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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你才六岁左右,我比你大几岁。我的姨妈和姨父去密苏里会见斯通夫妇,商讨一次反堕胎活动。几年后,姨父想加强拉奇伍德民兵组织和美国家庭第一委员会之间的联系,他们就安排了我们的婚事。”
“什么?”
“你是我的可爱女孩。你长大后就是我的女人,我孩子们的母亲。”
“我又不是母牛,又不是——”
他的拳头像一条蛇,冷不防击中她的脸颊,帕米拉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我不会再警告你。我是你的男人,一切由我做主。明白吗?”
帕米拉畏缩着点点头。
他发怒了:“你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他们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给你洗脑,我的世界都被毁了。”
那是几年前,帕米拉跟着她的母亲和继父来到纽约。她的父母策划了一场恐怖袭击,但被林肯和阿米莉亚阻止了。她的继父死了,母亲被捕。帕米拉被救下,住进了纽约的一户寄养家庭。
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赛斯那天。没错,她当时就觉得赛斯太熟悉、太温柔、太深情了。但她还是无可避免地坠入情网。(好吧,帕米拉现在不得不承认,也许阿米莉亚说的是对的,受到早年经历的影响,她太渴望被爱,被关怀了。因此她也忽略了此前就应该意识到的种种。)
现在,帕米拉盯着那把刺青枪,那一瓶瓶毒药。想起他手下的被害人死得都很痛苦。
他会为她准备什么样甜美的毒药?
毫无疑问,等待她的就是这个。他会杀了她,因为林肯说过,她可能必须在斯坦顿夫妇的审判中出庭。而且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他的姨父和姨妈都被关进大牢,会关上一辈子。
他要复仇。
他正抬起头来,看着帕米拉脸上那个用自己的血画成的图案。
快乐……
帕米拉回想起那个下雨的星期天,他们正是坐在这张沙发上,看电视上重播《宋飞传》[1]。赛斯第一次吻了她。
当时帕米拉想:我恋爱了……
谎言。全是谎言。她又想起他去了伦敦几个月,说是因为一家广告公司要去成立伦敦分部,把他送去培训。全是鬼话。他是回去跟他姨妈和姨父策划这场袭击了。而且在他号称从英国回来以后,她也没有对他那些怪异的举止起过疑心。总是有工作忙得整天都不见人影,从不当着她的面接电话,总是被临时通知出去开会,从不带她去见他的同事,从来不邀请她去办公室。而且他跟同事沟通都是发短信,从不打电话。但她从来没有起疑。她爱赛斯,相信他永远不会伤害她。
她强迫自己停止哭泣,这比想象中简单。愤怒止住了泪水。
赛斯……哦不,比利开始将瓶子里的一种液体注入刺青机的管子里。她不敢去想那样死去是什么样的感觉。疼痛,恶心,腹部灼痛,一直疼到下巴,呕吐,继续呕吐,但是无法解脱。她的皮肤会融化,血从嘴、鼻子和眼睛里流出来……
他沉思着自言自语:“真为我的表哥感到难过。乔希,可怜的乔希。真令人难过。至于其他人?我才不担心。我姨父本来就快死了。这是计划好的。而且等我们一回到伊利诺伊州,我就会杀了我小姨,然后把罪过推到随便哪个流浪汉或非法移民头上。但是我一看到水管里的水压没关,就知道林肯·莱姆破解了我的计划,我就不得不放弃了。我在现场留下一张写有地址的字条。林肯就这样找到了他们。”
他全神贯注地工作着,像外科医生在做手术一样小心翼翼地注满了那根管子。她心想,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是在做手术。组装好机器之后,他往后坐,把帕米拉的上衣往上拉到胸部下面。他审视着她的身体,似乎对她的皮肤着了迷。他抚摸着帕米拉肚脐下方的皮肤,帕米拉瑟缩了一下。仿佛触碰她的不是手指,而是那条蜈蚣红色的脚。
但他的触摸似乎跟性欲无关,他只是沉迷于她的皮肤本身。
帕米拉问道:“那是谁?你在供水隧道里杀的那个人?”
