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这次的问题出在福井结衣子自己身上,和《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没有关系。至于“演了这部戏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杀了”的说法简直可笑。
虽说福井结衣子应该会受到来自社会的制裁,可这也是她自作自受。
没错,因此我不需要在意“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的邀请函,它不过是个恶作剧。
好,必须去做准备了。
离电视节目的录制工作开始还剩四小时。
3
“您会参加同学会吗?”
造型师突然改变了话题,手中的腮红刷也停了下来。
“同学会?”凛子从镜子中看着对方,反问道。
“前几天我收到了同学会的邀请函……正在犹豫是去还是不去。”
“不是挺好吗?能和初恋对象重逢,擦出爱的火花呢。”
“不会啦,因为啊”造型师的手重新动了起来,继续说明,“我读的是女校嘛。”
对方抽出一张纸巾答道。
“咦?这样啊?”凛子没想过这种可能性,镜中映照出了自己备感意外的表情。她立刻掩饰道:“你读的是哪所学校?”
也许是意识到了这么问比较唐突,于是她急急忙忙地寻找下一个问题,但对方却面无表情地回答:“是地方上的女校,就算说了校名您也不知道。”
这番回话听着很是冷淡,总觉得有些伤人,凛子便接过了活题:“我高中时被同学起了个古怪的绰号呢。”
“绰号?”
“是啊,刚入学没多久,我就搬出法律条款提醒同学们……比如要是有人撒谎逃避打扫工作,我会说刑法第X条禁止撒谎,刑罚是XXX云云。结果她们很快便给我安上了一个‘法律大妈’的绰号。”
“真过分啊。”
造型师再次面无表情地答道。
“嗯,不过与其说她们怀着恶意,倒不如说只是幼稚吧。”
“幼稚吗?这说明她们本质上就不是什么好人吧?”
“可能……吧。所以你要去同学会吗?”
“嗯……应该不去。”
“不去哦?”
“毕竟我没有关系特别要好的同学,而且压根儿就没有留下美好的回忆。”
“原来如此……”
“所谓同学会啊,到底是什么呢?”
“嗯?”
“同学会总给我一种消极又倒退的感觉,该说是在挖旧伤疤吗?反正我完全感受不到面向明天的活力。”
这话倒是有意思。
确实,同学会总是带着一股消极的味道。聚会现场不会出现新的邂逅,只有一度断交之后留下的残渣。人们之所以特地召开同学会,是想在这些沉淀物中找出什么吗?
凛子正要把这些感想说出口,手机却响了。
是海藤小姐打来的。
“松川律师,出大事了!”
“怎么了?”
“我刚刚收到联络。”
“到底怎么了?”
“福井结衣子小姐去世了!”


第五章 雪乃的心思
1
“这是什么情况?”阳奈子盯着面前的一整只苹果冋道。
“要用刀叉吃这只苹果呀。”
多香美一脸得意地露出了带着坏心眼的笑容:“我们认真练习过的,首先用叉子固定住苹果,然后竖着下刀,把苹果切成两半——”
说完,她便像做示范一般,一叉子叉住了面前的苹果,接着“咔”的一声切了下去。
“我不是在问这个这是哪儿?”
“都说了是新天堂酒店,你忘了吗?”
“我记得这个名字,可是……”
“不对!”
“这样不对!”
“再投入一点!”
电车警笛般的怒吼声在教室中响起。
我觉得这阵吼声是冲着自己来的,吓得肩膀乱抖。
看看周围,只见其他同学同样都缩起了身体,然而,其中也有人明显用态度表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见状便小声地咂着舌,轻轻坐在地板上。
“你什么意思?”
她看了过来,目光非常犀利。
我的双肩再次颤抖了起来。
这样不行吗?
她的视线停在了我的面前。
啊啊!就是这种眼神!蛇就是这么瞪着青蛙的。
这种时候只能笑了。然而同样行不通。
“别开玩笑了!”
怒吼声又一次响彻了整个教室。
她叫宫坂馨,绰号是“导演”。
不知道是谁最先叫出来的,但没有比它更能说明宫坂馨其人的绰号了。她正威严地站着,犹如一尊金刚佛像,强悍极了。她的眼眸如鹰般犀利,长着两道浓眉,结实的上臂从夏季校服的短袖中露了出来。
哎呀呀,阿馨王子。
她冲我发火,我的心中却充满着喜悦。
因为从没人这样凝视过我,从来没有。尽管我们从初中开始就在一个班,但我也没好好跟她讲过话。阿馨王子总是被大家围绕着,我只能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而现在不-样了,阿馨王子的眼中映出了我的模样,我独占了她的视线。
“我已经不想排练了。”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一下子便把阿馨王子的注意力从我身上吸走了。
“不想排练了?”
