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酒店的最后一天,实际上已经超过了规定的退房时间。之前丽莎·特里赫恩让我离开,还说这也是她父亲的意思,可我给劳伦斯打过电话,告诉他已经知道了杀死弗兰克·帕里斯真正的凶手,以及在他小女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提醒他,目前为止,答应我的钱我一分都没收到。我敢肯定是丽莎让他先别付的。于是他答应了下午同我见面。
“下午三点来酒店休息室,我会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我说,“另外,带上支票,把欠我的费用付了吧——一万英镑,汇入安德鲁·帕塔基斯的账户。”本来应该是我的户头,可安德鲁飞了两千英里来看我,并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坠落的雕像下搭救了我,我希望让他来享受这收钱的喜悦。
我本希望劳伦斯能单独前来,可波琳却跟着一起来了,还有艾登·麦克尼尔。我想这也很正常:艾登是这次的事件关系最密切的人,至今还在等待塞西莉的消息。但看到他把埃洛伊丝·拉德玛尼也一起带来撑场时,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们俩挨着坐在一张沙发上,那种保姆和雇主的关系在那一瞬间忽然让我感觉哪里有些奇怪,甚至是罪恶。不过至少他们把罗克珊娜交给因加照看了。在我看来最糟糕的事,莫过于丽莎·特里赫恩的不请自来。安德鲁站在我身边,可她只略微冲他点了点头,便径直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连看都不看我,仿佛已经认定这一切只是浪费时间。
最后一位是洛克高级警司,他坐在门边的一张椅子上。是安德鲁让我邀请他来的,我费了一番功夫才说服自己。自从上次在马特尔舍姆荒原见过之后,我就再也不想见到他了。他不仅恃强凌弱,还种族歧视,斯蒂芬·科德莱斯库的冤案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他而起。可安德鲁坚持应该有警方人员在场,必须让这场终极会面正式且官方。
得知洛克同意前来时,我反倒吃了一惊。我和安德鲁驱车抵达他的警局办公室时,得到的待遇还比不上当地被捕的一对性犯罪者。他对我已经知晓杀死弗兰克的真凶一说嗤之以鼻,又对我不愿意当场揭晓答案而大为光火。最后还是斯蒂芬让我保管的那封信改变了他的想法。这封信证明了塞西莉确信斯蒂芬是无辜的,并且她的失踪就是与多年前的这起案件有关。应该让洛克知道这封信的存在,正是因为有它,才让洛克没了底气。而这一点,我想,也是他愿意前来的原因。
这并不是阿提库斯·庞德在小说里召集的那种聚会——没有管家、牧师或女仆——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也在场。我几乎能够看见他拄着那根手杖走向其中一张空椅,等待着我开场。我时常觉得自己对案件的调查方式——以及询问和检索证据的方式——都多少受到了他和他那本听起来就很荒谬的著作《犯罪调查全景》的影响。说到底,我想我对这个角色还是颇有好感的。我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导师。这真的很奇怪。因为首先,他只是小说里虚构的人物;其次,我和他的创造者根本不对盘。
“我们都等着了,苏珊。”丽莎说。
“抱歉,我刚才在整理思绪。”我微笑道。或许这样也不错,因为这样的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或许我应该先从这句话说起:我并不清楚塞西莉在哪里,但我很清楚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也知道了她到底在《阿提库斯·庞德来断案》这本书中发现了什么。”小说就放在我的面前,“恐怕艾伦·康威在书里给她留了一条秘密信息——不,应该说是好几条——但这种做法却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我看了安德鲁一眼。他冲我点点头,我知道他时刻警惕,保护着我。
“关于弗兰克·帕里斯,疑点在于,布兰洛大酒店里没有一个人有理由杀害他。”我继续说下去,“他只是路过……去看自己住在韦斯特尔顿的妹妹和妹夫。他刚从澳大利亚回国,除了拥有萨福克郡一所房屋的一半产权之外,跟这里并无半点关系。我的第一个想法是,他是被德里克·恩德克特杀掉的。这很可能是误杀,因为弗兰克对于起初分给他的客房很不满,因此被调换到了十二号客房;而这间客房原本是订给一位叫乔治·桑德斯的退休校长的。我这么想的理由是,德里克曾在桑德斯执教时的布罗姆斯维尔林中学读过书,而那时他的日子很不好过。那天,见到桑德斯出现在酒店时,德里克相当不安。”
“我能想象德里克拿着锤子,半夜上楼的样子。酒店走廊十分昏暗,他很可能根本没看清那是弗兰克,而因此错杀了他。更何况,只有德里克给出了见到斯蒂芬进入十二号客房的证词。除此以外别人都没看见。”
