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是不舒服,给我打电话,我会早点回来。”
“你真是个天使。”
她笑了笑,又亲吻他,“我知道。”
“看把你美的!”
“你感觉好点了,是吗?”
“早点回来。我有一种感觉,我可能会欲望很强烈。”
“保持这种感觉哦!”她挥手和他告别,走出了卧室。过了一小会儿,她又拿着一块创可贴跑回来,递给他,“对不起,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她一走,他便掀开羽绒被。他在脚踝周围缠了绷带,万一安吉问起来,他会告诉她,上班时被箱子绊倒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双腿挪到床边,弯下身子取下绷带。
他震惊了。
被咬伤周围的皮肤已经肿了,又黑又黄,而且往外渗血。
他感到恶心也是因为这个吗?被蛇咬后的反应?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用纸巾轻轻擦了擦伤口,到浴室药柜里找了些消炎膏涂上,又换了新绷带。做完这些后,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蛇”。他只记得那条蛇是棕色的,身上有黑色花纹。这样的蛇有几十个种类。他盯着那些图片,并没认出是哪种蛇。当时他只是借着手电筒的光束,匆匆瞥了几眼。
如果蛇真的有毒,那么他肯定早死了,他想。难道毒蛇不是在几小时内致命吗?都过去五天了。也许是伤口感染了,他现在难受是因为感染后的反应?
再等等,看看过会儿感觉怎么样吧。


第37章 14年前
绷带解开了,她看上去糟糕透了。眼睛发黑,脸上的瘀伤青一块红一块。但是……
她的鼻子棒极了!鹰钩鼻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巧玲珑、笔挺秀美的鼻子,堪称完美。
简直和凯茜的鼻子一模一样。
第一次到哈利街的美容医院咨询时,她就带了一张姐姐的照片。外科医生根据这张照片,给她整了鼻子和下巴,手术非常成功。
接下来的两周,她几乎整天宅在自己位于布赖顿肯普敦的海边小公寓里。出门时,她很高兴外面寒冷刺骨,因为正好可以把脸包裹在围巾里面,戴上墨镜遮住眼睛,再把帽檐拉下来。
她每天都照镜子,瘀伤正在逐渐消失。外科医生对她下巴的改造堪称杰作。镜子里的女人一天一天变得漂亮起来,就像暗室里的照片一样,越来越明艳动人。
她每天都对着凯茜的照片仔细端详。随着疤痕逐渐消退,又一个完美的凯茜形象呼之欲出。
她在脸和身体上做的一系列手术几乎花光了她从小积攒的每一分钱,包括多年来从父母那儿偷的钱,以及从假信用卡上提取的钱——但是完全值得!
为了离开父母,经济独立,她在霍夫一家小酒馆当服务生,那些辛苦也完全值得。
整个童年时期他们都把她当丑小鸭,不接受她,却对凯茜宠爱有加。可怜的凯茜,早已长眠不醒的凯茜。
但她跟他们还没完。
几周后,在一个星期天的傍晚,在确定父母都在家后,乔迪开着宝马迷你来到了伯吉斯希尔。她已经几个月没见过他们了,妈妈不时给她发信息,她也不回,让她回来跟家人一起过圣诞也被拒绝。
她没有回去,而是一整天躺靠在床上,一部接一部地看电影,喝普罗塞克葡萄酒直到酩酊大醉,吃了超大一份中餐外卖。她觉得这是自己过得最开心的一次圣诞节。
她把车停在房子外面,经过母亲闪闪发光的崭新奥迪车——毫无疑问,肯定是父亲早些时候洗的——摁响了前门的门铃。叮咚叮咚叮咚响了三声,真是白痴……
屋里面传来微弱的电视声。
门终于开了,母亲站在那里,穿着宽松的套衫、牛仔裤和拖鞋,目瞪口呆地盯着她。
她听到客厅传来父亲的声音,盖过了电视声,“是谁呀?我们今晚有客人吗?”
