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1日的同学会
作者: 真梨幸子
内容简介
“收到邀请函就会死——”
直升制名校兰圣学园拥有一项被称为“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的神秘传统,但那是一个不存在于公历上的日期。多名毕业生在同一年内收到该邀请函,并接二连三地死去,而死亡顺序竟和当年班上演出的惊悚推理话剧《六月三十一日的同学会》一致……
作者简介
真梨幸子 Yukiko Mari
1964年日本宫崎县出生,日本多摩艺术大学电影科毕业。2005年以《孤虫症》斩获第32届梅菲斯特奖,被誉为“致郁系推理”的旗手,受到业界瞩目。代表作有《狂乱连锁》《人生相谈》《不要阻挡我》等。


兰圣学园
兰圣学园是一所提供小学、初中、高中、短期大学“一贯制”教育的私立女校,位于神奈川县琉璃市梦想之丘一丁目(旧称:相模郡琉璃镇)。
原则上它只在小学部和短期大学开放招生名额,面向外部招收入学者,并且自初中部起便采用完全直升式的“一贯制”教育系统。
但视具体年份,有时初中部、高中部等也会各自招收新生入学,人数在几人到几十人不等。
沿革 一九一四年(大正三年)三月,德国修女玛莉亚?吉哈尔特在琉璃镇设立了专为女性提供学习与训练礼仪的设施“铃兰会”。
一九三五年(昭和十年)四月八日,兰圣女子高中建校。
一九四八年(昭和二十三年)四月,学校改制,兰圣高中部成立。
一九五八年(昭和三十三年)四月,兰圣初中部成立。
一九六二年(昭和三十七年)七月,参与伊丽莎白?阿基利斯1运动。
一九六七年(昭和四十二年)四月,兰圣小学部成立。
一九七四年(昭和九十四年)四月,兰圣短期大学成立。
校训 平等纯洁正直。
旧琉璃镇和旧御崎镇的合并问题
一九五三年(昭和二十八年),随着“村镇合并法”的实施,有人建议将旧相模郡琉璃镇和旧相模郡御崎镇合并,且之后每逢遇到机会,便会就此事进行商议,而赞成派和反对派总是针锋相对,于是该计划以流产告终。
一九八六年(昭和六十一年),两镇的合并事宜又重新被提上议程,结果在市民之间引起了极大纠纷。
正在这时,以两件案发时间相近的案件为契机,舆情一下子就倾向于“赞成合并”的意见。
第一起事件发生在一九八六年(昭和六十一年)九月八日。那天,反对派人员正在旧琉璃镇的某家料亭——A店里头集会。席间,数名人士对倒戈向赞成派的T氏实施了暴力行为,导致T氏死亡,并被埋尸于即将开发新城区的地块,直到次月十号其遗体被人发现,此案才得以曝光。
十一日,警方对A店的经营者B进行了简单问话,但是B在受到问话的当天就自杀了。而本案中的另外五人也受到了问讯,随后同样都自杀身亡,总之整件事最终成为死亡人数共计七人的大型惨剧。
第二起事件则发生在一九八七年(昭和六十二年)六月三日。有人看到一队兄弟(分别为小学四年级学生和小学一年级学生)倒在旧御崎镇的海岸边,浑身是血。由于发现得早,两人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但更严重之处在于行凶者竟然是他们正在念初中一年级的姐姐。据这位姐姐供述,她原本和弟弟们聊两个村子合并的事,聊着聊着吵了起来,她便用柴刀往弟弟头上猛砸了几下。既然合并问题给孩子们都带去了负面影响,那么尽早解决便成了民心所向。
——引至互联网战后史相关资料《昭和的黑暗面》


第一章 阳奈子的记忆
1.(二00二年六月二十六日周三)
“那你今天几点回家?”
母亲的声音从饭桌另一头传来,话里并不带刺,态度亦不粗横,但这种问法还是无意中带着几分嘲讽。
“不知道。”我回答。
桌上并排放着酸奶、牛奶炒鸡蛋和吐司面包,然而我只往嘴中送了一勺酸奶便站了起来。
“你在减肥吗?真是的,最近的姑娘啊……”
说话的是外婆。她正熟练地用叉子把炒鸡蛋扒拉到一起,吐司面包也吃到了第二片,酸奶则已经享用完了。而她的气色仿佛和食欲一般越发年轻,表情中透着一股气场,非要说的话,是属于难以接近的严肃感,不过她的容貌还是非常端正的,眼、鼻、口都偏大,五官仿佛利落地汇聚在一张小巧的油画布上,还长着一张轮廓分明、漂亮到让人羡慕的鹅蛋脸。
这或许就是血缘吧。我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又看看外婆,只觉母亲完美地继承了外婆的长相。可是这份血统似乎并没有遗传给我。
我长得和母亲一点都不像。
“我这张脸是像谁呢?”