“嘿,别胡说!”比利说道。
帕米拉的脸扭曲了。他要打她吗?
“我没有杀他,是你的朋友杀的。林肯·莱姆,他让人宣布水压关掉了。但我很怀疑,所以我给自己上了保险。几天前我在地下遇见了一个流浪汉,内森,一个鼹鼠人。你听说过这种人吗?我想他应该可以利用一下。我给了他一身连体服,又快速给他画了一个跟我一样的蜈蚣刺青。画在他左边胳膊上。我知道他在哪里活动,就在贝维迪尔附近。因此在钻水管之前,我找到了他。
我许诺给他一千美元,让他帮我钻个洞来测试水压。他答应了。但是……“比利摇摇头,”我猜对了。市政府只是假装关掉水压。他一钻开水管,水流就把他切成两半。“他打了个寒战,”他的脑袋和胸部都烂了,真是让人不忍目睹。”
至少他还有点同情心。
“想到那本来会是我。”
也许并没有。
“于是我知道,我该赶紧离开。警察很快会发现死掉的不是我,但我至少争取了一些时间。好吧,现在该流血了……”接着他又说了些什么,但她没听清,也许是“夹竹桃”。
他站起身,俯视着她。随后弯下腰,抓住她牛仔裤的纽扣。啪,纽扣松开了,拉链也打开了。
不,不,他别想侵犯她。在他靠近之前,她会用牙齿咬掉他一块珍贵的皮肤。休想。
他迅速一扯,牛仔裤被脱掉了。
她浑身紧绷着,准备好攻击。
但他并没有碰她那里。他只是抚摸着她大腿上光滑的肌肤。他的兴趣似乎仅限于在她身体上找到一块合适的部位,刺下他的致命信息。
“很好,很好……”
帕米拉回想起阿米莉亚曾提到凶手在被害人身上留下的刺青,她想知道他会在自己身上留下怎样的印记。
他拿起刺青枪,打开开关。
嗡嗡嗡。
刺青枪碰到她的皮肤,感觉有点痒。然后是痛。
70
“美国家庭第一委员会”发动袭击的目的现在很清楚了。
在死去嫌犯的包里找到的种种文件中,除了有斯坦顿夫妇酒店的地址,萨克斯还发现了一封不知所云的信。
这封信让莱姆想起“大学炸弹客”的宣言——一份对现代社会的控诉。不过二者的区别在于,不明嫌犯的长篇大论中并没有提到“美国家庭第一委员会”有关种族主义或原教旨主义的观点;实际上恰恰相反。这份文件是为了故意让警方在全市大范围中毒事件后发现,并认为写信的是敌人——某个由黑人和拉丁美洲裔极端分子组成的未知组织,还跟穆斯林原教旨主义者勾结;这些人在纽约市自来水中下毒,以报复白人资本主义压迫者。这封信呼吁大家联合起来对抗资本家,并宣称此次下毒事件只是个开始。
莱姆认为,用这种方式包装此次恐怖袭击非常聪明。这样不但洗脱了“美国家庭第一委员会”的嫌疑,也会激起民众对其他敌人的愤慨。此外,还对纽约市这个标榜全球化、种族融合和自由主义的索多玛之城造成巨大创伤。
莱姆怀疑其中还有其他的用意。“民兵运动内部的权力斗争?如果是‘美国家庭第一委员会’策划了此次事件的风声传出去,那他们的声望就会立刻达到顶峰。”
电话响了,是曼哈顿的市政府大楼打来的。
“斯坦顿夫妇不肯吐口,林肯。”弗雷德·德尔瑞说道。这次袭击案件由他负责联邦调查局方面的侦办工作。斯坦顿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已被交由联邦调查局关押,但是听德尔瑞的说法,他们显然是不肯合作。
“那好吧。让他们出出汗吧,弗雷德。我想知道我们这位不明嫌犯到底是他妈何方神圣。指纹库里查不到资料,DNA资料库里也没有。”
“我看到隧道里那个人的照片了,被纯净的液体切割过的。我的乖乖,那可真是血腥啊,对吧?他们说当时水流的速度有多快来着?”
