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给你看初中毕业相册了。”
“对哦。”
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又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看吧?看样子我猜中了。惠麻勾住了我的手指,小声嘟哝道:
“你初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咦?我吗?”
“有很多朋友吗?”
“嗯差不多吧。”
小唯、爱子、奈奈子、小惠,我经常和她们四个同进同出。毕业典礼那天,我们聚在校园的一角,哭着依依惜别,说就算上了高中也绝对要一起玩,无论何时都要在一起,要发短信,还说我们永远都是一个整体。
然而毕业后我们五个便再也没见过面。直到上个月还频繁往来的短信也几乎停止了。
算了,反正女生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回事。
……但是惠麻呢?我和惠麻之间的友谊也会在高中毕业的同时就清零吗?
“……我们要一直像现在这样哦。”惠麻边说边握紧了我的手,“要一直做好朋友哦。”
我也用力回握着她的手:“当然啦。我们永远是朋友,我可是贴身带着你给我的友谊天长地久的证明呢,它现在就藏在我的书包里。”
“哦,你说那个啊……要保密呀,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
“我明白。”
时间已经是傍晩六点了,天色明显暗了下来,由明转暗的整个过程就像是快进播放的影片一样。可公交车却还没来。
远处传来了低沉的声响,十分刺耳。
咚——咚——咚——
“你知道吗?这座山的对面有一家度假酒店。”惠麻低声说道。
“知道呀,新天堂酒店对吧?”
“现在好像有施工队在拆除那家酒店。”
“是吗?可它没这么旧吧?不是和新天堂小区一起建起来的?”
“你说的是新楼,旧楼大概是明治时代末期的建筑了,老化得挺厉害呢。”
“原来如此。”
“对了……”惠麻看着我,眼神里没什么把握,“等放暑假了,我们好好玩一下呗?”
“还是先过考试那关吧。”我笑了。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开始计划起来又不亏,做计划的过程可开心了呢……我啊,在做计划时最快乐了,甚至光靠它就能获得满足。”
惠麻的嘴边漾起了酒窝。
“确实,做计划肯定特别快乐。我答道。
“我就说嘛。”她笑得更欢畅了,“到时候我们去迪士尼乐园吧,涩谷也要去。这次还要去一趟玉川上水……哎呀,公交车好像来了。”
惠麻突然抬起了头。我也确实听到了引擎的低鸣声。那是公父车从这座陡坡上缓缓驶下时的声音。
我们的手还牵在一起,我悄悄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惠麻却不让我把手抽走。接着,她仿佛是要揭晓某个秘密一般,在我的耳边悄声说道:“嗳……实际上给我寄初中同学会邀请函的人是——”
然而,公交车的引擎声完全盖过了惠麻的说话声。
+
晩上,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惠麻的妈妈打来的。
一开始接电话的是外婆,换我接听后,她还在我背后一瞥一瞥地盯着我,很像是在监视。
“抱歉呀,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
惠麻的妈妈一上来就按礼仪向我致歉。我看了看钟表,现在差不多是十点零五分。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心中莫名忐忑,说话声都带着颤抖。
“我几乎每天都会听到惠麻说起你哦,说你是她重要的朋友。”
“……是的。”
“我很高兴呢,今天也是,谢谢你能来我们家玩。”
“……嗯。”
“所以我想你应该能阻止惠麻。”
“……您指什么?”
“我不知道该找谁商量,其实我一直一直都很烦恼……我根本看不透她,完全就不明白她在想什么,所以你今天过来,我是真的很开心。”
惠麻的妈妈翻来覆去说着同样的话,而且声音尖锐,口齿不清。大概是喝醉了吧?
“对不起啊,我心里很不安,想排解一下情绪,就喝了点酒……不过没事,我没醉,我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所以才给你打电话……拜托了,请阻止这孩子。”
“可您要我阻止什么呢?”
“惠麻上初中的时候……发生过一些事情。你听说过吗?”
“发生过事情?我不知道啊。”我的心跳加速了,并换了只手握住听筒。
“是吗……不过没关系。”
此时她稍稍调整了一下气息,可是呼吸还是很急促,咬字也相当奇怪。随后,她仿佛贝什么催着似的,说话完全不带停顿。
“惠麻好像还没有放下那些事。我在她的抽屉里发现了她的笔记簿。”
“笔记簿?”我总算插上话了。
“……那本簿子上写着杀人计划。”
“杀人?!”
