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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沉默下来,普拉斯基意识到某个看不见的扩音器正在播放古典乐,他之前没听见。
为了把对话延续下去,普拉斯基说,“太叫人难过了。”
“但也是有福之人。”一个女人说。
有福之人,普拉斯基想到。也许是吧,总比在牢里待上好多年要强,迅速的、没有太大痛苦的死亡确实是有福的。
普拉斯基接着往下说:“几年前,我们共事的时候,他看起来身体很好。”他真的在回想那时的罗根,他确实看起来身体很好。
在场的人又相互交换起了眼神。
“还那么年轻。”普拉斯基又加了一句。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那些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个靠了过来,碰了碰普拉斯基的胳膊。他笑了一下说:“是啊,跟我比起来,他还年轻。”
其他人开始散去。他注意到有一个人离开了房间。
去拿枪吗?
这可不行。他又朝那个老头儿转过去,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个人就插话进来。他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打扰一下,先生。”
普拉斯基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大块头男人,正仔细地打量着他。他一头银发,戴着深色边框的眼镜。“我能跟你聊聊吗?”
“我?”
“你。”
那个男人伸过一只长茧的大手——但不是要和他握手。他指了指房间外面,示意普拉斯基到左边的走廊去。
“先生。”那个男人说,“你是哪位?”
“斯坦·瓦尔西亚。”他有一张不太过硬的身份证,是他自己捣鼓出来的。
但那个人没要求看证件。他直视着普拉斯基的双眼,厉声说道:“瓦尔西亚先生,你知道偶尔会有些人混到追悼会上来,想要找点好处。”
“找点好处?”
“仪式之后的餐会,卖点保险或理财产品。还有律师。”
“是吗?”
“没错。”
普拉斯基想起来他是要扮演一个狠角色。他不该紧张兮兮的,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于是他打断了那个人的话:“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谁?”
“我叫杰森·波克罗维茨,这里的副经理,这家人认为你的行为有点可疑,你声称自己认识死者。”
“那有什么可疑的?我真的认识他。”
“你声称跟他共事过。”
“不是声称,是真的。”普拉斯基的心跳加快了,他肯定这个男人能听见。但他努力表现出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你不像是会跟奥戴尔先生共事的人。”
“谁?”
“布莱克·奥戴尔。”
“那又是何方神圣?”
“不是什么何方神圣,你刚才就是闯到了他的追悼会上。”
“闯?你他妈什么意思?我是来悼念理查德·罗根的。”
副经理眨了下眼。“罗根先生?哦,老天,我太抱歉了,先生,那是在宁静厅。”
“宁静厅?”
“大厅对面的那个房间,这里是平静厅,奥戴尔先生的追悼会。”
见鬼,普拉斯基想到。门口的那个家伙叫他往右转的,他肯定是往左转了。
要命,要命,要命。该死的白痴。这要真是个陷阱,他这会儿已经是个死人了。
放聪明点。
但还是要把戏演完。“你们的一个员工,我不记得是谁了,给我指的那个房间。”
“我很抱歉,请接受我们的歉意,都怪我们。”
“还取名字呢?我从没听说过殡仪馆的房间还有名字的,你们该用数字。”
“是的,先生,确实不太常见。我很抱歉,我向您道歉。”
“哦,算啦。”普拉斯基皱了皱脸。他冲副经理点了点头,随即想起当时自己声称跟死者共事时,那些人脸上怪异的表情。
“问个问题,你说我不像是那种会跟奥戴尔共事的人,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一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成人电影明星。”博肯洛兹低声道,“同性的那种片子,家里人不太喜欢谈起这些。”
“我想也是。”
“那一间是存放罗根先生骨灰的房间。”他指向一条小走廊。
宁静厅……
普拉斯基穿过走廊,进入一个小房间——七米见方的四方形房间。里头放着几把椅子,一张咖啡桌,墙上挂着平平无奇的风景画。还有一束尚未开放的白花。一张铺了天鹅绒布的桌子上放着一只棕色纸盒,桌子看起来跟摆放成人影星骨灰盒的那张差不多。普拉斯基知道,这就是“钟表匠”的遗骸。桌旁站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秃头男子,穿着件深色的商务正装,正在用手机打电话。他飞快地瞟了普拉斯基一眼,似乎有点好奇,接着又移开了眼神。他好像压低了说话声。最后他终于挂断了电话。
普拉斯基深吸了口气,朝他走过去。他点头示意。
那个人什么也没说。
普拉斯基打量了他一番——强硬点,狠一点。“你是理查德的朋友吗?”