我一边编着头发,一边对镜中的自己喃喃低语。今天状态不错,只一次便搞定了发型。其实通常情况下我都得反复弄上三次才行,所以眼下我的心情略为放松。“好嘞!”我稍稍给自己鼓了鼓劲,接着把樱花粉色的润唇膏抵在了唇上。
——倒是有个说法叫‘隔代遗传’,那么我可能是像某位亲戚吧?
说起来,我好像曾听亲戚讲过这样的话:“你和……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记得当时是一场葬礼,也可能是法事。嗯……是个什么集会来着?总之好多人都穿着黑衣服,还有一堆高档酒菜……
我再次搽起了润唇膏,唇上的樱花粉色越发明显。其实我想涂更鲜亮的颜色,毕竟樱花粉和绛紫色的西装校服外套真的不搭……对了,玫瑰红倒是和绛紫色很般配,我上周就在美妆药店里买了一支玫瑰红色的口红,然后藏在抽屉深处。它一定很衬我这一身打扮。
可是我受到的监视越来越严密,母亲和外婆两人正并肩站在玄关口等着我。她们不会直接开口说三道四,但会用双眼把我打量个遍,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如果我涂上了新买的口红,那么终究会被这四道视线发现。于是我暗暗咬住了嘴唇,飞快地穿上鞋子。
“我出门了。”
“走好。”
把上述话语写成文字来看,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对话,却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异常沉重、冰冷的感觉,令人郁悒。
最后,我飞快地瞥了一眼母亲的面庞,她似乎有话想说。而我则打开了大门。
+
“我收到同学会的邀请函了。”
我打开折成小块的纸片,它是从笔记簿上撕下来的,上面用紫色墨水写了这么一句话。
纸片来自坐在靠走廊那一列最前排的惠麻,把它传给我的则是坐在我后头的“班长”。
“同学会,初中的?你去吗?”我在纸片的一角回复道。接着借助尺子将它裁得方方正正的,随后用我和惠麻两人一起想出来的折纸法把它折得小之又小,再传给后座的“班长”。几分钟后,纸片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总算到了惠麻手中。她的视线越过好几人,直看向我,我也轻轻点头回应。
其实直到黄金周之前,我和惠麻交流时只要互发手机短信就行了,根本不用搞得这么麻烦。当然,学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可我们还是会若无其事地在课堂上发挥自己擅长的盲打技术,享受“信”来“信”往的乐趣。只不过在黄金周期间,我们有点疯过头了,闯的祸被曝光给了家长和学校。尽管借着“五月病”2的由头,我们得到了宽大处理,没被停学或退学处分,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们能免于任何惩罚。最终,我和她的座位被拆开了,外婆甚至没收了我的手机。
话虽如此,但“五月病”这说法……
我用自动铅笔的笔尖在桌面上用力蹭涂。我们只是在街上晃的时间晚了点而已——没错,就是运气差了点而已,居然会有穿着制服的警察在那个当口过来。
惠麻说的运气不好是指地点。因为我们在那天换乘了好几辆电车,远赴池袋,然而倒霉的是,我们走到了一条“搭讪街”上。
“嗯,时间点也很糟糕。”我答道。
那里有两个看似上班族的中年男子,炫耀似的拿着小型提包和手机,还缠上了我们。
“三万日元怎么样?”
男人张开油腻的嘴唇说道。而我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仿佛全身漏了气,自尊心和紧张感都从中流失了。我一脸恍惚地看着他。
“大家都在做这种事哦。”
烟味和烤肉味混合在一起——这是这位男性说话时呼出的气味,令人作呕。
大家都在做这种事吗?
我心中疑虑的同时,重新环顾了一下教室,只见室内共有二十七名女高学生,大家按规定扎着低低的双马尾辫。
铃声宣告着午休的开始。我服从号令,毫无干劲地离开座位。
“我不去参加同学会。”
惠麻没有说下去,她把火腿三明治从嘴边拿开,随之若无其事般地嘟哝了一句,语气淡得就像在说“今天看着要下雨”似的。
我往窗外望去。其实现在才刚过中午十二点,可是天色已经暗沉得犹如黄昏,看起来会有一场雨。无数细小的颗粒飘浮在咖啡色的空气中,仿佛变形的水滴。
“怎么可能去哦!”