母亲继续呆呆地盯着乔迪,就好像盯着鬼魂。接着,她开始全身颤抖,泪流满面,嘴巴哆嗦着喊道:“阿拉斯泰尔!阿拉斯泰尔!”
乔迪只是站在那里和母亲对视着。她的头发染成了金发,和凯茜去世当天的发型一样。
父亲走过来,穿着宽松的棕色灯芯绒裤子和蓝色鸡心领毛衣,里面是粉红色衬衫。看见她后,他马上停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哦,我的天哪,你都做了些什么呀,乔迪?”母亲说,“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哦,”乔迪假装一脸无辜地说,“你知道,嘿,星期天下午嘛!这么久没见到你们了,我就顺路来看看。”
父亲气得脸色铁青,“你这个玩笑开得非常恶心,乔迪。”
乔迪耸耸肩,“哦,我明白了,你们不喜欢我的新面孔。”
“你这个恶毒的贱货,”他破口大骂,“你永远都不会变。绝不会。给我滚。从这里滚出去,滚得远远的。我和你妈妈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第38章 3月1日,星期日
昨天,等图斯终于到达预订的酒店,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他之所以选择这家地处中心位置的大酒店,是因为这样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进入自己的房间,感觉很是疲惫。他知道疲劳时做事容易出差错,于是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到外面抽了支香烟,然后回到房间,呼呼睡去。
凌晨2点他醒了过来,感觉饿了,就从迷你吧台找了些巧克力吃掉,然后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酒店Wi-Fi,查看电子邮件。一封也没有。他并不期待什么邮件。他使用的电子邮件地址,由五个东欧国家发送,任何人都不可能查到。他每周必更改地址。他收到的唯一电子邮件是他发送电子邮件的回复。
他合上电脑,端详着皇家花园酒店大厅里那个女人的两张照片。这个女人很漂亮,也很时尚。
乔迪·本特利或朱迪丝·福肖。她到底身在何处?
这个城市比起纽约小多了。如果她在这里,他一定会找到。他要做的只是取回优盘,教训她一顿。
距离他最后一次来这儿的时间并不长,他还能清楚记得整个城市的布局。不过有一件事困扰着他。他手头有她的地址,就是她在纽约酒店登记时提供的地址,韦斯顿路。在他的记忆中,那个地方商店和公寓楼交错在一起。
他从谷歌上搜索这条路,证实了这一点。这样的女人住在这种地方也真是奇怪——从她的生活方式判断,他猜她该居住在更高档的社区才对。也许这个地址是假的?
他在想,是不是穿上运动服,出去跑跑步,顺便看看。他的大脑高度兴奋,但身体感觉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又回到床上,想再睡上一觉。外面传来警笛声。走廊里有人喝醉了在大笑。过了一会儿,他还是睡不着,于是索性起床。他来到外面,在凄风冷雨中跑了一圈才返回酒店。
八小时后,图斯穿一件从纽约买的厚夹克棉衣,戴一顶棒球帽,给了出租车司机10英镑的钞票,告诉他不用找零了。
外面下着小雨,寒冷刺骨。他很累。因为时差,他的生物钟乱套了。晨跑时他已经来过这里,韦斯顿路23A号,布赖顿咖啡大师。
这个该死的阴雨连绵的城市,难道每家店都是咖啡馆吗?
他走了进去。诚然,这个地方飘着一股诱人的香味。里面有许多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配有电脑终端。一个土老帽坐在一张桌前;前面窗户旁的另一张桌前,坐着两个穿烂牛仔裤、飞行员夹克、戴棒球帽的男人。他们会不会是在监控路人的便衣警察?他又看看他们,觉得不像。
他来到店的后面。墙上有一个饮品菜单,下面玻璃柜里展示着一些纸杯蛋糕、一块胡萝卜蛋糕和各种帕尼尼三明治。柜台后面站着一个20多岁的女孩,一脸厌倦。如果她脸上不涂那么厚的脂粉,金发没有做成美杜莎造型的话,会更漂亮,他想。
“我在找韦斯顿路23A号。”他说。
“啊哈,你已经找到了。”她听上去像是宁愿给冰箱除霜,或者等着油漆晾干,也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
“我来这儿取我女友乔迪·本特利的邮件。她也用朱迪丝·福肖这个名字。”
“啊哈,”她在下面他看不见的地方敲了敲键盘,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用迷离的眼光看着他,“你有她的护照和密码吗?”