“真是个荒谬的故事。”艾登说,“德里克才不会伤害任何人。”
“我同意。这也是为什么我排除了他的嫌疑。总之,德里克不可能有办法安排其他那些指向斯蒂芬的线索;尤其是藏在斯蒂芬床垫下的钱财和衣服床单上的血迹。我不认为他能聪明到这种地步。”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四个最有嫌疑的人了。”我说,“其中的两位今天并不在场,但我想先从他们说起。先来说说梅丽莎·康威。当时她就住在酒店旁边的奥克兰农舍,婚礼前后那段时间也经常在酒店出入。她也看见了弗兰克,并且因此心情低落。一部分原因是,她怨恨弗兰克把她丈夫带上了歪路。这里所谓歪路是指同性恋酒吧和洗浴中心。如果说她打算亲手报这个夺夫之仇也不是不可能吧?尽管有点难以置信,但她确实很爱艾伦。”
“那么,要是艾伦发现了真相——他曾经的妻子杀了弗兰克,他会怎么做?这难道不是他有意在书中隐去真相的最好理由吗?他一定不会声张的,既是为了保护前妻,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当我听说当初梅丽莎也在这里时,立刻便怀疑上了她。可这里有一个问题。她不可能偷听到塞西莉打给父母的那通电话。因为塞西莉失踪时,她很可能还在自己位于埃文河畔的布拉德福德的家里。”
“可是,梅丽莎对我说的一句话却给了我很大启发。她提到自己住在奥克兰农舍时,曾多次使用酒店的水疗馆设施,并在那里接受莱昂内尔·科比的健身指导。只不过她并不是用‘莱昂内尔’这个名字来称呼他,而是‘利奥’。”
“好,那么值得一提的是,弗兰克·帕里斯也认识一名叫‘利奥’的人,那是伦敦的一名男招待。这是我在伦敦查到的。他和这名男招待有过肉体关系,而艾伦·康威甚至直接在这本小说的赠言页上写道:将这本书献给弗兰克和利奥。很抱歉,劳伦斯,这些听起来很不体面,但后面的事恐怕只会更糟。弗兰克不只是同性恋,他还有特殊的性癖好,包括捆绑、性虐待等等这类。假设莱昂内尔就是利奥,而弗兰克入住酒店时发现并认出了他呢?我见到莱昂内尔时,他曾提过,自己在伦敦有不少私人客户——还说‘你根本无法想象我都经历了些什么!’这是他的原话。我当时以为他说的是当私人健身教练的事,可谁知道呢?”
“麻烦之处是,我在这里又遇到了和怀疑梅丽莎时同样的问题。莱昂内尔或许是利奥,也可能会杀害弗兰克,可塞西莉给父母打电话时,他并不在酒店。我找不到他袭击或伤害塞西莉的理由。他又是如何知道塞西莉看过这本小说的呢?”
“但是,塞西莉打那通电话时,埃洛伊丝在,并且也知道她看过这本小说。”
此话一出,埃洛伊丝·拉德玛尼立刻大怒,用地中海人发怒时的典型反应叫道:“你凭什么把我拖下水!我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塞西莉失踪时,你就在这里,甚至还听见了她和父母关于这本小说的对话。当时你就在办公室外。”
“我和弗兰克·帕里斯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是这样。你曾在他供职的广告公司工作过:麦肯·光明广告有限公司。你是那里的前台接待。”
她完全没有料到我竟然知道此事,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只在那里工作了几个月而已。”
“但你见过他。”
“我看见过他。从没说过话。”
“当时你和丈夫在一起,对不对?他叫卢西恩。”
她眼睛看向一边:“我不想聊他的事。”
“我只有一个问题,埃洛伊丝。你丈夫有昵称吗?你是否曾叫他利奥?”
我必须搞清楚这件事,才能绝对确信自己的推论。本来我没想过要问她这个问题,更不想在众人面前问,可后来忽然意识到,导致她丈夫死亡的艾滋病感染或许并不是输血造成的。有没有可能是他在当建筑系学生的时候,用其他方式来赚取学费呢?卢西恩工作时,是否曾用过利奥这个名字?感染艾滋病会不会是由于没有做好安全措施的性行为?我真正想问的是这些。
“我从来没用那个名字叫过他。别人也没有。”
我相信她的说法。艾登和塞西莉是在结婚几个月后才雇了她,我想不出她会在弗兰克死的当晚出现在酒店的可能性,除非是用了别的名字。还有,德里克确信自己当晚看到的,是一个男人通过走廊朝十二号客房走去。虽然当众质问埃洛伊丝,我心里也知道那不可能是她。
安德鲁拧开一瓶矿泉水,用玻璃杯倒了一些水递给我,我接过喝下。门边,洛克高级警司静静地坐着,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知道其他人都在盯着我,生怕我接下来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可这不能怪我,我只邀请了劳伦斯一人来,是他决定要把全家都带过来的。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我继续,同时小心措辞,“我曾考虑过,也许弗兰克·帕里斯并不是真正的目标。假如这场谋杀真正的目的并非杀死弗兰克,而是陷害斯蒂芬·科德莱斯库呢?”