“你是……”那个男人用柔和的男中音反问道,他有点轻微的南方口音。
“斯坦·瓦尔西亚。”普拉斯基说。此时,这个名字他已经说得很顺口了,“我是说,你是理查德的朋友吗?”
“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
“好吧,我跟理查德共事过。时不时地。我听说他今天早上要被火化了,我猜会有个追悼仪式。”
“跟理查德共事过。”那个男人重复了一句,上下打量着警官,“好吧,没有追悼仪式。我被派来把他的骨灰带回家。”
普拉斯基皱了下眉。“律师。”
“没错,戴夫·维勒。”没有要握手的意思。
普拉斯基保持着自己的硬汉形象。“我不记得庭审时见过你。”
“罗根先生不是我的客户,我从没见过他。”
“就是来把骨灰带回去?”
“我刚才说了。”
“他住在加州吧,是吗?”
律师只回了一句:“你来这儿做什么,瓦尔西亚先生?”
“哀悼。”他朝盒子走近了点,“没有骨灰盒?”
“没什么意义,”维勒说,“理查德想要把骨灰撒掉。”
“撒在哪儿?”
“那是你送来的吗?”
普拉斯基看了看维勒点头示意的那束花,他试着表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困惑。“不是。”他朝花瓶走过去,读了读上面的卡片,苦笑了一声。
难以捉摸。
他说:“这可不怎么样。”
维勒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送花来的人?”
“我来的时候就看过卡片了,但我不认识那个名字。林肯·莱姆?”
“你不认识莱姆?”他放低了声音,“他是一个把我朋友丢进监狱的浑蛋。”
维勒问道:“警察?”
“跟警察合作的人。”
“他为什么要送花来?”
“我看是想要炫耀吧。”
“哦,那可真是浪费钱。理查德现在这个样子,很难再被冒犯到了,不是吗?”他瞟了一眼骨灰盒。
沉默。
现在该怎么办?老天,这种装腔作势的事真够累人的。他决定摇摇头,做出一副感叹世道不公的样子。他看着地下,开口了:“太遗憾了,真的。我上次跟他谈话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反正他没提过什么,像是胸痛之类的事。”
维勒回过神来了。“跟他谈话?”
“是啊。”
“最近吗?”
“是啊,在监狱里。”
“你一个人来的吗?”维勒问。
点点头。普拉斯基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我也是一个人。”
“这么说没有葬礼咯?”
“家里人还没决定。”维勒仔细打量着普拉斯基。
好了,该走了,少惹事端……
“好了,再会,维勒先生。请向他的家人,或者你的客户,转达我的哀思,我会想念他的。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说过,我没见过他。”
普拉斯基戴上一副黑色棉手套。“再会。”
维勒点点头。
普拉斯基已经走到门口了,这时,律师开口道:“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瓦尔西亚先生?”
普拉斯基站住了,他转过身去。“到底?”为什么这么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教父》的派头。《黑道家族》的派头。
“根本就没有追悼仪式。如果你打过电话问过领取骨灰的时间——你肯定问过,不然你不会在这里——你就会知道根本没有仪式。既然如此,我该怎么理解你的行为呢?”
普拉斯基犹豫了一下——刻意做出犹豫的样子。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把名片递给那个人。他说:“把这个给你的客户。”
“为什么?”
“给他们就行了,要不就扔掉。”他耸耸肩,“随便你。”
律师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接过了卡片。上面只有假名和预付手机的号码。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瓦尔西亚先生?”
普拉斯基从头到脚审视了那个律师一番,从他的光脑袋看到他的鞋子,两者几乎闪耀着同样的光泽。“祝你有愉快的一天,维勒先生。”
然后普拉斯基又瞟了一眼装着“钟表匠”骨灰的盒子,朝门口走去。
普拉斯基暗想道:好了,搞定了!
49
然而,不如莱姆所愿,嫌犯并没有在屋子中留下太多证据。
也没有发现其他确凿线索。报告入侵者的报警电话是匿名的。搜索入侵者目击证人的尝试毫无成果。附近两家商店的监控录像中发现了一个身穿深色连体服、背着公文包的瘦削男人低头走着,突然拐进死胡同。当然,没有拍到他的脸。
梅尔·库柏对瓶子做了一通分析,不出意外,只发现了莱姆和托马斯的指纹,甚至连酒水店店员或苏格兰酿酒师的指纹都没留下一枚。
瓶子上没有其他痕迹。
萨克斯告诉他:“没有什么重要的发现,莱姆,只知道他是个顶尖的撬锁高手。没有工具的痕迹,我敢打包票,他用了一把开锁枪。”
库柏在检查证据收集袋中的物品。“很少,很少。”过了一会儿,他有了发现,“毛发。”
“漂亮!”莱姆说,“在哪儿?”
