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她怒气冲冲地问道。
因为警方,因为林肯·莱姆。在比利的描述中,这个男人可以预判一切。
“我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发火了。
“以后再说,现在快离开这里。”马修厉声说道。为什么上帝安排他和这样一个一根筋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她怎么从不长进?为什么他不用皮带多抽她两下?真是个严重的错误。
好吧,他们会逃走。他们会重新集结,再次进入地下,地下深处。马修吼道:“乔希,你收拾好了吗?”
“是的,父亲。”马修的儿子快步走进客厅。一头黄褐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挂满了泪痕。马修怒吼着:“你,拿出点男人的样子。听懂了吗?”
“是,父亲。”
马修拿起自己的电脑包,把里面的《圣经》推到一旁,拿出两把九毫米口径的史密斯-威森手枪——当然,他不会买外国产枪械。马修递给乔希一把。手里有枪,乔希看起来放松了一些。他非常擅长射击,而这把枪让他感到熟悉又安全。至少他还有这点长处。当然,女人没资格拿枪,所以马修也就没给哈莉特。
他对儿子说:“把枪藏好,看到我开枪你再开,等我指示。”“是,父亲。”
拿枪只是以防万一。林肯·莱姆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但他们没法追查到马修和哈莉特。改造诫令中特别留意到这点,就像比利曾解释过的:刺青工作室里有两个区域,热区和冷区。二者相互隔离。
好了,三十分钟后,他们就会开车出城。马修检视着这个套房。他们没带太多行李,每人两个行李箱而已。之前比利和乔希已经把所有沉重的设备和供给搬走了。
“走吧。”
“不祷告吗?”乔希问道。
“他妈的没时间了。”马修狠狠地说。
三个人带着各自的行李和背包走进走廊。
利用酒店作为这种行动的藏身地点有一个好处,就是事后你不必自己清理现场。在比利的改造诫令中提到,酒店非常贴心地提供为你清扫房间的工作人员。不过他们大多都是令人作呕的非法移民。
马修正这样想着,却讽刺地发现此刻在电梯边靠着手推车正聊天的两个清洁女工都是白人。
上帝保佑她们。
这对夫妇走向电梯,乔希跟在后面。“我们往北走。”马修低声说道,“我看过地图,我们要避开隧道。”
“会有路障吗?”
“设路障干什么?”马修怒气冲冲地说,按下了电梯按钮,“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什么都不知道。”
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正当马修不耐烦地戳着电梯按钮,发现它们一直不亮的时候,那两个上帝保佑的白人清洁女工把手伸进推车上的篮子里,掏出机枪对准了这家人。
其中一个漂亮的金发女人大喊:“警察!趴下!趴到地板上!手伸出来,不要乱动,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乔希哭了起来。哈莉特和马修对视了一眼。
“趴到地上!”
“快!”
门后冲出了更多的警察。更多的枪,更多的吼叫。
上帝啊,他们可真吵。
片刻后,马修趴下了。
但哈莉特却似乎在犹豫。
这女人他妈的在干什么?马修心想。“趴下!”
警察们冲她大吼,让她趴下。
她冷冷地看着他。
马修火了:“我让你趴下!”