这句话收到的现场反响平平,大家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劳伦斯打破沉默问道:“谁会干这种事?”
我转向丽莎:“我想我们不得不聊聊你和斯蒂芬的事了。”
“你想把我们所有人都羞辱贬低一番吗?这就是你的目的?”她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体,跷腿。
“我的目的是找出真相,丽莎,而且不论你承认与否,这些事件你都牵扯其中。你当时和斯蒂芬在‘谈恋爱’。”在说“谈恋爱”几个字时,我弯起手指做了一个“引号”的手势。
“是的。”这一点她之前已经承认,现在已无法抵赖。
她的父母一脸失望和沮丧地看着我们。
“他拒绝和你继续这段关系。”
她犹豫了一下,说:“是的。”
“你知道斯蒂芬和塞西莉也有肉体关系吗?”
这次轮到艾登大怒:“你胡说!”
“恐怕这并不是胡说。”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为的就是把效果拉满,“今天早上我刚见过斯蒂芬。”
“你见过他?”波琳十分吃惊。
“我去监狱见了他。”
“那些关于他和塞西莉的话是他跟你说的吗?”艾登嗤笑道,“你竟然相信他?”
“他没说过这些话。实际上,他很努力地想要隐藏这件事。可证据就在那里,只需要我把它们一一拼起来。”
“莱昂内尔·科比曾告诉我,婚礼前两周,他在酒店靠近奥克兰农舍的树林里看见两个人做爱。刚开始他以为其中一人是你,艾登,可后来他看见那个男人肩上没有文身,并发现那其实是斯蒂芬。从他站的地方看不见女人的脸,因为隐藏在下方的阴影里。不过,他知道斯蒂芬和丽莎有染——尽管不情不愿——因此以为那是丽莎。”
“可他错了。”我再次看向丽莎,“这一点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其实非常简单。是那天早餐时间你跟我说的一些话,就是你要我赶紧离开那天早上。你否认解雇斯蒂芬是因为‘他不愿意再上我的床’,就是这句话告诉了我所有我想知道的信息。”
“你有什么必要冒险和他在树林里见面呢——何况还要忍受野外的不适,明明直接去你家里就可以了?你独自一人在伍德布里奇生活,完全没必要那样刻意避人耳目。然而对塞西莉而言,一切就不一样了。她和艾登住在一起,两个人还订了婚,也不可能使用酒店的房间,因为随时可能被人看见。那么树林就成为唯一的选择。”
“塞西莉绝不可能背叛我!”艾登怒火中烧,“我们在一起很幸福。”
“我很抱歉——”
“莱昂内尔没有看见她!你刚才自己说的。”
“话是没错。”
“那你就是在撒谎!”
“恐怕并非如此,艾登。我看到了一封信,是斯蒂芬入狱后塞西莉写给他的。信很短,并且是在斯蒂芬入狱多年后写的,可语气依旧很亲昵,最后的落款是‘爱你的’。”
“不止如此,当我问斯蒂芬是否和丽莎在树林里发生过关系时,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是的,尽管这么说,明显和他几分钟前才说过的话自相矛盾。我立刻就知道他撒谎了,而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人。”
我又喝了一口水。透过玻璃杯的边缘,我发现安德鲁正看着我。他冲我点了点头,那是一种鼓励。从诺福克离开的路上,我就已经把一切告诉了他,他知道接下来我要说什么。
“斯蒂芬还说了一些事,”我继续道,“当时我并不明白,可经过后来的调查,却发现那些话完全印证了我一直以来的怀疑。而这件事也和你有关,艾登,但于你而言并非好事,不过我觉得你或许早就知道了吧?”
