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正如您所说,”福井结衣子点了两次头表示赞同,仿佛在说凛子讲得太对了,“对那些在班里待得舒服的人来说,的确可:这美好的一年时光,但是……在那些没能成功和同班同学建立友谊的人眼里,这三年就是地狱了。”
“地狱?”
这说法也有点夸张了吧?凛子这么想着,不过整整三年都被关在同样的空间里,又没有朋友,确实有可能堪比地狱。她的思绪突然飘远,回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唉,当时的感觉真不怎么好受。身为免费生的压力自然不用多说,而高中才加入的自己不是正统的兰圣学生,因此无疑被当成外人对待。尽管没有挨欺负,但大家都对她保持着些许距离。
但在凛子看来,这份距离感倒也不尽是坏处,反而把她从烦人的抱团行为和人际往来中解放了出来,让她能集中精力学习。不得不说,日子过得还是挺舒心的。至于孤独与否,其实只要能习惯这种状态,便能得到无上的自由。不过话虽如此,大部分人在适应之前便被孤独压垮了吧。
那么,凛子眼前这位女性又是哪种人呢?她会因为讨厌孤独而死死抱住名为牵绊的障碍吗?又或者属于别的类型?
“我不是那种特别细腻的人,只是个普通的学生。”福井结衣子说道。
“普通地结交朋友,彼此间保持普通的往来,有时言不由衷地吹捧一下别人,有时则相反。”
“相反?”
“我说了违心的话,伤害到了重要的挚友。”
“违心话?”
“我当时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她又漂亮又时髦,品位不凡,擅长运动,性子又好,家庭还很富裕,只是成绩比我稍微差所以学习成绩便是我唯一的支柱了。但有一次,她的分数超过了我……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结果果然还是觉得羞耻,在她面前说了她的坏话……伤了她的心。”
“嗯,相互伤害也是在那个年龄阶段特有的友情证明嘛。长大之后就会避开麻烦,连吵架都觉得麻烦。”
“您说得对……”
福井结衣子盯着眼前的茶杯,那是海藤小姐方才端过来的。
“啊”
福井结衣子突然把视线投向空中,然后顺着四壁把整间接待室打量了一圈。
“怎么了?”
“嗯?”
“茶水有问题吗?”
"不。"福井结衣子的目光总算回到了茶杯上,她慢慢握住杯把,却在将杯子送到唇前时停下了动作,说道,“总觉得挺眼熟的……不过也可能搞错了。”
“眼熟?”"没事,是我的错觉而已。”
然后福井结衣子又把茶杯放回了茶托上。
凛子撕开砂糖包的顶部,将砂糖倒入茶水中,心想着对方有些难搞。
“那么,你今天来找我商量什么事呢?”
“嗯?”福井结衣子仿佛刚刚想起有这么回事般抬起眼看着凛子,“嗯,确实有事找您……”
说到这里,她重新握住了刚放回去的茶杯,继续道:“我也许会被杀。”
“啊?”
“我是说我会死。”
她边说边慢腾腾地喝起了茶,就好像茶水中有毒似的。而她的眼神依然透着不安。
凛子曾多次在刑事责任能力存疑,且最终被判无罪的委托人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凛子就像个学校辅导员般温和地问道:“请问理由是?”
”松川律师,您知道‘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吗?”
“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
又是它?据说受邀出席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的人会受到“处罚”……
凛子在兰圣学园念书时也听过这些所谓的“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事件”,算是都市奇闻的一种。
搞什么啊?大家都这么在乎这件事。在校生倒也罢了,连成年人都跟着瞎折腾?
“这就是个传言,有人在恶作剧呢……”
“不是的。”
福井结衣子直视着凛子,答道:“它是一部戏剧,剧名就叫作《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
“戏剧?”
“嗯,您应该也知道的那个同学会传说。我们班当年在学业发表会上表演了以它为主题的戏剧。”
“学业发表会啊。”
福井结衣子的话勾起了凛子的怀念之情。
学业发表会是兰圣学园从小学部到高中部全员参加的活动,学生以班级为单位展现自己的学习成果,表现优秀的班级能够得到奖励,表演内容由各班自行决定。其中有些班级会表演合唱或原创的舞蹈,而有些则会发布研究成果。从高中阶段进入兰圣的凛子也经历过三次学业发表会,高一那年研究了家乡史,高二拍了八毫米电影,高三则推出了组合体操,不过凛子忙于准备高考,因此并没有参加最后一年的项目。
“我们班在高一时表演了原创戏剧。”
“原创戏剧?”