她要被打死了。四把枪指着她,四根手指扣着扳机。
她一脸厌恶地趴到地毯上,手包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里面掉出一把枪。马修抬起了一边眉毛,他不知道自己对哪一点更加失望:是她竟然没经过自己允许就带了一把枪,还是她带的竟然是一把格洛克。这枪性能不错,但却是外国货。
67
提到“恐怖主义”,大部分美国人会想到某些教派的激进派分子。他们把美国当作攻击目标,因为美国的价值观龌龊而放纵,还支持以色列。
但林肯·莱姆知道,在那些对美国的意识形态深感不满、一心想用暴力方式表达主张的人中,这些偏激的穆斯林只占一小部分而已。大部分恐怖分子都是白人基督徒美国公民。
国内恐怖主义的历史由来已久,一八八六年芝加哥干草市场爆炸案。一九一〇年,《洛杉矶时报》办公楼被工会激进分子炸毁。旧金山在备战日游行中发生爆炸,就是因为抗议美国加入第一次世界大战。一九二〇年,一辆马车在J.P.摩根银行外爆炸,造成数十人死亡、数百人受伤。多年过去,造成这类行动的政治和社会分歧从未缓和。事实上,随着互联网的普及,恐怖分子的活动反而更加活跃。拥有共同目标的反社会分子得以以匿名的形式,在网络上聚集和筹划行动。
而他们搞破坏的技术也进步了。比如“大学炸弹客”这样的恐怖分子,在长达数年时间里一直威胁大学和学者的安全,却相对轻易地躲过了追缉。还有提摩西·麦可维,他用自制的肥料炸弹炸毁了俄克拉荷马州政府大楼。
据莱姆所知,目前处于联邦调查局和各地警方监控之下的国内恐怖组织就有二十多个。从“上帝军”(反堕胎)到“雅利安国”(白人,国家主义者新纳粹),从“非尼哈祭司”(反同性恋,反跨种族通婚,反闪米特族,反征税等),到警方所谓的“车库乐队”——由一些偏执的精神病组成的临时性无组织小团体。
当局也一直密切关注另一类潜在的恐怖分子:民兵组织,每个州都至少有一个,全国成员总数超过五万人。
这些组织都相对独立,但理念却是共通的:认为联邦政府管控太多,威胁个人自由;主张降低或取消征税;原教旨主义者;主张在处理国际事务时采取孤立主义立场;不信任华尔街和全球化。还有一些观点虽然不一定被写进章程,但也在这些组织中被广泛支持,包括:种族歧视、国家主义、反移民、歧视女性、反闪米特族、反堕胎,以及反LGBT群体。
民兵组织有一个特有的问题,就是从定义上来说,属于准军事组织,他们热烈拥护宪法第二改造案(“训练有素的民兵乃是保证自由州安全的必须,人民持有及携带武器的权利不得被侵犯”)。这就意味着他们通常是全副武装。不可否认的是,有些民兵组织并不是恐怖分子组织,也宣称他们的武器只是用来打猎和自卫。而其他一些组织,比方说马修·斯坦顿的“美国家庭第一委员会”,显然就不是这样。
莱姆一直没有想通,为什么所有罪犯都把纽约当成最诱人的目标?(民兵组织一直有意无意地忽视华盛顿)也许是纽约的一些标志物特别吸引人:同性恋者,大量的非盎格鲁-撒克逊裔人口,自由派媒体的大本营,无数跨国公司总部。
如果莱姆算一下这些年来他对付过的歹徒,他会发现最多的是反社会人格者(也就是精神病),其次就是民兵组织。这可要比外来恐怖分子和犯罪团伙要多得多。
就像他马上要审讯的这对夫妇:马修和哈莉特·斯坦顿。
莱姆现在就在斯坦顿一家下榻的酒店十楼,身边是纽约市警察局紧急勤务小组成员。紧急勤务小组已经清查过这幢大楼,就像莱姆和萨克斯之前预计的那样,没发现其他同伙。酒店的入住记录也表明,只有斯坦顿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入住。他们显然还有另一个同伙——已死亡的不明嫌犯11-5,但没有证据表明他们在纽约还有其他同伙。此前,莱姆和萨克斯判定斯坦顿夫妇涉嫌恐怖袭击,鲍尔·霍曼立刻开展任务行动,包围了他们。
酒店经理安排电梯不经停十楼,酒店工作人员也全部调离,警察进场疏散这层楼的其他住店客人。两名紧急勤务小组的女警穿上清洁工制服,在脏衣篮里藏了两把MP-7机枪,守在电梯旁边,等着斯坦顿一家出现。
给他们一个惊喜……
一枪都没开。
