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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有意思了。”
“怎么了?”
“找一把注满希望的刺青枪。”
“注满……什么?”
塞利托没好气地笑了。他知道莱姆又要开始了。
莱姆接着说道:“你刚说‘希望这种枪’,而不是‘我希望这把便携刺青枪没那么常见’。‘希望’作为分离副词,表示说话者的某种意见,这在语法上是不规范的。英语老师和记者都不会赞同这种用法。”
这位年轻的警察摇晃着脑袋:“林肯,有时候我跟你说话,会感觉自己在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里。”
莱姆的眉毛挑了起来,示意他说下去。
普拉斯基小声说:“你知道的,就是那种经典场景,两个枪手马上要去干掉什么人,但他们却一直说啊说啊说上十来分钟,只是为了争论‘急切’和‘焦急’有什么区别,或者‘不偏不倚’(disinterested)的意思不是‘不感兴趣’(uninterested)。说到你简直想扇他们一巴掌。”
萨克斯一阵爆笑。
“这两种语法错误也让我很烦。”莱姆低声说,“很高兴你搞清楚了这两个知识点。接下来,是最后一部分证物了。这也是我最感兴趣的一条。”
他的目光回到证物袋上,想着回头要记得去查查这位昆汀·塔伦蒂诺是何方神圣。
10
梅尔·库柏走到检查台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最后一只证物袋。他用镊子从里面夹出一团纸球,慢慢打开它。
“从哪里找到的,阿米莉亚?”她问道。
“距离尸体大概三英尺的地方,在其中一只黄色盒子下面。”“我看到那些盒子了。”莱姆说道,“IFON。不是电网,就是电话线。”
这张纸片是从一本印刷物上撕下来的一角。大概七厘米长,五厘米宽。正面写着:
ies
最为过人之处在于他的预判能力(that his greatest skill was his ability to anticipate)
反面写着:
尸体找到了(the body was found)
莱姆看着库柏,而库柏正用一架博士伦显微镜,将这张纸的纤维样本与被害人指甲里找到的纤维进行比对。
“二者之间有关联,很可能是同样的来源。另外,在现场的其他证物样本里,均未找到她指甲缝里那种面料纤维。”
“那么我们可以假设,她在打斗中撕下了那张纸。”
塞利托问道:“为什么他要随身带着这个东西?这到底是什么?”
莱姆注意到那不是铜版纸,因此应该不是从杂志上撕下来的;也不是新闻纸,所以不是日报、周报或小报。
“很可能是本书。”他盯着那张三角形的纸片,向大家宣布。
“这是什么情况?”普拉斯基问道。
“好问题,你的意思是,这张纸片来自我们这位嫌犯的口袋,而且是在二人搏斗时扯下来的。但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能从一本书里撕下一角呢?”
“没错。”
“因为我是这样想的,他从书里把重要的几张书页裁了下来,带在身上。我想知道这是本什么书。”
“要用简单的办法吗?”库柏问道。
“哦,你是说谷歌图书?行啊,或者随便叫什么,反正就是那个东西,那个在线资料库里存储有世界上百分之九十或者随便百分之多少的图书。当然,试试那个。”
但是,毫不令人意外,没搜到结果。莱姆不太熟悉版权法律的问题,但他猜想应该有不少作者还是受到美国著作权法的保护,并且不大愿意把自己辛苦创作的结晶免费分享给大众。
“那就剩下复杂的方法了。”莱姆再次宣布,“黑客的行话是怎么说的?暴力破解?”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补充道,“但我们也许可以先缩小范围。先试试查出这本书的印刷时间,然后再查找这段时间里出版的书籍,就从犯罪类的开始。‘尸体’这个词是个线索。接下来,确定日期范围。”
“碳年代测定法?”罗恩·普拉斯基问道,梅尔·库柏随之露出一个微笑。“怎么了?”年轻的警员问道。
“菜鸟,没读过关于放射性碳的那章吧?”莱姆说的是他自己撰写的那本鉴证科学教科书。
“其实,我读过,林肯。”
“所以呢?”
普拉斯基开始背诵:“碳年代测定法的原理是基于碳十二不会衰变,而碳十四会衰变。将二者的含量进行比对,可以对检测物品的年代得出一个概念。我说的是‘概念’,而你书里写的应该是‘近似值’。”
“啊,背得不错。但很遗憾,你没看备注。”
“哦,这里还有备注?”