“你在说什么?”艾登直视着我,目光凛冽、杀气逼人。
“当时,斯蒂芬说自己非常讨厌英格兰,可紧接着又补充道:‘要不是为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明、唯一的曙光,就算明天自杀我也无所谓。’当时我并不清楚这话什么意思,但看着他的样子,我总觉得他很像一个人。”话到此处,已经无可回避,我必须说出真相,“他是罗克珊娜的生父。”
“不!”一声痛苦的哀号从艾登口中冲出。他从椅子上半抬起身体,安德鲁立刻也站了起来,随时准备冲上来保护我。房间的另一边,洛克仿佛石化一般一动不动。
“这根本是胡说八道,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埃洛伊丝握住他的手。
“你怎么敢——!”劳伦斯也因愤怒而无语伦次,几乎想要扑上来把我拽出房间。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我说得没错。
“艾登的头发是浅色的,塞西莉是金发,而罗克珊娜却是黑发,面容也和她的亲生父亲十分相像。艾登告诉我女儿的名字是塞西莉取的,我想她是故意选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她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而罗克珊娜(Roxana)是罗马尼亚非常受欢迎的女孩名,寓意‘光明’‘曙光’。”我加快了语速,想让这部分赶紧过去,“这就是事实。丽莎解雇了斯蒂芬,因为后者不愿意再继续和她发生关系,后来却发现斯蒂芬竟和她妹妹有肉体关系——又是她,又是那个当年让她脸上留下伤疤的妹妹。发现这一切的丽莎会是什么感受呢?如果随便杀掉一个陌生人,然后嫁祸给斯蒂芬,让他一辈子都关在监狱里会不会是最好的报复?如果丽莎那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那就可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地听见塞西莉打去南法的电话。这个可能我思考了很久,并一度十分确信,两起案件的幕后真凶都是丽莎。”
“那你就是纯粹的凭空捏造!”丽莎怒斥,“我根本没有杀过任何人。”
“我想我们已经听够了你的胡言乱语。”劳伦斯说,“洛克高级警司,你就打算这样对她听之任之吗?”
安德鲁不等洛克回答,便打断了他。“苏珊知道杀害弗兰克·帕里斯的真凶是谁。”他说,感觉像是又回到了校园,正对教室里的学生发号施令,“请大家坐下,少安毋躁,她很快就会告诉你们的。”
在场的五人——劳伦斯和波琳、丽莎、艾登和埃洛伊丝看着彼此。最终艾登替大家做了决定,他带头坐了下来。“请继续。”他说,“但可以请你直接说重点吗?我想我们已经听够了这种……猜测。”
对于一个刚得知自己的女儿竟不是亲生骨肉的男人而言,艾登显得过于冷静,我很快确定,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一切都要从这本小说讲起——”我说,“《阿提库斯·庞德来断案》。这一切都是因它而起。塞西莉从中看出了一些重要信息,并因此失踪。我刚才提到的她写给斯蒂芬的信正是在读完这本小说后写的。”
“她有在信里写自己看出了什么吗?”波琳问。
“很遗憾,没有。不过她说自己其实一直对真凶有所怀疑,而这本小说的第一页内容证实了她的想法。问题是:她说的第一页到底是指哪一页?我一开始推测她指的是第一章 的第一页,但我什么也没发现。那么或许是指作者简介或者书评,又或者是章节目录。这些我都看了一遍,但实际上,真相远比我想象得简单。她指的是小说的献词页——‘献给弗兰克与利奥:兹以纪念’。”
“艾伦为什么要那么写?是因为这两人都已经死了吗?还是说他想表达的是完全不同的意思?众所周知,弗兰克的确已经死了,可或许利奥还没有,而艾伦想要告诉他自己还记得他是谁、知道他以前的身份。或许这根本不是什么赠言,而是一则警告。”
我暂停了一会儿,好让众人有时间思考沉淀刚才的话,然后才继续往下说。
“我未曾见过塞西莉,但很希望能多了解她一些,因为我逐渐意识到这一切事情的关键都与她的性格有关。说到这个,她是何时出生的?我估计应该是十一月和十二月之间吧。”
“是十一月二十五日。”劳伦斯说,又接着补充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么她便是射手座。”我说,“我们都知道,塞西莉十分看重星座预言,这件事从一开始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艾登告诉我说,她每天都要查看自己的星座预测,可实际情况还不止这些。在塞西莉婚礼当天,星座预测说她应当准备好迎接人生的波折。和一般人不同的是,塞西莉并没有对此一笑了之,而是十分不安。当她走上婚礼红毯时,脖子上戴的是一条星座项链。我见过那张照片:三颗星星和一把羽箭——代表射手座。从诺福克回来的路上,我们经过了一间酒吧——‘犁和星星’——正是这个名字让我瞬间茅塞顿开,发现了一直以来都显而易见的答案。与星座有关的东西占据了塞西莉生活的各个方面,甚至包括她的宠物狗小熊(Bear),这个名字本身也代表着一个星座。”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那只狗懒洋洋地摆动了一下尾巴,轻轻叩响了地板。
“但还不止这些。”我接着说,“在劳伦斯写给我的长邮件中曾提到,塞西莉喜欢上艾登是因为觉得他俩很‘契合(compatible)’——这个词也是占星术中的常见用词。艾登遇见塞西莉的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带着她去看房,而我们都知道那是二〇〇五年八月初的一天,也就是说艾登是……”
“……狮子座(Leo)。”安德鲁帮我补完了句子。
“塞西莉肯定知道狮子座和射手座就星象而言很合适在一起。二者都是火象星座,有相同的价值观和情感特质,二者的结合将会平安稳妥。至少,塞西莉是这么相信的。当然,看到艾登肩上的文身后,她就更加确信这点。莱昂内尔说那个文身代表宇宙巨蛇:一个圆圈拖着一条小尾巴。但实际上那是一种符号——有些人称之为象形符号——是狮子座的星座符号。”
“我是狮子座。”艾登说,“她是射手座。我们很合适。怎么了?”