图斯粲然笑道:“她忘了告诉我还需要这些。”
“你说话带的是哪儿口音?”她问。
“美国中西部的威斯康星州。”
她微笑道:“真逗。”
“你这样想?”他颇为吃惊。
她点点头。
“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她摇摇头。
“你欠操了。”
她又笑起来,“真逗。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图斯向前探探身子,微笑道:“说出来听听?”
“你就是一个死变态,大淫棍。去你妈的吧。”
她朝天花板指了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他看见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对着他的脸。
他暗自咒骂。妈的,妈的,妈的,都是该死的时差。进来时他怎么就没看看有没有监控?他马上怒气冲冲地转身走开了。走到门口,他听到女孩继续挑衅的声音。
“今天这样你就高兴了吧!”
他头都没回,举起手给她竖了中指。
“那是你鸡巴的大小吗?”她讥讽道。
图斯走进外面的毛毛细雨中,气得七窍生烟。疲惫让他把事情全搞砸了,而且可能已经被人注意到。
他转身站了一会儿,竭力遏制住跑回去的冲动。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
他愤然离去。


第39章 3月1日,星期日
豪华船舱内,罗利已经打着呼噜进入甜美的梦乡,而乔迪仍很清醒。她坐在床上,枕头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感受着游轮在波浪中轻柔地摇晃。她在默默算计。
她面前摆着一张明天的节目单:岸上考察讲座,队列舞班,草地滚球,吉尔和迈克的工艺课,桥牌课,健身课,晚上的亮点是喜剧演员艾伦·斯图尔特的节目。
但她对这些节目都不感兴趣。她完全专注于多年来自己对未来制订的计划。凯茜说过,想跟有钱人结婚那是她白日做梦。嗯,现在一个有钱人可能正在做梦。明天这个时候,她就会和他举行婚礼了。当然了,她的继承权可能会受到他家人的挑战,但无论结果如何,他死后她必然会大赚一把。只要熬过今晚。
从明天起,等她戴上钻戒,结婚证上签署了名字,她就可以采取行动了。她看了看他。他张着嘴,鼾声如雷,嘴角还流着口水,那副自我陶醉的神情让她想起了父亲。
天哪,我多么希望你去死!
她又找到了十几岁时写的一则日记——像她以前的日记一样,被扫描存放到一个设置了密码的文件夹中。
她记得,一次她把一只直径9英寸的哥伦比亚猎人蜘蛛放到了凯茜床上。这则日记肯定是在此之前记的。这种蜘蛛对人类完全无害,但凯茜和父母并不觉得好笑。那些蛇和青蛙也是——都是无害的——她喜欢让这些动物在她房间四周自由地爬来爬去。
她的所有蜘蛛和爬行动物——即使是父母应她的要求给她买的生日和圣诞礼物——都被统统没收,再也不会还她。之后她写道:
关于蛇有很多迷思——尤其是那些毒蛇。听着,锯鳞蝰蛇被称为世界上最致命的蛇,因为它杀死的人比其他任何蛇都多。仅在印度,每年就有5.8万人因此丧生——比整个美国在车祸中丧生的人数多1.3万!
但实际上它并非世界上毒性最强的蛇——那个称号属于贝尔彻海蛇——它的一口毒液足以杀死1000人!但因为它生活在东南亚和南澳大利亚的水域,所以很少伤害人类。
黑曼巴蛇很酷。它是世界上最快的蛇——以每小时12英里的速度移动,其毒液能让人在30分钟内致命。眼镜王蛇可以在一小时内杀死一头大象。内陆太攀蛇可以在50分钟内使人丧命。
我好喜欢!
