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是这个。”
塞利托在公文包里翻了一通,拿出梅尔·库柏打印的那张照片。
高登低头看着,皱起眉头细细端详着那张照片。“做这个刺青的家伙很懂嘛——肯定是个高手。但我不懂为什么会发炎。没上墨。皮肤都肿起来了,坑坑洼洼的。感染得很严重。也没有颜色。他用了隐形墨水吗?”
塞利托以为高登是在开玩笑。但高登接着解释说,有人不想留下永久性印记,所以就用特殊墨水来刺青,完成后肉眼看不见,只有在黑光灯下才能看见。
“胆小鬼。”
“你get了,老兄。”他向塞利托伸出一只拳头。但塞利托没有跟他击拳。高登皱起了眉头:“我想,是出了什么事吧?”
塞利托点点头。他们没有对媒体披露关于毒药的事,因为这种犯罪手法可能会引发模仿犯罪。而且,如果有线人告密,或者嫌犯自己打电话给警方炫耀,他们可以据此确认打电话的人知道案件细节。
此外,这也是塞利托的工作方式。他在寻访证人和寻求建议时,一向的原则就是尽可能少做解释。但目前的状况,他没有其他选择。他需要高登的帮助。而且塞利托觉得自己还挺喜欢这个家伙的。
老兄……
“我们要找的这名嫌犯,他用毒药来刺青。”
刺青师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眉毛上的金属棒被抬得老高。“我的天,不是吧!我的天哪。”
“正是这样,你知道有谁这么做过吗?”
“绝无可能。”高登用手背抹着脸上复杂的胡须,“这太不应该了,伙计。你瞧,我们……我们这一行,一半算是艺术家、一半算是整形医生——客人信任我们。我们和他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纽带。”高登的声音嘶哑了,“用刺青杀人。哦,天哪。”
店里的电话响了,高登没有理会。但很快,那个大块头的刺青师,就是正在创作摩托车的那位,从珠帘里探出了脑袋。
“嘿,TT。”他冲塞利托点点头。
“什么事?”
“有人打电话来,我们可以给人脖子上刺一张百元美钞吗?”他一口南方口音。但塞利托听不出具体是哪儿。
“百元美钞?能啊,怎么不能了?”
“我的意思是,刺青货币会不会违法?”
高登转了转眼珠子。“他又不会把自己投进大西洋城的老虎机里。”
“我就问问嘛。”
“没问题的。”
刺青师又回去接起了电话:“好的先生,我们可以做。”电话挂断了。他正准备走开,被高登叫住了,“等一下。”他对塞利托解释道,“艾迪刚好也在,你也可以跟他聊聊。”
塞利托点点头,高登为二人简单介绍了一番。“艾迪·博福特,这是塞利托警探。”
“幸会。”塞利托认定,是中大西洋地区南部口音。这家伙长着一张亲切的脸,跟他密密麻麻文满了野生动物的手臂很不相称。“警探,警察,嗯。”
“再跟艾迪说一遍。”
塞利托对博福特介绍了情况,跟高登一样,他的脸上流露出震惊和沮丧。塞利托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人用墨水或者刺青枪来杀人?毒药什么的。”
“没有。”博福特低声说,“闻所未闻。”
高登跟他的同事说:“手艺很好。”
“没错,这人是内行。用了毒液,嗯?”
“没错。”
高登问道:“他是怎么抓住她的?我的意思是,是怎么让她一动不动那么久的?”
“下了迷药,不过他也没花多久。我们认为,这个刺青只用了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高登惊讶不已地问道。
“这很不寻常?”
博福特说道:“岂止不寻常。老天,我认识的人里,没有谁能在十五分钟里完成这样一幅作品。至少,要一个小时。”
“没错。”高登肯定。
博福特冲店铺前面点点头。“还有个半裸的人等着我呢。我得走了。”
塞利托向他点头致谢。他问高登:“那么,看到这张照片,关于做这个刺青的人,你还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吗?”
高登俯过身,仔细研究那张照片上克洛伊·摩尔的刺青。他的眉毛皱成一个V字形。“这张照片不是很清楚。你有特写照片吗?或者精度高点的照片?”
“我们可以弄来。”
“我可以去警察局找你们。呃,我一直很想去看看。”
“我们在一位顾问的办公室工作,我们——等等。”塞利托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看手机屏幕上的信息。有意思,然后简短回了一条。
他对高登说道:“我得去个别的地方,但很快会去这里。”塞利托写下莱姆的名字和地址,“这是那位顾问的地址。我要先回总部一趟,我们那里见。”
“好的,我什么时候过去?”
