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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戴整齐,收拾好装备,然后用黏性滚筒在衣服、头发和身上滚了几遍。
他手腕上的手表开始嗡嗡作响。几秒钟后,口袋里的那只也响了。
狩猎时间又到了。
好吧,这可真烦人。
比利正身处中城东部下方一条安静、幽暗的隧道里,朝着他下一个刺青杀人的地点进发。
但他的路被堵住了。
此前他了解到,这条隧道在十九世纪时是一个转运点,一条窄轨铁路通往四十四街附近一家设有火车站的工厂。这是一处漂亮的建筑,有着光滑的砖块和优雅的拱道。没有老鼠,也没有霉菌,这一点令人有些意外。如今,枕木和铁轨早已不复存在,但通道当年作为运输要道的遗迹依然清晰可辨:比利能听到几个街区以外,列车开出中央车站,往北边或南边驶去的声音。还能听见地铁的声音从头顶和脚底传来。有时候这些声音似乎离得很近,震落了隧道顶部的尘土。
按照原计划,这条隧道将把他带到距离下一个受害人很近的地方。但没想到,就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某些粗心大意的工人把这条路给堵上了。这项工程超出了比利的原计划之外。
可恶……
他审视着昏暗的通道,阳光透过格栅、没盖好的窨井盖,以及周围一些建筑物的裂缝照进这里。怎么才能绕到那堵墙后面,而不必爬到地面?地下人就应该好好地待在地下。
比利又走了不到二十米,发现砖墙上嵌了一组U形铁条,组成一架梯子,通向约三米多高的地方,而那里有一条小一点的通道,看起来正是通往障碍物后面。他放下背包,走向梯子,爬到高处向通道里张望。是的,这个入口连接着另一条更宽敞的隧道,正通往他想去的方向。
他爬下梯子,拿起背包,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有个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那个幽灵般的人影朝比利冲过来,一把熊抱住他,把他压在隧道的墙壁上。
上帝啊,比利祈祷着。救救我吧,上帝……
他的手颤抖着,心脏怦怦跳着。
这个男人上下打量着比利。他和比利年纪相仿,块头也差不多,但他非常强壮,壮得吓人。他身上很臭,混合了体臭、头油味和地沟油的臭气。他穿着牛仔裤,以及两件慈善组织“住房计划”的衬衫,一件是白色的,另一件是浅蓝色。外面是一件破烂的格子图案运动外套,可以看出原本质量很好,大概是从这附近的高档社区偷来,或是垃圾桶里捡来的。这个男人头发乱蓬蓬的,可胡子却刮得出奇干净。一双深色的小眼珠,如同野兽般凶猛。比利立刻想到了莫罗博士。
熊人……
“我的地盘。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在我的地盘,你为什么在我的地盘?”那双野兽般的双眼疯狂转动着。
比利想挣脱,但很快停下不动了。他看到熊人熟练地打开一把折叠式剃刀,刀锋压上了他的脖子。
33
“小心点,求你了。”比利用气音说道。也许还说了些别的,他也记不清了。
“我的地盘。”熊人不断重复着,显然没有打算小心一点。剃刀在他喉部刚长了一天的胡楂上刮了两下。在比利听来,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汽车引擎声那么响。
“你!”男人咆哮着。
比利的脑海中浮现了爸爸妈妈,姨妈和姨夫,还有其他亲戚。
当然,还有可爱女孩。
他就要死了,就这样死了?真浪费,真可悲。
那只老虎钳般的手掐得更紧了。“你就是那个人吗?我打赌你就是。当然了,还会有谁呢?还会有谁。”
这该怎么回答?
首先,不要动。比利有种预感,如果他动了,喉头马上会一阵痒痛,随后鲜血喷溅,让他头晕目眩,甚至被自己的血呛住。最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比利说道:“听我说,我是市政府的人,我是帮市政府做事的。”他冲自己的连体工作服点点头,“我不是来打扰你的。我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
“你不是记者?”
“我是市政府的。”他重复道,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连体服,然后他赌了一把,“我讨厌记者。”
这番话似乎让熊人安心了一些,尽管他还没有放松警惕。他那只肮脏的大手依然紧紧抓着剃刀;另一只手则把比利按在隧道墙壁上动弹不得,疼痛不已。
“朱利安?”熊人问道。
“什么?”
“朱利安?”