电话开了免提。萨克斯在旁边一张证物检查台边喊道:“他们不知道,弗雷德。但在穿过他的身体之后,水流又继续切开了一堵水泥墙,还有墙后面的一根蒸汽管。我不得不赶紧撤离,免得被烫伤。”
“隧道里有找到什么有用的吗?”
“有几样东西,不多,都糊透了。确切地说,是煮烂了。毕竟又是蒸汽又是水的。”
她对弗雷德说了那封信的事,其中内容是企图引发一场种族暴动。
德尔瑞特工叹了一口气。“唉,我还以为这个世界已经在改变了……”
“我们要继续分析证物了,弗雷德。保持联系。”
“多谢。”
他们挂上电话,萨克斯又回去帮助梅尔·库柏分析证迹,检查从斯坦顿一家酒店套房里搜集到的指纹。不过那些指纹里,只有一组在资料库里有存档,但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乔希·斯坦顿。他以前在爱荷华州的克雷顿郡曾袭击过一名男同性恋。仇恨罪。
莱姆抬头看了看犯罪现场的照片,对上面的惨状视若无睹。他又看了看那枚赤裸的刺青,左手臂上一只红色的蜈蚣,有一双怪异的人类眼睛。就和萨克斯说的那样,手艺很好。是他亲自给自己刺的吗?莱姆心想。还是有朋友帮忙?大概是嫌犯本人的手笔。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萨克斯接了个电话。
“不,不。”她低声说,引起了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她的脸色似乎十分伤心。
怎么了?莱姆心想,皱起了眉头。
她挂上电话,环视着大家。
“朗的情况恶化了,心脏骤停。他们把他救回来了,但情况不太乐观。我应该去陪陪瑞秋。”
“去吧,萨克斯。这里交给我们。”莱姆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要不要给帕米拉也打个电话,问她要不要跟你一起去?她一直很喜欢罗恩。”
萨克斯从钩子上取下外套,内心挣扎着。最后她说:“不了。实话说,现在我没办法再承受任何拒绝。”
71
显然,比利不打算杀了她。
至少现在不会。
他注入刺青枪的只是墨水,不是毒药。
“别乱动。”他命令道。帕米拉躺在沙发上,他则跪在沙发前。
帕米拉说:“手绑在后面好疼。求你了,把胶带撕掉吧。求你了。”
“不行。”
“那就绑在前面。”
“不行,别动。”他瞪了一眼,帕米拉停止了扭动。
“你他妈的在——”
又是狠狠的一耳光。“我们要保持形象,明白吗?你永远不能说脏话,也不许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他扯着她的头发晃动,像是狐狸在晃动嘴里叼着的猎物。“从现在开始,你的角色就是我的女人,我们的人民会看见你站在我的身边,忠诚的妻子。”
他又继续刺青。
帕米拉想要尖叫,但他肯定会把她打个半死。另外,公寓楼里也没有其他人。一户人家没住人,另一户则乘邮轮去度假了。
他心不在焉地跟她说道:“接下来的一阵子,我们要藏得很深。我的姨妈和姨父不会出卖我。但我的表弟,乔希?只是时间问题,他迟早要被套出话来,把什么都说出来。包括我的事在内。我们不能回南伊利诺伊州了,你的朋友林肯肯定会让联邦调查局把组织里所有有头有脑的人都抓起来。他还会怀疑到拉奇伍德那帮人头上,所以密苏里州也不能去。我们得去别的地方,也许可以去纽约州北部的‘爱国者联盟’,他们几乎与世隔绝。”他转向她,“或者得克萨斯州,那里有些人还记得我父母是殉道的自由斗士,我们可以去投靠他们。”
