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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此刻的这片模糊不清之下,是美,即将被揭示的美。
希望如此。
就像莫罗医生,当他解开实验对象的绷带,发现成功创造出猫女,有一对漂亮的杏眼和柔顺的灰色暹罗猫毛皮;或者创造出鸟人,有着黄色的脚爪和孔雀的羽毛。
改造大业也是如此。从表面上看,对警察,对想到要去地下室就吓得毛骨悚然的纽约市民来说,这一连串罪行是个谜。有谋杀,有凌虐,有奇怪的信息,有随机挑选的地点和受害者,以及迷恋人皮和毒药的杀手。
但是在谜题之下,是完美的设计。现在,到了揭开血肉绷带,一睹改造大业之荣光的时候了。
他掀开床单和毯子,坐起身来,再次凝视自己大腿的正面。
ELA
LIAM
这两个名字曾经给他带来过美好的回忆和悲伤的回忆。不过今天以后,他知道,不好的回忆都将逝去。
他的表嗡嗡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第二块手表马上也要响了。
比利穿好衣服,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都在擦洗工作室,把带去过凶杀现场的衣服、床单、毛巾、纸巾、塑料餐具、盘子,一切可能指向他DNA或是指纹的东西都塞进垃圾袋。
他把垃圾袋拖到外面,放在路边。这是个清冷寒峭的早晨,在室外吸入的第一口空气刺痛了他的鼻子。三分钟后,环卫处的卡车隆隆地驶来,停下,工人们从车后一跃而下,沿着这条短小黑暗的街道收集垃圾。
他之前一直在留意环卫车到达的准确时间,确保垃圾不会在街上滞留超过几分钟。他知道,警察有权在公共街道上搜查你的垃圾。
随着变速器的摩擦声和排气管的叹息声,环卫车消失了。最能让他定罪的证据不见了。他以后会回来的,也许是一周之后。他会把剩下的证据都一把火烧光。不过现在,这已经足够了。短期内,警察不太可能会找到这个地下巢穴。
想到警察,他又想到了林肯·莱姆。他还没听说莱姆中毒的消息。这提醒了他,干扰这位伟大预言家的计划也许没能奏效。但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其他下毒的好办法。威士忌似乎是当时最好的选择,或许换个别的方法比较好。
不过正如他之前想到的那样,有些战争会成功,有些战争会失败。唯有在改造之战中,他必将取得最终的胜利。
比利回到公寓,继续打包。
他走过一个又一个玻璃盆栽箱。洋地黄、毒芹、烟草、木曼陀罗。他对这些植物及其毒素的喜爱日益加深。他翻阅着自己之前画的素描。
他把这些素描和《改造诫令》一起放进背包。虽然他在诫令的最后一页写下了这样的指令:汝应毁去此圣书。但是他做不到。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就是舍不得毁掉这本笔记。也许,这本诫令可以弥补他失去可爱女孩的痛苦。
又或者,这本诫令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以比利优美的字体书写而成。其精致与复杂,如同在白如凝脂的处女皮肤上完成的十色刺青,用了十几种不同的割线针和六七种不同的打雾针,美到无法不让世界观瞻。
他拉上背包拉链,走到工作台前,把几件工具和一根沉重的延长线装进帆布工具袋里。再加上一个密封的大号保温瓶。然后,他穿上一件褐色的皮夹克,戴上深绿色大都会棒球帽。
他的表响了起来,接着是第二响。
时间到,是时候纠正这个混乱世界里的种种错误了。
52
林肯·莱姆回到客厅。
他醒了好几次,思考着刺青拼图。没什么收获。然后他又睡着了,做了许多没有意义的梦,就和往常绝大多数梦境一样。早上六点,他彻底醒了,叫来托马斯,做了常规快速早晨锻炼。
普拉斯基、库柏和萨克斯也来了,他们挤在客厅里,同样思考着在睡梦中没能解开的刺青拼图。
莱姆听到一部手机在震动。他看到房间的那一头,普拉斯基从口袋里掏出电话。震动的不是他自己的苹果手机,而是预付费手机。
这是卧底行动。
年轻人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脸上露出一副小鹿乱撞的表情。他已经换下去殡仪馆的装扮,穿着便装:牛仔裤、T恤衫、深蓝色V领毛衣、跑步鞋。不完全是黑手党的打扮,但至少好过Polo衫和卡其裤。
莱姆问道:“是律师?殡仪馆那位?”
普拉斯基说道:“是的,我应该让他留言吗?”
“他不会留言的,接电话。其他人,安静!”
