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丁还是肯普敦?他在环岛口停下。右边并没有车辆驶来,但他停下,试图集中注意力。他观察再三,确保路上没车。身后又传来催命般的喇叭声。
他摇下车窗,伸出胳膊,向后面的车竖起中指。“去你妈的!”他骂道。
突然间一个身影朝他走来,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谢尔比迅速挂挡,向左拐进伦敦路,一个劲地加速。前面一片红色尾灯。一辆接一辆的车闪着耀眼的大灯朝他驶过来。每个大灯都那么刺眼,他觉得视网膜都快着火了,犹如透过望远镜直视太阳。“关掉大灯!”他喊道,“关掉大灯,混蛋!关掉大灯!”
前面的红灯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妈的!他使劲踩刹车。菲亚特向前滑动,轮胎发出尖叫,最后在距离前方卡车后挡板几英寸的地方停下来。
他坐着一动不动,全身抖个不停,头晕目眩。大约一分钟之后,绿灯亮了,卡车又向前移动。他知道,现在这个样子不行,他该掉头回去,回到安吉身边。但他还是继续往前开,拼命集中注意力。“专心点!”他自言自语,声音听上去怪怪的,仿佛脑袋里面有回音。
他盯着卡车的尾灯,想象两车之间有一条长长的绳索,自己被卡车拖着向前走。他需要拉紧,不能放松。只要跟在卡车后面,他就是安全的。它刹车时他也刹车,它加速时他也加速。两车又经过很多绿色交通信号灯,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又继续前行。保持绳子拉紧。
但卡车要右拐。
“再见。”谢尔比口齿不清地说。他要朝另外一个方向走。朝左,向东。
他皱起了眉头。
他又来到一个环岛口。正前方是布赖顿码头耀眼的灯光。该死。本来打算从之前的岔路拐到爱德华街上,却完全错过了,现在可走远了。
妈的,真倒霉。不过没关系,他可以走滨海大道。
他继续盯着码头的灯光和左边的布赖顿摩天轮。灯可真多呀,像无数把火炬直射他的眼睛。
身后传来喇叭声。他踩下离合器,挂挡,但是车没有动。后面又是一阵喇叭声,这次声音更大,时间更长。他重新转动钥匙,发动机仍没启动。
不,不要这样对我。不要他妈的这样对我。
身后大灯闪烁,照进车内的亮光让他睁不开眼。又一阵喇叭声。他又试了试,发动机突突地抖动,逆火,最后终于打着火了。
他挂上挡,车猛地向前冲出去,接着又停了下来。此时,他已经大汗淋漓,不知道身在何处,又为何在那里。
原来他挂了三挡,而不是一挡。身后的灯光又一次愤怒地闪烁起来。他再次发动汽车,先挂了一挡,向前冲去。迎面驶来一辆绕过环岛的出租车,司机也朝他闪着大灯,愤怒地摁喇叭。他猛地加速朝滨海大道驶去。
他加大一挡,把油门踩到底,看了看前后左右的灯光。他被迷住了。前面是两个橙色的大圆球,如落日一般。
然后,就在前面,他看到一个女人推着一辆婴儿车,如剪影一般。
斑马线。
橙色的球体。
女人盯着他,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
他正在朝她逼近。
他用脚踩刹车。不过那不是刹车,而是油门。
他向左猛打方向盘。车子几乎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剧烈颠簸了一下,车身咣当作响,同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枪声。
他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是有人朝他开枪了吗?
透过挡风玻璃,他看见变形的引擎盖被推了上来,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难道女人和孩子被他撞死了吗?