这么多人害怕蛇,但我不怕。从没有一条蛇对我说,我长着鹰钩鼻;没有一条蛇对我说,我没有胸。我不去评判它们,它们也不评判我。它们需要我喂食。作为回报,它们也帮我。
我觉得它们应该为提供的服务得到奖励。但是你怎么去奖励一条蛇?它们喜欢什么?食物,住所,水?有时我会想,要是我有下一辈子,我很想变成一条蛇。蛇没有人那么复杂。你见过蛇对着镜子做鬼脸吗?你见过蛇对自己的长相耿耿于怀吗?


第40章 3月1日,星期日
图斯站在沙滩上,在一排安了百叶窗的维多利亚时代样式的拱门前,茫然地望着雨中的大海。他的右边是一大片建筑工地,中间的建筑物一部分搭了脚手架,像一颗巨大的钉子直插云霄。一块巨幅广告牌,上面是未来派建筑师的绘画,看上去像是一艘宇宙飞船,上写“i360”。这让他想起了西雅图的太空针塔。
海上不远处,是一堆生锈的大梁,提醒人们那是西码头的遗迹。他的左边是布赖顿码头,码头不远处的海岸边矗立着硕大无比的摩天轮。他闻到了腐烂的杂草和船漆的味道。雨中的海滨度假胜地总是让人抑郁。这个地方让他想起了科尼岛,有人曾雇他去那里干掉一个家伙,冬天他在那儿待了10天等目标露面。他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雨中的科尼岛更令人沮丧的地方了。
又有新气味钻进鼻孔,是烤汉堡或炸薯条的香气。尽管不到两小时前已经在酒店吃过早餐,但现在他还是觉得饿了。他转身朝布赖顿码头走去,经过一个大门紧闭、装饰华丽的小木屋,绿松石色的板条上写着“布赖顿贝类和牡蛎酒吧”。
他低头顶着风,苦思冥想:像乔迪·本特利这么时髦的女人会在哪里出没呢?
他决定先带上她的照片到酒店酒吧、餐馆、咖啡馆看看,顺便问问出租车司机。他之前问过拉他来韦斯顿路的司机,但司机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他上了台阶,来到滨海步行大道上,盯着前方马路对面的建筑物。长长一排酒店和餐馆,正对面就是大都会酒店。他穿过马路进了酒店,来到前台,朝一名穿制服的男子走过去。
“我是一家美国律师事务所的私家侦探,”他说,“我们正在查找一位女士。她最近继承了一笔遗产,但她本人并不知情。我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但相信她可能是死者唯一在世的亲属。”他出示了乔迪·本特利的照片。
五分钟后,又有六个人前来看了照片,但他们都摇了摇头。
他离开了,来到不远处的格兰德大酒店,旋转门前站着一名穿制服的门童。
图斯走上前,跟他编了同样的说辞。门童仔细端详了照片,“是的!我认识她。她来这儿好几次了,很迷人的一位女士。她上周还在这儿用过餐——让我想想——是星期三——不——我那天休班。星期二。是的,一定是星期二!”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不知道,但她是和一位先生一起用餐的。跟我来!”
图斯跟着门童进去,经过前台,来到餐厅入口,那里有一个穿着得体的迎宾员。
“米歇尔,这位先生要找一位上周二来这儿吃晚餐的女士。”
“好的,谢谢你,科林。”她看了看图斯亮出的照片,“是的,她来过这儿几次了。请稍等。”她打开登记册,上面记着名字和用餐时间,往回翻了几页。她手指向下滑,停了下来。
“我想就是她了——当时是那位先生预订的位子。罗利·卡迈克尔先生。对吗?”
“不知道,”图斯说,“你对他们还有印象吗?”
她表示歉意,因为来了四位吃午餐的客人。她从名单上找到他们的名字,打了钩,带他们进入餐厅。不一会儿她又回来了。“我正在努力回忆。我们这里每天都有很多客人。如果你能等一会儿,我去问问领班埃尔万,看看他能不能回想起来。可以借用一下照片吗?”