“越快越好。”
“没问题。嘿,你想要一把格洛克手枪之类的吗?”
“什么意思?”塞利托又皱起了脸。
“我免费帮你刺一个。一把枪,一个骷髅。嘿,一个纽约市警察局的警徽怎么样?”
“不要骷髅,不要警徽。”他戳了戳写着莱姆家地址的卡片,“我只要你尽快过去。”
“我会尽快。”
“你get了,老兄。”
12
“进展怎么样,菜鸟?”
罗恩·普拉斯基坐在莱姆家客厅里的一张凳子上,弓身敲着电脑键盘。他正在追查市内可能出现英伍德大理石的地区。“进展缓慢。进行爆破的地方不仅有打地基的,市内还有好几处拆除工程正在进行。而且现在是十一月,天气又是这样。谁能想得到?我——”
有人的手机响了。普拉斯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是那个预付费手机。
“钟表匠”卧底任务有进展了。莱姆很高兴看到这么快就有人打来电话。
打开会说些什么呢?
他先是听到普拉斯基在寒暄,然后说:“是的,关于遗体,理查德·罗根,没错。”他踱步到角落里,莱姆再也听不见了。
可是他注意到了普拉斯基死气沉沉的表情——莱姆打定主意不要把想到的俏皮话说出来,因为这个任务本身给这位警探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两三分钟后,普拉斯基挂了电话,匆匆记了些笔记。
“怎么说?”莱姆问道。
普拉斯基说:“他们把罗根的遗体送到了博考维茨殡仪馆。”“那是哪里?”莱姆问道,这地方听起来很耳熟。
“距离这里不远,上百老汇大道。”
“有追悼会吗?”
“没有,只说周四会有人去取他的骨灰。”
莱姆的双眼依然盯着那台巨大的电脑屏幕,低声说道:“联邦调查局那里还没查到毒药来源,该死的‘第二’也没什么线索。我本来就没指望儿那能查到什么,是谁去?”
普拉斯基和库柏都没有回答,萨克斯也沉默着。
“怎么样?”莱姆叫道。
“什么怎么样?”库柏说。
“我在问普拉斯基,谁会去那里?去取罗根的骨灰?你问过殡仪馆老板谁会去吗?”
“没有。”
“为什么不问?”
“因为,”普拉斯基回答道,“问了就会很可疑,你不觉得吗,林肯?如果”钟表匠“的秘密同伙去悼念他,殡仪馆老板不经意间提起有人很好奇谁会去——这种问题其实不该问的——”
“好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而且说得很有道理。”库柏说道。
相当有道理。
接着,莱姆继续陷入沉思,思考着克洛伊·摩尔身上那个刺青的含义。他很怀疑到底能不能找出关于“第二”的引言。说不定嫌犯只是临时起意想到了这个词,根本查不出什么。甚至这个词背后也根本没有任何深意。
只是为了分散注意力。误导人而已。
是个烟幕弹……
但万一你想用这个词传达一些信息,那会是什么信息呢?为什么你要这样故意吊人胃口?
“我不知道。”库柏答道。
显然莱姆把自己的思考过程说出来了。
“该死的信息。”他嘟囔着。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再次盯着那个刺青。
“……第二,第二……”
“是变位词吗?”库柏提议说。
莱姆来回审视那几个字母。调换顺序以后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总之,我觉得这个信息本身就足够神秘。他跟我们没必要玩拼字游戏。这样,菜鸟,你去殡仪馆卧底,没问题吧?”
“当然。”
回答得太快了,莱姆心想。他知道普拉斯基对这个任务有点畏怯,不是因为这个任务危险。就算“钟表匠”的同伙继承了他的衣钵,还亲自去殡仪馆领取骨灰,他也不大可能在那种地方掏出枪来跟便衣警察交火。不,让这位年轻警察倍感煎熬的,是对于自己缺乏信心的恐惧。这是因为几年前,他的头部受过伤。普拉斯基在犯罪现场勘查方面表现非常优秀,而且作为一个非理科出身的警员,他在实验室的表现也不错。但是每当要跟人打交道或是需要随机应变时,他就会有点迟疑不决。“我们晚点再商量你要穿成什么样,扮演一个什么角色,该怎么表演。”
普拉斯基点点头,收起刚才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回去继续专心追查英伍德大理石了。
而莱姆则转动轮椅来到检查台前,台面上放着克洛伊·摩尔苏荷区谋杀案的种种证物。然后他抬起目光,凝视着检查台上放的显示器,上面正放映着萨克斯在现场拍回的照片,散发出高精度的微光。他端详着这位女性死者的脸,她吐出的白沫,张开的嘴,她的呕吐物,还有睁大的呆滞双眼。那是她留在人世间最后一刻的表情。从毒芹中萃取的致命毒素,会引起严重的抽搐反应和腹部剧痛。
为什么要下毒?莱姆再次陷入沉思。
而且,为什么要用刺青枪作为下毒的工具?