话刚出口,我便猛地回头确认了一下背后的情况。外婆已经不在那里了。毕竟她习惯晚上十点半上床,看来是回卧室了。
“杀人计划?”
我试着重复了一遍。
“是的,杀人计划,目的是要肃清班里的同学们。”
“怎么可能?”
“是真的。”
“她只一时恶作剧吧?”
……没错,不过散想而已。惠麻在聊天时,有时也会聊着聊就会不知不觉地陷入自己的世界。这时她多半是在幻想而且她欢推理和恐怖故事,因此会看这些类型的小说,还会把内容描述得犹如自己的体验。所以——
“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就放着没管。但她其实在筹备同学会。”
“咦?筹备同学会?惠麻吗?”
可她说自己是收到邀请函的一方啊?
“……那本笔记簿里也写了要在同学会上实施肃清计划……”
“什么?那个同学会是惠麻策划的吗?”
“嗯,是的,她都准备好了,好像连邀请函都发了。我家正陆陆续续收到回函。”
“是怎样的计划呢?”
“你知道氢氟酸吗?”
“氢氟酸?那是什么?”
“一种危化品。手上哪怕只沾到几滴氢氟酸的飞沫,肉和骨头也会被腐蚀掉,如果放着不管可是要出人命的,它的毒性就是这么强啊。即使获救,也必须把沾到氢氟酸的坏死部分全部切除。”
“……请问这种剧毒怎么了?”
“她在笔记簿上写着,计划使用氢氟酸把来参加同学会的人都杀死。”
“但那个氢氟酸是很容易弄到手的东西吗?”
“计划里连上网买氢氟酸的方法都写了。”
“网上居然能买到这么危险的东西?”
“好像可以。”
“那么,她要如何把氢氟酸——”
2.(二0一四年六月二十五日周三)
“老师……柏木老师。”
感觉到有人正在晃着自己的肩膀,阳奈子浑身一颤。
呃,这是哪里?
映入眼帘的是电脑显示器、眼看着就快坍塌的杂志堆,还有五颜六色的笔以及素描簿上的漫画原稿。
啊,对了,这里是我的工作室。我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柏木老师,您还好吧?”
说话的人是小林女士。她今年三十八岁,比阳奈子年长十岁,离过一次婚,现在独自带着孩子生活,从上个月起过来协助阳奈子工作,尽管只是个临时助手,可是最近却给人一种她已经把握住了主导权的感觉。她原本好像也是漫画家,而且还给名家泰斗当过第「助手,因此便将当时的工作方法充分运用了起来……话虽如此,这里毕竟只是旧公寓楼里的一户出租房罢了,从吉祥寺站步行过来十分钟。就算小林女士能像利索的职业女性那样全程走得英姿飒爽,实际上阳奈子却要靠这仅有四叠半大小的场地来大幅削减预算,所以工作时很容易磕碰到。不知是出于压力还是不满,这几天来,她以“我以前的职场如何如何”为开端的“小林式语言”是越说越起劲,搞得其他助手都一个接一个地向阳奈子发了点牢骚。
昨天也是如此。这里的老助手森本先生说:“被她这么管着,到底谁才是第一助手啊?”说起来,其实森本先生也并非第一助手,不过他本人却是这么认定的。在小林女士还没来这里工作时,森本先生包揽了从人力管理到准备伙食和备用品的全部事务。而他亦比阳奈子年长,对自己能够支持年轻漫画家一事相当自负。
说真的,好烦人啊。阳奈子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缓缓地把视线投向四周。
今天来了三个助手,可能是由于距离截稿时间尚有一阵子,工作的氛围还算平稳。但两天后还会有两位临时助手过来,届时工作室将变作惨烈的战场。惨状一般持续三天左右,其间根本没法睡觉。即使顺利完成任务,她也依然要在交完稿子的当天便马不停蹄地画下一话的分镜稿。
“老师,您真的没事吗?脸色很糟啊。”小林女士再次询问。
“哦……我只是有点睡眠不足。”
阳奈子说完便后悔了,六道诉说着自己同样睡眠不足的视线飞了过来。不过说“没睡够”也确实不假,这几天她都睡得很浅,就算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
肯定又是那个梦。是关于阳奈子高中时期一个同班女生的梦。
那个女生叫作“惠麻”。
可她怎么都想不起“惠麻”的姓氏,对方的长相也仿佛被打了马赛克似的模糊不清。她甚至完全不记得惠麻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或许是因为高中生涯对阳奈子来说,并不怎么美好。