有那么一刻,莱姆觉得普拉斯基会僵住。但是这个年轻人的眼神聚精会神,他拿起了电话。出于某种原因,他转过身背对大家,似乎这样能让他的对话变得稍微私密一点。
莱姆想听。但是他已经把寻找已故“钟表匠”的同伙——不管是无辜的还是极度危险的——这一任务交给了普拉斯基,他不应该再管东管西。他甚至没有权力告诉这名警官要做什么或者怎么做。莱姆只是平民顾问而已,普拉斯基才是官方执法者。
几分钟之后,普拉斯基挂断了电话,转过身来。“维勒想见我,还有他的一位客户。”
莱姆抬起了眉毛,这比预想中的更好。
“他住在亨廷顿·阿姆斯酒店。西街五十六号。”
莱姆摇摇头。没听说过。梅尔·库柏查了一下。“西边的一家精品酒店。”
就在地狱厨房的北面。这个街区以维多利亚时代伦敦的一个危险黑帮命名,一度曾是暴徒横行的犯罪窝点。现在,这里已经成了高档社区,不过零星还有几个破败的角落。库柏说,这个男人提到的这家酒店位于一堆价格虚高的餐厅和酒店之中。
普拉斯基说:“我们半小时以后会面,我该怎么做?”
“梅尔,有那个街区和酒店的地形图吗?”
梅尔在一台电脑上打开了谷歌地图,在另一台电脑上打开了纽约市房屋局的网站。不到六十秒,他就在主屏幕上展示了街道的鸟瞰图和酒店的建筑示意图。
五十六号有一个室外阳台,如果天气不像北极这么糟糕,会是个监视的好地方。不过今天的见面会在室内。
“萨克斯,我们能在大堂里安排一个监视小组吗?”
“我打个电话,看能怎么安排。”几分钟后,她回答,“没时间通过正规渠道了,不过我在重案组找了点关系。二十分钟后,会有两名便衣到达大堂。”
“普拉斯基,我们必须安排更多人员加入。你得争取时间,再争取几天,他听起来怎么样?很着急吗?”
警官用手捋了捋他的金发。“也不是。我感觉,他有个想法想让我听听。他告诉我,如果驾车的话,不要停在酒店门口。他是那种神神秘秘的人,在电话里口风紧得很。”
莱姆打量着他。“你有脚踝手枪套吗?”
“脚踝……备用枪吗?我没有。”
“不是备用,是你唯一的枪。你可能会被搜身,不过大部分搜身的人只是搜到大腿处而已。萨克斯?”
萨克斯说:“我会给他搞一把,史密斯-威森保镖380,有激光指示器。不过别管那个,用机械瞄具。”她在抽屉里翻了翻,交给他一把小型黑色自动枪,“我在瞄准器上涂了指甲油,光线差的时候更容易瞄准目标。大红色没问题吧?”
“能接受。”
她递给他一个小型布制手枪套,上面有一条带扣的皮带。莱姆想起来,她从来不喜欢用魔术贴来固定武器。阿米莉亚·萨克斯不能容忍意外。
普拉斯基抬起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绑上枪套。枪套完全隐形。然后他检查了手枪,给子弹上了膛,又从萨克斯手中接过一颗子弹,装进弹匣。六颗在弹匣里,一颗在枪膛里。最后再把弹匣塞回去。
“扳机力多少?”
“很重,九磅。”
“九磅,好吧。”
“而且只有联动式击发。发射之前,你的手指必须几乎完全扣到最后,但它的体积小得像条米诺鱼。把保险关了,有这么大的扳机力,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要加个保险。”
“明白。”
普拉斯基看了看手表。“我只有二十五分钟了,没时间装监听器了。”
莱姆也同意。“没时间了,但是监视小组会有传声器,你想穿防弹衣吗?”
他摇摇头。“他们马上就会发现的。不了,我还是不穿了。”“你确定?”萨克斯问,“由你决定。”
“我确定。”
“菜鸟,你得把他们引出来。告诉他们你想再约一次。表现得腼腆一点,谨慎一点,但是要坚持。哪怕是在另外一个州。我们会让弗雷德·德尔瑞加入。联邦调查局会提供支持,他们知道怎么做间谍。还有,现在别和他们一起去任何地方,我们没法跟着你。”
普拉斯基点点头。他走到走廊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梳理了一下头发。“我看起来足够高深莫测吗?”
莱姆说:“你简直是神秘人本尊。”
“而且看起来很危险。”梅尔·库柏补充道。
警官微笑了起来,穿上大衣,消失在走廊尽头。
莱姆大声叫道:“同我们保持联系!”
他听到呼呼的疾风从开着的门口刮进来。莱姆不禁自问:这又算是哪门子的无谓要求?