“嗯,我们把传说中的‘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作为题材,评价相当不错,还获得了那一年的‘最优秀奖’。”
“真厉害呀,‘最优秀奖'很难拿呢,我们班也曾以它为目标,但最后只拿到了‘拼搏精神奖’。”
“松川律师,您看过吗?”
“看过什么?”
“我们班的那部戏。”
学业发表会会请很多毕业生来当评委,凛子每年都收到邀请,却从未去参加过。
“抱歉,没看过。”
找个拙劣的借口总让人觉得怪怪的,于是凛子干脆地答道:“我不擅长应付那种场面,所以一次都没去叨扰过呢。”
“这样啊……”福井结衣子遗憾地垂下了肩膀,“这真是一部很好的戏。”
“怎么了?”
“嗯?”
福井结衣子再次看向空中。
凛子重复了一遍问题:“你们班的戏怎么了?”
福井结衣子环视四周,随后点了点头,回答说:“哦……班上一半同学负责幕后,一半上台演出,大家是抽签决定这两类分工的,我抽中了演员签,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上了舞台。”
接着,福井结衣子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叙述,一直诉说着编排期间的各种事情,非常无聊,凛子觉得继续听下去会给自己的人生造成重大损失,便打断道:“嗯,我已经很清楚了。”
但对方并没有收口。
“我得简单说明一下这部戏的梗概……”随后,她仿佛终于说到了高潮,双肩簌簌发抖,就像舞台上的演员一般提高了音量,“学生们一个接一个来到某家酒店内部的餐厅,但她们其实都死了。”
“死了?”
“嗯,死了。因为收到了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邀请函。”
“这是个恐怖故事啊!”
“是的,它融合了恐怖和推理要素。这群聚集在餐厅的学生们要推理出自己为什么会死,以及这场同学会意味着什么。”
“原来如此。”
这确实像是学生所喜爱的内容。凛子咬牙苦笑着,同时看了看定时器。一般说来,法律咨询时间是三十分钟,现在还剩五分钟。她琢磨着在剩下的时间里随便应付一下,然后委婉地送个客,可福井结衣子又发话了。
“……阳奈子同学和多香美同学都演了这部戏。”
对方挺了挺背脊,似乎总算要谈正事了。
“而且她们演的都是被杀死的学生。”
“嗯?”
凛子好不容易听出了正题,便调整了坐姿。
“您知道的,阳奈子同学遭遇了那种事,多香美同学也……”
“嗯,我知道,她们都去世了。”
“是的,前几天又出事了,尽管不是凶杀案……一个同样扮演了被害角色的学生自杀了。”
“什么?”
“就是说,已经有三个演了这部戏的人去世了……这是偶然吗?”福井结衣子攥紧了毛巾帕,继续道,“我也演了一个被杀的学生。”
定时器响了起来,福井结衣子的视线不安地游移着,仿佛惊讶于咨询时间已经结束了。
凛子则轻轻关掉了定时器,说道:“没事,请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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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已经不记得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了。不管是这个传说本身,还是自己曾经演过这部戏。
我其实相当现实,并不相信幽灵、飞碟之类的东西。而学生时代,班上同学都在为灵异照片和碟仙而亢奋,我却从没对它们上过心。
我回想起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时,距离多香美同学和阳奈子同学的死已经过去一阵子了。当时我看到报纸上有报道说,把阳奈子同学从天桥上推下去的犯人才被判处实刑两年六个月。我非常愤怒,心想着杀人犯居然判得这么轻。但考虑到这种人只要再过短短两年六个月就会回到社会上,我又很害怕……再加上她不也是兰圣的毕业生吗?我脑子里出现了老妖婆找活祭品的形象,吓得浑身发抖。与此同时,我收到了“六月三十一日同学会”的邀请函。
难道下一个是我?我瞬间就被这种妄想牢牢抓住了。再接着,我便想起了我们班那部原创戏剧——《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事实上我不怎么喜欢这部戏剧,因为它脱离现实,荒诞无稽,还非常恐怖,而我对这些要素一点都不感兴趣,甚至觉得挺无聊的,所以我已经记不清故事的具体内容了。确实,我也参演了这部剧,不过仅仅是个群演,只说了大约两三句台词,刚出场不久就死了,连剧本都没认真看过。但我对最后的一幕印象深刻,现在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一袭黑衣的老疯婆子,挥舞着柴刀,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没错,这个老婆子在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里担任干事,也是将学生们逐一送入地狱的始作俑者。我把这一幕和杀害阳奈子同学的犯人重合了,于是陷入了轻度的恐慌状态。毕竟多香美同学和阳奈子同学都死了啊,而她们在那部戏里和我一样扮演了被杀死的学生,包括前几天自杀的那位同学……这说明我就是下一个吗?