“碳年代测定法产生的误差值在三十年到四十年之间。而且这说的还是年代较新的样本。如果我们的嫌疑人随身携带的那一章是印刷在莎草纸上或者恐龙皮上的,误差就会更大。”莱姆朝那张纸片点点头,“因此,不行。碳年代测定法不适合我们。”
“至少检测一下,就知道这本书是不是近三十年或四十年印刷的。”
“这个嘛,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莱姆态度欠佳地说道,“我几乎可以肯定,是九十年代印刷的。我想要更确切的时间。”
轮到塞利托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断定年代的,林肯?”
“字体。这种字体叫作Myriad,由罗伯特斯林·巴赫和卡罗尔图·温布利为Adobe系统设计。后来成了苹果的字体。”
“但我看起来,跟所有的黑体字都一样嘛。”
“看那个‘y’的下降笔画线,还有e的倾斜角度。”
“你对字体也有研究?”普拉斯基问道,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他接受过的鉴证科学教育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大到把他整个人都吞噬了。
几年前,莱姆参与过一个绑架案,嫌疑人从杂志上裁下字母,拼成一封勒索信。他用到的字包括内页标题和一些广告。莱姆分析了几十本杂志和广告里的字体,最终确定这些字出自某一期《大西洋月刊》。他要求法官签发搜查令,查阅订户名单,再加上其他证据,然后一路找到了嫌犯家门口,成功解救被绑架人。他向普拉斯基解释了这一切。
“那我们怎么才能进一步缩小日期范围呢?”
“油墨。”莱姆说道。
“添加了标记物质吗?”库柏问道。
“我怀疑。”从一九六〇年起,墨水制造厂商开始往里面添加标记物质,也就是一些化学标记物——和炸药制造厂采用的方式一样。因此在发生犯罪事件的时候,很容易就可以从油墨样本追踪到一个特定的来源,至少是墨水或者笔的品牌(添加标记物质的最重要目的,其实是追踪仿冒者,不过与此同时,也帮助警方查出了一些绑架犯,以及喜欢在犯罪现场留下信息的变态杀手)。但像用于这种书的油墨是大规模生产和贩卖的,很少会添加标记物质。
莱姆解释道,因此,他们必须解析出这种油墨的成分,同纽约市警察局的油墨资料库进行比对。
“梅尔,把油墨提取出来吧。看看里面是什么成分。”
检查台上面有一个放着各种工具的架子,库柏从中选择了一支改造过的注射器,针尖被稍稍锉平了一些。他用针头戳穿那张纸七次,取得了含有油墨的纸片碎屑,然后浸入吡啶溶液中,提取出油墨。溶剂蒸发之后,取余下粉末状的残渣分析。
库柏和莱姆看着分析出来的色彩层析谱,那是一个有着高低起伏的条状统计图,代表引出那本神秘书籍的油墨成分。
这个分析结果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将其放进资料库里进行比对后,结果出来了:这种油墨非常像是一九九六年到二〇〇〇年间用于印刷一般成人图书的油墨。
“成人?”普拉斯基问道。
“不,不是你想的那种成人读物。”塞利托大笑着说。
“我的——”普拉斯基的脸唰地红了,“等一下。”
莱姆继续说:“其实就是相对于青少年读物而言。给成年人阅读的正常书籍。那纸张呢?测测酸性。”
库柏用纸片的一小角做了个最基本的酸碱度测试。
“酸性非常高。”
“这就意味着,是一本大批量印刷的一般精装本图书——不是平装本,平装本是用新闻纸印刷的;而是一本精装本,因为更贵的限量版图书,都是用低酸纸或者无酸纸印制。”
“把这个也加进你们特别小组的待办清单里,朗,找到这本书。我倾向于去找那个年代的非小说类书籍。甚至可能是犯罪实录。每一章都有不同主题,因为嫌犯只把他需要的几页裁了下来。让你的人去跟编辑、书店、犯罪类书籍爱好者谈谈……还有犯罪实录作者们。这样的话,大概会有多少人?”
“行啊,没问题。等他们查完那几兆条关于‘第二’的信息,就可以抽空看看了。”
“哦,顺带说一声,优先查这个。如果我们的嫌犯不辞辛劳地找到这本书,裁下书页带在身边,那我真的想知道这是本什么书了。”
大块头的塞利托又看了一眼刺青的图片,对库柏说:“把这张照片打一份出来,好吗?我要去刺青店看看——现在还叫刺青店吗?可能叫‘工作室’了吧。帮我拉一份知名店铺的清单。”莱姆看着库柏打印照片,然后又进入纽约市商业执照签发处,下载了一份清单,里面列出了大概三十几家刺青店。库柏把清单交给了塞利托。
“这么多吗?”塞利托小声抱怨,“太棒了。这么好的天气,我真恨不得在外面多跑跑腿。”他把清单和刺青照片扔进公文包里,披上他的博柏利风衣,从口袋里扯出手套戴上。没打招呼,就离开了客厅。门开了,莱姆再次听到短暂的风声,然后门被甩上了。
“接下来,菜鸟,大理石查得怎么样了?”
