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地看着他用没戴手套的手把胶带撕开,用带钩的金属棒打开盒子。接着,他把蛇倒进一个红色塑料箱,砰地拉下通风盖。
她注意到,在最后一个步骤,他看上去也有些紧张。
“你为什么对这些动物如此着迷?”她问。
“因为它们的力量。”他言简意赅地回答,“你看,我们人类太复杂了。而这些动物,有的大脑只有针头般大小,但任何一个都能置人于死地。”
他高兴地跟她讲述这些动物叮咬蜇伤发生的生物化学反应,以及在没有解毒药的情况下,毒液对人体产生的危害。
不知为何,她发现自己尤其被锯鳞蝰蛇所吸引。一旦咬伤必将致命。此外,必须在两小时内施用解毒药。
太糟糕了,他们结婚八年后,克里斯托弗就错过了关键的解毒期。嗯,严格说,事实并非如此。在他卡住一条锯鳞蝰蛇的脖子时,她猛地碰了他胳膊一下。此前她把解毒药换成了安慰剂。
当他被送往伦敦盖伊医院的毒理科时,他的眼睛和全身的每个毛孔都血流不止。
他必须得死。他坚持不要孩子,这与她的计划不符。他不够有钱,不能提供她想拥有的一切,包括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孩子的渴望越来越强烈,而她的青春年华却在慢慢流逝。
但那次婚姻带给她两样好东西。在交完遗产税后,她把他留下的大部分财产用于购买房产——在布赖顿买了一幢房子和一套公寓,又在伦敦买了一套公寓——短时间内她也不必再担心用钱。此外,她还学到,务必为爬行动物室安装玻璃门,这至关重要。因为这样的话,假如有宠物从容器里跑出来,你在进去之前便能看见。
和她现在家里的情况一样。
她又偷偷看了眼手表。现在时间足够了。她开始扭动身子,疯狂地抓住他,高声尖叫:“哦,我的宝贝,啊——啊——我——我——我——”
突然,罗利·卡迈克尔哆嗦了一下,接着他身体每一部分都变得僵硬,除了那个真正重要的部位。此时它疲软不堪,从她体内滑了出来。
她感到他整个身体都压在她身上,简直要把她压垮。
“亲爱的?”她说。
没有回答。
“罗洛?你已经……”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
“罗洛?”
她抓住他的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他的眼睛直视前方,一眨不眨,已经不省人事。
“罗洛?”她先是轻轻地,接着大声叫道,“罗洛?罗洛?不,不要这样对我。罗洛?”
还是没有反应。


第30章 2月27日,星期五
果然不出图斯所料,乔迪·本特利并未露面。如果那个俄罗斯大混蛋听了他的话,此时他就不必站在凄风冷雨中,冻个半死了。他就会坐在从英国布赖顿飞往纽约的航班上,带回那个价值100万美元的优盘。他总是要求提前付款;他不需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因为他从未耽误过交货。
他穿一件羊毛外套,戴一顶阿斯特拉罕羔羊皮帽,脚蹬毛皮靴,站在距格林伍德公墓不远的小山上。一架从拉瓜迪亚机场起飞的飞机从头顶呼啸而过。远处传来一架直升机的轰鸣声,更远处传来一辆消防车的警笛声。山下,参加葬礼的人们正要离开。长长一列黑色豪华轿车——他想,对一个资产全被冻结的人渣来说,葬礼真够盛大隆重的。
但是图斯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对那人做出评价。
警笛响起。又一架飞机从头顶呼啸而过。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用手遮住打火机的火焰,把烟点燃。
他等着,等到烟只剩下烟蒂,等到最后一辆车驶出墓地,才把烟扔到草地上用脚踩灭。他走回到租来的福特车那儿,爬进去发动引擎,把空调开到最大温度。他先是把枪和刀存入布鲁克林的储物柜,然后去了肯尼迪机场。
他把车停在停车场,从那里打电话给客户,向其汇报了最新情况。
“去英国吧。”叶戈罗夫指示道。


第31章 2月27日,星期五
今天是安吉的生日。谢尔比告诉她,今晚的夜班不去了——改到明天,也就是周六晚上——这样他就能带她出去庆祝生日了。
安吉与生意伙伴分手后,最近刚从地处内陆的考文垂搬到布赖顿。海滨度假胜地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她被迷住了。因此,虽然他今天没有胃口,他还是请她去码头的棕榈阁餐馆吃炸鱼薯条大餐,喝香槟。
她把盐撒在面糊上,把薯条蘸上醋和番茄酱,敞开肚皮大吃。他坐在对面,小口喝着香槟,把食物在盘子里堆来堆去,几乎没吃两口。
“怎么了,我的大帅哥——不饿吗?”