然而这种妄想只持续了一天,到第二天便被我忘得一干二净,因为每天的工作都能把我忙疯。我是公司销售团队里的一员,而且我的岗位责任蛮重的。我工作的公司还是一家新兴企业,不过每年的销售额都以亿为单位,经营得很出色,就快要上市了,因此工作强度的确很大,而相应地,薪酬也给得很足。不是我自大自夸,其实我去年的年收入有九百万日元左右,今年估计能到一千万日元。在我这个年纪就能拿到这个数字,已经算不错了吧。而且还是靠我自己赚来的哦。
对了,我前些日子和同一届的老同学们在一场小型同学会上见了面。不出所料,大家都不着痕迹地相互打听着对方的年收入,其中有个同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大概她觉得自己的收入是最高的吧。因为她老公是医生嘛,又住在横滨的高级住宅区,所以会这么想对吧?
但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钱又不是她自己赚到的,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可是只靠自己的才智便达到年收入近一千万日元呢,
这个包包也好,这个首饰也好,能买下它们是由于我有出息'而你却靠老公养着,一旦他不要你了,你就只不过是个失业妇女罢了。
当然,我没说心里话,只是用羡慕的眼神看向她,苦闷地表示:“我也好想结婚,当一个优雅的全职主妇。”这番拙劣的演技过后,有人向我甩出一个问题:“对了,结衣子同学,你母亲还好吗?”提问的是留在家乡给家里帮忙的雪乃同学。
多提一句,我现在离开了家乡,在中目黑的公寓独居,我母亲住在老家。我还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父亲则在五年前去世了。
“我母亲……怎么了?”我反问了回去。
说起来,我最近都没有见过母亲,上一次见她还是……半年之前了把!其实我不擅长应付是药剂师。
她打理着我老家代代相传的药店。按她的说法,我父亲没能考上药剂师,为了填补这个缺陷,便娶了身为药剂师的她。或许是因为她比我父亲年长,我父亲就完全依赖她了,索性放弃了药剂师资格考试,选择按自己的兴趣生活。
我父亲有什么兴趣?
他啊,兴趣很广泛呢……最喜欢的是电影,好像梦想着当上电影导演。不,也不是梦想,其实他做过类似于电影的独立作品,甚至在名片上印了“影像作家”的头衔,还到处派发,因此都有人管他叫“导演”了。唉,他不够格当电影导演,所以我觉得他退一步写个“影像作家”也不是撒谎,可果然还是跟不务正业没有区别,毕竟他没有收入,只会往外跑。我母亲有时会对父亲恶言相向,但我倒很喜欢他。
这就是所谓的投缘吗?姐姐黏着母亲,而我亲近父亲。不过我们家是母亲的城堡,她是家里的女王,那么从站在父亲一边的我看来,家里自然哪里都不舒服。于是我很早就决定要独立出去,高中毕业后也没有直接升入兰圣的短期大学,而是上了东京的专科学校,开始一个人生活。
母亲好像希望我进药学部,因为念了药学专业的姐姐在大学期同奉子成婚,还退学了,所以她大概觉得只有我能继承家业。她把我逼得很紧,我就像是为了反抗她一般,选择了自己不感兴趣地服装类专业院校。
由于动机不纯,我对专业适应不来,才读了一年就退学了。母亲叫我重新考个大学,我却无视她的意见,去派遣公司做了求职登记。我只有高中学历,接不到多少工作,然而在一十一岁那年‘我被派遣到了现在的公司,并在第二年就成为正式员工’一直干到现在。
我母亲很在意学历和体面,父亲也经常被她冷酷的言语所伤害,然而学历并非人生的全部。哪怕像我一样只念了高中,依然有可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才智当上赢家。不过赢家这个说法有些过时了吧?现在已经不流行了哦?毕竟现在是所谓的佛系时代嘛,彳艮多人都觉得用社会地位和金钱来衡量人生是没有意义的吧?但我觉得这与其说是“佛系”,不如说是“自暴自弃”。人与人的差距已经固化,与其苦苦挣扎却掉入下层,还不如乖乖扒紧自己目前所处的阶层。当今社会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可这真的好吗?