“可是,赛斯——”
“我们要隐姓埋名几年。再喊我‘赛斯’,我就揍你。我可以靠刺青赚钱,你去主日学校教书。我们一点点东山再起,获得全新的身份。‘美国家庭第一委员会’完蛋了,但这样也好——我们有新生活了。展开全新的运动。比他们做得更他妈的好。我们要采取正确的方式。我们要让我们的女性成员都上学——不只是教会学校,而是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吸收人才要从小做起,让他们接受训练。男性成员要去竞选公职,一开始从底层的市镇和郡县级职位做起。我们从地方政府开始,一路往上走。啊,那将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你现在可能不以为然,但以后你一定会为此感到自豪的。”
他把刺青枪从她的大腿上拿开,审视着自己的作品,然后又接着创作起来。
“我姨夫的观念太落后了,但他在一件事上非常英明,那就是想出了‘人皮法则’。他在全国各地发表演讲宣传,他去了民兵组织,去了培灵会,去了教堂,去了狩猎营地。”比利眼神灼灼,“‘人皮法则’……太精彩了。你想想看:皮肤能体现我们的健康状况,没错吧?皮肤红润还是苍白,有光泽还是暗淡,皱缩还是浮肿,遍布伤口还是光滑无瑕……皮肤还能体现我们的精神状况。这是一种智慧,一种精神。白色代表良善,聪慧和高贵。黑色,棕色和黄色具有颠覆性和危险性。”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他抡起拳头,帕米拉瑟缩着沉默了。
“你想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前几天我在布朗克斯,有个家伙拦住了我。一个年轻人,可能吧。跟你差不多大,黑人。他脸上有疤肿,就是像刺青一样的伤疤。很漂亮。肯定是出自大师的手笔。”他的目光有点失神,“但你知道他为什么拦住我吗?要卖给我毒品,这就是这些人的本质。‘人皮法则’,千真万确。”
帕米拉苦涩地笑了起来。“在布朗克斯有个黑人小孩想跟你兜售毒品?这有什么?去西弗吉尼亚州,就会遇到白人小孩跟你兜售毒品。”
比利似乎充耳不闻。“有一种关于希特勒的争议:他到底是真心痛恨犹太人、吉卜赛人和同性恋,所以想消灭他们,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只觉得德国人痛恨这些人,所以他利用这种仇恨和恐惧来攫取权力。”
“你把希特勒当作楷模?”
“他还不算最糟的呢。”
“所以呢?你是怎么想的,比利?你也相信‘人皮法则’吗?还是说你只是利用它来为自己获得权力,满足虚荣心?”
“这还不够明显吗?”他哈哈大笑,“你应该想得通的,帕米拉。”
她沉默着,任由比利擦去她面颊上因为疼痛而流下的泪水。她不知道答案。但突然之间,她的脑海之中闪过一件事。这件事一定跟她和赛斯创建的那个博客有关。她低声说:“我们的博客?上面发布的观点都跟你刚才说的完全相反啊。你……你创建这个博客是想干什么?”
“你觉得呢?每一个在博客上留言的人,都上了我们的名单。支持堕胎的,支持发布食物券的,支持移民改革的。他们的审判日马上就要到了。”
大概有一万五千人在他们的网站上留过言。他们会遭遇什么?比利的追随者们会找到并杀害他们吗?向他们的房子或公寓里投掷汽油弹?
比利拿开刺青枪,在她大腿刺青的地方涂上凡士林,然后擦掉。
他微笑着说:“你看看,觉得怎么样?”