“你认识弗兰克·帕里斯。”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事实并非如此。你说你之前是在伦敦一家房地产中介工作,可就连劳伦斯都对你能在伦敦过上那样安逸的生活感到惊讶。当时你才不过二十岁出头,哪来那么多钱能买下埃奇韦尔路的公寓?肯定是有别的生财之道。这就要提到另一件事了。当我向一位对此颇有了解的朋友询问时,他也很惊讶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竟住在梅菲尔德的公寓里——因为不可能买得起。但假如这个年轻人只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拥有这间公寓的钥匙呢?假如他的工作是——”
“你错了。”话音未落艾登便打断了我。
我不理会他的反驳,接着说:“让我们回到弗兰克抵达布兰洛大酒店的那天。他对酒店给自己安排的房间不满意,于是酒店派你出面去解决这个问题。看起来你俩是一见如故,而他摇身一变成为你最好的朋友。我听过艾伦采访塞西莉的录音,就连她也觉得弗兰克似乎亲切过了头。她说他对你一副‘感谢得不得了的亲近模样’。当然亲近了!他和你有过肉体关系——而且还不止一次!而当他告别时,用双手紧握着你的手。这个细节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就觉得很奇怪。”
“他是个怪胎。”
“塞西莉感觉他似乎在戏弄你,像是在嘲笑你一样。还有关于《费加罗的婚礼》的话——弗兰克说那是他最钟爱的歌剧,还说故事编得很不错,并且很期待去斯内普马尔廷斯观赏。然而这些都是谎话。那里并没有安排这部歌剧的演出。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
“没关系,艾登,因为我想我知道。《费加罗的婚礼》讲的是什么故事?是关于一位贵族阿尔玛维瓦伯爵的故事。他爱上了妻子的侍女苏珊娜,可后者马上要和费加罗结婚了。因此在婚礼当天晚上,伯爵想要实施他的‘初夜权[3]’,让苏珊娜和他同床共枕。”
“我在伦敦时对弗兰克·帕里斯做了一些调查,发现他很喜欢玩那种服从和羞辱的性游戏。某种程度上,他把自己看作阿尔玛维瓦伯爵。让我们来想象一下,他来到布兰洛大酒店,遇见了多年前曾经雇过的男招待利奥。以前他经常付钱给利奥和他发生关系,可现在此人改头换面有了新的生活,还即将结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和一份稳定的工作。一切仿佛天上掉馅饼一样美满愉悦。可要是劳伦斯和波琳知道了这个女婿的真面目会怎么样?——弗兰克将利奥的软肋拿捏得死死的,于是一个香艳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他要实施他的初夜权,他要在新婚当夜把新郎睡了。”
“我想,当他用双手紧紧握住艾登的手时,已经悄悄将自己的房间钥匙塞了进去。那时两人便算是达成了协议。而当着准新娘的面把房间钥匙给了艾登这件事,也让他有种变态的兴奋感。”
“这都是你臆想出来的。”艾登说,“全是胡说八道。”
“不急,让我们先说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让我们假设,当时你已暗下决心,绝不再受弗兰克的摆布,并且你还要将这个该死的变态铲除,不留后患,而你早已找好了完美的替罪羊。”
“你去参加劳伦斯和波琳举办的员工派对。那段时间,塞西莉一直在吃安眠药‘安定’——对你来说偷拿几片放进斯蒂芬的酒里,根本不是什么难事。那天晚上,斯蒂芬并不是喝醉了回房睡觉,而是被下了药。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他依旧昏昏沉沉,说明头天晚上不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会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