“现在已经三点半了呀,我想去参加社团活动。”
措辞还挺客气,可是这种说话方式只会触怒对方。这正是所谓的“表面恭顺,内心无礼”。
我怒视着那个没礼貌的家伙。
原来是咲穂同学啊,人称“评论家”。
“你想去参加社团活动?“
阿聲王子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贝斯一般,震慑感在地面上延绵开来。
但我从刚才便意识到,现在不该沉浸在少女情怀中。
阿馨王子今天心情很糟。
或许正是因此,眼下教室里的空气就像监狱一样沉重、冰冷……当然了,我并没有去过监狱。
“你们在说什么梦话!”
阿馨王子举起手,就像警察举枪一样。
“离正式表演只剩不到一个月了啊!”
“正式表演”是指兰圣学园的传统项目——学业发表会。
它每年举办一次,是整个兰圣最为引人注目的活动。说是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为学业发表会当日和三百六十四个准备日都不为过。学生们从四月开始正式筹备,全班凝聚在一起,为十一月正式登台而努力。
尤其是高一那年的发表会,更是被称为“踏入高中阶段的出道亮相”,它在高中部和被称为“低年级”的小学部、初中部之间画了一条线,所以必须展现出值得大人们欣赏的正式作品。表演的场所也不是校园大礼堂,而是市文化中心。那可不是普通的文化中心,设计者是驰名全球的建筑家,还配置了世界最大级别的管风琴,产自奥地利。它建成后的首场演出甚至上了全国新闻,是琉璃市引以为傲的音乐厅,总工费一百亿日元,座席两千个,多名世人皆知的一流艺术家都曾在此登台演出。光凭这点便需要我们拼尽全力。
但反作用即是筹备期间风波不断。
首先是表演的内容。从提理J决定大约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我们班不停地讨论,觉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后来总算是把氾围锁定在了合唱和管乐队演奏之间,但全班也因此分裂成了两派,就跟《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蒙太古家族和凯普莱特家族似的‘彼此反目长达一个月,眼看着就要来不及向学生会上报节目方案了,
这时有人提出说:“演戏怎么样?”
之前从没人提过这个点子。由于我们脑子里只有合唱和管乐队演奏两个选项,所以乍一听到演戏的提议时,大家都震惊得半张着嘴。
不过……
“哎哟,挺好的呢?”有人附和了。
“嗯,不赖呢。”
“是呀,说不定蛮好的!“
赞成者一个个蹦出来,仿佛聚集在救生船上的遇难者们。接着,两派人原先的反目就像是假的一样,整件事发展得很顺禾ij,最终还是在校方截止报名的当天勉强赶上。
但接下来,风浪仍在继续。
既然班里决定要演戏,那么演哪部戏呢?同学们把既有的剧作拿出来讨论,便再次产生了分歧,说这部也不好,那部也不好,讨论极尽激烈,愁得负责主持的班长多香美同学的胃上都快开洞了。
唉,又内讧了。
就在大家觉得这次要表演的节目被我们越搞越糟,正准备放弃时……又有人提出了想法:“我们来弄个原创剧本吧!”
尽管这个提议相当敷衍,可大家的意见好歹还是统一了。
“行得通!”
“嗯,好办法!”
“好呀,那就写个原创剧本!”
“赞成!”