这个名字似乎是个密码口令,而比利应该对上暗号。如果他答错了,就会惨遭斩首。
他的手心汗津津的。他又赌了一把。“不,我不是朱利安。”“不,不,不。你认识朱利安·萨维奇吗?”看见比利没听懂,他有点生气了。
“不认识。”
熊人狐疑地说:“不认识吗?他写了那本书。”
“这个,我不认识他。真的。”
他盯着比利的脸细看。“那本书是写我的。不只是我,我们所有人。我有一本,还是签名本。有个市政府的人——”他戳了戳连体服上的标志,“有个市政府的人把他带到这里来。带到我的地盘来。就是这里,我的地盘。是你干的吗?”
“我没有……不,我都不知道——”
“法律规定,如果我感到自己有危险,就可以割开你的喉咙。陪审团也会相信,我真的感到自己有危险。不是说我真的有危险。只要我觉得自己有危险。你懂其中的区别吧?我要的就是这个。你死定了,老兄。”
从他口中蹦出的语句撞击在一起,哐啷啷作响,像是一列紧急制动的列车。
比利冷静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内森。”
“求你了,内森。”剃刀再次压上他的喉头,比利住嘴了。
刮擦,刮擦……
“你住在这里吗?”他问熊人。
“朱利安说我们坏话,他给我们起外号。”
“外号?”
“我们不喜欢!是你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吗?是市政府的人带来的。等我找到他,我要杀了他。他给我们起外号。”
“什么外号?”比利觉得这个问题很合理,而且避开了那个真正敏感的问题,不会激发熊人的怒火。
“鼹鼠人。”熊人啐了一口,“在他的书里,这样称呼我们这些住在地下的人。几千个人,大多都无家可归。我们住在地下通道和地铁隧道里,他把我们称为鼹鼠人,我们不喜欢这个称呼。”“谁会喜欢?”比利问道,“不,我没有带任何人下来。我也不认识叫朱利安的人。”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把剃刀也闪耀着光芒,显然被保养得很好。这是熊人的珍宝。比利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熊人的胡子刮得这么干净。他猜,这在流浪汉中应该不多见。
“我们不喜欢那样,被那样称呼,鼹鼠。”熊人重复道,仿佛他忘记自己刚才说过了,“我是个人,就跟你我一样。”
这句话不大通顺。但比利还是赞同地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快吐了。“当然,你当然是个人。不过,内森,我不认识朱利安。
我只是来检查隧道的。为了安全,你知道的。”
熊人瞪着眼睛说:“你当然这么说了,可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连珠炮般地吼叫着。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说的是真的。”
比利觉得自己真的快死了。他想起了自己所爱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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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祈祷着。
熊人——不,鼹鼠人——把比利抓得更紧了,剃刀纹丝不动。“你知道吗,我们中有些人不是自愿生活在这里的。我们不想生活在这里,你想不到吗?我们更想在威彻斯特有个家。我们中有些人更想有个老婆,每周四晚上都可以跟她上床,春天的时候去她亲戚家做客。但现在这世道,不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是吧?”
“是的,没错,内森。当然是这样。”比利拼命想在自己和熊人之间找到一点共鸣,差点就要告诉他关于他父母和可爱女孩的悲惨往事。但,不行。就算没有“改造诫令”,你也应该知道不要干傻事,“我没有帮什么作家写有关你们的书。我到这里只是检查隧道,预防塌方,或者是水管和输气管道泄漏。”他指了指隧道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管道。
“那是什么?”内森扯着比利的袖子。他盯着那条蜈蚣看,流露出孩童般的痴迷。
“一个刺青。”
“哦,是吧。这真不错,很不错。”剃刀移开了,但并没有收起来。上帝啊,内森的手真大。
“这是我的个人爱好。”
“你自己刺的?你给自己刺青?”
“是的,是我刺的。其实不难,你也喜欢?”
内森点点头:“喜欢。”
“我也可以给你刺一个,内森。如果我给你刺青的话,你可以把剃刀从我喉咙上拿下来吗?”
“什么样的刺青?”
“你可以选个喜欢的。”
“我不要去上面。”他说道,仿佛比利建议他们走进一个正在融化的核子反应堆。
“不,我可以就在这里刺。我可以在这里给你刺青,你想要吗?”