“我只对你有胃口,”他勉强微笑着,“你让我如此发狂,我都吃不下了!”
他感到她踢掉鞋子的脚压在他两腿之间。
“我喜欢你为我发狂,”她说,“我想让你一直对我发狂。”
他又笑了。事实上他感觉不是很好,但他不想扫她的兴。今天可是她的大日子。他喝完了香槟,叫来服务生,点了一品脱啤酒,希望酒精能让他好些。为了好好庆祝一下,他们是坐出租车来的。该死,反正已经破费一笔了,就花个痛快吧,他想。
今天早上醒来,他发现脚踝上有一个小肿块。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白天肿块似乎也没变大。但今晚他觉得肯定是哪里有些不对劲了,自己不像以前那样精神十足。他感到头晕乎乎的,全身乏力,好像得了流感。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来餐馆之前,安吉坚持要他带她坐摩天轮造成的。摩天轮在空中翱翔,他们在里面转了一圈又一圈。当他觉得再也受不了的时候,他们又转了一圈,接着再一圈。现在他还觉得脑子在不停旋转。
安吉看看他,皱起眉头。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纸巾,探身给他擦了擦下巴,“还流血呢。”
谢尔比摸了摸下巴。来之前刮胡子时刮破了皮肤,他用止血笔涂了伤口,通常很管用。但他拿开手,却看见手指上又有了新鲜的血渍。他用纸巾压住下巴,叫来服务生,询问有没有创可贴。
接着,他将啤酒一饮而尽,又要了一品脱。他注意到安吉的盘子很干净了。她拿起最后一根薯条,把盘里剩下的番茄酱全部抹光,扔进嘴里。
“是因为坐摩天轮吗?”她边吃边问道,眼睛盯着他那一大份鳕鱼,几乎还一点都没碰。
他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恐怕是。从来都不习惯坐那个。”
“觉得恶心想吐,是吗?”
“有一点。”他承认道。
“我知道怎么能治好!”