这个班级每次都是这样,每个人的个性相互碰撞,谁都坚决不肯服输,“妥协”一词早就被抛之脑后,化为泥沼。等到大家都累得不行的时候,即会有人像是总算等到了机会一般,提出新的想法。而这便是全班立即恢复团结的暗号。
我每次都认为这么折腾有些麻烦。其实我并不执着于胜负,无论输赢我都毫不在意。我也几乎不会去主张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随大流是最妥当的。但如果有人逼问我哪个提议更好,那么我便会先飞快地打量一眼阿馨王子,然后跟着她选。这就是我在做选择时的想法。
有一次,班上的同学们揶揄我道:“雪乃同学,难道你仰慕阿馨同学?“
听到这话,我体内便流转着一股羞耻感,仿佛被人窥见了自己重要的秘密。于是我无法忍耐,逃回了家,不顾接下来还有课要上。
其实我起初以为这份感情只是友情。可是它又略微超越了友情的范畴。
只要听到她在说话,我的心脏便会一下子感觉发胀。只要稍稍看她一眼,我体内的血液便会如洪水般阵阵泛滥。如果听不到她的声音,我就无法静下心来;如果看不到她的身影,我就像一个徘徊于黑暗中的孩子般,不安得甚至想死。
或许这就是仰慕吧。
是的,当我在小学的入学仪式上第一次见到她时,心中便萌生了仰慕之情。我偷拍了她的照片,一直把它珍藏在怀中,还把她的每句话都写在日记里。这就是我九年来的日常生活。
就算有人要笑我愚蠢,我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既然我仰慕的人同意写原创剧本,那我当然没有异议。其实我觉得门外汉高中生哪写得出来剧本,但我还是隐瞒了真心话,涨红着脸说:“我也觉得原创的好。“当然了,我说这话时,眼睛看向的是阿馨王子。
然而,风波仍未平息。
这下子又按例进入了争论“由谁执笔”的阶段,气氛再次紧张起来。不过班长好像不希望自己的胃上再穿新孔,半强制性地说道:“每组最少提交一份剧本梗概,由大家传阅后投票选出。”
结果我们得到了五份大纲,但它们都很相似,其中也没有任何让人激动雀跃的要素,仅仅写了些幼稚拙劣的内容。只有一份是写在专业编剧使用的原稿纸上的。而且比起大纲,它更接近于成品。尽管内容非常无聊,但完成度相当高。因此大家心想着:既然已经写到这一步,那用它不就行了?
作者是公美子同学,她依旧自称对这些兴趣不大,不过果然是在装腔作势。
公美子同学老是来这一套,她明明天生就喜欢引人注目,却绝不会把这份想法表现出来,一定要摆出一副受人推选才勉为其难站出来的样子。我小学三年级和四年级时和她同班,我很清楚地记得,当时每逢选举,她就会提前去做疏通工作。有一次小学部要选儿童协会的成员,她到处送人家利伯堤的手帕,结果非常奏效,她顺利当选为协会的书记。
这次她的提前布局也取得了成功呢。
我一边用手支着脸颊,一边着迷地看着坐在我斜前方的阿馨王子那结实的手臂,却看到了出人意料的后续。
在最后关头,有个毫不相干的人被选中了。而提出建议的人’
我记得正是班长多香美同学。
“我想推荐一个人。”
她说这话时,大概怀着些许恶意。
最后的候选人有两位,其中公美子同学基本上确定能当选,接下来就等投票结果了。公美子同学本人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她嘴上说着“我其实挺忙的,如果选上了还真有些头疼呢。嗯,非常头疼”,表情却并不怎么烦恼……不对,应该说她干劲十足。然而就是在这关键时刻,班长发话了:“我想推荐惠麻同学,大家怎么看?”
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坐在靠走廊那排第一个座位上的惠麻同学身上。
她是在高中才进入兰圣的,所以和班上的同学并不熟,平时只顾着和另一个同样“半路加入”的同学一起行动。她们的友谊一开始就不太平,在黄金周还出了点问题。当时她们趁着黄金周去池袋晃悠,结果被警察抓住批评教育了一番。但不知校方开了多大的恩,她们并没有受到重罚,而且关系还更腻歪了。
这让全班同学心里都有些芥蒂。
大家虽然见得应该搞好关系,但是却很难打破隔阂。她们两人建起了道名为“外来者”的壁垒,而我们则有着“从小学起便一直在一起”的壁垒,这两重壁垒实在厚实,只靠赔笑终究无法瓦解。尽管如此,我们已经在同一个班级度过将近三个多月了,下下周便是暑假,要是在此期间还不能有所突破,那么接下来的三年同窗生涯里,我们双方估计是没法融为一体了。我们的班主任心想着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并一直在摸索解决之道,于是便率先紧跟着班长的意见,开口道:“说起来,惠麻同学念中学时写的读后感拿过全国大奖呢。”
一言激起千层浪。
“我认为读后感和剧本完全不是一码事。”人称“评论家”的咲穗同学嘟哝道。但她的话却被班长的发言给盖过去了。
“我在报纸上读过那篇读后感,非常优秀,看不出作者是我的同龄人,完成度之高简直就像是成年评论家写的。我大吃了一惊呢。我妈妈夸奖说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吧。我也觉得惠麻同学的写作才能让人刮目相看。所以我希望能让她加入最终票选。”
“好主意,就这么办吧。”
班主任同意了班长的提议。
我总感觉她俩一唱一和的很像在演双簧,八成是提前串通好的。班长对公美子同学感到火大,班主任则无论如何都想让外来者融入集体,于是她们二人达成了共识。
黑板上添上了惠麻同学的名字。
班长一边用粉笔轻快地在黑板上写着字,一边问道:“惠麻同学会写出什么样的剧本呢?”