“该死的。”萨克斯咕哝道,走出了她的办公区域。她正在帮助普拉斯基搜索商业爆破许可,“电脑又死机了,二十分钟已经两次了,之前电话也是。”
“不光是这一带。”托马斯接口道,“城里到处都这样,下载变得很慢,太痛苦了,大概有几十片社区受到了影响。”
莱姆怒气冲冲地说:“好极了,我们正需要麻烦。”在这个时代,你要破案就离不开电脑。从车管所到加密的警方和国安局资料库,再到谷歌。如果网络不好,办案进度也要跟着停滞不前。平时你可能根本都想不到自己有多依赖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信息流,直到你发现网断了。
这时候萨克斯宣布:“好了,网又联上了。”
但是当朗·塞利托边脱大衣边快步走进莱姆家的客厅时,这些关于网络的哲思就被人们搁置一旁了。他把博柏利大衣扔在一张椅子上,又叠起手套放在大衣上面,然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东西。
莱姆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塞利托充满戒备地说:“我回头再帮你清理这该死的地板好吗?林肯。”
“我关心的不是地板,我为什么要关心地板?我只想知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塞利托擦了擦汗。在这个二十五年最冷、天气最糟糕的十一月,他体内的温度显然没有受到影响。“首先,我找到一个刺青师来帮忙,他应该正在路上,最好是这样。TT.高登。你真该看看他的胡子。”
“朗。”
“接下来看看这个。”他递过一本书,“总部那些家伙?他们查到那张纸片是哪里来的了。”
莱姆的心跳加速了——大多数人心跳加速时,会感受到自己胸膛的起伏;但对他来说,这种感受来自脖子和头部脉搏的加速。那是他仅存的还有知觉的部位。
ies
最为过人之处在于他的预判能力
“他们是怎么找到的,朗?”萨克斯问道。
塞利托接着说道:“你知道马蒂·贝尔森吗?重案组的。”
“哦,那个超级大脑。”
“没错,沉迷于字谜,连睡觉时都在玩数独。”塞利托对莱姆描述道,“他平时主要是负责经济犯罪。总之,他猜出最上面的几个字母是书名的一部分。一般在书页顶端,一面是放作者名的,另一面是书名。你知道的吧?”
“我们知道,你继续。”
“他接着猜那些单词以‘ies’结尾。”
莱姆说道:“背面有个字是‘尸体’(body),所以可能是复数形式的尸体(bodies)。我们怀疑那是一本罪案类书籍,或者主题是尸体,那也许是‘敌人’(enemies)吧。”
“不是,是‘城市’(cities)。书名是《连环城市》(Serial Cities)。刚好也是马蒂第一反应想到的六个单词之一。他给城里各大出版社都打了电话——反正现在也没剩下几家。他把那段内文读给他们听。有个编辑认了出来,说他们公司很久以前出了这本书。《连环城市》现在已经绝版,不过他甚至还记得那句话出自哪一章——第七章。他们马上会给我们送一本来。”
太棒了!莱姆问道:“那么这一章有什么特别的?”
塞利托又擦了一把汗。“你,林肯。这一章写的是你。”
13
“还写到了你,阿米莉亚。”
塞利托打开了那本书。莱姆注意到书的全名——《连环城市:全国著名杀手》。
“让我来猜猜看,主题说的是每座大城市都有个连环杀手。”“波士顿扼杀者,洛杉矶的查尔斯·曼森,西雅图的五号公路杀手。”
“太不严谨了,曼森不算连环杀手。”
“我觉得公众不会在意。”
“我们还被写进了书里?”萨克斯问道。
“第七章的标题是‘集骨者’。”
这是大众给那名连环绑架犯起的外号,因为媒体的大肆报道和一部夸大其词的改编小说而深入人心。几年前,这名绑架犯把莱姆和纽约市警察局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把受害者藏匿在各种地方,如果莱姆和警方没有及时找到,他们就会惨死。
其中有些受害者被成功解救,有些被害了。这一案件意义非凡,原因如下:它将莱姆从死亡边缘拯救了回来,字面意义上的拯救。当时他刚刚高位截瘫不久,意志极度消沉,几乎要自杀。但在与这位智力超群的罪犯交手之后,他又燃起了斗志,决定活下去。
同时,这个案子也让莱姆和萨克斯走到了一起。
莱姆正咕哝着:“那我们为什么没有出现在第一章?”