“想要。”
比利冲自己的背包点点头。“我带着机器。”他又重复道,“这是我的个人爱好,我可以给你刺青,还可以给你钱,我还带了些衣服。只要你把剃刀拿开,让我走,都可以给你。”
上帝啊,他太壮了。他住在这种地方,怎么还能长这么壮?内森徒手就可以杀了他,根本用不到那把锃亮的剃刀。
内森的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
他摩挲着剃刀,接着抓得更紧了,比利心想。剃刀左右移动着,发出摩擦声,如同熊人的最终审判。
“内森?”比利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
“内森,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地盘。我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检查管道和阀门之类的。我希望这里的人安全。”
剃刀徘徊着。
熊人的双眼盯着蜈蚣,他的呼吸似乎更沉重了。红色刺青,那张人脸,满口獠牙,蜈蚣身上的节肢。
那双无法破译的眼睛。
“内森?”比利低声说,“刺青,你想要一个刺青吗?”
因为维修工不会随身携带一台美国老鹰牌刺青机,兴之所至就给人刺青?
“我会给你刺一个最漂亮的,你喜欢吗?这是个礼物。还有衣服和钱,我刚跟你说的,一百美元。”
“不会疼吧?”
“会有点刺痛,但不会很疼,我现在去拿背包。钱和衣服都在背包里,还有刺青机。我可以去拿背包吗?”
“我想,可以吧。”内森低声说。
比利把背包拉到身边,从里面拿出刺青机的部件。“你坐在这里,好吗?”剃刀还在不远处,依然没有收起来。上帝或者撒旦或者亚伯拉罕·林肯的鬼魂,可能随时会让内森杀死这个入侵者。比利尽量放慢速度。
嗯,内森似乎正在接收来自上天的指示。
他大笑起来,嘴里发出一连串难以辨别的音节。
最后,他盘腿坐了下来,咧开嘴笑了。“好吧,我就坐在这里,你帮我刺青吧。”
比利也在硬泥土地上蹲下身来,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心跳也放缓了。
在比利组装美国老鹰时,内森在一旁仔细盯着看。他拿出几个小玻璃瓶,放在地上。他测试了一下刺青机,机器嗡嗡运转起来。
“有个条件。”男人威胁地说,微微抬起了剃刀。
“是什么?”
“不要鼹鼠,不要刺一个鼹鼠在我身上。”“我不会刺鼹鼠的,内森。我保证。”
内森折起剃刀,收了起来。
34
“我们不说‘刺青枪’。”
“是啊,是啊,我知道。我只是忘了。我的意思是‘刺青机’。”朗·塞利托说道。
“而且我们更喜欢说‘皮肤艺术’或者‘作品’。‘刺青’有文化上的隐含意义,我不是很喜欢。”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身上有许多刺青(或者说皮肤艺术),她隔着一尘不染的玻璃柜台看着塞利托,柜台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包包针头、机器零部件、书,还有一沓沓刺青图案转印纸以及五颜六色的人体彩绘笔。一条标语上写着:先画,再刺。
这家刺青工作室跟TT.高登的那家一样干净。显然,正规的皮肤艺术家们都对于预防病毒感染这件事非常认真。你甚至可以想象,这个女人想打喷嚏时会走到房间外面去。
她叫安·汤姆森,是这家“蛇蝎美人皮肤艺术与器材店”的老板。她现年三十多岁,一头深色短发,穿着一个巧妙的鼻环,相当有魅力。部分魅力来自她胸部、颈部和手臂上的四色刺青——哦不,皮肤艺术。其中位于胸部的图案是个半鸟半蛇的生物。让塞利托隐约想起之前去墨西哥度假时几次看见一幅图,是个宗教象征。她脖子上则是一些星座图案,不光是星星,还有跟星座有关的动物。巨蟹,天蝎,金牛。当她转过身时,塞利托又在她肩头看见一对闪闪发亮的红鞋。看起来惟妙惟肖,像是《绿野仙踪》里桃乐丝那双红宝石鞋……
该死的艺术,林肯。这就是我对艺术的看法。
但眼前这些还不错。塞利托喜欢这些图案,真的喜欢。那些图案好像会动、会伸展、会收缩,像是三维立体图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就像是在看活生生的画,或者看着某种完全陌生的生物——不是人类,而是超越了人类。这也让他想起几年前他儿子青春期时玩的那些电脑游戏。塞利托还记得自己越过儿子的肩膀看过去,指着游戏里的一种生物问道:“这是什么?”那像是一条长着腿的蛇,有着鱼的尾巴和人类的头。
“你知道的,就是奈拉德。”好像答案显而易见。
哦,当然了,就是奈拉德。
而现在,塞利托抬起头来,才意识到对方发现他盯着自己的胸部看。
“我——”
“没事的,刺在那里就是让人看的。我是说皮肤作品,不是胸部。”
“我——”
“你刚刚说过了,我不会把你当成什么老色鬼。接下来你该问会不会痛了吧?”