53
你做得到。
西街五十多号的人行道上覆盖着灰色的雪和深灰色的冰。罗恩·普拉斯基小心翼翼地走着。他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变成缥缈的雾气,他的手指已经失去知觉。
九磅的扳机引力?他想着脚踝上的那把保镖型手枪。他的标配格洛克17的扳机引力只有三磅。当然,关键不在于要花多少力气来扣动扳机。任何一个超过六岁的孩子都能扣动九磅的重量。问题在于精准度。扣压扳机越难,射击的精准度就越差。
应该不至于要来一场枪战,普拉斯基提醒自己。即使要交火,后援队伍也会在酒店里准备好,施以援手。
他是……天哪!街道转了个向。他差点摔个四脚朝天,都怪那块没见到的冰块。他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口寒冷彻骨的空气。
讨厌冬天。
然后他想起,还没到冬天,这只是秋天里的一场降温。
透过飞舞的雪花,他抬起头看了看。三个街区之外——长长的、交叉的街区——他可以看到酒店。红色的霓虹灯盘是酒店标志的一部分。
他加快了脚步。就在几天前,因为街上的管道出了问题,他和珍妮还有孩子们只能在壁炉前过夜。寒气逼人,他用真正的原木生火,不是那种锯屑和蜡做的火炭。孩子们穿着睡衣,钻进睡袋里,他和珍妮睡在床上。普拉斯基给孩子们讲了最糟糕的笑话,直到他们都睡着。
然后他和珍妮紧紧拥抱在一起,直至那钻心的寒意消失于两人紧贴的身体之间。不,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穿着和孩子一样保守又滑稽的睡衣。
他多么想回到家人身边。但他抛开了这个想法。
卧底是他的工作,他唯一的工作。珍妮嫁的是罗恩·普拉斯基,不是斯坦·瓦尔西亚。孩子不存在。
也没有林肯·莱姆或者阿米莉亚·萨克斯。
唯一重要的是,找到并没有被太多人悼念的“钟表匠”同伙。他们是谁?他们想干什么?最重要的是,杀手有没有接班人?
罗恩·普拉斯基对这个问题有自己的想法,但他决定不对林肯或阿米莉亚提起。他害怕万一错了,会让自己看起来很傻。头上的伤又开始疼痛,每一天都困扰着他,每一天。
他的理论是:律师本人就是“钟表匠”的主要同伙。他说自己从没见过“钟表匠”,那是个谎言。他们已经查过,他似乎确实是个律师,而且在洛杉矶有家律所。接电话的秘书说维勒先生出差了。但是那个网站看起来很可疑,是个空壳,只提供了一个邮政信箱,而不是街道地址。不过,普拉斯基认为,这类网站在那种想帮受害者打官司索赔以从中获利的律师中也很常见。
那么,维勒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也许和普拉斯基一样。毕竟,谁会到纽约来领取骨灰?用联邦快递直接寄给家人要简单便宜得多。
不,现在普拉斯基更加确定,维勒也是来钓鱼的。他要找到“钟表匠”的其他同伙。“钟表匠”是个计划大师,能同时操控很多项目,但不让任何同伙发现其他人的存在。他猜到了……
电话震动,他接了起来。是一名部署在酒店的纽约警方官员。他和他的同伴已经在酒店大堂和吧台就位。普拉斯基已经向他们描述过维勒的外形,但卧底没有发现任何符合这一特征的人出现在大堂。不过,现在时间还早。
“我大概五六分钟以后到。”
“好。”对方平静地说。这让普拉斯基觉得很放心,他们挂断了电话。
一阵风刮过,普拉斯基把外套拉得更紧。不过没什么用,他和珍妮在讨论去海滩的事,随便哪个海滩。孩子们在上游泳课,他很盼望能带他们去海边。他们一起去了纽约上州的一些湖,但是有沙滩的海?还有拍打海岸的浪花?他们一定会疯狂爱……
“你好,瓦尔西亚先生。”
普拉斯基猝然停住脚步,转身。他努力掩饰自己的惊讶。
他身后十英尺处站着戴夫·维勒。发生了什么?这里离酒店还有两个街区。维勒站在一家还没有营业的宠物店的顶篷下。
普拉斯基想:冷静。“好啊,我以为我们约好在酒店碰头。”他对着街的前方扬了扬头。
维勒什么也没说,只是上下打量着普拉斯基。
普拉斯基说:“今天真够呛,嗯?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一周雪了,真讨厌。”他就差没说,“在洛杉矶你可见不到这幅场景。”不过,他不应该知道这名律师在加州有(或者没有)一家律所。当然,如果让维勒知道自己对他做过一些功课,也许会不那么可疑?以及显得更加神秘?很难说。
卧底这种事,你真的应该提前想清楚。
普拉斯基走出雪地,也站在宠物店门口。他们身后的橱窗里,有一个浑浊的水族箱。
海滩,任何海滩……
维勒说:“我想这样更安全些。”还是带着南方口音。
不过,斯坦·瓦尔西亚当然会想,为什么需要考虑安全。他说:“更安全?”