他茫然地盯着前方,两耳轰鸣,随即失去知觉。在昏过去之前的一瞬间,他注意到方向盘上挂着一个东西,就像一只用过的巨大避孕套。
也许是条大章鱼。
他听到有人大叫。
接着,车上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他的头朝方向盘撞去。
第44章 3月1日,星期日
图斯在罗丁路和罗丁新月街交叉口从出租车上下来时,风停了,雨也住了。他知道司机更会记住那些不给小费的顾客,因此付给司机10%的小费,然后走进黑暗中。他的衣服里面穿着莱卡,棒球帽下面戴了发网,尽量不留痕迹,降低被查到DNA的风险。
周围都是时髦独立的大房子,大多是模仿都铎王朝时期的,让他想起洛杉矶比弗利山庄的房子。他曾经在那里踩点杀过人,也是在那里遇见了那条他后来取名尤索林的狗。他想,比起韦斯顿路,乔迪·本特利住在这里的可能性更大。他右转进入罗丁新月街,逐栋查看房子号码,直至来到第191号。
他盯着这栋距离街道不远的房子,前面墙顶上安装了报警器盒子,楼上楼下各有一扇窗户内亮着灯。房子颇为奢华,建筑风格与邻里一致,配有连成一体的双车库。入口处有一个“正在施工”的标志,房子一侧竖着脚手架。在脚手架后面,二楼的一扇窗户用木板封得严严实实。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房子看了几分钟,想确定里面有没有动静。右边路灯下,有灯光一闪一闪,还有反光夹克发出的亮光,原来是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过来了。他贴着右边的灌木丛,在柏油车道上试探性地走了几步。骑自行车的人过去了。几秒钟后,一辆车开过来。他屏住呼吸,准备随时走进灌木丛。但汽车并未停下,而是沿着上面的道路开走了。
他急忙沿车道走进门廊,按下前门门铃。传来一阵刺耳的铃声,之后是寂静。并没有疯狂的狗叫,这很好。他不喜欢把狗干掉;摊上了混蛋主人,又不是它们的错。过了一会儿,他又按门铃,接着又一次。
第四次按门铃,时间很长。
他推开信箱,往里瞅。这个地方挺有女人味。镶花地板,现代家具,墙上挂着现代艺术画。
里面没有人。
他早就猜出她很有可能一个人生活。现在出门了。赴约会,看电影,还是度周末去了?也许去了另外一处房子?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年前自制的工具。瑞士军刀的外壳,如果海关官员搜查他的随身行李,他们会以为这只是旅行装备,并无危险。除了在大刀片上安装了闭锁装置,其余的工具他都卸掉了,把它变成了一把弹簧刀,穿索针,可以锁定到位,长度恰好能通过人眼睛或耳朵刺穿大脑,上面的螺丝刀和剪刀也总能派上用场。
前门有三把重型锁,屋内是否有人,他必须在开锁的间隙确定这一点。他花了整整五分钟才把门打开。
他两指夹着穿索针,走进门厅,侧耳倾听有没有传来报警器的声响,随手关上门。接着他看了看门附近墙上的内置键盘。一个绿灯持续发光,但并没有设置报警。难道屋里有人?
他大声叫道:“有人吗?”
没有回应。
房子空荡荡的,让人感觉很冷清。地板上散落着一些垃圾邮件,还有一枚“致房主”的棕色官方信封。此外就没有别的了。他打开手电筒,通过右边一扇门进入客厅。很整洁,两张白色现代沙发,墙上是曲面屏电视,一张上面放着玻璃烟灰缸的茶几,一个带空炉栅的大壁炉。壁炉架上有两张镶在相框里的照片:一张照片上是一只灰白色的猫,蜷在地板的地毯上;另一张照片上是一个穿牛仔裤和黑色高领衫的女人,脖子和身体上缠着一条巨大的蟒蛇,正朝镜头粲然笑着。
不必查看装在内侧口袋里的照片,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他要找的目标。乔迪·本特利或朱迪丝·福肖。
他又走进豪华大厨房,中央操作台上面有记事本,最上面一张纸是空白的,前几页撕掉了。角落里有烤箱和电磁炉,看上去从未使用过,旁边架子上有一部插在底座上的无绳电话。
显示屏上没有来电信息。他拿起无绳电话,打开电话列表,发现是空的。也许和他一样,她只用手机,固定电话只在紧急情况下使用。
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方形不锈钢机器,看上去更像实验室而不是厨房设备。中间高高鼓起,上有多个管子接头,前方是一个观察孔,旁边有一排仪表和开关。上面写有“冻干机”字样,型号是LABGO MN4。原来是一台冷冻干燥机。她为什么用这个?他很是纳闷。
操作台上有一盒猫粮。她养猫。那猫呢?在屋里还是出去了——还是不在这里?难道她走时也把猫带着吗?还是把它寄养在宠物店里了?