他感到她的脚又压在他两腿之间,轻轻从一边蹭到另一边。
“嗯——”她说,“我觉得好些了。”
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我也感觉到了。”
“我想我该带你回家睡觉了。”她说。
“今夜还很长呢。”他闪烁其词,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住。
“我正是这么想的。”
她的那只脚又开始扭动起来。
第二杯啤酒下肚,他希望很快就没事了。但没有。一喝完,他就飞快冲进洗手间,狂呕不止。


第32章 2月27日,星期五
图斯坐在去肯尼迪机场的豪华轿车后座上。只要有可能,他在纽约都乘坐豪华轿车。他讨厌黄色出租车。司机常常性情古怪,后排空间也太小,他的脸紧贴在被划得乱七八糟的有机玻璃挡板上,还得忍受无限循环的广告视频。这些都让他讨厌。他只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乘坐黄色出租车。
比如上星期六。
他要乘坐美国大陆航空公司的红眼航班飞往伦敦,坐的是二等舱,对此他并不介意。他总是乘坐二等舱,因为不容易受到他人的注意。机组人员不会记得他们。融入周围环境,不被别人注意,也不被别人记住,因此他总能平安无事。就像他在军队当狙击手时一样。他擅长耐心等待。反正又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不必去照顾或担心谁,除了尤索林。尤索林现在很好,米西克老妈会把这条傻狗惯坏的。就像他和狗一样,又老又丑的米西克在这个世上也没有家人。他们三个是同类,困在一起,困在这个以时速1040英里不停旋转、毫无意义的行星地球上,等着被人遗忘。哦,米西克老妈跟他不一样。她等着进天堂。
对她来说是件幸运的事,图斯想,等那一天到来,她便不再会失望。
图斯不相信天堂。


第33章 过去
事情都过去18年了,但是乔迪依然对那件事记忆犹新。真好笑。不管她父母是怎么想的,乔迪就是觉得好笑。
当然了,事情发生时她可不敢笑,而是极力表现出和父母一样震惊的样子。
那是凯茜去世一周年纪念日。姐姐在她记忆中渐渐变淡,在家里四处摆放的照片中也逐渐褪色。她高兴地看到,放在客厅窗台上的那张姐姐的巨幅肖像照,看上去真是美丽动人的那张照片,已经开始严重褪色。
家里到处摆放着凯茜的照片,以至于有种神殿的感觉。凯茜的神殿。美丽的凯茜。完美的凯茜。爸爸的宠儿,妈妈的宠儿,老师的宠儿。乔迪经常想,如果死去的是她,父母还会这样悲伤吗?家里也会摆得像个神殿一样吗?
她觉得不会。
父母都没有注意到,她把这张大照片从原来的阴影中移到了飘窗台上,那儿太阳一天会照射好几个小时。凯茜的皮肤开始渐渐失去颜色。过不了多久,乔迪想,她看上去就真像鬼一样了。从此又少了一张阴魂不散的照片!
那天下午,一家人去给凯茜扫墓。父亲请假没去上班。母亲自从凯茜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回去工作。她始终未能从丧女的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一度精神崩溃。
快点啊,臭女人,快恢复正常吧!乔迪心里暗想。你相信上帝——你每个星期天都去教堂,所以你还有什么问题?凯茜去了天堂,很可能成了天使加百列的宠儿,耶稣的宠儿,上帝的宠儿!
乔迪不相信那些玩意儿。在她看来,凯茜现在只是一堆腐烂干枯的皮肤、骨头和头发,躺在地下6英尺也在腐烂的精致棺材里,就在老肖勒姆路边那个巨大公墓,那里也埋葬着她的祖父母。
这个地方再适合凯茜不过了。终于摆脱了,她站在墓地时偷偷想,同时吸着鼻子啜泣,装出伤心的样子,因为姐姐走了,被残忍地夺走了——正如那光滑洁白的石碑上刻着的漂亮文字所言:
凯茜·简·丹福思
亲爱的女儿和姐姐
从我们身边被残忍地夺走
“被残忍地夺走”——哦,这一点严格说来并不准确,她想。是在10月期中假一家人到康沃尔郡度假时,凯茜沿海边悬崖小路走,结果掉下去摔死了。实际上是被推下去的。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最好别想那些了。
那天晚上,乔迪趴在床上,在日记中写道:
我们从墓地回来后去了酒馆吃晚餐。妈妈太难过了,不想马上回家,可怜的她也做不了饭,于是我们开车到乡下,去了妈妈和爸爸都喜欢的一家美食酒馆,吃了我平生吃过的最恶心的大虾冷盘。虾很小,倒是比凯茜尸体上的蛆虫大多了,很多虾还没有化冻——上面铺了一层别有风味的玛丽玫瑰酱。妈妈每次去都点这个,一定要我也尝尝。“量可很大呢。”她总是这样说。
真不敢相信我今晚又点了一次。这次比以前还糟糕。
虽然开车,爸爸还是喝了两品脱哈维斯酒,吃了一块牛排饼、豆子,又要了一大杯红葡萄酒。妈妈喝了一小瓶雪利酒。他们两个争论该由谁开车。她坚持说由她开车回去。菜上齐了,但我不得不跑出来,进了厕所,以摆脱让人作呕的氛围。
这真是太可笑了。一整天,一整晚都是。