比起“自暴自弃”,倒更像是“被迫放弃”的吧?
没错,大家都被上层阶级驯化得称心如意,对他们而言,阶层低于他们的人最好一直都这么“佛”下去,如此_来他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所以他们拼命把人人有机会踏上的上升渠道给藏起来,不然一不小心,一旦普罗大众开始瞄准他们所在的阶层,他们的地位就会受到动摇。因此,无论使用多么肮脏的手段,他们都绝对要守住当前的位置。
要说的话,我母亲其实也是这个思路。尽管达不到上层阶级的高度,她还是对药剂师这一职业抱着特别强烈的荣誉感和执着心,并且死抱着这些不松手。
我觉得这就是些小家子气的自尊心。
您知道药剂师的年均收入吗?顶多五百三十万日元哦。
当然了,她好歹经营着药店,不过赚的也就比这个数稍多一点。但却还是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那么傲慢。那么瞧不起人。
父亲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可能带着平日里对母亲的自卑感吧,遗容凄惨。
而父亲的葬礼结束后,母亲则一脸神清气爽。
是的,就因为那场葬礼,我对母亲的怀疑终于出现了清晰的轮廓,变得具体了起来。
父亲是被母亲杀死的吧?
某天他突然就去世了,我听到的死因是心力衰竭。
再也没有这么好用的病名了,据说有很多自杀、意外身亡以及被杀的死者都会被当成心力衰竭处理。
“是心力衰竭。”
这句话我至今已经听过好几次了。最早是在我爷爷去世的'候,第二次是我伯母去世的时候,第三次是我奶奶去世的时候’全都是和我母亲合不来的人……之后每当不幸降临,我也总是听到同样的一句“心力衰竭”。
“是心力衰竭。”
这是某种咒语吗?
嗯,是我母亲所创作的死亡咒语。她有能力杀人而免遭怀疑。毕竟她什么药都会处理,而我老家也有很多致命的药物。
但我总是尽量不去思考这个问题。就算合不来,她也的的确确是生我养我的母亲。
可是——
前些天老同学聚会时,雪乃同学开口了。她说:“你母亲还好吗?”
我反问:“她怎么了?”
“……我听到一些谣言。“
“什么?”
“只是谣言罢了,我也不知道真假。”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
“有人看到你母亲在弃狗。”
“狗?”
“嗯,好像是狗的尸体。”
那条狗是姐姐不知从哪捡回来的,当时我还是高中生。但姐姐很快就养腻了,母亲也忙,顾不上它,最后便由我来照顾。
它是条柴犬,名叫米可,非常可爱。在我离开老家的时候,它始终呜呜地叫着,声音很悲伤。
我一直很惦记它,但没想到它已经死了。
我给母亲打了电话,问道:“米可还好吗?”
“死了,是心力衰竭。”母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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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井结衣子的眼角隐隐噙着泪花。
“我之前回老家时它还很精神。确实,它不年轻了,可也就十二三岁,还没到衰老的时候呢肯定是我母亲下的手。”
“你的意思是你母亲杀了它?”
“这是最符合实际的猜测。”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以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我念中学时,上学通勤的路上有只幼猫,我把它带回了家。我父亲喜欢猫,同意我养,我母亲也勉勉强强答应了……但才过了一个礼拜,我就发现它死了。还有我以前在庙会的夜市上买的小鸡仔也……”
“我明白了。”
松川凛子快速瞟了一眼计时器,规定的三十分钟咨询时间早已过去,现在都快持续一个小时了。尽管她顺着福井结衣子的话,延长了一会儿,但对方的叙述实在没有重点,要是由着她继续往下说,恐怕一直能说到傍晚。但凛子下午还得去录节目,所以现在该结束对话了。
“时间差不多了。”凛子把玩着计时器,抢着说道,“请你简单扼要地说明想找我商量的问题。”
“我刚才就说了呀,我可能会被杀死。雪乃同学也在那场小型同学会上指出说,当年演了《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的人都陆续离世,下一个会是谁呢……”
“但你不是说你不信那些吗?”
“嗯,可是……”
“如果你会遇害,又是谁要杀你?”