普拉斯基转向身边的一台电脑,看着屏幕念道:“还在查爆破许可,他们现在在城里很多地方爆破呢。”
“继续查。”
“没问题,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他把目光转到莱姆身上,“希望吧。”
“希望吧?”莱姆皱起了眉头。
“是啊,林肯,我可是注满了希望,以后不用再上你该死的文法课了。”
伊丽莎白街237号
被害人:克洛伊·摩尔,二十六岁
-与不明嫌疑人无关联
-无性侵,但触碰皮肤
嫌犯11-5
-白人男性
-体格瘦削到中等
-针织帽
-长度到大腿中部的深色大衣
-深色背包
-穿了鞋套
-没有指纹
死因:毒芹素中毒,由刺青进入人体
-来自毒芹
-来源不明
-浓缩物,正常浓度的八倍
使用普洛福,让被害人失去意识
-如何获得?有医疗用品的渠道?
“第二”字样刺青,老式英文字体,上下有扇形纹
-信息的一部分?
-总部的临时小组正在查证
凶器是可携带刺青枪
-未知型号
棉纤维
-灰白色
-很可能来自嫌犯的上衣,在扭打中扯下
书页,犯罪实录?
-很可能在打斗中从嫌犯的口袋里撕下
-可能是一九九六年至二〇〇〇年间的大批量印刷精装书籍-ies
-他最大的过人之处,在于预判能力
-下一页:尸体找到了。
实施犯罪前很可能用黏性滚筒去除衣服上的证迹
手铐
-无品牌,无法追踪来源
手电筒
-无品牌,无法追踪来源
防水胶带
-无品牌,无法追踪来源
微物证迹
一氧化碳、臭氧、铁、锰、镍、银、铍、氯化烃、乙炔。
-可能是氧燃料气焊法的燃料
河豚毒素
-源自河豚身上的毒素
-僵尸药
-微量
-未用于此受害者
粪胆素,尿素9.3g/L,氯化物1.87g/L,钠1.17g/L,钾0.750g/L,肌酸酐0.670g/L
-粪便物质
-可能对地下场所有兴趣/执念
-来自以后的地下犯罪现场?
苯扎氯铵
-四价铵,大型场所消毒剂
黏性乳胶
-用于创可贴、施工,以及其他
英伍德大理石
-粉尘和颗粒状
托维克斯炸药
-可能来自爆破区域
11
“嘿,老兄。随便坐。我马上就来招呼你。你要先看看小册子吗?看看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图案,能把女孩子们都震住。刺青永远不嫌老啊。”
这个男人的视线落在朗·塞利托没戴婚戒的手指上,又转向他之前正在对话的金发女郎身上。
这位刺青艺术家就是这家刺青店(没错,是刺青店,不是刺青工作室)的老板,他大概三十来岁,瘦得像根竹竿,身穿一条剪裁精良、熨烫平整的牛仔裤,搭配一件洁白如新的无袖T恤。金棕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长马尾,脸上留着精心修整过的花哨胡子:从嘴唇上方延伸出四道光滑而纤细的深色线条,绕着嘴唇一周后,在下巴处会合成螺旋的造型。他的脸颊修得干干净净,两道锋利如钩的鬓角从耳旁延伸出来。一根小钢棒穿过耳朵上缘,又向下贯穿耳垂。另两根更小的钢棒则横向穿过眉毛。比起花哨的胡子和面部穿刺,他小臂上的彩色超人和蝙蝠侠刺青就显得黯然失色。
塞利托往前走了两步。
“等两分钟,老兄,我刚不是说了嘛。”他端详着塞利托,“你知道吗,作为一个年纪比较大、块头也比较大的人——哦,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还挺适合刺青的。你的皮肤不太容易松。”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哦,嘿,你看这个。”
塞利托受够了他的絮絮叨叨,一把掏出金色的警徽举到这个嬉皮士面前,气势汹汹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好吧,警察。你是警察?”