刚开始是妈妈开车。她开车就像个老太太,好吧,她就是个老太太嘛,我想,46岁已经很老了——但她开起车来像是146岁——时速一直稳稳保持在46英里。她开车时速从未超过50英里,即便在高速公路上也这样。她从不超车,包括自行车,除非前方10英里空无一物,否则她只是坐在方向盘后面一动不动。这让我很烦,但爸爸不。
今晚他甚至让她放慢速度!我们以每小时15英里的速度跟在一辆自行车后面,他竟然对她说:“苏珊,慢下来,你离前方的自行车太近了。”
这就是我的家人。
让我难堪的家人。
还有他们说的话。
但最好笑的还是下面这件事。妈妈突然说想为凯茜点上一根蜡烛,把点燃的蜡烛放在桌上与我们一起用餐。于是爸爸去了吧台,问他们是否可以为他的女儿点一根蜡烛。10分钟后,厨师和两名服务生走了出来。他们端着一块小蛋糕,中间点着蜡烛,朝我们走来,一边对我微笑,一边齐唱:“祝你生日快乐!”
现在快午夜时分了,明天的作业我还没开始写,但我仍然在笑这件事。
但是,说实话,我必须说,我有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第34章 2月28日,星期六
晚了六个小时。由于技术故障,飞机在离开肯尼迪机场一小时后又返航。乘客全都下了飞机,在候机厅坐等了四个多小时才再次登机。飞机原本预定在早上7点到达,而现在已经是下午1点30分了。
伦敦希思罗机场,等待入境护照检查的人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站在中间的图斯打了个哈欠。如果有必要,他能长时间保持清醒状态。年轻时在军队,有时他在敌军阵地潜伏,必须48小时或更长时间不眠不休,一直等到目标出现。但是现在,他盼望着快点到预订好的布赖顿海滨酒店睡上几个小时。也许是他老了。
整个飞行过程中,他在经济舱狭窄的座位上一直很清醒,计划着到达后需要做的事情。
飞机在希思罗机场的跑道上滑行时,他连接上网,从手机上调出布赖顿—霍夫的街道地图,提醒自己记住整个城市布局,查找朱迪丝·福肖填写在酒店登记表上的街道地址。
韦斯顿路。
地址是真还是假呢?管它呢。有关沃尔特·克莱因的新闻报道说,他的未婚妻来自布赖顿。这个城市总人口只有27.5万人。纽约人口有850万,他在那里找个人从来都不是问题。
在布赖顿找到她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他从口袋里拿出护照,看了看他在移民表格上填写的详细信息。此次出行,他用的是迈克·欣顿的名字。他不喜欢用假证件旅行,这增加了不必要的风险。但是他在苏塞克斯有前科,这里肯定有他真实姓名的记录。欣顿。迈克·欣顿,会计师。
10分钟后,移民官仔细端详护照,并让他摘下帽子。图斯把遮住半个脸的棒球帽往上一抬,对女警官粲然一笑,极力掩饰心中的焦虑。
她又对着护照看了看他的脸,合上护照,还给他,微笑道:“祝你在英国愉快,欣顿先生。”
图斯并未回答,而是径直往前走去,下了自动扶梯,来到行李大厅,去取旅行袋。他不想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但如果把它当作随身行李带上飞机,那么里面的一些东西就会被没收。
行李到了,他从传送带上拿下旅行袋,把它和笔记本电脑包背到肩上,慢慢走到绿色出口通道。他总是喜欢轻装旅行。无论身在何处,买衣服更容易,离开之前再扔掉也省事。15年来他全世界到处飞,从不带行李箱。对于大部分任务来说,他总能速战速决,甚至都不必打开随身携带的那点行李。纽约是个例外。他被困在那里太久了,因为跟他打交道的家伙都是混蛋。
现在,他要面对的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女人。但显然她没有那么聪明。她跟一个财产被冻结的骗子订了婚,现在又傻乎乎地偷走了她永远都不可能卖掉的东西,为此她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痛快地死去。
图斯从不让目标痛痛快快地死。


第35章 3月1日,星期日
“许多年前,一个朋友告诉我,人生的秘诀在于知道它何时很美好,”罗利·卡迈克尔说,他的胳膊紧紧揽着乔迪的腰,海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和脸颊,“现在就很美好。美好得令人难以置信。”
她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她自己的眼睛在船尾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犹如头顶上的星星一样明亮,也像船上珠宝店里黑色天鹅绒垫上的钻石订婚戒指一样闪亮。他几个小时前刚把钻戒买来送给她。她假装并未注意价格,虽然已经暗自计划好,再过几个星期,把它拿到布赖顿的商店,定会卖上一个好价钱。“我知道这很俗套,亲爱的,但我觉得我们俩就像《泰坦尼克号》上的那对情侣——还记得那部电影吗?”