维勒没有回答。他没有戴帽子,光秃秃的脑袋上冒着水汽。
普拉斯基耸了耸肩。“你提到有个客户也许想要见我。”
“可能吧。”
“我做进出口生意,你的客户有这方面需求?”
“也许。”
“你具体在考虑什么?”
用“到底”可能比“具体”更好些,更像是硬汉会说的话。
维勒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乎很难在风中听清。“你知道理查德在墨西哥搞的那个项目吗?”
普拉斯基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越来越棒了,这个人是指几年前袭击墨西哥缉毒官员未遂的事件。罗根精心策划了一个杀掉联邦官员的方案,这实在太棒了,如果维勒知道那件事,他就不是自己所称的那个人。
我的理论……
“当然,我知道。他告诉我那个浑蛋搞砸了他的计划,莱姆。”
所以,这个律师确实知道犯罪专家是谁。
普拉斯基进一步说:“但是理查德想出了一个很好的计划。”“对,确实很好。”听到普拉斯基提起一些在公众记录里没有的细节,维勒似乎松了一口气,他靠得更近了些,“我的客户可能有兴趣和你聊一下那件事。”
你的客户还是你?普拉斯基想问。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牢牢集中在维勒身上。这不容易,但他没有移开目光。
“那件事有什么可聊的?”
维勒隐晦地说:“可能对用其他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有了新的兴趣,墨西哥,罗根先生在死前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
“我不清楚我们在讨论什么。”普拉斯基说。
“新的方式。”
“哦?”
“如果每个人都有利可图的话。”
“什么样的利益?”普拉斯基问。这似乎是个不错的问题。
“重大的。”
这似乎不是个特别好的回答。但是他知道得这样玩游戏——起码,他觉得应该是。他对卧底工作的全部了解都来自电视剧《警察世家》和电影。
“我的客户想找到他能信赖的人,你也许是其中之一。但是我们必须再调查你一下。”
“我也要调查一下。”
“我们也猜到了,还有。”维勒慢吞吞地说,“我的客户需要你的一样东西来表现你的诚意,你可以带一样东西吗?”
“什么样的东西?”
“要想赚钱,你得先下本金。”维勒说。
所以,他们希望他投资。现金。不错,至少比要他奉上敌对毒贩头目的人头好得多。
“这不是问题。”普拉斯基轻蔑地说,好像自己可以随时跳上私人飞机,飞到瑞士,从私人银行里提出大堆百元大钞。
“你愿意付出多少?”
这是个难题,钓鱼行动很难拿到经费。领导知道这笔钱总有可能拿不回来,但是他不确定上限在哪儿,《警察世家》会怎么做?他耸耸肩。“十万。”
维勒点点头。“这个数字可以。”
此时,普拉斯基开始想:他怎么知道我从这条路过来?去酒店至少有三四条不同的路线。而且,他怎么知道我会走路而不是打车或驾车?之前维勒提到过在亨廷顿·阿姆斯门口停车这回事。
一个答案是,维勒,或者某人,一直跟踪着普拉斯基。
他们那么做,只有一个理由。设局。也许他们看到他从莱姆家出来,查了那栋房子的主人。
现在,我他妈的没有戴监听器,离后援队还有两个街区,枪在我的脚踝——有几万英里的距离。
“那么,很高兴有所进展。让我们看一下钱的问题,然后……”
但是维勒没有听。他的视线跃向了普拉斯基身后。普拉斯基转过头。
两个穿着皮夹克、脸上没有笑容的男人正在靠近。一个头发蓬乱,一个剃着光头。
当他们注意到维勒的眼神时,两人拔出枪,冲了上来。
普拉斯基转身开始猛跑。他跑了两步,就被在卡车后等待着的第三名杀手逮住了。杀手用粗壮的手臂绕过他的喉咙,狠命把他撞到宠物店的窗户上。
维勒后退了一步,杀手拿枪顶住了普拉斯基的太阳穴。宠物店里,一只色彩斑斓的巨嘴鸟在华丽的波利尼西亚笼子里拨弄自己的羽毛,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的动静。
54
莱姆给瑞秋·帕克打电话,接电话的人恰好是朗·塞利托的儿子。
这个年轻人刚刚从纽约上州回来,从纽约州立大学阿尔巴尼分校毕业后,他就在那里工作。莱姆记得这个孩子很安静,讨人喜欢,尽管他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和情绪——对警察的孩子来说,这很常见。不过那是很多年前了。现在这个孩子似乎很成熟稳重。理查德·塞利托用完全没有布鲁克林腔的口音告诉莱姆,他父亲的情况基本没有变化,依然处于危急情况中。莱姆很高兴这个孩子正在尽全力帮助瑞秋和塞利托的前妻,也就是理查德的母亲。
挂断电话后,莱姆向库柏更新了情况——其实没有任何新情况。他想,这是中毒最可怕的地方之一:毒素在你的细胞之间蠕动,在之后的几天和几周里摧毁你脆弱的组织。子弹可以取出,伤口可以缝合,可是毒药却会东躲西藏,在你的身体里住下,慢慢杀死你。
莱姆回到贴着刺青照片的白板前。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他再次开始思考。
拼图,引言,还是密码?他不断回到那个理论:这些线索指向某个位置。但是究竟是哪里?