她当时就读于家乡的名门学校——兰圣学园高中部,然而却无法适应那里的校风和人际关系。为了打发那些让她无所适从的时间,她在午休时分和放学之后都泡在图书馆里,把馆内的藏书差不多读了个遍。结果到高二结束时,她已经无书可读了。而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便开始在笔记簿的边边角角处涂鸦。然后涂鸦变成了插画’又变成了漫画。由于这段经历和她现在的工作有关,所以那让人厌恶的三年时光倒还算是有点意义吧。
高中毕业后,她去东京念了大学,再也没有回忆起兰圣学园。这九年来,兰圣也几乎从不联络她,似乎像她这样考去了其他大学的学生无甚价值。
但就在几天前,一份同学会的邀请函从阳奈子的老家转寄了过来。她悄悄打开抽屉。
大概就是因为这场拟定于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阳奈子才会失眠。
从收到它的当晚起,她就不停地梦到自己的高中时代,而且还都围绕着那个叫作惠麻的同班同学。
阳奈子确实有这么一个同学,是通过招生考试从外部考进来的。
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惠麻。这个惠麻后来怎么样了?
“氢氟酸。”
阳奈子闻声回头,只见小林女士拧着上半身,面朝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播放午后新闻。
“氢氟酸……怎么回事?”阳奈子问道。
小林女士有些得意地复述着新闻:“一位女性因为接触氢氟酸而死亡……死者二十八岁,和柏木老师您同岁呢。这么年轻……真可怜。”
“死者是一名二十八岁的女性,住在镰仓市,名叫大崎多香美。当时她正在睡觉,却因剧痛而醒来,叫了救护车,可还没等到医护人员到场,她便死在玄关口。大崎女士的双手均坏死,根据死状推测,死因是剧痛导致的休克。之后通过调查得知,她双手坏死的原因是氢氟酸,但目前尚不明确她是如何接触到氢氟酸的。”
+
大崎多香美……婚前叫作本田多香美。在同学会邀请函转寄过来的当天,我接到了她的电话。
“邀请函已经送到了吗?”
“你是哪位?”
“大崎?”
“我的旧姓是本田,本田多香美,就是那个特别不擅长拒绝,所以老是被推着当班长的本田多香美。我的绰号就叫班长。”
“班长?啊……是多香美同学?”
“对!不好意思,突然打电话给你。你很忙吧?”
“嗯,是蛮忙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我联系了你的老家,是你祖母给的。”
“哦……原来如此。”
“你最近不回老家看看吗?你祖母很寂寞呢。”
“唉,有各种事要忙。”
“你现在在哪儿住?”
“吉祥寺。”
“吉祥寺?哇——好棒呀!是日本人最想居住的街区啊。”
“说是这么说,但从我这里去车站可得走上好一段路。”
“阳奈子同学,你现在真的很活跃呢,你的漫画卖得很好吧?还要改编成电视剧吗?”
“嗯,还行吧。”
“因为你擅长画画嘛,头脑也聪明。”
“没这回事啦……”
“我就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全职主妇。当年从兰圣的短期大学毕业之后,我去了东京的商社上班,却总觉得自己不适合那份工作,于是选择了婚姻,跟逃避似的。现在非常后悔。前年我生了我家老大,是个男孩,不过全职妈妈们之间的社交简直一言难尽。比起现状,上班真是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这样啊。”
“但总之吧,我丈夫是个实业家,所以年收入还说得过去。然而考虑到小孩子,就会希望他能再多挣点了……阳奈子同学你挣得很多吗?”
"……没有没有。”
“我听说畅销漫画家的收入都上亿了……你也是吧?”
“怎么可能啦……”
“而且你挣来的钱都是自己的哦。你还没结婚吧?”
“雇人和取材都要花钱,我年年赤字。”
“又这么说……那你不是还穿着很上档次的衣服吗?”
“啊?”