“杰克和罗丝,是不是他们的名字?”他说。
她点点头,“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和凯特·温斯莱特扮演的。”
“难道他们不是在船头吗?”他问。
“你想到船头去吗?”
“这儿就很好!”他微笑道,举起盛满水晶香槟的酒杯,与她的一碰,“干杯,亲爱的。致我未来永不会沉没的罗利·卡迈克尔夫人!”
“致我永不沉没的未婚夫!”她说,喝了一小口,踮起脚尖吻他。一个长长的吻。此时他们倚靠在船尾栏杆上,她努力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他的嘴巴黏糊糊的,舌头像觅食的啮齿目动物一样在她嘴里四处游移。他们下面50英尺处,漆黑一片的印度洋波涛汹涌。
“我还是不敢相信你同意嫁给我了,”他说,“真是难以置信!我们正式认识不过才几天。”
“我还是不敢相信你向我求婚了。”她微笑道。
“我当时太开心了,不可能更开心了。”他说。
她一脸崇拜地望着他的眼睛,“在这艘船上举行婚礼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吗?”
“在这艘船上——你是说——就在船上?”
她使劲点点头,“是!难道那样不好吗?多浪漫啊!我从哪儿读到过,船长有资格主持婚礼。”
“我就爱你这股疯狂劲,”他说,“你是多么真诚可爱!这太疯狂了!好的,我们就这么干。走,我们先去找事务长,问问他需要什么程序!”
“天哪,我太爱你了,”她说,“我真喜欢看着你!”但她继续盯着他时,突然意识到他让她想起了谁。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那个念头就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的父亲。
她能感觉到脚下发动机轻微的抖动。她呼吸着清新的油漆味、大海的咸味和偶尔飘来的柴油气味。这是他们在海上的第一个晚上。金色年华号游轮于那天凌晨离开迪拜拉希德港游轮码头,三天之后将停靠第一站孟买。这是一艘漂亮的白色大船,全身闪闪发光,运营尚不到一年,船上搭载了350名乘客,并且船上服务一流,让人感觉船员人数是客人的两倍。在他们见面之前,罗利就已经预订好乘坐这艘游轮,进行为期四周的环球之旅。说服她加入并未费什么口舌。
上周五凌晨,她回家收拾好游轮之旅所需行李,又把猫送到宠物店寄养。泰森对此不太高兴,但是话又说回来,它对任何事都不太高兴。它会没事的,等她回来后再好好补偿它。她还为家里的其他动物设置了定时喂食。
他们的船舱是豪华套房,带一个阳台。
“你没忘带胰岛素吧,亲爱的?”她问。
他拍拍白色燕尾服口袋,掏出速效胰岛素蓝色注射器。“当然!”他把它小心地放回口袋。
“那天晚上你可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失去你了呢——甚至还没来得及了解你。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哦,不是很多。一片模糊。如果血糖太低,我就不能正常思考,就会晕过去。都是我的错,我以为我们要一起吃晚餐,所以就注射了胰岛素,吃了药。但我们都没出房门。”
她莞尔一笑,“所以这真是我的错呢!我就是想不停地摸你。我等不到吃完晚餐,当时就想要你。就在那里!但是,天哪,你瘫在我身上真是把我吓坏了。医护人员来时你都快神志不清了。可是你拒绝让他们带你去医院,我可真生气。”
“我只是需要糖。我没事。天哪,我们才刚刚见面,我就差点死了,还要失去你……”
她踮起脚来吻他,“以后可不要再那样了,记住了?”