从帕米拉的角度,看到自己的大腿上多了几个颠倒的字母。
PAM
WIL
他都干了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他脱掉自己的牛仔裤。帕米拉在他的大腿上看到了类似的刺青,用的是同样的字体。
ELA
LIAM
连在一起,就成了:
PAM ELA(帕米拉)
WIL LIAM(威廉)
“我们把这个称为‘拼合字句’。情侣会把两个人名字的一部分分别刺在身上。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才看得懂,明白了吗?分开了,我们就不完整了。在一起,我们才完整。”他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情侣?”她轻声重复道,看着他的刺青,看上去是几年前就刺好了。
他盯着帕米拉困惑的表情。他穿上牛仔裤,又帮帕米拉穿好裤子,拉上拉链、扣好扣子。
“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把你夺回来。”比利指了指二人刺青的部位。“帕米拉”“威廉”。很棒的手法,你不觉得吗?我们躺在一起、孕育孩子的时候,我们的名字完整地拼在一起。
他注意到她低落的神情。“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就像是在呵斥在学校里遭遇了不愉快的女儿。
“我爱过你!”她哭喊道。
“不,你爱的那个人是这个国家糟粕的一部分。”他的眼神变得柔软,轻声细语道,“那我呢,帕米拉?我爱了一辈子的女人,现在成了我的敌人?他们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也抢走了你的心。”“没人改变过我,我从不相信我妈妈那一套。你们这一套。”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微笑着轻声说道:“你被洗脑了。我理解。我会把你治好的,亲爱的。我会把你带回我们的行列。现在收拾行李去吧。”
“好吧,好吧。”
他拉着她站起来。
帕米拉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应该注意的,比利。”她的声音那么柔和。
“注意什么?”看见帕米拉的微笑,比利似乎很高兴。
“你应该检查我的口袋。”
帕米拉的右手用尽全力朝他的脸挥去,手里紧握着一把美工刀。刚才她就是用这把刀割断了防水胶带。自从她经历过拉奇伍德的那段可怕岁月,裤子后兜里就永远会放着一把这样的美工刀。
刀片从比利的面颊划到嘴巴,没有像电影里那样发出割裂的声音。刀只是无声划破皮肉。
他号叫着捂住自己的脸,快步后退,帕米拉从放着咖啡的茶几一跃而过,冲到门口,喊道,“好了,这就是给你的身体改造,浑蛋。”
72
帕米拉的手沾满比利的血,黏糊糊的。但她还是打开了门,跌跌撞撞地走进公寓口的走廊。
她要冲到门口的马路上,开始呼救。也许公寓楼里没人会听见她的喊声,但附近有很多居民。
十米,五米……
太好了!她马上就要——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膝盖,帕米拉哭喊着,倒在走廊地面上。她的脑袋重重地砸在硬木地板上。
帕米拉手上的刀飞了出去。她扭动着翻过身面对比利,恶狠狠地踹向他的腹股沟。
他的脸可怕极了——这副样子让帕米拉既兴奋又害怕。一道伤口从他的眼下一直延伸到脸颊。她本想把他戳瞎,但现在他似乎还能看得见。脸颊上还在不停流血,嘴里也不断冒着血泡。帕米拉知道,刀片也割穿了他的口腔内部。现在,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当然,一定是恐吓。暴怒的恐吓。
她的外套、胳膊和手上都是血。血也溅在她的脸上。
从那可怕的表情,能看出他现在有多痛苦。
很好!
她不再抵抗。他现在变得虚弱了,但还是比她要强壮许多。快逃,她告诉自己。快逃出这个鬼地方!