他给了她最迷人的微笑,轻佻地盯着她的眼睛,把照片递过去。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埃尔万记得她!”她说,“她和一位比她年长的先生一起用餐,他们还要求他在11点左右打电话叫两辆出租车。”
“你们使用的出租车公司是固定的吗?”
“一家当地出租车公司,简化公司。”
图斯谢过她。他的魅力攻势让他如愿以偿。
他离开酒店,沿滨海步行大道走回自己住的酒店。他先在外面停下抽了支香烟,然后上楼进入房间,要了一壶咖啡。在等咖啡送来的间隙,他就编好了故事。
他拿起电话,拨打出租车公司的号码。


第41章 3月1日,星期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谢尔比时睡时醒。窗外大街上传来汽车驶过的轰鸣声,他几次想够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杯可乐,却总是没有力气。
他的手机响了。
是安吉打来的,问他感觉怎么样,是否喝掉了她留下的可乐。
“是的,”他说,“喝了两杯。”
“那就好!”
他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盯着玻璃杯。自从她离开,他就没再碰过杯子。现在是下午1点30分,他感觉胃像着了火一般。他撑着虚弱的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喝了些可乐,然后又查看脚踝。看上去并不比以前更糟糕,好像比原来稍好了一些。也许消炎膏起作用了吧。也许他这么难受是因为该死的病毒感染。迪安星期四晚上没能去酒吧,也是因为得了这个病。这只是24小时的事。苏塞克斯很多人都得了这个病——都上地方新闻了。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必须好起来。
今天是星期天,住在罗丁里奇路27号的那对夫妇一周只在今天外出。过去三个星期天晚上,他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盯梢。他们会开着宝马到码头村的会合赌场,直到午夜之后才回家。这是他们的生活规律。
他得知那处僻静的房产主人是布赖顿一个古董珠宝奸商。房子里面肯定藏有各种宝物。如果他们早早离开的话,他就有足够时间找到。
他本来计划今晚去那里,看看他们是否还出去。他必须打起精神。他端起玻璃杯,艰难地把剩下的可乐喝掉。
他又躺下昏昏睡去,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很多蛇吐着芯子发出咝咝声,在地板上游来游去。
下午4点03分,他又醒了,浑身被汗水湿透,鼻子又开始流血。不管怎样,他必须要起来了。他不能让安吉回家后带他去看急诊医生。
起来吧!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把脚放在地毯上,站起来,但是立刻扑通一下倒在床上。
该死。
他再次站了起来,肚子上下起伏,跑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他想起一个狱友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如果自以为生活很不顺,那就一泻千里地腹泻一次试试。”
他站起身来往下一看,不禁打了个冷战。
马桶里全是血。
他放水冲干净马桶,走进淋浴间,惊恐万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病毒感染还是被毒蛇咬后的反应?什么时候才好呢?热乎乎的水流到身上,让他感觉好受了一些。
他擦干身体,发现两天前剃须刀割破的地方又有鲜血流出来。他用止血笔涂了伤口,又贴上创可贴,在腋窝喷上体香剂,一只手抚弄了一下潮湿的短发。
他又感觉到恢复正常了,于是穿上黑衣服和运动鞋,走下楼去。厨房桌子上放着安吉为他倒好的两大杯可口可乐。他坐下来,端起一杯慢慢喝,心里想着马桶里的血。肯定是肛门里有根血管爆裂了,他想。
这个解释让他放下心来。他喝干了一杯,又按照安吉的指示喝第二杯。喝了几口,他感到肚子饿了。他摇摇晃晃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但是里面的所有东西——干酪、生菜、西红柿、火腿、鸡蛋、香肠、培根,还有一盒从超市买的肉炒茄子,都让他感到恶心。
他关上冰箱门,心想:也许抽根大麻会好点吧。要命还是治病呢?