“其实我直到最近才知道你特别活跃呢。你前几天上电视了吧!是一个谈话节目。我立刻就认出你来了。当时我真的很惊讶,所以我希望你务必来参加这次同学会。当然,我有被推出去组织啦,和以前一样呢,这种任务肯定都会压到我身上来。不过我毕竟是少数留在家乡的人之一嘛,这就没办法了。话说,这次同学会正好碰上兰圣学园创立满一百周年,会办得相当隆重,估计能号召到上千名毕业生来参加吧……所以阳奈子同学你一定要出席呀,我作为和你同届的学生也觉得很自豪呢。”
“可是……”
“你当然会来的,对吧?”
“我都说了……”
“地点是新天堂酒店,就是建在那座山上的度假酒店,你还记得吗?”
“新天堂酒店……”
“你忘了吗?我们当地有一座山,半山腰上建了一个新兴住宅区,在那里可以看到相模湾的全貌,从我们学校坐公交车的话,二十分钟左右便能到。新天堂酒店就是建在它旁边山上的度假酒店。在学年末上餐桌礼仪课时会去那里吃法餐。”
“哦对,但那家酒店不是拆了吗?”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不过听说拆除要花钱,所以就搁置不管To然后一家外资连锁酒店好像收购了它,现在弄得可漂亮了。”
“……原来是这样啊。”
“对了对了,上餐桌礼仪课那会儿,端出来的甜点居然是一整只苹果,太差劲了。那真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刀叉来吃整只苹果……作为主食的烤牛肉倒是很美味,你吃的时候也面带微笑呢。”
“……是吗?”
“我拜托酒店,在我们开同学会的时候也请准备这道烤牛肉所以一定要来呀。”
然后就到了今天。
多香美同学,你和我通电话的时候还那么精神,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阳奈子摩挲着上臂,往天桥上走。
听到那条新闻报道,她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摞下一句“我要去喂猫,稍微离开一会儿哦,麻烦你们画背景”后,便只拿上钥匙就出门了。
她自住的公寓和她租来做工作室的公寓仅隔一条马路,步行只需一分钟左右。
每当这种时候,去呼吸一下外头的空气是最好的,她必须放松一下自己的大脑和身体。
然而今天的天气不尽如人意,她离进入放松状态还远得很。
无数没能凝成水滴的细小颗粒飘浮在咖啡色的空气中。
阳奈子听到上方有笑声传来,大概是女高中生们吧。附近有一事中,这I时间段会有许多学生从校门口涌出来,其中总有几十人要过天桥。
可眼下的她更在意刚才的新闻,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多香美同学……死了?多香美同学吗?难道……和“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有关?
+
起初,阳奈子觉得自己的身体浮起来了。但下一刻,她便感到天旋地转,仿佛处在猛烈的晕眩之中。
她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陷入了怎样的状况。
她摔下来了,从天桥的楼梯上摔下来了。
她只记得自己还差三格楼梯就能上天桥了,却察觉到背后好像有人,便扭身打算避开来人。
谁?是谁在喋喋不休的?小林女士!这不是小林女士吗?怎么了?漫画呢?我拜托你们负责的背景都画完了?我说啊,小林女士——
接着,高中生们开始骚动了。
“糟糕,真的假的?”
“有个女的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
听到这些声音,阳奈子脑中最先出现的是“羞耻感”。女高中生们很残酷,她觉得她们肯定看着自己难堪的样子,指指点点地笑话她。可能还会把她拍下来发到网上去。
总之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阳奈子抬起头,准备爬起来,却看见一片鲜红色的海。
“鲜红色的海”?这是什么老掉牙的说法,要是我在作品里使用这种表达方式,会被负责我的编辑老师退回来的。
她脑子里还想着这些,可眼前却瞬间转黑。
之后便只能靠听觉了。
她以为自己在听广播剧,一切都仿佛发生在一个遥远的世界里,毫无现实感,和她本人也毫无关系。
“叫救护车!”
“还要报警!”
“怎么办,血完全止不住!”
“她还有气吗?”
“救护车快来啊!出大事了啊!”
“啊,警察来了!”
“你听得见吗?能动吗?发生什么了?”
“她是从天桥楼梯上摔下来的。”
“你们是目击者吗??
“是的,我们看见了。”
“是被人推下来的吗?”
“不知道,等我们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摔下来了。”
“听得见吗?我们是警察,请问你叫什么?”
3
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
“阳奈子同学,怎么了?”
“嗯?”