塞利托耸耸肩:“那真是太遗憾了,林肯。”
“但我们这是纽约啊!”
而且是我啊,莱姆心想。
“我能看一眼吗?”萨克斯问道。她打开书,翻到那一章,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太短了。”发现这点后,莱姆更不高兴了。波士顿扼杀者的篇幅会更长吗?
“你知道的。”萨克斯说道,“我记得之前跟一个作家聊过。他说他正在写一本书,就约我喝杯咖啡,想问出点报纸或者官方记录上没写的细节。”她微笑了起来,“我好像记得他说他也给你打电话了,莱姆。但你把他大骂了一通,挂了电话。”
“我不记得了。”莱姆含糊地说,“新闻业,写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你自己也写了那个啊。”普拉斯基冲书架上那本莱姆本人的著作点点头,书中记载了纽约市各类罪案现场纪实。
“写着玩而已。我的人生不应该浪费在回顾一堆骇人听闻的故事上,用来满足那些嗜血的读者。”
但他暗自反思:也许本该写得更骇人听闻一些。《犯罪现场实录》一书实在是销路欠佳。
“重要的问题是,嫌犯11-5为什么偏偏对集骨者的案子这么感兴趣?”他冲那本书点点头,“我这章又有什么特别的?有主题吗?作者有什么深意?”
上帝啊,这章到底有多长?只有十页?莱姆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萨克斯继续浏览着。“别担心,书里把你写得很好。不得不说,把我写得也很好……基本上都是在描写绑架案本身和破案技巧。”
她又翻阅了几页。“有很多关于刑侦各步骤的细节,还有些补充说明。说了很多关于你的情况。”
“啊,那一定写得很引人入胜。”
“还写了关于这个案子的政治斗争。”
当时萨克斯为了保存证据,关闭了整条地铁线,为此卷入了大麻烦——甚至造成了州政府内部的政治分歧。
“还有一些补充说明——关于帕米拉的母亲。”萨克斯说道。
当时集骨者绑架了一个叫作帕米拉·威洛比的小女孩和她的妈妈。莱姆和萨克斯解救了她们,但后来才知道,她妈妈并不仅仅是一名无辜受害者。得知真相后,萨克斯和莱姆拼命想找到那个小女孩。几年前,他们设法把她救了出来。现在帕米拉已经十九岁,在纽约边读大学边打工。她现在被萨克斯当作妹妹。
萨克斯读完了。“作者花了很多笔墨描述凶手的心理状态:为什么他那样痴迷于人骨?”
那名绑架犯收集人类的骨头,用来雕刻、打磨、抛光。他的这种执念,似乎是因为他曾受到的创伤,有深爱的亲人被杀害。而打磨骨头似乎可以抚慰他的灵魂。
他所犯下的罪案都是出于对失去亲人的复仇。
莱姆说道:“首先,我想我们需要查一下这位嫌犯跟集骨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去翻翻资料。追查集骨者的家族成员,他们都住在哪里,现在都在干什么。”
要挖出档案得花一些时间,官方报告和证物都在纽约市警局的档案室里。这是一宗陈年旧案。莱姆的电脑里也有一些资料,但当时的文档格式和现在的系统不兼容。还有些资料存在老式磁盘里,被托马斯从地下室里翻了出来。放磁盘的盒子上布满了灰尘,看起来像是出土文物一般。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普拉斯基问道。对于他这一代人来说,数据存储都是以G为单位的。
“电脑磁盘。”塞利托说道。
“听说过,但没见过。”
“你没开玩笑吧?罗恩,你知道我们以前听音乐,用的都是那种大的圆形黑胶唱片。哦,对了,菜鸟,而且在微波炉出现之前,我们会用真正的火烤熟乳齿象的肉排。”
“哈。”
这些磁盘看起来是派不上用场了。好在托马斯也在地下室找到了这些资料的纸本文档。莱姆和大家设法拼凑出一份集骨者的生平传记,上网(网络现在又变得通畅了)查找一番,确认当时集骨者并没有任何活着的亲属,至少没有近亲。
莱姆沉默了一会儿,想着:而且我知道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家人。
“那幸存者呢?”