班主任也看着黑板上的名字,说道:“我想她一定能写得很精彩。”
“她可以站在与我们截然不同的视角来编与故事。”
“这是肯定的。因为她的看法都很有趣。”
她们互相配合着对方。既然班主任和班长都设计好了,班上的同学们也只能推荐惠麻。
“想不到还能玩这种花招。”“评论家”扔出了这么一句话,
听着就跟时代剧的台词似的。
于是,大家连问都不问惠麻同学本人的想法,便决定让她来执笔原创剧本。
“这根本就是在滥用多数表决制嘛。”“评论家”还在独自骂着,“你真的愿意写吗?”
她又盯上了惠麻,继续道:“她们只是把麻烦事推给你,要拒绝就趁现在。”
然而,惠麻却慢吞吞地站起身来,低头向大家行礼,说道:“好,我明白了,我会写的,请各位多多指教。”
一周后,惠麻的剧本完成了。成品只能用“精彩”形容。
剧名叫作《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
它以一个私下传播得有鼻子有眼的兰圣校园传说为题材,因此情节上稍稍显得缺少主见,但它融合了推理与恐怖要素,让人不得不想知道故事将会如何发展。
然而班主任的神情中却透着踌躇。
剧本的内容实在过于有趣,如果这是在市面上销售的娱乐小说,那么自然没有问题,可发表会毕竟和教育有关,“过于有趣”的东西并不适合拿出手。更何况其中还有凶杀要素,有损于兰圣的格调。因此班主任试图委婉地说服大家,但却遭到了反驳:“有人曾在发表会上表演过根据市场上的娱乐漫画改编而成的戏剧,也有人表演过《哈姆雷特》。《哈姆雷特》根本就是个围绕杀人展开的故事哦,而且背叛、乱搞、复仇等元素都一个不落。既然那样的作品也能上台,否定我们的戏剧就不合理了。”
提出反驳的正是阿馨王子。
她的话让班上的同学们更加团结了,面对着班主任这位假想敌,大家甚至觉得让《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取得成功是自己的使命。
而果断地与“敌人”对峙的阿馨王子也担任了这部戏的总导演。自此,排练正式开始了。
2.(二o—五年五月二十五日周一)
“居然是用这么粗暴的方法来决定的。”
松川凛子的表情半带着震惊,解杯放回茶托上。
她来到了琉璃市。
从新宿站乘坐快速电车抵达琉璃市大约需要六十分钟。位于镰仓市和逗子市中间的琉璃市是一座新兴城市,由两个镇子合并而成。
凛子还清楚地记得两镇合并时期天下大乱的情景。当时她念中学一年级,几乎每天都有人往信箱里投“坚决反对合并”和“应当迅速合并”两类传单,双方基于各自的立场诉说着合并所带来的利弊。凛子觉得这真是有趣极了。只因为立场不同,人们便会对同一件事产生如此不同的看法。反对派眼里的坏事,对推进派来说却是好事。
凛子或许就是因此才会开始对律师这一职业产生向往。她觉得在分别拥护反对派和推进派的两类律师口中,可以窥见社会的构造。
总之,世界上并没有明确的正义。而且若要追究其善恶,结果也会像不鸟不兽的蝙蝠般两边都不沾。因此,“主张”才是重要的。要毫无遗漏为己方眼中的正义打光,使它在他人看来也是正义,绝不能留下影子。不然的话,只消有一丁点儿黑影,别处的灯光便会迅速投射过来,并且带着不同于我方的色彩……侦探剧中有一句耳熟能详的台词,叫作“真相只有一个”。但大家都已经知道这句话并非真相,也明白所谓真相其实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凛子再次从茶托上端起茶杯。
坐在她面前的女性也再次将杯子送到了唇边。
那名女性名叫矢板雪乃,是兰圣的第八十九届学生,跟柏木阳奈子、本田多香美、福井结衣子同班。今年二十九岁。可她脸上仍残留着少女般的感觉,一头齐肩长的黑发随意地披垂着,反倒带有一股如今时兴的蓬松感。她的穿着十分时尚,米色的套头衫由流行的法式麻布制成,红色的对襟毛衣漫不经心地搭在肩上。电视台里有一位形象顾问同样做过这种打扮,凛子开足马力地回想着对方当时那一串串狂轰滥炸的时尚用语。其实那位形象顾问也相当漂亮洋气,但矢板雪乃看起来却更为优雅。这一定是源自雪乃与生俱来的气质以及她所受过的良好教育。她是这个城市里少数几户名门望族家的女儿,按英国的说法就叫作“上流社会人士”,听说她的祖辈还有过爵位。
凛子之所以会和雪乃这样的大小姐见面,并非是出于偶然。
矢板雪乃在福井结衣子葬礼当天联络了凛子。
“下一个被杀的可能是我。”
她说了跟福井结衣子同样的话。
凛子试着问她为何这么认为,而她的回答果然也和福井结衣子如出一辙:“您知道《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吗?