惠麻重新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留在三明治一角的咬痕显示出她的牙齿有多么整齐。
我们从三个月前开始互动,也就是自从兰圣学园高中部入学仪式起便处在一起了。这所学园以实行由小学起一路至短期大学的一贯式教育而闻名,本来学生只要通过它的小学入学考试,即可一路直升上去,就像坐厢式电梯一样。但另一方面,兰圣的初中部和高中部也会在某些年份通过考试来招收外部学生,我和惠麻即是经入学考试进入这里的高中部的。我们这一届共有二十六个“外来生”,其中被分到这个班的却只有我和惠麻两人。
当时我心里特别不踏实,打量着四下的环境,而惠麻则用强势的眼神挑衅地观察周围,于是我们二人一下子便发现了对方的存在,就像是磁铁遇上了铁矿那般,彼此都被对方所吸引着。惠麻说这种状态叫作“相互依存”。
确实,我们正是“相互依存”的状态,既寄生在对方身上,同时又保护着对方。但这在一定程度上其实是一种战略和智慧。毕竟,我们周围满是敌人。或者说,我们就好比是在赤手空拳的状态下硬要对敌阵展开进攻。既然情势如此,那么为了能在高中三年间“存活”下来,共同作战期不可少……我和惠麻最初便是这样捕捉到这份友谊的。
而现在,我们却能感受到对方是自己真正的朋友。
因为我俩有很多相同之处,比如我们本人都算不上是特别想来兰圣学园,可家人们却极力推荐这里,又比如我们的妈妈都是兰圣的毕业生。
即是说来这里上学并非我们自身的意愿。要是我们坚决拒绝家里的建议,表示自己“就是不想去兰圣”,其实还会有其他的出路,只不过我们也找不出这个“其他”是什么。
总之,我们两人“总是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吧”——这句话又是谁提出的呢?
“说是要开同学会……可开那个干吗呀?“惠麻说道。
吃完二明治,她又粗暴地拆开了咖喱面包的包装袋,继续讲了下去。
“我们初中毕业才三个月,有什么好怀念的?“
随后,惠麻把咖喱面包往嘴里塞。
“其实我本来就很讨厌自己初中时的那个班级。”
她的胃口可太好了,我哑口无言地盯着她看。她的课桌上还有肉酱派、华夫饼和布丁等着上阵。
“我这是暂时性厌食症,早晚会恢复正常的。”
惠麻笑着自我分析道。
即使号称“暂时性”,我还是觉得这个“暂时”持续得过久了些。但惠麻纤细的体型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真让人羡慕。我像松鼠般“咔哩咔哩”地啃着固体营养食品,同时望向惠麻那正在进行咀嚼运动的下顎。
惠麻上上周跟我讲过她备感焦虑的原因,她说:“我妈有男人了。”
由于她的语气实在太过随意,我没能立刻理解这句话有多重要,所以也轻松地回了一句:“你妈妈要再婚了吗?”因为我知道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如果她母亲再婚,我反倒认为是个好消息。然而我们刚聊完,学校便公布了期中考试成绩。我一看到惠麻的分数,胃就痛了起来,简直像我自己考砸了似的。她的年级排名比刚入学进行摸底考时下降了三十三位之多。
“我没把考试结果当回事啦,反正我完全没在学习。”
我怀疑她是在故作坚强,也可能是把母亲有了男友当作排名下滑的借口,但事实并非如此,她似乎是真的不在意成绩。她开始口吐恶言,给我一种她现在根本没闲工夫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感觉。
“我妈以前什么都跟我说,牢骚也好,别人的坏话也好,甚至还会分享成年人的秘密,真的是什么都说。因为她的教育方针就是“希望和孩子建立起无话不谈的友谊”,居然想建立友谊喔!好蠢。”
惠麻说着说着,修整得干干净净的眉毛便拧紧了,还不时抽搐几下。
“我才没想跟那个女人成为朋友呢,因为她终归是我妈啊,我想要的是一个靠谱又有威严的母亲。你也是这样吧?”