“不,我知道会痛。”
“确实,但生活中有什么重要的事不会让人疼痛呢?”
性,晚餐,还有逮捕犯罪的浑蛋,塞利托心想,这些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痛。但他只是耸耸肩。“我想问,是你自己画的图案吗?哦,我的意思是说,设计。”
“不。我找了波士顿的一个艺术家,那可是整个东岸最棒的。我原先只是想要一个羽蛇神,墨西哥的一个神。”她的手指触摸着胸口上那条蛇,“我们讨论了好几天,让她彻底了解我的想法。她设计出这条羽蛇,又建议我刺一些星座。另外还有桃乐丝的鞋子。”她微笑着说。塞利托也笑了。
“我不想讲得太政治,但事实就是这样。你看,这就是女性艺术家处理刺青的方式。如果一个男人去找一个男性艺术家,跟他说我要一条链子,一个骷髅,一面旗帜,那么他就会被刺上一条链子,一个骷髅和一面旗帜。女性的处理方式则不同——没那么冲动,没那么直接,而是更贴心。”
塞利托喃喃地说:“就跟在生活中一样。我是说,生活中的男人和女人。”他还有关于嫌犯11-5的问题要问。但他却开口问道,“嘿,我只是好奇问问,你是怎么入这一行的?”
“你的意思是,除了干皮肤艺术这行,我看起来像个学校老师?”
“是啊。”
“我曾经确实是个学校老师。”汤姆森故意停住了话头,等着。
“中学老师。简直是受夹板气。你懂的,荷尔蒙过剩的孩子,脾气大得很。”
“我有个孩子,男孩。现在上大学了。但我也知道他的青春期是什么样的。”
她点点头。“那份工作不适合我。我在城里一家工作室做了个刺青,那里让我感觉很自在。于是我辞掉了学校的工作,自己开了家刺青工作室。现在我不仅做皮肤艺术,也画油画。在苏荷区和上城区都办过展。如果一开始我自己没有刺青,那我就不会得到这一切。”
“很精彩。”
“谢谢。现在你要开始问美国老鹰刺青机的事了。”
汤姆森这里是三州地区售卖那款刺青机的零部件和针头的少数商家之一。她还有一台二手机器要卖。在塞利托看来,这台机器扭曲又危险,就像是哪部怪异科幻片里的激光枪。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吗?”
也许是被她对艺术的痴迷所打动,也许是因为她的胸部过于美丽。塞利托跟她说了嫌犯11-5的事。
“不是吧,天啊,不。”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真有人会用刺青机杀人?”她打了个寒战。在这一瞬间,汤姆森本人,以及她身上所有的神奇生物和奥兹国的魔法鞋都看起来不再神秘、不再超越人类了。她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娇小。当时TT.高登的反应也是这样的,当听说同行有人利用自己的天赋才华去残忍地谋杀别人,他们感到自己受到了背叛。
“恐怕正是这样。”
“美国老鹰。”她说道,“是老款的机型,跟新的比性能没那么好。是最早一批使用电池的刺青机。”
“TT也是这么说的。”
汤姆森点点头:“他是个好人。你很幸运,有他帮你。我想我也能帮到你。没人在我这里买过机器,但大概一周前,有个男人在我这里买过美国老鹰的配套针头。”她身体往前倾,双手压在了柜台上。右手食指上那枚闪亮的黑色戒指,原来也是刺青。
“我没太注意他的长相。大概二三十岁。白人。戴着顶深色棒球帽,脖子上戴着围巾,拉得很高,几乎遮住了下巴。还有墨镜。但其实那天天气跟今天一样糟,没必要戴墨镜。那副墨镜有点非主流,一点也不酷。但这附近常有些意象派。在利用刺青摆姿态和诚实对待刺青之间,还是有不小的差别。”
意象派。机智。
塞利托给她展示了电脑绘图的嫌犯画像。
汤姆森耸耸肩:“可能是他吧。我说过,没太注意他的长相。哦,但我记得一件事。我没看到他身上有刺青,也没有穿孔。大多数刺青师身上都有很多刺青和穿孔。”
“他手臂上有一个文身。也许是条龙,一个红色的生物。这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这个身上有羽蛇刺青的女人摇摇头:“没有——在那本惊悚小说走红之后,很多人都想在身上刺条龙。学人精。但据我所知,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塞利托接着问道:“那你知道在皮肤艺术的圈子里,‘第二’这个词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或者‘四十’?”
“没有,至少据我所知没有。”
他又展示了两张刺青的照片。
“这个嘛。”她说,“老式英文字体,难度很高,还有溃破和肿胀,是因为毒药吗?”