这位刺青艺术家坐在一只圆凳上,身边是一张看起来很舒服但已经很旧的黑色皮质可调节长椅。塞利托刚进门时,刺青师正跟躺在上面的那个女孩讲话。她穿了一条超紧身牛仔裤,上身穿了灰色工字背心。里面似乎穿着三件文胸,也可能是吊带背心之类的。粉色、绿色、蓝色,精彩极了。一头醒目的金发,左半边留长,右边剃短。如果忽略这奇奇怪怪的发型和那双充满焦虑的眼睛,她那张脸倒是很漂亮。
“你想找我谈谈?”刺青师问道。
“我想找TT.高登。”
“我就是TT。”
“那我找的就是你。”
旁边还有另一个刺青师,胖胖的,三十来岁,穿着工装裤和T恤,正在为另一位客人刺青。那位客人是个肌肉发达的大块头,正趴在一张皮革床上,就是那种按摩店会用的床。他要在背上文一辆精美的摩托车,现在才进行到一半。
刺青师和他的客人都看着塞利托,塞利托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他们又继续忙活手上的活计了。
警探又瞪了一眼高登和那个只有半边头发的女孩。女孩慌了,看起来心烦意乱的。来这里之前他查过,音速轰鸣刺青店的这位老板证照齐全、纳税完备。
“我忙完就来。”
塞利托说:“我这件事很重要。”
“我的事也很重要。”高登说道,“老兄。”
“不,老兄。”塞利托说道,“你要做的就是现在立刻马上坐到那里去,回答我的问题。因为我的重要比你的重要更重要。还有,Gaga小姐,你得走了。”
她点点头,大气都不敢喘。
“但是——”高登试图开口。
塞利托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听说过纽约州刑法第二十六条第二十一项吗?”
“我,呃,当然听说过。”高登面无表情地答道。
“帮十八岁以下未成年人刺青是犯法的,而且是非法对待儿童的二级罪。”他转向那位客人,恶狠狠地问道,“老实说,你几岁了?”
她几乎哭了出来:“十七岁。对不起,我只是,我没有,我真的,我想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
“求你了,我只是,我的意思是……”
“一句话:滚出去。”
她落荒而逃,连自己的人造革夹克都没拿。在塞利托和高登的注视之下,她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迅速跑回来,抓起皮夹克又跑开了。这次,她没有再回头。
塞利托再次转向这位刺青店老板,心里有点洋洋得意。但他也发现,高登没有因为自己处在犯罪边缘而心虚,或者畏缩。警探又进一步施压:“那刚好是二级轻罪,要关三个月。”
高登说道:“是最多关三个月。不过我可以在辩护中拿出一张真真正正的身份证。她的身份证做得真的非常非常好,顶级版本。我当时相信那是真的。陪审团也会相信那是真的。”
塞利托努力不去眨眼,但还是没忍住。
高登接着说了下去:“其实这也并不重要,我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她刺青。我当时正处于西格蒙德模式。”
塞利托偏了偏脑袋。
“弗洛伊德,心理医生附体。她特别想要个刺青,但我试图劝她放弃。这个小孩是皇后区或布鲁克林的,不久之前,男朋友搞上了一个身上文着五个骷髅头的婊子,把她给甩了。”
“你说什么?”
“骷髅头,五颗,所以她想刺七颗。”
“你的疗效怎么样,心理医生?”
高登沉下了脸:“刚开始进行得好好的。我差不多要劝住她了。然后你闯进来了,硬生生打断了我们。但我想现在她至少被吓住了。”
“劝住她?”
“没错,我哄她说刺青会搞坏她的皮肤。要不了几个月,她看起来就会像是老了十岁。这很好笑,因为南太平洋某些岛屿上的女人用刺青来让自己显得年轻。比如刺在嘴唇上和眼皮上。哦,真是的。反正我觉得她不太可能听说过萨摩亚人的风俗。”“但你以为她已经成年了,那为什么还要劝住她呢?”
“老兄。首先,我觉得她的证件有点可疑。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错的。刺青,应该是一种正能量的自我宣言。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给谁看,不是为了成为那个愚蠢的有龙文身的女孩。刺青,定义了你是谁,而不是让你成为别的什么人。get了吗?”
塞利托的表情似乎在说,并没有。
但高登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看见她的发型了吧?还有哥特式的妆容。但不管怎样,她不适合刺青。天哪,她还背着个Hello Kitty的包。脖子上还挂着十字架。在你们那个年代,她就是那种会去饮品店的邻家女孩。”
我们那个年代?饮品店?虽然很不情愿,但塞利托还是不得不承认高登说得没错。
“另外,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小球可以给她。”年轻人说着,咧开嘴笑了。他又说了些塞利托听不懂的词。
“什么球?”
他解释道:如果一个客人看起来忍不了刺青的疼痛,就预先给他一只网球捏着。“那个小孩受不了的。但你要想得到一个刺青,就非疼不可。这就是刺青的规则:疼痛和流血。这也是我们的约定,老兄,get了吗?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什么中年危机想要刺青的故事。”
警探低声说:“你就不会说‘懂了吗’,非要说‘get了吗’?”