大家又开始上网查找,打电话询问。
结果除了帕米拉之外,从集骨者手中解救的受害者不是死了,就是搬离纽约了。
莱姆毫不留情地说:“好了,看起来跟集骨者一案没有任何直接关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等到现在才找上我们,未免也太晚了。”
“我们去找泰瑞聊聊吧。”萨克斯建议道。
泰瑞·杜宾斯,纽约市警察局首席心理专家。当初就是他提出设想,认为集骨者对骨头的执念是因为骨头可以保存很久,而这也反映出凶手曾失去至亲。
另外,在几年前莱姆遭遇意外、高位截瘫后,杜宾斯就如同一只斗牛狗式卫士一般。他不肯接受莱姆想要放弃生命、采取自杀的想法,一直努力帮助莱姆适应瘫痪后的生活。他从来不跟你聊什么“这给你带来了怎样的感受”之类的狗屁。杜宾斯知道你的感受。他会引导你的谈话,设法淡化那些经历给你造成的创伤,但同时也不会回避这样一个事实:没错,有时候生活就是会蹂躏你。
毫无疑问,这位心理医生非常聪明。而且才华横溢。但萨克斯建议找他来,是出于其他的理由。她希望给嫌犯11-5出一份心理侧写。但莱姆对于心理侧写这门艺术——友情提示,并不算科学——非常怀疑,至少是半信半疑。
“干吗费这个事?”他问道。
“不怕一万——”
“别说这些陈词滥调,求你了,萨克斯。”
“——只怕万一。”
塞利托站在萨克斯一方。“找他来又没什么坏处,林肯。”
“会占用我们干实事的时间——分析证物什么的。让人分心,这就是坏处,朗。”
“那你就继续分析你的证物吧。”塞利托怼了回去,“阿米莉和我给泰瑞打电话。你不用听。你看,这位嫌犯不怕麻烦地弄到一本跟集骨者有关的书,我想知道原因。”
“那好吧。”莱姆让步了。
塞利托打了个电话,等杜宾斯接通后,他打开了手机扬声器。
“现在开着免提,泰瑞。我是朗·塞利托,我跟林肯还有一些其他同事在一起。我们在查一个案子,想咨询下你的意见。”“好久不见。”杜宾斯医生用悦耳的男中音说道,“朗,你最近还好吗?”
“很好,很好。”
“林肯呢?”
“还好。”莱姆嘟囔着,又去研究白板上列出的线索——英伍德大理石,被炸开。相比不牢靠的心理学猜想,莱姆对这个的兴趣可要大多了。
炼金术……
“我是阿米莉亚。”她说,“还有罗恩·普拉斯基和梅尔·库柏。”
“我想你们想说的是刺青的案子吧,我在网上看到了。”
虽然纽约市警察局还没有向媒体透露关于嫌犯11-5案件的细节,但他们已经联系了纽约地区的各个执法单位,查证是否有类似作案手法的先例(结论是没有)。
“没错。有点进展了,我们需要你的建议。”
“洗耳恭听。”
莱姆不得不承认,他觉得杜宾斯的声音有种抚慰人心的魔力。他的脑海里甚至已经浮现出这位身材矫健、灰白头发的医生,正露出如同他声音般有魅力的微笑。当他倾听你说话时,他是真的听进去了。那一刻,你就是宇宙的中心。
萨克斯跟他解释,这名嫌犯偷走了一本书里关于集骨者的那章,在犯案时随身携带。她还进一步补充道,本案与集骨者案没有直接关系,但凶手为了找到这本书,大概费了不少事。
朗·塞利托补充道:“他还留下了信息。”他接着说起了用老式英文字体刺上去的“第二”字样。
心理医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这样,我的第一反应也许跟你们一样,他是个连环杀手。不完整的信息意味着还会有更多信息出现。而且他对集骨者感兴趣,那也是个连环绑架者。”
“我们已经设想他会再寻找目标。”塞利托说道。
“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萨克斯说道:“目击者描述:白人男性,身材瘦削。我们掌握了他使用的毒物,以及有可能以后使用的毒物。”
“被害者是白人女性?”
“是的。”
“符合连环杀手的特征。”大多数这种类型的连环杀手,都会猎杀与他们同种族的人。
萨克斯接着说道:“他先用普洛福迷晕了被害者,因此他有医学背景。”
“就跟集骨者一样。”杜宾斯说道。
“没错。”莱姆回答。现在他的目光从证物链上挪到了电话上,“我还没想到这一点。”现在他把一半的注意力放在了这位心理专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