他走到冰箱前。这是一台美国产的带冷冻室的大冰箱。他打开冰箱门,很想知道里面放的东西保质期有多长。有一包烟熏三文鱼、鸡蛋、黄油、一盒打开过的豆奶、半瓶脱脂牛奶——根据上面的日期戳,再有四天就要过期了。还有一些苹果、蓝莓和葡萄。
他打开下面的冷冻室,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里面全是一包包死老鼠。他讨厌啮齿类动物,都是祸害。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给猫当零食吗?冷冻干燥机就是干这个的吗?他关上冰箱门,转身离开,打开一扇内门,进入一个大车库,里面有一辆深蓝色的奔驰SL500敞篷车,闪亮如新。他在车库里仔细查看了一圈,然后回到屋内,上楼继续搜寻。
楼上有五个房间,他一一进去查看。一间大卧室,很是奢华,但像酒店房间一样毫无生气。三间客房更像酒店房间。最后是一间小书房,里面有一张书桌、几个书架、一台路由器和电脑接线,但并没有电脑。
有一点让他颇为不解:房子里几乎没有照片——只有客厅里的那两张。
他查看了所有桌子抽屉。在一个抽屉里,他找到两串钥匙,上面都有黄色标签,写着“前门”。他把一串钥匙装进口袋。接下来他查看了书架。有些公司销售假书,里面都是空的,你可以把珠宝和钥匙藏在里面。但这儿的书全是真的。
他回到楼梯平台,用手电筒上下照,看见平台尽头靠墙的位置,底下有一些抓痕。
他好奇地走过去,跪了下来。在军队时,身为一名狙击手受到的训练练就了他的火眼金睛,让他不管身处何种环境,都能发现异常情况。
不知是什么东西一直在油漆表面上抓,但高度仅有2英尺。他想起了厨房操作台上的猫粮。难道是猫一直在抓?那又因为什么呢?难道那边的洞里有老鼠?他用手电筒往上照。他会解读地面的痕迹,不管是动物的还是人的,新鲜的还是旧的。一些划痕是最近才有的,有些是很久以前留下的。难道洞里有一窝老鼠,或者老鼠在繁殖?他敲了敲墙,里面是空的。
他想到了房子的布局。外面有脚手架,窗子用木板封住,但他在所有房间都没看到任何一扇窗户被封。
他下楼走到外面,抬头看着脚手架。他意识到,封住的窗户在墙的另一边。墙背后是什么呢?
那只猫那么着急,是想干什么呢?
第45章 3月1日,星期日
警灯闪烁,警笛响起,巡警珍妮·邓恩和克雷格·约翰逊在接到紧急呼叫后立即出警。他们看见,就在灯火通明的布赖顿码头前的环岛口,有几辆车停在那里,周围站着一群人,其中有几个幸灾乐祸地忙着用手机拍照,如今的事故现场总能见到这种人。
驶近时他们放慢车速,看到斑马线不远处,一辆菲亚特小车撞上一根灯柱,车尾对着路面。灯柱的上半部分已经折断,倒下来把车顶压塌了。
不等巡逻车完全停下,他们就解开了安全带。珍妮·邓恩拉上手刹,约翰逊打开双闪,然后两人跳下车,向前跑去。他们针对此类事故接受的培训此时派上用场了。看上去像是一起单车事故。现在是星期天晚上,又发生在布赖顿中心区域——可能是醉酒驾车。享受周末最后几小时的旁观人群,显然也喝了酒。他们站在马路上,也很危险。一个穿牛仔裤和夹克的男子正在疯狂地拽被挤扁了的车门。
需要尽快确定车内人员状况,维持周边秩序,拨打救护电话——如果还没有人打过的话——此外,从受损车辆的外观看来,还需要打电话给消防救援局,让他们带切割机赶过来。