“‘懂了吗’是你们那个年代的说法。”
“我们那个年代。”塞利托说,“我和垮掉的一代。”
TT.高登笑了起来。
“我们正在查一个案子,需要人帮忙。”
“我也猜到了,给我一分钟。”高登走进第三个工作区。里面有位刺青师,他那红蓝双色的大花臂文身相当精美。他正为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服务。在他的二头肌上文一只展翅高飞的老鹰。塞利托想起了莱姆家窗台上的那些游隼。
这位客人看上去像是刚从华尔街坐地铁过来,完事后还要回到供职的律所通宵加班。
高登检查了一下他刺青的状况,给了一点建议。
塞利托在店里巡视了一圈。这里看上去像是属于另一个年代,比如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墙上贴着几百张花里胡哨的刺青图案,有人脸的、宗教符号的、卡通人物的、座右铭、地图、风景、骷髅……其中很多都是迷幻艺术风格。其中还夹杂着几十张人体穿孔的图片可供挑选。有些相框上盖了布。塞利托猜得到这些金属钉和金属环都位于人体的哪些部位,但不理解为什么要遮起来。
刺青区域则让塞利托联想到发廊,都是客人坐在活动躺椅上,而技师坐着圆凳。工作台上放着各种器械、瓶瓶罐罐和抹布。墙上是一面大镜子,上面贴着几张汽车贴纸和健康局发的执照。尽管这个地方运转起来时肯定是体液飞溅,但看起来却那样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随处可见关于消毒设备、注意卫生的警示标语。
130℃是人类的好朋友。
高登发表完意见,示意塞利托到后面的房间里。二人穿过一道塑料珠链帘幕,进入这家店的办公区域。这里也同样的整齐而洁净。
高登从迷你冰箱里拿了瓶水递给塞利托。但塞利托摇摇头,打定主意不要让这家店里的任何东西沾到他的嘴。
高登自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他冲着还在晃动的珠帘点点头:“我们现在都变成那样了。”仿佛塞利托已经成了他推心置腹的好友。
“什么样?”
“穿西装的那个家伙。”他轻声说道。那个要在身上刺一只老鹰的男人,“你看到他刺在哪里了吗?”
“二头肌。”
“没错,位置很高,很容易隐藏。这种人有两三个小孩,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读的是哥伦比亚大学或者纽约大学,当律师或审计师。”他摇摇头,马尾辫晃荡起来,“在以前,刺青是要被藏起来的。只有坏小子或者坏女人才有。现在,你来刺个青,就跟戴一根幸运手环或者打个领带一样。有个笑话说,有人打算成立一家刺青连锁店,店名就叫‘青巴克’。”
“所以你才弄那些棒子?”塞利托指的是高登脸上的穿刺棒。
“现在要做出宣言,就得更激进。这听起来有点弱,对不起。那么,我能为你做点什么,警官?”
“我正在纽约的规模比较大的刺青店查访。目前为止还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他们都说我应该来找你聊聊。听说这里是纽约开业时间最久的刺青店,而且你也认识圈子里所有人。”
“很难说是不是最久的一家。刺青——我指的是美国当代刺青,不是部落刺青——可以说是源于纽约。大概是十八世纪末,在包厘街。但因为肝炎流行,刺青在一九六一年被禁了。直到一九九七年才又合法。我找到的一些记录上记载,这家店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就开了。天哪,那么早。文个身,你就是另类小伙了,或者是另类小姐。不过那时候,女人很少刺青,虽然也不是没有。温斯顿·丘吉尔的妈妈就有个刺青,是一条蛇吃自己的尾巴。”他忽然发现塞利托对于刺青的历史不大感兴趣的样子,耸耸肩。“你对我的话不大感兴趣,get了。”
“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事,是机密。”
“放心吧,老兄。客人们在刺青时跟我说过各种各样的破事。他们太紧张了,就开始喋喋不休。我听完就忘了,健忘症。”他皱了皱眉头,“你来是要打听我哪位客人的吗?”
“应该不是你的客人,但也有可能。”塞利托答道,“如果我给你看一个刺青图样,你能看出是谁做的吗?”
“也许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就算用了同一张转印纸,两个刺青师做出来的还是会很不一样。这跟你学的技法、用的机器、选择的针头都有关系。关系到上千种因素,我不能打包票。但我跟全国的刺青师合作过,几乎每个州的行业聚会我都去过。也许我能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