拆弹小组清查了房间,没有诱杀装置。实际上,他们没留下什么东西。这些恐怖分子是轻装旅行。萨克斯正在勘查房间现场。
林肯·莱姆正滚动着iPad屏幕,阅读过去半小时里联邦调查局圣路易斯分部发来的报告。那是距离斯坦顿一家和“美国家庭第一委员会”的老巢南伊利诺伊最近的分部。这个组织一直处于调查局和伊利诺伊州警局的监控下,其成员曾涉嫌攻击同性恋者和少数族裔,以及其他的仇恨罪行。但他们从未被定罪。看起来,他们所做的只是恐吓而已。
给他们一个惊喜……
中西部的执法机构已经逮捕其他三名“美国家庭第一委员会”组织成员,其在未取得联邦执照的情况下持有炸药和枪械。
他们还在继续搜寻其他组织成员。
阿米莉亚·萨克斯脱掉勘查现场时穿的连体工作服,走到莱姆面前。
“他们留下了什么吗?”莱姆看着萨克斯抱着的牛奶箱,问道。其中装了五六个纸袋和塑料袋。
“没太多东西,主要是很多瓶装水。”
莱姆冷笑了一声。“看我们的这几位朋友愿不愿意跟我们谈谈心吧。”他朝布草房点点头,联邦调查局的人来接手之前斯坦顿一家会被关押在那里,因为这个案子现在归他们管了。
莱姆和萨克斯进了布草房,斯坦顿一家戴着手铐和脚镣坐在那里,疑惑地看着他们。他们身旁站着三个纽约市警察局的警员。
不知道斯坦顿一家是否想知道莱姆是怎么发现他们跟不明嫌犯有关系,还找到了他们藏身的酒店。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一点也不好奇。其实答案简单到令人难以启齿,都没有用上任何精妙的鉴证技术。萨克斯在自来水主管边的尸体旁发现了不明嫌犯11-5的背包,里面有一本标题为《改造诫令》的笔记本,里面详细列出了在纽约市自来水里下毒计划的每一个步骤。笔记本里夹了一张小纸条,写着这家酒店的地址。他们知道斯坦顿一家就住在这里,因为哈莉特告诉过萨克斯。于是莱姆等人推断出这对夫妇认识不明嫌犯,而医院里的那次“袭击”也根本不是袭击。不明嫌犯11-5可能只是去那里探望住院的同伙马修·斯坦顿。当时他住进了那家医院的心脏外科加护病房。
现在再回想,其实当时他们就应该发现有种种蛛丝马迹显示这家人跟这件案子有关。比方说在贝维迪尔现场找到的那个袋子上写着“3号”,意思是布兰登·亚历山大是第三个被害者。但如果把对哈莉特·斯坦顿的袭击也算进去,那么袋子上应该写“4号”。
同样的,他们在不明嫌犯停留过的地方发现了哈莉特使用化妆品里的微物证迹。没错,他确实曾在医院里抓住过哈莉特,在这个过程中或许发生了物质交换,但肯定是微乎其微。他肯定和哈莉特一起待过更长时间。还有,莱姆也想起犯罪现场留下的脚印,同样显示在嫌犯刺青杀人之后,有同伙把射灯和电池运了进去。他们从酒店那里证实,和斯坦顿夫妇住在一起的还有他们的儿子乔希,那是个肌肉发达的年轻男子,可以轻松地把沉重的设备用推车运进犯罪现场。
但有时候命运会让你走捷径。
一小张该死的写着地址的纸条,就在嫌犯的背包里。
“宣读过权利了吗?”萨克斯问道。
哈莉特·斯坦顿身后的警官点点头。
马修·斯坦顿的长脸苍白而晦暗。他说道:“我们不承认任何权利,这个政府没有资格赋予我们任何权利。”
“那么。”莱姆说道,“你们就不会反对跟我们谈谈了。”他觉得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我们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你们那位同伙的身份。那个带着毒药的家伙。”
哈莉特的脸亮了起来:“这么说他逃跑了。”
莱姆和萨克斯对望了一眼。“逃跑?”莱姆问道。
“不,他没有逃跑。”萨克斯告诉斯坦顿一家,“我们在他身上没有发现任何身份证明,他的指纹也没有入库。我们希望你们可以配合,来——”
哈莉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们抓住他了?”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他死了。他给水管钻孔之后,被喷出来的水流切割致死。因为水压从来没有被关掉过。”
房间里一片死寂。几秒钟后,哈莉特·斯坦顿失控地尖叫起来。