围观的市民越聚越多,两位巡警急切地推开人群走上前。
“我目睹了事故发生的整个过程!”一个男人对他们喊道。
“那个混蛋差点把我和孩子撞死!”一个推婴儿车的女人喊道。
他们跑到车前。是一辆老旧的菲亚特熊猫,引擎盖呈V字形嵌进灯柱里,灯柱上半部分折断,砸烂了车顶。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已经失去意识,头部以不自然的角度被塌下来的车顶压在方向盘上。邓恩打着手电筒朝里照,看见软塌塌的白色安全气囊,立时感觉一阵寒意袭来。
“哎呀,该死!”她用一口浓重的北爱尔兰口音说。
约翰逊跑回车里,拿了一卷警戒线。邓恩用无线电呼叫医疗救护中心和消防救援局——她被告知,急救人员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第46章 3月1日,星期日
“别忘了,”那天下午早些时候,约翰尼·斯佩尔特向莱特斯特电视台的台长说,“飞行员总是直升机上最帅的人!”过去一周,台长一直陪同他们拍摄一部关于肯特、萨里和苏塞克斯空中救护服务的纪录片。
在雷德希尔机场飞机库后面的休息室里,值班人员在呼救间隙休息,一身绿装的飞行员和身穿红色连体裤的医务人员正坐在桌子周围,拿斯佩尔特的话打趣。
“最帅?”迪伊·斯普林格说,“做你的美梦吧!”她个子不高,姜黄色头发,来自澳大利亚,来英国接受培训,准备回去做一名飞行医生。
“这么说的话,”德克兰·麦克阿瑟说,“我猜咱俩得换换角色了,约翰尼!”他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医生,留着光头,面带微笑。
“哈哈哈!”约翰尼咬了一口三明治。刚刚度过漫长的一天,他们都精疲力竭。空中救护平均每24小时被呼叫五次。但是今天,除了接受纪录片拍摄人员的访谈之外,他们还实施了五次救护,最后去的是伊斯特本,抢救一个撞上货车、头部严重受伤的摩托车手。他们用直升机将他送往图庭的圣乔治医院,接受最好的专家小组的治疗,刚刚返回不久。再过半个小时,他们就要下班了。他们已经疲惫不堪,希望别再有急救电话了。
头部严重受伤后完全康复的最佳时机是在四小时内接受治疗。如果从陆地救助那名摩托车手,等救护车赶到并送往医院就需要花四个多小时,甚至更长时间。而直升机机组人员在90分钟内就把他送上了手术台。
“德克兰,”曾当过空军飞行员的约翰尼·斯佩尔特开玩笑道,“你想来驾驶直升机?那请便。只是你驾驶的时候我可不敢坐在上面。”
“胆小鬼!”
“约翰尼,你就接受一次危险刺激的飞行吧。”迪伊·斯普林格说。
“危险刺激?”约翰尼反击道,“我可是在阿富汗执行过飞行任务!”
“致以敬意!”麦克阿瑟举起了手。
“是的,我也给你敬意!”迪伊说,“但你在战区生活过,不觉得这个工作有点太平淡吗?”
“你知道我喜欢这份工作的哪一点吗?”约翰尼反问。
“不知道,我们洗耳恭听。”德克兰说。
“直升机降落时,并没有人朝你开枪,这种感觉太好了。”
突然,房间里的紫色电话响了起来。
“可恶!”德克兰看了眼手表,走过去接电话,“再过几分钟我们就下班了!回回如此!”