“我母亲。”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
“她讨厌我,觉得我这个不听她话的女儿很碍眼,前几天她也打电话给我了,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还叫我索性去死了算了……“
“她只是嘴上这么一说吧?”
“不,母亲打算杀了我!我知道的!我有预感!”
“不管怎么说,你的思路都太过跳跃了,而且光凭你的预感,我也没法帮你。”
“那么我果然还是该找警察谈谈吗?”
“就算去找警察,也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但警方最近在防范跟踪狂方面投入了很大的警力。”
“跟踪狂?”
“是的,我母亲无疑对我实施了跟踪骚扰行为。”
福井结衣子似乎被逼急了,死攥着手中的毛巾帕,说道:“我有证据!”
“证据?”
“嗯,您请看。”
接着,一张纸便滑到桌上。
“这是什么?”
“我的地址变更申请书,是我去邮局复印的。”
“……地址变更申请书?”
“这个月以来,我没收到过任何信件,心里觉得奇怪,便去邮局问了情况,结果得知他们收到了我的地址变更申请……请看变更后的地址。”
“这是……”
“是我老家的地址。”
“也就是说,本该寄给你的信件全都被转寄到你老家去了。”
“是的,是我母亲干的好事,这是她的笔迹。”
福井结衣子的食指用力戳着申请书的复印件,力气之大甚至纸面上擦出了“嚓嚓”声。
“她擅自提交这种申请书,把我的信件全都集中到自己手里……这完全就是犯罪了吧?而且不止这样哦,我好像还被人跟踪了!我可怎么办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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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福井结衣子小姐……”收拾茶杯的海藤小姐一边探头看向放在桌边的名片,一边试探道,“莫非是上个月来找您咨询的狭山女士的亲人?”
“嗯,好像是狭山路子女士的妹妹。”
挟山路子是兰圣学园第八十二届的学生。一个月前,她就坐在这张桌前找凛子商量关于妹妹结衣子的品行问题。
按狭山路子的说法,她妹妹在一家可疑的公司工作,给家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说是会用投资之类的花言巧语,见谁逮谁地强卖一些奇奇怪怪的健身器材、水和首饰。
“上等人通信技术公司……”海藤小姐把名片上的公司名称念了出来,“这家公司不是通过传销手段做投机倒把生意的吗?宣传标语是‘成为上等人’。”
“是呀,我们事务所都接待过好几个受害人了。只是它的生意目前还处在法律的灰色地带,所以也没法进行检举揭发……不过它早晚会受到制裁的,我听说受害人已经开始组织起来了。”
“福井结衣子小姐在这种地方工作吗?那么她的家人想必很不容易。已经有很多受害人自杀了吧?因为都被迫背上了巨额的债务。”
正是这样。据说这家公司不光让人买下不靠谱的东西,甚至还搞高利贷,把顾客们逼上绝路。总觉得它和地下的非法钱庄有所勾连。狭山路子还说妹妹结衣子照着同学会名册,挨个劝说老同学们去贷款,其中有些人都直接找到她们老家去控诉自己的遭遇了。而每当这时,她们的母亲便将对方的贷款扛了下来。
“不仅如此,前几天终于有人自杀了。”
狭山路子掉下泪来:“她是我妹妹的挚友,高中三年间她们一直都在同一个班。她真的是个好女孩,因为信任我妹妹,所以贷了五百万日元。但才半年不到,贷款就利滚利涨到了三千万日元,她打算打工把钱还上,然而渐渐便无能为力了……结果选择了自杀。
她母亲也冲到我们老家来大吵大闹……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和母亲都训过妹妹好几次了,她却一点都不听,还反过来冲我们发脾气,我们真的拿她没有办法。她会把陈年琐事都一条条列出来,抱怨说‘妈妈就知道偏袒姐姐,否定我的一切’。她从小就是那个脾又倔又偏激。光靠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请问要怎样才可以阻止她那些愚蠢的行为呢?”
那时候,凛子是如此建议的:“那么,请你们去收集证据。你妹妹之所以会做出蠢事,元凶就是她所在的公司。为了证明它具有反社会性,我建议你们掌握好所有证据。既然想救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告发她的公司。当然了,你妹妹应该也会承担一定的罪责,到时候请联系我。”
然后她还给狭山路子介绍了征信公司。
结果,狭山路子和她母亲估计提交了申请书,要求更改福井结衣子的收信地址,以作为收集证据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