库柏对照着萨克斯的笔记:“就在那瓶威士忌的架子上。”
“那可是上等威士忌,”莱姆咕哝道,“至少有一根毛发,不错。不过,是他的?你的?我的?托马斯的?还是送货员的?”
“让我们来看看。”库柏从粘纸滚筒上取下头发,准备好一张可以在光学显微镜里观察的载玻片。
“有毛囊吗?”莱姆问。
如果毛发样本中附着毛囊,通常就可以提取到DNA。
可惜这份样本里没有。
不过,毛发还是可以透露有关罪犯的其他信息。比如摄入毒物和毒品的种类(头发可以保留几个月内药物使用的信息)。当然还有罪犯真正的发色。
库柏把显微镜对好焦,按下按钮,把图像投射到旁边的高清显示器上。那根毛发只有短短一截。
“见鬼。”莱姆说。
“怎么?”萨克斯问。
“看起来很熟悉,谁来说说。”
库柏摇了摇头。但萨克斯轻声笑了起来。“上周。”
“完全正确。”
这根毛发不是嫌犯的,而是来自前一周市政厅的谋杀案,有一名政府工作人员与歹徒搏斗后被杀害。那是一根胡须。被害者在离开办公室前刚刚把胡子刮干净。
这种事有时免不了发生。无论你处理证物时再怎么小心,总是还有可能会漏掉什么小东西。没办法。
质谱仪的电脑屏幕亮了起来。库柏聚精会神地看着:“查出毒药种类了,佩兰毒素,是一种醇,来自白蛇根。剂量不足以致命,除非你把一整瓶全部喝完。”
“别引诱我。”莱姆说。
“但那会让你病得非常、非常严重。可能是永久性的严重精神错乱。”
“可能他没时间把全部剂量注射到瓶子里。致命的是剂量,不是毒药本身,你也知道。我们每天都会摄入锑、汞和砷,但那点剂量对人体没什么危害。去他妈的,连水都可以喝死人,要是如果你喝得太急,钠的失衡能让你的心脏停跳。”
就这些了,萨克斯报告说。没有指纹,没有脚印,没有其他证迹。
贝维迪尔住宅大楼内部和附近也没有发现任何新线索。没有人见过一个冒牌消防员在发放毒咖啡。奉命去那一带搜索垃圾桶的警队也没有找到有毒饮料的其他容器。监控录像里也没什么有用的。
朗·塞利托仍处于危急关头,昏迷不醒,自然无法给出有关嫌犯的信息,莱姆也怀疑,嫌犯根本不会在分发毒咖啡时大意泄露任何讯息。
梅尔·库柏询问了朗·塞利托组建的研究团队,得知他们对那组数字信息没什么进一步发现。不过他们确实收到了点东西。一位由塞利托“委任”(用他的词汇来说)的重案组警官送来了一份有关红色蜈蚣的研究备注。
发件人:嫌犯11-5专案组
收件人:朗·塞利托探员,林肯·莱姆队长
主题:蜈蚣
就蜈蚣刺青事宜,我们尚未找到过去特定犯罪者和本案嫌犯之间的联系。我们的发现如下:
蜈蚣是节肢动物,属多足亚门下的唇足纲。它们每节身体上有一对腿,但不一定是一百条腿。有些是二十多条,有些则多达三百条。最大的约有一英尺长。
蜈蚣拥有“颚足”,由前腿退化而来,位于头部后方。
这些腿钳住猎物后,通过针状开口注入毒液,使其麻痹或死亡。第一对腿通常紧贴蜈蚣的头部后方,内有毒液腺,形成一个像钳子一样的附肢。尽管蜈蚣在捕捉猎物、注入毒液以及钳住猎物时都会使用到颚足,但它并不是真正的口器。毒液腺通过管道可以传输到每条颚足的近顶端。
从文化角度来看,对蜈蚣的描绘有两大目的。第一,震慑敌人。一条移动的蛇,长着能注射毒液的獠牙,正切中人类最深层的恐惧。我们在一位藏传佛教高僧的语录中读到:
“如果你享受恐吓他人,来世就会转世为一条蜈蚣。”
第二,蜈蚣意味着对表面上安全之地的入侵。蜈蚣在鞋子、床上、沙发、摇篮和抽屉中安身。也就是说,这意味着我们认为安全的地方事实上并不安全。
请注意,某些人的刺青来源于电影《人体蜈蚣》,这是一部特别恶心的烂片,片中三人被外科手术缝在一起,组成所谓的人体蜈蚣。这些刺青与蜈蚣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读起来像是一篇很烂的期末论文。”莱姆嘟囔着,“杂七杂八的,但还是打印出来,贴到白板上吧。”
门铃声响起,莱姆发现房间里的其他人都被吓得跳了起来,不禁哑然失笑。库柏和萨克斯的手伸向了枪——今天早些时候那起袭击不免让大家有些像惊弓之鸟。不过他不太相信嫌犯会再次回来,甚至还会按门铃。
托马斯去应门,来人是罗恩·普拉斯基。
他走进来,看见每个人都是一脸紧张,问道:“发生了什么?”