“这个态度可不好啊!”约翰尼责备道。
第47章 3月1日,星期日
图斯站在脚手架上,听到直升机轰鸣着飞了过来。刚刚,他听见警笛响起,赶紧躲进花园,手里还拿着从棚屋里找到的凿子和锤子,但是警笛声在远处消失了。
是急救车去处理事故吧——或者是出了车祸。他开始撬窗户上的木板。窗户封得可真严实,等他撬下足够多木板,能够看清屋内状况,已经过了足足10分钟。
他不喜欢看见的景象。
这是一间设备齐全的爬行动物室,里面有一排排玻璃生态养殖箱、灯、水泵和自动定时喂食器。原来冰箱里的死老鼠就是因为这个呀。
他看见里面有蛇,包括一条巨蟒,还有一些更小的蛇、蜘蛛和青蛙。几个玻璃缸里都是米色的蝎子,长着细小的爪子,看上去很恶心。在伊拉克执行任务时,他曾经听过关于如何识别这些有毒小动物的讲座。爪子越小越致命。紧贴一面墙排列的玻璃缸里有一些蝎子,爪子小得几乎看不见。
乔迪·本特利对宠物的兴趣很怪呀,他想。绝不是他喜欢的东西。妈的,所有这些玩意儿他都讨厌。很少有什么东西让他害怕,但爬行动物除外。
猫没能抓破墙进来真是很幸运。难道它不知道“好奇杀死猫”这句谚语吗?
他看见一扇玻璃门,后面似乎有一堵结实的墙,这让他很是好奇。她这个房间怎么没有明显的门呢?
直升机越来越近了,前灯甚至射到了这边。一时之间,他担心那是不是在找他的警用直升机,于是将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
第48章 3月1日,星期日
双喷气发动机、黑白机身的MD902探索者号直升机以每小时155英里的速度,沿A23号公路向南飞行。夜空晴朗,正前方就是布赖顿明亮的地平线。飞行员约翰尼·斯佩尔特看了看熟悉的夜景地标,西边的肖勒姆发电站,还有他仍然喜欢称呼的皇家码头,东边的布赖顿摩天轮。长长的一串路灯照耀下,整个海岸线一览无余。远处,则是漆黑一片的英吉利海峡。
他就住在布赖顿,对整个城市的布局了如指掌。摩天轮前方不远处,是急救车辆发出的闪光灯。通过无线电与地面巡警取得联系后,他将直升机下降到距离地面500英尺的半空中,悬停在那里。
可以看到,下面有一辆汽车嵌在灯柱中,一半灯柱砸在车顶上,事故现场围上了警戒线。警戒线内有一辆救护车、一辆消防车,还有几辆警车。
“警车呼叫,警车呼叫。”耳机里传来巡警的声音。
“收到呼叫。”斯佩尔特回应道。
“请到东布赖顿公园着陆,那里停了一辆警车,会将你们送往事故现场。”
斯佩尔特看到下方左边就是公园,非常宽敞。他戴上夜视镜,低头观察。除了远处有一个人正在用投球器训练狗,以及等候的警车闪烁的蓝光外,该区域空旷无人。对他们来说,空间足够大了。他摘下夜视镜,打开直升机探照灯,马上看到了公园的草坪。
两分钟后,直升机着陆了。旋翼仍在转动,迪伊·斯普林格和德克兰·麦克阿瑟解开安全带,摘下耳机挂好。接着,他们抓起医疗箱,跳到草坪上,爬进等在那里的警车后座,被送往半英里之外的事故现场。
他们在警戒线附近遇到一名急救护理人员,对方迅速向他们介绍情况。
“他的头和腿卡住了,消防队员正在施救。他的头部和脊柱似乎受伤严重,此外体内好像有大出血。”
护理人员掀起蓝白相间的警戒线,他们从下面钻过去,跑到车边,戴上防护手套。匆忙之间他们瞥见近旁有几名警察。汽车门已被割开,躺在路上,两名消防队员正蹲着,用液压切割机切割车顶前部。车里面有一个瘦小的男人,一身黑色,包括便帽和皮手套,脖子扭曲着。迪伊·斯普林格用手电筒照过去。那人几乎没有了意识,脸呈严重创伤者常见的苍白色,鲜血正从眼睛、鼻子和嘴巴流出来。他呼吸急促,很明显,正承受阵阵剧痛。
“玩完。”她低声说。
德克兰跪下,对受困的男人说道:“你好,能听见我说话吗?”
“嘞——”男人回答道。
“我是医生。你叫什么名字?”
“嘞嘶——”
“你能动动胳膊吗?”