他的电话又震动了一次。看到来电号码的显示,他皱了皱眉,认不出是谁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我是莱姆。”
“林肯。”
“菜鸟,是你吗?怎么了?”
“是我,我……”
“你他妈的去了哪里?团队在酒店里等你,你在那里和维勒碰头,或者说应该在那里。他们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你一直没有出现。”他严厉地补充道,“你应该想到,我们有点担心。”
“出了点问题。”
莱姆沉默了。“哦?”
“我似乎被逮捕了。”
莱姆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再说一次。”
“逮捕。”
“解释一下!”
“我没能到酒店,在那之前我就被拦住了。”
“我说解释一下,不是搞事。”
梅尔·库柏向他的方向看去,莱姆耸耸肩。
“这里有个纽约调查局探员,他想跟你说话。”
纽约调查局?
“让他接电话。”
“你好,莱姆探员?”
他没空去纠正这个称谓。
“是。”
“我是汤姆·阿伯纳,纽约调查局的。”
“发生什么了,阿伯纳探员?”莱姆尝试保持耐心,但是他觉得普拉斯基已经搞砸了卧底工作,他们没有机会再发现“钟表匠”的同伙了。而且从“我被逮捕了”这句话来看,他搞砸的不仅仅是一点点。
“我们发现罗恩是纽约警局的在职巡逻警员,声誉良好。但是总部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卧底工作。你能确认罗恩在为你的行动工作吗?”
“我是平民,阿伯纳探员。警方顾问。不过,是的,他受重案组的阿米莉亚·萨克斯探长之命在从事一项卧底行动,有个突发状况,我们没有时间走正规渠道,罗恩要在今天早上与一些潜在罪犯进行初步接触。”
“这样,明白了。”
“发生了什么?”
“昨天,一位名叫戴夫·维勒的洛杉矶律师联系了我们。他被一名叫作理查德·罗根的死者家属聘请,罗根是已经死了的罪犯。”
“是的。”莱姆叹了口气。他已经开始明白整个灾难是怎么回事了。
“维勒先生说有人来到殡仪馆,问了许多关于罗根先生的问题。他似乎想要同家人或者同伙会面,暗示自己有兴趣参与罗根在死前筹划的某些非法活动。我建议设个局把这位年轻人请来,看看他到底准备搞什么。维勒先生同意帮忙。我们在他身上装了监听器,听到他提起某个罗根先生在墨西哥参与的犯罪计划。罗恩提议自己可以出钱参与另外一桩刺杀官员的袭击。我们听到他报价之后,就出手了。”
天哪,听起来就像是最普通的仙人跳。
莱姆说:“理查德·罗根在世时,精心筹划了一些相当复杂的犯罪行动。他不可能独自行动,我们想要找到他的同伙。”
“理解了,不过你的警官确实越过了卧底行动的界限。”
“他之前没有参与过类似的行动。”
“我不奇怪。你可以想到,维勒律师对这整件事不是太满意,但是他不打算投诉了。”
“请转告他我们很感激,你能让罗恩给我打电话吗?”
“当然,先生。”
他们挂断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客厅里的一部电话就响了,是普拉斯基用来卧底的电话。
“菜鸟。”
“林肯,对不起。我……”
“别道歉。”
“我处理得不太好。”
“我不觉得这是太差的结果。”
电话那头有些迟疑。“什么意思?”
“我们搞清了一件事:维勒和他的客户——罗根的家人——与”钟表匠“的同伙或者犯罪计划都没有关系,否则他们就不会把你抖出来了。”
“我想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