大家把嫌犯闯入的事告诉了他。
“想对你下毒,林肯?天哪。”
“没事,菜鸟。我还在这儿,继续折磨你。卧底的事怎么样?”
“我想我干得还不错。”
“说说。”
他讲了自己在殡仪馆的经历:见到了律师,那个人不愿意多说什么,也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委托人是谁。
律师,有趣。
普拉斯基继续道:“我觉得他相信了我。我说你是浑蛋,林肯。”
“那也有用?”
“对,至少让我感觉挺好。”
莱姆笑了一声。
“然后我按照你告诉我的做了。我暗示——可没有明说——我暗示自己曾经同罗根共事,还说我近期会再联系他。”
“你拿到名片了吗?”
“没有,维勒没有给我,他把自己那一手牌藏得很紧。”
“而且你也没太高估自己的那手牌。”
普拉斯基说:“我喜欢你这个说法。用你那手牌管住了我这手牌。”
这小子真的很得意。“你能推断出什么结论吗?”
“我想探出他是不是从加州来的,不过他不肯说。但他晒得很黑,看起来挺健康,秃头,身材高大,南方口音。名字叫戴夫·维勒。我会再查一下。”
“好的,不错。看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如果没有,我会找地检署的南希·劳瑞尔谈一谈,看能不能拿张传票去查那家殡仪馆的记录。但那是最后一招。我希望你尽可能多跟他玩下去。菜鸟,干得不赖!我们就等着看吧。现在,回到我们手头的工作。嫌犯11-5,他还没有把他的信息传递完。‘第二’‘四十’‘第十七’,还有其他的。我想知道他接下去会在哪里作案,我们得针对这个地点展开行动。”
他转动轮椅来到白板前。他想:他接下去会在哪里动手,他是谁,他究竟为什么要策划这些可怕的攻击,答案就在这上面某处。
但这些答案都笼罩在深深的阴霾之中,就像纽约漫天冻雨的天空。
东五十二街582号(贝维迪尔住宅大楼停车场)
被害人:布兰登·亚历山大
-未被杀害
嫌犯11-5
-细节参照前犯罪现场
-身高一米八
-黄色乳胶面具
-可能是嫌犯画像中的男子
-可能穿着连体服
-可能来自中西部、西弗吉尼亚、山区——其他乡村地区-有一把手术刀 使用普洛福让被害人失去意识
-如何获得?有医疗用品的渠道?(无本地失窃报告)
可能杀人地点
-地下停车场
-同其他犯罪现场类似的基础设施
*IFON
*ConEd路由器
*地铁-北线紧急通信线路
手铐
-无品牌,无法追踪来源
刺青
-植入物
-“第十七”
-涂有浓缩尼古丁
*属茄科植物
*可能的渠道太多,无法追踪来源
塑料袋上的证迹
-人体白蛋白和氯化钠(计划进行整容手术?)
-袋子上用红色水溶性墨水写着“三号”
-次氯酸,通常用于水处理,但此前或此处均未发现次氯酸,可能会被用于以后的攻击(但是可追踪来源地太多)。
悉尼街,布鲁克林高地(帕米拉·威洛比的公寓)
被害人:赛斯·马克奎恩
-未被杀害,轻伤
嫌犯
-红色蜈蚣刺青
-确定拥有“美国老鹰”刺青机
-符合之前其他攻击的描述
-穿着连体服
使用普洛福,让被害人失去意识
-如何获得?有医疗用品的渠道?(无本地失窃报告)
美国医学会三十一号一次性皮下注射器
-主要在整形手术中使用
毒物萃取自白毒莓(娃娃眼)
-心脏性毒素
无指纹
无脚印(穿着短靴)
手铐
-无品牌,无法追踪来源
证迹:
-蓝图/工程图中的纤维材料
-毒芹素,可能来自之前的现场
莱姆家
嫌犯
-无指纹
-无脚印(穿了鞋套)
-撬锁高手(使用了开锁枪?)