男人半握拳头,把胳膊抬起一点。
远处响起警笛声,离他们越来越近。“我们会在几分钟之内把你救出来,送你去医院。”德克兰安慰男人。
面对重伤者,通常的做法是给他们注射氯胺酮麻醉剂,以限制毛细血管扩张,减少出血。显然,男人体内正在大出血。
德克兰摘下男人左手手套,震惊地看到从指甲下面流出来的血。他给男人搭脉,发现脉搏跳动剧烈,这很危险。他看着表,给脉搏计数。
180次/分钟,快到足以令心脏病人毙命或中风。他看了看男人正在流血的眼睛,瞳孔已经异常放大。
“你吸食毒品了吗?”他轻声问道。
“嘞嘶——嘞嘶——”突然,他猛地一阵咳嗽,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飞溅在面前的安全气囊上。
这个男人肯定吸食过毒品——但到底是什么呢?德克兰以前也护理过情况不妙的吸毒病人,那些夜店常客,从街头毒贩手里买来毒品放进鸡尾酒狂饮,但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
“你能告诉我你今晚吸食什么了吗?”他坚定而冷静地问道。
“Shnufog。”男人喃喃说道,声音几乎被液压切割机的噪声淹没。
“你能再说一遍吗?”
“青蛙。”
“青蛙?”跪在他身边的迪伊轻声问,“你看见一只青蛙了吗?”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鲜血像眼泪一样从眼皮底下流出来。“青蛙。蛇。”
“你看到青蛙和蛇?你今晚吸食毒品了吗?”
男人的眼睛正在合上。德克兰又搭了下脉搏,现在稍慢下来了。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是凶是吉。他向同事要来注射器和氯胺酮。
“Shankle,”男人突然说道,“Shankle。”
“要挺住!”迪伊说,“请保持清醒,尽量把记得的事告诉我们。你吸食过什么毒品?”
“我觉得他说的是‘脚踝’,”德克兰看着男人的脸,“是吗?你说的是你的脚踝吗?”
男人合上了眼睛,不再回应。
德克兰打着手电筒,撩起男人的裤腿,褪下袜子。只见右脚踝肿胀,有瘀伤,还有两个小小的针刺痕迹。
“你给自己注射过?”他问,但对方没有回答。
他再次搭脉,发现脉搏正以惊人的速度减慢。迪伊敲敲他的肩膀,示意他出来。
见他后退几步,迪伊·斯普林格忙说:“听着,我觉得他中毒了,要么是吸食了毒品,要么是吃了什么东西。我听说吃了没有加工好的河豚,就是这种症状。”
“你看他的脚踝。我认为他注射了什么东西,或者被非常小的动物咬了——不知道该怎么给他用药。”德克兰说。往常不管病人状况如何,他都能冷静处理,但此刻他也慌了。他还在想,这个人会不会感染了某种可能具有传染性的热带疾病?如果那样,他们绝不能把伤者带上直升机,那容易造成感染。
迪伊靠向受伤男子,“先生,我们会帮助你好起来。但是需要你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今晚吃过什么东西吗?吸食过毒品吗?被什么东西咬了吗?最近出国了吗?”
没有回应。
她后退一步对德克兰说:“我觉得需要把他送往伦敦盖伊医院的毒理科。”
德克兰再次测试了男人的脉搏,已经下降到35次/分钟。几分钟之内,就从180降到35。需要飞行一小时才能到达盖伊医院。把他送到那里,将是晚上10点左右了。到达之前他们会把病人的症状通过无线电告知医院,让医院有时间召集专家组随时待命。但是,如果伤者患的是具有传染性的热带疾病,还能冒险这样做吗?
他决定,他们必须放手一搏。他们总是放手一搏。而且,他们总能成功。这有时让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
那是最幸福甜蜜的时刻,也是他们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
第49章 3月1日,星期日
经过20分钟的仔细查找,图斯终于找到了。遥控器藏在备用房间的衣柜里,就在一排套着防尘袋的衣服上方的架子后面。他出来站在楼梯平台上,按动遥控器,墙壁开始平稳地朝一边移动,一扇玻璃门慢慢露了出来,就是他通过窗户看到的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