“是的。”
“这样啊。但除此之外,他手艺很棒,非常棒。”
“而且他动作很快,很可能只花了十分钟到十五分钟的样子。”
“真的吗?”她看起来一脸震惊,“包括那些疤痕刺青,也就是那些扇形的衬线?”
“全部只用了十分钟到十五分钟。你看到这些作品,或者这个风格,能想到这个人可能是谁吗?”
“不是很清楚……但我没看到轮廓线。”
“因为没有,TT说他割了血线,徒手割的。”
“那我就想不到有任何人能在十五分钟内做到这一切了,我认识城里所有的好手。你在找的可是一个了不起的艺术家。”
“TT说他是外地来的,但说不好是从哪儿来的。”
“嗯,在这附近很少见到这个字体。但我也不知道现在奥尔巴尼、诺沃克或者是特伦顿都在流行什么字体。我的客户大多来自曼哈顿市中心。”
“他买针头时是用现金支付吗?”
真是多此一问。
“没错。”
“你还留着那些钱吗?也许可以找找指纹。”
“没有。但这也不重要,因为他戴着手套。”
当然。
“我当时也觉得有点怪。但也谈不上太奇怪。你懂的。”
意象派。
“他说了什么吗?”
“跟我说吗?没有。就问了针头的事。”
塞利托注意到她说的第一句话。“不过呢?”
“他准备走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我结完账,就走到后面的房间里,听见他出门时说,‘是啊,就是贝维迪尔[1]。’接着我想他说了‘地址[2]’。总之,这只是我的理解,他说的也可能是‘贝拉亲爱的[3]’之类的。”
塞利托记了下来,又例行公事地问道:“你还能想起来别的些什么吗?”
“没了,应该就这些了。”
通常人们都会回答“恐怕没了”“没有”“就这些了”。但至少汤姆森在回答之前认真思考了一番,回答得非常诚实。
塞利托谢过她,最后看了一眼她胸口的羽蛇神,又一头扎进了冻雨之中,同时立刻打了个电话给莱姆,跟他说别他妈的抱太大希望,但可能有新线索了。
35
今天练得不错。
布兰登·亚历山大从健身房出来,一边走向位于东五十二街的公寓准备拿车,一边默默算着刚才自己做了多少下卷腹。做到一百下的时候,他就放弃了。
他放弃了计数。至于卷腹,他今天做了太多,简直数不过来。
亚历山大的工作是帮一家大型投资公司写代码,这份工作需要久坐。他每天要工作八小时,外加一小时通勤,因为公司的IT部门总部大楼设在泽西市。但这个三十七岁的男人下定决心要保持健美的身材。
那弯举呢?举着十公斤壶铃的那种?也许做了二百下。该死,今天练得太狠了。他决定明天要减点量。没必要太急功近利。亚历山大知道,健身贵在坚持。每天他都从自己的公寓往西走,去位于第六街的健身房。每一天,他都要踩单车、做弯举和深蹲,当然还有卷腹、卷腹、卷腹……到底做了多少?有一百五十下吗?
他从一面橱窗的倒影里看见自己的身影,心想:体重控制得不错。皮肤看起来有点苍白。这不太好。他和家人很快要去一个岛屿度假,也许就在感恩节后。
总之,现如今这个年头,谁看起来不是病怏怏的?冻雨下得没那么大了,但天色还是透着青灰,跟贫血似的。他现在满心期盼着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他觉得那个位置很舒适,但他只会跟妻子这么形容。
今天还有另一件事值得期盼。他要去他哥哥位于新泽西州帕拉莫斯的家里拿自行车。乔伊得到了一辆崭新的山地车,要把旧的那辆送给布兰登的儿子。这孩子兴奋极了,从学校发了两次短信给他,就是想问问“事情怎么样了”。
急吼吼的年轻人。
他往南边看了看,看见新盖的世贸大厦,或者说不知道会被怎样命名的建筑。二〇〇一年,恐怖袭击的时候,他还做着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银行写代码。这幢新的建筑令人惊叹,建筑设计比原先方方正正的世贸大厦要有设计感得多。但没什么建筑会比原来的双子楼更加恢宏大气。
那真是令人难忘的岁月。他的第一个儿子就在恐怖袭击的第二天出生。亚历山大和妻子放弃了用她父亲的名字给孩子命名的想法,给他起名为艾莫瑞,以致敬艾莫瑞·罗斯父子建筑公司。他们和山崎宝一同设计了旧世贸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