她在地上爬着,想尽办法往前挪动一米,逃离他,靠近那扇门。
但比利拦住了她,把她翻过来仰面朝天,对准她的太阳穴狠狠打了一拳,疼得她弓起腰,吐光了肺里的空气。她暂时摆脱了控制——多亏那些滑腻腻的鲜血,比利抓不住她。她跪起身来。但比利怒火中烧,双脚蹬着走廊的墙壁往前扑来,双手牢牢掐住她的脖子。帕米拉又仰面倒下,喘得透不过气来。
她再次往上猛踹,膝盖击中他的胯下。比利猛吸了一口气,开始咳血。他坐在帕米拉身上,松开双手,抡动拳头,一边含糊不清地叫喊着,一边往她的脸上和下巴猛砸,更多的血流在了她身上。
她还想踢他、打他,但她够不到。
她一直在大口呼吸,试图吸入更多空气,然后放声呼救。
但她没有,只有沉默。
他脸上的伤口扭曲着,但血慢慢止住了,凝结在伤口边缘,凝固成褐色的干脆的血痂,像是红褐色的冰。现在,帕米拉听出他在说什么了:“你怎么敢这么做?”还有些别的什么,断断续续的,她又听不清了。他吐出一口血。“你这个蠢货,帕米拉!你没救了。我早该知道的。”
他俯下身,双手箍住她的脖子,越箍越紧。
帕米拉挣扎着想要呼吸,她的脑袋抽搐着,疼痛更加剧烈。太阳穴和脸部的血管搏动着。
走廊似乎越来越暗。
没事的,她告诉自己。总比回到民兵组织要好,按照比利要求的那样生活,比成为“他的女人”要好。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大概四岁时,母亲夏洛特说过的话。
“我们要去纽约做一些重要的事,亲爱的。就跟玩游戏一样。我要扮演卡萝尔。如果你听见有人叫我卡萝尔,然后说‘她不叫这个名字’,我就打死你。你听明白了吗,亲爱的?我会关掉灯,然后把你关进衣橱里。”
“明白了,妈妈。我会听话的,妈妈。”
帕米拉知道自己快死了,因为她似乎被一片光明包围。明亮的光,泛红的光,让人睁不开眼的光。她差点笑出来,想道,嘿,也许我是误会上帝了。我看见了天堂的光亮。
也可能是地狱,随便什么吧。
随后她觉得自己失去了重量,轻飘飘的,灵魂像是出窍。
但是,不,不,不……只是因为比利松开了她,站起身,抓起那把美工刀,举了起来。
他就要割断她的喉咙了。
他嘴里说着什么,她听不清。
但她清晰地听见了两声,然后是三声,巨大的爆炸声。从公寓大楼的走廊前门传来。她看见的光原来是门外的阳光:太阳直射着这座朝西的公寓。接着她看到两个男人持枪的剪影。然后她望向比利,看见他摇晃着、踉跄着,抓着胸口。被划破的嘴张得大大的。
他低头看着她,手中的美工刀滑落了,膝盖慢慢弯曲,蹲着向一侧倒下。他眨着眼睛,似乎很惊讶。他咕哝着什么。他的手抽搐着。
随后警察冲进走廊,架起她的胳膊把她扶起来,又把她从前门拉了出去。
但是帕米拉挣脱了,力气大得把他们吓了一跳。“不。”她轻声说。她转过身,眼睛紧盯着比利,直到他双眼失焦,瞳孔扩散。
帕米拉猛烈地喘息着,又等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出了门。警察们则端着枪,全副武装地走向比利的尸体。她想,这应该是标准程序吧,但很明显没必要。他再也不构成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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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医疗急救人员的简单处理,帕米拉·威洛比走出公寓大楼,来到寒冷明亮的街道上。
林肯·莱姆坐着轮椅,等在人行道边。他注意到阿米莉亚·萨克斯往前走了两步,稍稍伸出双手,想要拥抱帕米拉。但帕米拉没有反应,只是礼貌地点点头。于是她迟疑着停下脚步,垂下了双手。
莱姆问道:“你还好吗?”
“还行。”面前这个年轻的女人沉着脸回答。再也不能把她当成小女孩了,莱姆心想。他听说了帕米拉跟嫌犯搏斗的事,为她感到骄傲。
不知怎么,帕米拉一直揉搓着自己大腿的前侧。莱姆想起阿米莉亚·萨克斯有时候也会强迫性地抚摸或者抓挠自己的身体。帕米拉注意到莱姆的目光,停下了手。“他给我刺青了,但不是用毒药,是真正的刺青。他在自己腿上刺了我和他名字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刺在了我身上。”
拼合字句,莱姆想起TT.高登说过的话。情侣会在彼此身上刺下各自名字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