“我想我已经得到教训了。”
“什么教训?”
“那就是:我们一起在卧室时,我的手不能离开你。”
“可不许有变!”
“我不会的。”他用手指抚摸着她的长卷发说。
“好!”
“你知道,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们见面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俩有这么多共同点。我们都热爱艺术、歌剧、戏剧、美食、红酒,还有旅行。你相信灵魂伴侣吗,亲爱的?”他问。
“以前我不信,直到遇见你。这就是你给我的感觉。”
“我也是!我感觉咱俩上一辈子见过面,现在终于又找到了对方。”
“这正是我的感觉。”为讨好对方,她撒了个谎。


第36章 3月1日,星期日
星期六一整天谢尔比都躺在床上,呕吐不止,偶尔还流鼻血。今天,醒来时他感觉头晕眼花,看到穿戴整齐的安吉一脸担心地站在面前,手里拿着装有深棕色液体的玻璃杯。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亲爱的?”她问。
他的头正晕得厉害,感觉又想吐。他早已吐得喉咙发痛,几个小时前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几点了?”
“10点30分。今天是妈妈60岁生日,记得吗?”
“嗯。”
“你觉得怎么样?想去吗?”
她的父母住在沃特福德,开车需要近两个半小时。他不可能撑那么久。反正她那无聊至极的妈妈也不喜欢他。他慢慢摇摇头,感觉头很晕。
“我必须马上出发了。你试着喝点这个。”她把玻璃杯递给他。
“这是什么?”
“可口可乐。我一直在搅拌,让气泡跑出来。里面的糖对你有好处。你必须喝点东西,你需要电解质。你昨晚什么都没吃,喝点这个就好多了。”
她扶他坐起来,用怪怪的眼神盯着他的脸。
“怎么了?”他问。
“星期五你刮胡子割伤的地方又出血了。”
“不可能。”
“你一定是又碰到伤口了。一会儿我再给你拿块创可贴。先把这个喝了。”她把玻璃杯送到他手中,朝他的嘴边倾斜。
他喝了一小口,瞬间皱起了眉头,“哎呀呀。”
“相信我,”她说,“这个会让你好起来的。你得了胃病——最近得这个病的人很多。”
“我希望没传染给你。”
“我没事,”她说,“我还准备了两杯。每隔几个小时喝上一杯,真的,你会感觉好起来的。”
“可乐吗?”他问。
“相信我。可乐最初就是为了治胃病而发明出来的。”
“你可真会开玩笑。”
她摇摇头,“最初它就是一种药物,后来人们喜欢上了这种味道。我生病的时候都喝它。”
他将信将疑地又喝了一些。过了一会儿,他感到的确没有那么恶心了。
“来吧,再多喝点——为了我。”
他又喝了一大口,接着又是一口,“谢谢你啊,护士小姐。”
她吻了吻他的额头,“今晚不要去上班了。你把他们的号码给我,我打电话告诉他们,说你病还没好。”
他摇摇头,“不——我——我过会儿看看再说。我就躺在床上,看会不会好点。我不能再误工了。”
“我会跟他们解释,你病得厉害。”
他又喝了些可乐,“这个让我感觉好多了。如果今天下午还不好,我会给急诊医生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