他站在椅子上,伸手去够架子上写着“面包”的马口铁罐头盒,安吉把她的存货藏在那里。他把它拿下来,放在桌子上,从里面取出一包卷烟纸、装满大麻的塑料袋和一小块硬纸板,卷了粗粗的一根。
知道她会不高兴,他把东西放进罐头盒里,重新放回架子上,然后出去进了小花园去抽。
哎呀!
哇,哇哦!真够劲儿。哇喔喔!
安吉到家时刚过6点30分,扬声器里传出老鹰乐队的《宁静感受》,他站在客厅电视机前,双手紧握拳头,正伴随着歌曲的节奏跳舞。
“你好多了!”她开心地跟他打招呼。
“太神奇了!”他说,还在手舞足蹈,“神奇的可口可乐!”他一把搂过她,用鼻子蹭她的脖子,“你知道吗,你是个天才!魔术师!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已经问过我了,我都答应了。你忘了吗?”
“只是再确认一下!”他说。
“确认?”
“万一你晚上离开我呢。”
“无论疾病和健康,”她说,“结婚誓言忘了吗?有一天我也会生病的。那你会离开我吗?”
“绝不会!”
“你什么时候上班?”
他看了眼手表,“7点30分。还有一小时。”
“你吃东西了吗?”
“没,现在很饿。”
“就吃那盒肉炒茄子,好吗?”
“我快饿死了,能把盒子也吃掉!”
“那个我得留着,万一你还要抽大麻呢。”她讥讽地说。
这时他才意识到,尽管他把一切都小心放回马口铁罐头盒中,并且跑到外面去抽,但还是把烟蒂留在厨房桌子上的烟灰缸里了。


第42章 3月1日,星期日
在打电话之前,图斯先花了一小时练习英式口音。在听他解释了自己的难处之后,简化出租车公司接电话的女人表示非常乐意帮忙。
“喂,你好,我是格兰德酒店的总经理安德鲁·莫斯利。这里有一个稍微棘手的情况。上星期二晚,一对恋人来我们这儿用餐,他们两人——该怎么说呢——有私情。晚上刚过11点,你们派来两辆出租车,都是以卡迈克尔的名字预订的。一辆车拉了那位先生,另一辆车接了那位女士。恐怕那位女士遇到了点麻烦。她刚打电话过来说,在用餐时,她把丈夫送的非常昂贵的订婚戒指弄丢了。她猜可能是在卫生间洗手时,摘下来忘记拿走了。她的丈夫明天就出差回来,她很害怕。如果发现她没戴戒指,丈夫会发疯的。幸运的是,我们的一名清洁工在地上捡到了戒指,但苦于不知道失主是谁。直到她刚才打来电话,我们才知道是谁丢的。她急着要我们给她送回去,但是一慌张,竟然忘了留下地址和电话号码了。你能不能看看当时的订单,把她的地址告诉我,我好今天下午派人给她送去?”


第43章 3月1日,星期日
谢尔比系上安全带,把菲亚特熊猫从车道倒到大街上。通常,安吉会站在门口送他出门,但今天晚上她生他的气,他要跟她吻别时,她甚至把头扭到一边。
他费劲地操纵变速杆,吱嘎一声挂上挡,车像兔子一样向前一跳,接着便停了下来。他踩下离合器,转动钥匙,启动发动机。当他开始前进时,汽车又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此时他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汽车喇叭声,一辆厢式货车呼啸而过,差点撞上迎面驶来的一辆汽车。
该死。他看了看后视镜,确定后面没有车了。他一加速,车猛地向前一动。他突然想起来,忘了放手刹,于是赶紧松开。车子开动了,经过一家名叫“威尔明顿巨人像”的酒吧,他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了。黑暗中他向前探了探身子,透过挡风玻璃往外看,并打开雨刷。但玻璃很干净。前面有大灯照了过来。两个大灯突然变成了四个。他朝左边稍打方向盘,车子抖动着压过马路牙子,闯到人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