凛子本打算尽量不去考虑这件事,且只把它归结为都市奇闻。
然而,在得知福井结衣子去世的消息时,某种恐惧感便随之植入了凛子心中,她的好奇心也同时被唤醒了。
福井结衣子说过,当年参演过《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的人都按剧本中的顺序被—杀死。
当时凛子觉得这只是说笑,对方从事着违法工作才是重大问题。但福井结衣子死了,这件事已足够占据凛子所有的注意力。就在这时,她收到了矢板雪乃打来的电话。
“我无论如何都想找松川律师您谈谈。”
于是,凛子在今天前往了琉璃市文化中心内部的咖啡厅。
“非常感谢您今天能与我见面,很抱歉麻烦您特地跑一趟,其实本来应该是由我去拜访您的。”
矢板雪乃注视着凛子,随后鞠躬行礼,幅度控制在三十度,姿态非常优美。这是兰圣教导的礼仪之一,不过凛子本人最终却还是没能掌握。凛子没有鞠躬,而是像美国人那样夸张地耸着肩膀说道:“没关系,我也很记挂福井结衣子小姐的事。再加上要过来办点事……所以顺路和你碰面。”
凛子没有撒谎,其实除了矢板雪乃,还有另外几人分别打电话给她,说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个死者。
“莫非还有其他人也要找您咨询?”矢板雪乃用手帕轻拭着唇上沾到的咖啡,开口问道。
“……嗯,差不多。”
“昨天是结衣子同学的葬礼。”
“好像是吧,不过我没去参加仪式。”
“这已经是今年的第四场葬礼了,昨天大家聚在一起,也讨论说这实在不寻常。我劝她们说‘一切都是巧合吧,别多想了‘……可和大家分别之后,我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坐立不安的,便给您打了电话。”
“原来如此,其他同学们想必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我们念书的时候听说过一句话,‘有问题就去找松川律师商量’。”
“……原来如此。”
“为什么?”
“您毕竟是律师对吧?我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会遇上需要向律师求助的麻烦事呀。”
矢板雪乃用叉子的缝隙卡住芝士蛋糕的透明围边塑料纸,接着熟练地转动叉子,将它卷在叉上。
“虽然这话由我自己来说是不妥当,但我从出生起就一直过着风平浪静的生活,父母也都是悠闲自在的人,我几乎都没跟人吵过架,也没有直接面对过争执和纠纷。我觉得它们只会发生在电视剧和小说里。”
“这种想法很正常。媒体总是逮到点事就煽风点火,宣扬整个社会都是黑暗的,而实际上大部分人都过得很安稳,并不需要律师。”
“但愿吧。”矢板雪乃把叉子暂搁在盘子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生来就比别人幸运,但这一点是不是一种巨大的恶行呢?我很担心……”
“没遇上过麻烦是……恶行?”
“是的,毕竟世人生而平等对吧?校长在早课上也会强调这条校训。”
平等、纯洁、正直,这就是兰圣学园的校训。
如矢板雪乃所说,三条校训中居于首位的便是“平等”。在凛子的学生时代,校长也一有机会就会提出“平等”这个词。
校长在说完“人生而平等”之后,必定会跟着一句“恩惠之雨落在正义者和非正义者身上”。
第二句话出自《马太福音》,不过与原文稍有出入。不,甚至可以说是人为设置了误导。原文中并没有“恩惠”一词,解释成“灾祸”才是正确的吧。即是说,灾祸也会降临到正义者头上……然而这种教诲是何等残酷,对于前景可期的少女们而言太不合逻辑。因此校长刻意篡改了原意,再将它传达给大家。然而大半学生们都准确理解了它的含义,此刻正坐在凛子面前的矢板雪乃应该也是其中一员。
“是的,雨会降落在所有人的头上。”矢板雪乃用叉子剜下芝士蛋糕的一角,喃喃说道,“但我心里总有某处在想着,只有我一个人会安然无恙,所以碰不上需要松川律师您关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