嗯,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希望父母一直都好好地担任父母的角色,才不期待从他们那里获得友谊呢。“朋友”在外头想交多少就有多少,亲子关系却只能与父母构建。但话虽然如此,我家可能出了点差错,家长们对我介意到不正常,冷淡到不正常,亲昵到不正常,又在奇怪的地方让我见识到差不多可以算“家长的威严”的东西。而我对他们则没有任何畏惧或尊敬。
我分析过自己之所以会如此断定,原因肯定是出在外婆身上。她把我母亲当成孩子对待,拜此所赐,我母亲就跟孩子似的爱哭,完全感觉不到她有身为人母的自觉。
惠麻的双眉仍旧一跳一跳的,她继续骂道:“但做孩子的肯定有不想知道的事情对吧?谁想知道自己妈妈迷恋一个男人时是什么样啊?我才不想听,可她还是跟我说这说那的,比如对方是个怎样的男人啦,她是怎么被追的,他们是怎么见面的。归根到底,那女人就是软弱啊。想让别人听她说话也是没办法的。但她只考虑自己的事情,根本不管别人知道这些事之后会怎么想,反正她能一吐为快就满意了。真狡猾。而且还觉得凡事不藏着掖着的自己是全世界第一大好人。真是差劲透了。”
所以我才会喜欢惠麻。她能用流畅的语言说出那些难以表述的事情。我有些陶醉地凝视着她的嘴唇。
“不过我也很窝囊呢。结果还是劈里啪啦地说着自己的家务事,打算由此来获取平衡。我很烦人吧?”
才没有这回事。我用眼神答道。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我绝不会把这些告诉自己的挚友。可为什么就能对你说出口呢?”
挚友——
惠麻有时会在我们的对话中提到这个词。当然,“挚友”不是指我。而每到这时,我的喉咙深处就会阵阵发紧,生出一种灼痛感。
那是惠麻曾经的挚友。
她和那位挚友的关系到底有多好呢?她们之间现在又如何呢?我虽然才认识惠麻三个月,却还是有种挫败感。因为我好像输给了那位挚友。
“……惠麻,你初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不觉就蹦岀了这样一个问题。
“啊?”
惠麻把送到嘴边的肉酱派重新放回课桌上。
她的嘴唇轻轻撇了起来。
这莫非是个禁区?她并不想让我知道自己初中时期的宝贵回忆吗?
“没事没事,当我什么都没问。”
我急忙把抛出去的话题往回拉。
“你想看吗?”
“嗯?”
“你想看我初中的毕业相册吗?”
“……能给我看吗?”
“可以,要不今天来我家吧?我妈应该不在。”她似乎想结束这个话题。
一股紧张感从我体内流过。
风变了向,湿润的空气从窗口涌入,混杂着海潮的气息。
这里距离大海大约一公里。
相模湾的波光从我的眼睑上闪过。说起来,最近都没去海边呢。
从学校坐公交车去惠麻家大概要二十分钟。那里有一座山,从山上望出去,即能将相模湾的海景尽收眼底。半山腰建了一个新兴住宅区,她家就位于住宅区的正中位置。开发时间是十年前,我对那段往事还记忆犹新。
那时候,我有一次因为感冒请假在家,没去上幼儿园。母亲一言不发,只顾着看报纸,我则不知为何就是想待在她身边,于是便盯着她从报纸中抽出来放在一旁的传单,尽管我根本看不懂那上面的内容。而其中我看得最久的便是分块出售这片住宅区的宣传页。
我没由来地换用另一只手提书包,并开口道:“这里叫作‘新天堂小区’吧?”
“什么?”
惠麻看着我,然后过了一会儿,她的视线又飞向和话题毫无关系的方位,继续道:“新天堂小区……这名字好尴尬啊。”
我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是一片橙色的多头月季,花色已经有些衰退了。
那是惠麻家的车库。
“果然又出门了。”
惠麻叹了口气说道,声音中透着无力感。随后,她又恢复了平时的麻利,在书包中翻找着什么。
“‘一新天堂’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也许还挺符合‘天堂’这个词的。”
她找到钥匙,再次看向我,一脸意味深长。
“怎么了?”
“天堂,就是天国哦。”
“天国……”
是啊,这里确实很美。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感觉简直就像置身于法国南部。
其实这里原本就是作为度假胜地来开发的,因此每家每户都漂亮得堪比民宿。四周百花盛开,仿佛水彩画。风儿送来了甜罗勒的芳香,放眼望去,便能看到相模湾。
不,我说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天国。“
惠麻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
“一旦住在这里啊,家里就肯定会死人。所以才号称是‘通往天国的街区’嘛……”
“肯定会死人?”
“我家的话,妈妈流产了,然后爸爸也死了。”
我心里想着话是没错,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便看向缠绕在玄关前的花架上的铁线莲。
“还有哦,”惠麻把玩着钥匙,接着往下说道,“听说在这一带还是山林时,有人发现了尸体呢。”
“你说的难道是——”
“惠麻!”