68
“一切都结束了。”帕米拉·威洛比说着,跳进了赛斯·马克奎恩的怀抱之中。
赛斯站在帕米拉位于布鲁克林的公寓门口,被她扑得踉跄着后退两步,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长久地接吻。天空终于放晴,午后刺眼的阳光照在公寓楼前的台阶上,泛着红宝石的色泽。不过,现在的气温比前几天下冻雨时更冷。
二人步入大楼,走进帕米拉位于一楼右手边的公寓。就算看见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也丝毫无损于她的好心情。不久前,赛斯曾经差点在这个地下室被杀害。
她简直欣喜若狂。她的肩膀不再僵硬,腹部也不再紧绷得像是弹簧。残酷的考验结束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不用再担心那个袭击了赛斯的坏人会再回来。林肯·莱姆给她发来消息,说那个嫌犯死了,他的同伙也被逮捕了。
收到信息时,帕米拉立刻注意到,不是阿米莉亚发来的。
没关系。她还是很生萨克斯的气,也不知道以后自己不会不原谅她。毕竟她试图拆散自己和自己的灵魂伴侣。
在客厅里,赛斯脱掉外套,二人坐在沙发上。他搂着帕米拉的头,把她拉近自己。
“想喝什么吗?”她问道,“咖啡?我还有一瓶香槟,也可能是气泡酒。放了一年了,应该还不错。”
“都行,咖啡,茶。热的就行。”但没等她站起身,赛斯就握着她的手臂,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庞,脸上带着欣慰和关切之情,“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呢?你才是差点被那个疯子刺青的人。”
赛斯耸耸肩。
她看得出来,赛斯有点心烦。她无法想象被压在地上,差点要被杀掉是什么感觉。而且会死得很痛苦。新闻里说,杀手选择的那种毒药会造成极其剧烈的痛苦。至少他看起来不再因为自己被袭击而责怪她了。当时看到他在被袭击之后对自己那么冷漠,推开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帕米拉伤透了心,简直无法承受。
但他还是原谅了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帕米拉走进厨房,烧了一壶水,准备做滴滤咖啡。
赛斯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问过林肯吗?”
“哦。”她走到厨房门口,一脸严肃,把因为静电吸附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在脑后编成一条麻花辫,“太可怕了。那个家伙,攻击你的那个?他根本不是精神病。他要在纽约的自来水里下毒。”
“该死!怎么会这样?我听说是关于水的什么事。”
“他来自一个民兵组织,跟我妈妈之前待的那个差不多。”她挤出一丝苦笑,“林肯以为那个杀手是在追随集骨者。但是,事实证明,根本不是那样。他是对很多年前我妈妈策划的那次袭击感兴趣。他想查清楚林肯和阿米莉亚是怎么进行调查的。哦,他非常不高兴自己竟然没想到这点——我是说林肯。每次他失误,都会非常生气。”
水壶发出哨音。帕米拉回到厨房,把水倒进咖啡壶里。清脆的水声令人愉悦。她准备了赛斯喜欢的口味——两块方糖和一勺淡奶油,她自己喝的是黑咖啡。
帕米拉端着杯子走进客厅,在赛斯身边坐下。他们的膝盖靠在一起。
赛斯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帕米拉努力回忆着:“他们是……叫什么来着?美国家庭议会之类的。听起来不像个民兵组织。”帕米拉笑了起来,“他们可能还有个公关团队给他们维护形象呢。”
赛斯也微笑起来。“你和你妈妈藏在拉奇伍德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他们?”