毛发
-胡楂,但是很有可能来自另一犯罪现场
毒素
-萃取自白蛇根的佩兰毒素
50
给莱姆留下一瓶毒酒,这跟比利·海文想象得一样刺激。事实上,要更刺激。
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打乱莱姆的调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游戏的刺激性。趁着他和他的同伙在前厅看公园里的热闹,比利就在他们的鼻子底下,偷偷溜进去。
深色皮肤的男子……
一路穿过东城时,比利在反思,诫令几乎考虑到了改造大业的方方面面,除了某些突发情况,比如毒害那个能预判一切的鉴证专家。
他现在要去执行一项类似的任务。
汝可见机行事……
这片区域的居民显得焦躁、肮脏、心不在焉、神经紧绷。之前在大理石山医院行动失败后,在逃离的路上,他有点看不起布朗克斯街道上的那些人。不过至少他还看到许多家庭,一起购物,一起吃饭,一起参加或离开学校活动。但在这里,每个人都似乎独自行动。大多数人二十岁出头,穿着破烂的外套和丑陋的靴子,免得自己沾上那些灰黄的融雪。有几对情侣,但看上去仅仅是因为肤浅的迷恋或绝望而待在一起。没有一对看起来真正相爱。
他可怜他们,也鄙视他们。
很自然地,比利想起了可爱女孩。不过,现在他并不悲伤。一切都要好起来了。他有自信。一切都会变得正确,形成完整的循环。
人皮法则……
他又走过几个街区,来到了店门口。门上的标记写着“营业中”,但里面没有人,至少店堂里没有,不过店铺后面能看到人影在动。他看了看橱窗里的作品、海报和照片。超级英雄、动物、旗帜、怪物、标语、摇滚乐队。
一千种刺青式样。
大多很蠢,很商业化,没有意义。就像电视剧和麦迪逊大道上的广告。他对这俗气的一切嗤之以鼻。
皮肤艺术随着时间推移,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比利思忖道。在古时,刺青可是件很严肃的事。在其最初存在的一千多年里,刺青的主要作用并非装饰。直到十九世纪为止,身体艺术都是仪式性的,与宗教和社会结构紧密相关。古代人给自己刺青,一般出于一系列非常实际的原因:比如界定阶级或部落,或是尊敬神灵。刺青艺术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作用:那是你的灵魂进入阴间的通行证。如果你活着的时候没有刺青,就会被阴间的守门人拒之门外,死后只能哭泣着在世间永远地游荡下去。刺青也可能被当作一道护身符,防止灵魂离开身体的一道屏障。直到现在为止,你还能看到一些位于二头肌和颈部的铁链和铁丝刺青,它们正起源于此。人们选择刺青的其他重要理由还包括它能开通一个出口,让邪灵离开身体,就像把黄蜂从打开的车窗中赶出去——传说中,邪灵会控制人做一些他们本不想做的事。
比如,以血取乐。
夹竹桃室……
当比利又戴上他那浅黄色的乳胶头套后,这些遐思也随之消散。他打开门,触响了一阵门铃声。
“马上出来。”后面有人喊道。
“不着急。”比利打量着这间小店。椅子,供私处和肩膀刺青使用的按摩式刺青椅,刺青机,液体管,针头。东西不错。他看着墙壁上挂着顾客满意的照片,得出了结论:虽然这里创作的绝大多数作品都是垃圾,但TT.高登是个颇有天赋的艺术家。
比利从背包中取出那支装了普洛福的注射器,把门口的牌子翻面为“休息中”,然后锁上门,朝隔开前室和后室那道闪闪发光的珠帘走去。
注释:
[1]原文为Belvedere。
[2]原文为address。
[3]原文为bella dear。
[4]帕姆,帕米拉的昵称。
[5]弗兰克·谢皮科,阿尔·帕西诺在一九七三年警匪片《谢皮科》中扮演的卧底警察。
[6]约翰·吉尔古德,英国著名演员,以出演莎士比亚戏剧闻名。
第四章 地下女
十一月八日星期五早上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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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时刻,当你完成一件复杂的身体修改作品后,你会想知道:作品成功吗?还是你毁掉了一块完美的皮肤,并且可能连带毁掉了某人未来的人生?
今天早晨,比利·海文躺在自己运河街工作室的床上,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回想起自己某些复杂的身体修改工作。刺完最后那根线(你总是忍不住想继续刺下去,但你得学会何时收手),放下“自由线”“美国老鹰”“西雅图大街”或“伯格”刺青机,坐下来,第一次审视自己这幅完成的作品,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