我的话被引擎声和女性的说话声打断了。我一看,只见一位丰满的女性把车窗降到底,向着我们挥手。我立刻明白了,这是惠麻的妈妈。她们两人的酒窝长得一模一样。
“这位同学是不是——”
惠麻的妈妈一下子便说对了我的名字。
不管怎么说,惠麻也同样会和她妈妈讲起各种事。
我摆出平时攒下的笑脸,向惠麻的妈妈点头行礼。
“初次见面。”
“听说你妈妈也是兰圣学园毕业的?”
惠麻的妈妈一边把磅蛋糕和冰茶放到桌上,一边向我提问。我把她递来的冰茶往自己面前挪了挪。
“是的。”
我的指尖沾到了杯壁上的水珠。
“你妈妈是哪届的学生呀?我说不定在学校见过她呢。”
惠麻的妈妈缓缓地眨着眼睛,笑意让她的酒窝更加明显。
“她说自己是第六十七届的。”我特意放低了声音,淡然地答道。
“第六十七届?那就是在一九八0年念高一的。哎呀,真可惜,那时候我已经毕业了。”
惠麻的妈妈说完,便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
“你家……”她的语气仿佛在逗小娃娃的保育员,“你家是不是开料亭的啊?”
“嗯,虽然规模很小。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已经不在经营。据说兑在我岀生后,家里便立刻把生意停掉了。”
“果然……我一听到你的名字,就想着难不成……”
“……”
我无言以对,但也只能保持微笑,用吸管在玻璃杯中拼命乱搅。
“结果确实是你家呀……”
惠麻的妈妈用看可爱小动物般的眼神看着我。
“您知道当时那件事吗?”我一脸童真地回问道。
“当然啦,因为很出名嘛。你也知道?”
“嗯……多少会听到一些。”
她的目光带上了更多同情:“……总有些人,说话就是不经考虑。”
“毕竟我们镇子小。”
“现在呢……你家现在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呀?”
“出租公寓。”
“哦。”她的酒窝消失不见了。
我把手伸向玻璃杯,然后将冰茶一饮而尽。杯中的冰块还老老实实地发出了“咔啷”声。
“换作我是你妈妈的话,就不会让你进兰圣。毕竟有人到现在还记得那件轰动一时的大案呢,是吧?”
“我家从曾外婆起,每一代都在兰圣接受教育,所以外婆极力推荐我去那里念书,总说希望我能顺利毕业。”
“原来如此……确实,兰圣学园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学校,我们这里的女孩子都很向往那身校服。尽管以前有过一些不好的传闻,但做家长的果然还是会希望自家女儿进兰圣呢。”
一些不好的传闻……
我一边想着,一边用叉子从磅蛋糕的一头剜下了一块,却没有到嘴里。
“抱歉啊。”
我和惠麻一起走在通往公交车车站的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这时她轻轻地打破了沉默。
“怎么了?”
看到车站,我稍稍加快了脚步。
“我失算了,我妈居然回来得这么早。”
骗人,发现车不在车库里时,有点失望的是谁啊?我很想这么对她吐槽。
“但是我玩得很开心呀!“我笑着蒙混过去,“还听到了各种故事呢,比如我们的年级主任现在那么衰老,可以前却是个美男子。”
后来惠麻的妈妈跟我说了好多兰圣学园的事,对她而言,兰圣就像是一个装满了闪亮回忆的宝库。她甚至还拿出了旧照片回顾过去,整个人看上去都洋溢着快乐。
“惠麻,你和你妈妈长得好像啊。”
我其实十分清楚惠麻的想法,但还是这么说了。
“我才没那么胖。”
如我所料,她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而且我又不是那种黏人的性格……还是说我也很黏人?”
惠麻不安地窥视着我的脸。
“没有,惠麻,你是个好女孩。”我回答道。而后又加上了一句“我最喜欢你了”。不过我既没有撒谎,也不是在说奉承话。这是我的心声。
“我说啊……”惠麻把脸颊贴在了我的肩上,开口道,“下次再来玩吧。我真受不了和我妈相处。”
她的呼吸很无力,我牵过她的手指,把它们顺进我的指缝中。
“但是,你很喜欢你妈妈吧?”
听我这么问,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嗯,所以才会特别郁闷。”
“我总觉得……能明白你的感受。”
到车站了。不过看看公交车时刻表,我们发现上一班车刚刚开走,下一班还要再等二十分钟。这时我们正手牵着手,而她使上了一点劲儿,握紧了我的手。
“毕业相册。”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