“应该没有吧,林肯说那些人从伊利诺斯来的,离我妈妈和我住的地方不远。我记得我妈妈和继父有时候会跟民兵组织的人碰面,但我从来没注意过。我讨厌他们,太讨厌他们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但那个刺青的家伙,那个杀手,他已经死了,其他人也被捕了。”
“没错。一对夫妻,还有他们的儿子。他们还不知道隧道里那个死掉的人是什么身份,那个刺青师。”
“你还是不跟阿米莉亚说话吗?”
“不。”她说道,“我不要。”
“只是现在不说话。”
“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帕米拉坚定地说。
“她不喜欢我。”
“不!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太有保护欲。她觉得我就像个脆弱的洋娃娃。我不知道,上帝啊。”
赛斯放下咖啡。“我想跟你谈一些正事,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你想说什么事?”
他大笑起来。“放轻松,我想我们要提前出发了,现在就走。”
“真的吗?但我还没办好护照。”
“我想,我们可以先留在美国。”
“哦,这样啊。我之前还以为我们可以去印度看看,然后去巴黎、布拉格和香港。”
“以后可以去。只是现在还不行。”
帕米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他那双紧张的棕色眼睛,直直地望向她自己的眼睛。随后她开口说道:“好吧。当然,亲爱的。你去哪里,我就想去哪里。”
“我爱你。”赛斯呢喃着说。他深深地吻着她,她也回吻,二人深情地拥抱着。
随后帕米拉坐起身,喝了一口咖啡。“饿了吗?我想吃点东西,比萨怎么样?”
“当然。”
她站起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拿出一块比萨,放在料理台上。
随后,帕米拉靠在墙上,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心跳加速。
她想:该死,他是怎么知道拉奇伍德的?她拼命回想二人相处的时光。不,我从没提到这个地名。我可以肯定。
你要把当年在地下组织的事都告诉赛斯。
不,我不。
回忆,回忆……
“需要帮忙吗?”他喊道。
“不用。”帕米拉故意发出声响,撕开比萨包装盒,重重地关上烤箱门。
这不可能,他不可能跟那些人扯上关系。
绝无可能。
但多年挣扎求生的经历,赋予了帕米拉超乎寻常的直觉。她悄悄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举到耳边,拨下9。然后拨下1。
“你在打电话?”
赛斯站在厨房门口。
她努力保持微笑,转过身来,逼自己把动作放慢。“我们刚才一直在说阿米莉亚,我就想,也许我应该跟她道歉。我想我应该这样做,你觉得呢?我的意思是,如果换作是你,你不也会这么想吗?”
“真的吗?”他问道,脸上没有笑容,“你是给阿米莉亚打电话?”