“你一定要集中精神,才能把苹果切好。”
阳奈子定睛一看,只见白色的盘子上有一整只苹果,而她的手里则分别握着刀和叉。
她环视周围,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一家餐厅之中。
室内成排地摆着许多圆桌,桌上铺了白色的桌布。
但每张桌边都空无一人。
“大家好慢哦。”
从刚才起便只有这一名少女来向她搭话,可她却看不清少女的脸。或许是因为灯光的关系,虽然能大致瞧见对方的轮廓,但完全无法把握五官的细节。
“唉,也可能是我们来得早了些。现在还没到六月二十一日呢。”
“……抱歉……你是哪位?……我这边看不太清。”
“我?讨厌啦,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班长啊。”
少女的面孔突然出现在阳奈子面前。
那张脸很面熟……
对哦,确实是班长。
“班长?但是你已经……”
“啊,等一下,有声音,你听见了吗?是脚步声。”
“咦?”
“好像有人来了……原来还有个急性子呢。是谁呀?咲穗,结衣子,还是雪乃?”
”……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就是新天堂酒店吗?”
“新天堂酒店?”
“哎,你觉得这是谁的脚步声?你觉得……这次死的是谁?”


第二章 凛子的选择
“啊,等一下,有声音,你听见了吗?是脚步声吗?”
“咦?”
“好像有人来了……原来还有个急性子呢。是谁呀?咲穗,结衣子,还是雪乃?”
“……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就是新天堂酒店吗?”
“新天堂酒店?”
“哎,你觉得这是谁的脚步声?你觉得……这次死的是谁?”
“……死?”
“哎呀,脚步声停下来了。”
1
我在那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扇左右对开的木门,而且明显带有西式风格,可是这种小心机反而暴露出它实际上产自日本。尽管表现出了严谨、厚重、古朴的感觉,却还是有一股子经过做旧处理的贋品家具般的可疑味道。
但那金色的门把手非常有魅力。
美得让人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握住它。
没错,我正在新天堂酒店。
我不清楚它是新是旧,是大是小。
这种模糊的印象大概源自它的构造本身。
总服务台那里贴着一张巨大的平面图。按它的标示,这家酒店有主楼、二号楼、三号楼,甚至还有一些独立的建筑。从这张图上看,它的增建相当随意,只顾眼前的方便,根本不做规划。主楼和二号楼并不相连,要先从主楼的三楼到达三号楼,然后上到三号楼的四楼,再经过一些独立建筑,才能去往二号楼。都怪这座酒店完全无视“动线”这一概念,建造得有违常识,因此若只凭直觉,基本上没法抵达目的地。
然而,我很中意这一点。
它散发着一股无论如何前行,目的地都会像海市蜃楼般远去的迷离感,叫人担心脚下的立足之地即将崩塌,自己也将随之被拉入另一个世界。而这些感觉则赋予了我某种快意。
当时的我只是个小学三年级……不,四年级的学生吧?
在去补习班前,我会顺路来到这家酒店,字笠迷路的乐趣便成了我的习惯。
住客以外的人士也可以自由出入这家酒店。它总是大口敞开,广迎客来,好给主楼和二号楼的餐厅、咖啡厅以及酒店内的几处商店招揽客人。
我常光顾二号楼的那家烘焙店,总是盯着贝果三明治和苹果派。吃完它们便不需要晚饭了。其实我的书包里装着奶奶给我的便当(我和奶奶一起住),但就算得把便当全都倒掉,我也一定要吃到贝果三明治和苹果派。当然,我从不浪费便当,会在补习班的课间休息时分把它一扫而光。
我当时变得胖乎乎圆鼓鼓的,也得归咎于此,甚至还得到了“八戒”这个不雅的雅号,自襁说,它就是取自“猪八戒”。
这么想来,我自打记事起就一直挺胖的,妈妈总是有事在忙,奶奶则代替她来照顾我……但她老人家就和全世界的奶奶一样,特别宠爱孙辈,我想耍什么都会给我。即使我不想要,她好像也觉得自己有责任挑起我的物欲一般,把各种吸引人的东西—溜摆在我的眼刖,尤其是食物,简直称得上是一种病态。她嘴上时时挂着一句话:“我们在战争时期没得吃呀,所以不想让孙儿也遭这份罪。”于是我家的饭桌上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摆着饭菜,餐具柜仿佛是点心的国度,冰箱里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