语一样的玩意儿。”
“猫王?”塞利托问道。
“不是,精灵语,《指环王》里的。”
“那就看乡村地区。”莱姆说道,“具体是哪些地区?”
“看不太出来,刺青也分城市风格和乡村风格。我只能说,这有点乡村风格的感觉。现在,来看看衬线,那些是扇形线,而手法是疤痕刺青。这一点很重要。”
他抬起头,敲了敲“第二”这个词周围围绕着的扇形线。
“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人们通常用疤痕文身来强调某个图像。而这位老兄则是希望凸显这个词。简单地用墨水刺个衬线会更省事。但是他不,他选择了疤痕刺青。我想,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具体什么道理我还没想到,但肯定有。”
“那么,还有一点值得讨论。我之前一直在想,也带了东西来展示给你们看。”高登从他的帆布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些金属零件。莱姆认出这种透明包装袋是用来装盛手术器械和法医工具,然后放入高压灭菌器进行消毒的。“这些都是刺青机的部件——顺带说一句,它们不叫刺青枪。”高登微笑着说,“不管电视里是怎么演的。”
接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瑞士军刀,划开塑料袋。片刻之间,他就组装好了一把刺青枪——不,刺青机。“这就是一把组装完毕,可以用来刺青的刺青机。”刺青艺术家走近了其他人,“这里有线圈,可以让针头上下移动。这是墨水管。这是针头,从尾端伸出来。”
莱姆看见了针头,非常细小。
“针头必须刺入真皮层——也就是皮肤最外层下面的一层。”“最外层是表皮。”莱姆说道。
高登点点头,拆开手中的器械,取出针头,展示给大家看。那就像一根非常非常细的烤肉钎子,大概十厘米长,末端有一根金属环,另一端是一束细细的金属棒,被焊接或熔接在一起。金属棒的末端形成锋利的针尖。
“看到这些针是怎么聚合在一起的吗?组成了一个五角星的形状,这是我自己做的,大多数讲究的艺术家都这么做。但我们得买空针来,再自己组装。针分为两种:割线针用来画出图案的轮廓,还有一种是用来填色或者说打雾的。这位老兄必须在短时间内注入大量毒药,这就意味着在割完线之后要立刻换上填色针。但这也行不通,填色针刺得没那么深。不过这种针头就可以了。”他又一次把手伸进帆布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塑料瓶。他从瓶子里倒出两根针,看起来跟之前的针差不多,只不过更长。
“这是从老式旋转式刺青机上拆下来的。像我用的那种新式刺青机,上面有两个线圈,是震动式的。那是一台便携式刺青机吗?”
“肯定是的,现场没有电源。”萨克斯说道。
普拉斯基说:“我查过便携式刺青枪……刺青机,但种类太多了。”
高登沉思了一会儿,开口了:“我猜,应该是一把美国老鹰刺青机,老古董了,是最早一批可以充电的机型。当时刺青业还不是很正规。刺青师可以自己设计针头,可以刺得很深。要我说的话,就该去查查有美国老鹰的人。”
塞利托问道:“纽约买得到吗?刺青用品商店会有吗?”
“我从没在店里见到过,已经停产了,我想可能在网上还找得到,这也是唯一的途径了。”
“不,他不会在网上买任何东西的,太容易被查到了。”莱姆立刻指出,“他可能是在自己家附近随手买的。也有可能已经用了很多年,甚至是从哪里继承的。”
“针头就不一样了,你可以查到有谁出售供美国老鹰使用的针头,任何最近购买了这款针头的人,他都有可能是。”
“你刚说了什么?”莱姆问道。
“我说了什么?”高登皱着眉头,“什么时候,刚刚?任何购买美国老鹰适用针头的人,都有可能是你们追查的嫌犯。你们不这么说的吗?《海军罪案调查处》里面就是这么说的。”
莱姆大笑起来:“不,我只是在想你的主语和宾语是不是搞反了。”
莱姆注意到普拉斯基在翻白眼。
“哦,你是说这个啊?‘他都有可能是?’”高登耸耸肩,“我在学校里成绩不……佳。你刚以为我会说‘还好’吧?在汉特学院读过几年,就觉得无聊了。但我开始刺青后,还是学到了不少文化。圣经的句子,书里的一段话,诗歌。可以说,我是跟大文豪学习了写作。还有拼写,语法。我说,老兄,这可太有意思了。排版也很有意思,同样的文字,用不同字体排出来,感觉完全不同。”
“有时候,一对夫妻会想在胳膊或者脚踝刺上结婚誓言。或者自己写的什么情诗,我刚说了,肯定写得一塌糊涂。我就说,行啊,伙计,你们确定想要一辈子都带着‘吉米我爱你你得心和我得心这一身都在一起’在肱二头肌上一辈子吗?[5]‘吉米’后面没有逗号,‘我爱你’后面也没有句号或者分号,是‘你得心’和‘我得心’,以及‘这一身’而不是‘这一生’?他们会说:‘嗯。’但我在文的时候还是会帮他们改正。他们迟早要有小孩,要去开家长会,然后遇到英文老师。毕竟,这又不能用修正液涂掉,对吧?”
“你也不能剪切和粘贴。”普拉斯基开了个玩笑,大家都笑了起来。
但高登没有笑:“啊,倒真是有一种疤痕刺青,是要把皮肤割下来的。”
这时候,莱姆听见前门门闩咔嗒响了一声,随后门开了,狂风呼啸着灌进屋内,急雨夹着冰雹噼啪作响。
门关上了。
随后,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同样轻快的笑声。
他一下就猜到是谁来了,然后看了萨克斯一眼。萨克斯立刻站起来,把贴满克洛伊·摩尔案情相关图片的白板翻了个面,又关掉了给TT.高登看高精度图片的显示屏。
不一会儿,帕米拉·威洛比走进了房间。这位苗条动人的十九岁少女身上裹着件镶有人造皮草的外套,满头长长的黑发塞在一顶紫红色的针织帽里。外套上落满了星星点点的冰雹和雪花,在室内温度下迅速融化为一摊摊水渍。帕米拉与房间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
陪伴在她身边的是她的男友赛斯·马克奎恩。这位英俊的深发色男子,年纪大概二十五岁。帕米拉把他介绍给了普拉斯基和梅尔·库柏,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赛斯有一双和帕米拉很相像的深棕色眼睛,当他看清对他们友好致意的TT.高登时,忍不住眨了眨眼。帕米拉也是一样。几个礼拜前,莱姆和帕米拉、赛斯一起去过公园,当时赛斯一身T恤和跑步短裤的运动装束,莱姆注意到赛斯身上没有刺青,帕米拉也没有——至少在看得见的部位没有。这对年轻的情侣竭力掩饰自己见到怪人时的惊讶之情,但似乎不太成功。
帕米拉放开赛斯的胳膊,吻了吻莱姆的面颊,又拥抱了托马斯。赛斯则和每个人握了手。
TT.高登问他们是否还需要更多关于这个案子的分析。
塞利托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的其他人,看见莱姆摇了摇头,于是他开口说道:“谢谢你来这里,非常感谢。”
“我会留意我们这个圈子里有没有什么异常状况。那再会了,朋友们。”
高登把自己的工具收拾起来,披上那件薄得可怜的夹克,朝门外走去。
赛斯和帕米拉相视一笑,目送高登出了门。
萨克斯说道:“嘿,帕米拉。我想赛斯可以留个小胡子。”
这位干净清爽的大男孩点点头,皱起眉头。“要命,我可得胜过他,我可以留长了胡子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