“是啊,没错。”
“把电话放下,帕米拉。”
“我……”她的声音低下去了。她看着赛斯那双冰冷无情的棕色眼睛正盯着自己,自己那双同样是棕色的眼睛。她的手指放在电话的按键1上方,还没有来得及按下去,赛斯就走过来抢走了话筒,挂了回去。
“你干什么?”她低声问道。
但赛斯什么都没说。他牢牢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沙发上。
69
赛斯走到前门,扣上门链,又走了回来。
他后悔地笑着:“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刚才竟然提到了拉奇伍德。我知道你和你妈妈加入了那里的‘爱国者前线’。但你从没提到过。我太蠢了,犯这种错误。”
帕米拉低声说:“我和阿米莉亚还为此争论过。她问我有没有告诉你在那里发生的事。我说这不重要。但真的是这样吗?我不敢告诉你。但现在……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对吗?你跟那些想在水里下毒的人是一伙的。”
赛斯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应该是想看新闻报道。帕米拉趁机从沙发上跳起来,用力朝他背部撞去。趁着他踉跄后退,帕米拉冲向门口。但她只走了两步,就被扑倒了。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脸撞在木头地板上。帕米拉尝到嘴唇破裂后流出的鲜血。赛斯抓住她的衣领,粗暴地把她往回拖,几乎是掼在了沙发上。
“不许再这样了。”他凑近帕米拉,手指沾起她的血,在她脸上划了几下。低声告诉她,“身体上的记号是窗户,你知道吗。它代表着你的身份,你的感受。一些美国原住民部落就会用颜料创作一次性刺青,告诉其他人自己的感受。战士不能用语言或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因为文化上不允许;但他们可以用刺青图案来展示他们正在恋爱,感到忧伤或是感到愤怒。我的意思是,就算你的孩子死了,你也不能哭,你不能有所反应;但你可以在脸上画画,别人就知道你有多难过了。
“你的脸上,现在是什么样的?我刚画的标记,在拉克塔族里的意思是‘快乐’。”
然后他把手伸进背包,拿出一卷防水胶带和一把刺青枪。
就在他伸手拿东西的时候,他的袖子被扯了上去,帕米拉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一个刺青。是红色的。她没看到全部图案,但露出来的部分是一条蜈蚣的头和上半截身体,它有一双人类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就像赛斯刚才那样——神情中流露出饥渴和蔑视。
“是你给那些人刺青的。”帕米拉说道,她的声音低得像是耳语,“你杀了他们。”
赛斯没有回答。
“你怎么认识那对夫妻的?那些恐怖分子?”
“我是他们的外甥。”
赛斯——不,他不是赛斯;他一定还有个别的名字——正在组装刺青器械。帕米拉盯着他的胳膊,那个刺青。那只虫子的眼睛也盯着她。
“哦,这个?”他把袖子全部卷上去,“这不是刺青。这是画的,用水溶性颜料。有些刺青艺术家用这种颜料画底稿。”他舔了舔一根手指,在上面抹了两下,“当我作为地下人在地底活动的时候,我就会在胳膊上画一个。只需要十分钟。当我是你的朋友赛斯的时候,就把它洗掉。不用画得很好,只需要让目击者看到,然后告诉你的警察朋友。这样你和他们知道,新出现在你生命中的这个男人不是凶手。”
帕米拉哭泣着。
“嘴还疼吗?你刚才想逃跑。”他耸耸肩,“碰破嘴唇不算什么,比起——”
“你疯了!”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冲着帕米拉的肚子打了一拳。帕米拉眼前变得一片昏黄,她疼得呻吟起来,强行抑制住呕吐的冲动。
“不许这样跟我说话,明白了吗?”他扯住帕米拉的头发,把她的耳朵拉到自己的唇边。他大声吼叫着,帕米拉觉得自己快聋了,“明白吗?”
“好的,好的,好的!求你了,住手吧。”帕米拉哭喊着,“你,你是谁?”她小心翼翼地轻声发问,免得又挨打。他像是要杀人,他的眼中充满疯狂的神色。
他把帕米拉一把推开。帕米拉倒在地板上。他又粗暴地把她拉到沙发上,用防水胶带把她的双手绑在身后,又把她翻过来仰面朝上躺着。
“我叫比利·海文。”他继续组装他的刺青枪,又拿出一些瓶瓶罐罐放好。他看了帕米拉一眼,发现她一脸困惑。
“但我不明白,我跟你妈妈通过电话。她……哦,没错,没错,那是你的姨妈。”
他点点头。
“但我认识你一年了,不止一年。”
“哦,我们策划这场攻击至少也有这么久了。我还打算把你抢回我的身边,永远留下来。我的可爱女孩。”
“可爱女孩?”
“从我手上偷走。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心。你被阿米莉亚和林肯绑架了,落到这些错误的思考者手上。你不记得我了,当然不记得。我们很久以前见过,好多年前。当时我们还很小。你住在拉奇伍德,斯通夫妇领导的民兵组织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