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用了吗?”
“嗯,尽管还能打上水来。”
“为什么要把它这样……”
围起来呢……正一以眼神发问,只见游魔表情严肃。
“因为我在梦里接到了谕示……”
“哎?”
“我成为这里的养子没多久,睡觉梦见了水魑大人。它说啊,这井里面的水很特别,就算深通川干了也不会枯竭,所以要好好供奉着。而且还叫我一个人来做。最初打算造个祠堂,可我怎么干得了木工活呢?充其量只能拿木板墙将四周围上,然后舀出井里的水清扫干净罢了。不过我再没做过相同的梦,想必这样就够了。”
如此说来,曾听过这样的传言。说游魔在祭祀只属于他的神。村民们的反应自是很坏。暗中都说他是为了主张自己具备水庭神社宫司的资格,胡乱编了个梦的故事。
是真心的吗?
望着井和周围的板壁,正一心里疑惑起来。梦的谕示真也好假也罢,就这样祭祀方式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游魔是个奇妙的男人。在佐保村做工时见过他几次,记得他每次都会若无其事地上来打招呼,不过,并不特别亲近。他见到正一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也不会像龙吉朗那样过来帮忙。总是一声不吭地旁观,目不转晴地注视,直到最后只剩下正一留在当场才会离去。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生气。因为正一知道,游魔无意偏袒任何一方,无论是村里的孩子还是自己。
讨论祭祀方式之前,首先要说的是,梦的谕示也好捏造也好,无论哪样都跟似已看破红尘的游魔搭不上界,有种很不谐调的感觉。
游魔将木门合至原位转过身来,发现正一意味深长的视线后,反而露出了讥诮的笑容。刹那间,正一想着这是玩笑吧。然而,当他认出水井近旁的石碑,顿时就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了自信。
“是在祭祀水魑大人吗?”
“我想就这样的话,怎么说也太……”游魔指着身后的板壁,“就建了个像模像样的碑。怎么样,拜一个吧。”
正一被催促着合起双掌,当下就觉得自己像在祭拜某人的墓碑。为什么呢,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害怕。
参拜完毕,正一静静地伫立原地,游魔突然扯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姐姐还挺好看的。”
“是说鹤子姐姐?”
“是啊。虽说小夜子长大了也是美人……啊啊,因为她很强悍嘛。”
眼见他就要说“小夜子可能会骑在男人头上作威作福”,正一差点笑出声来,刚才的惊悚滋味已经全然忘记。
“与她相比,鹤子文文静静的,多好。而且刚到村里来的时候就很好看啦。”
“我会告诉姐姐的。”
“哦哦,请一定要传达。不不,不要说给小夜子听。”
正一终于忍不住笑了,游魔也欢快地咧着嘴。那笑容天真烂漫,简直令人惊讶他还能显露出如此表情。
然而笑容转瞬即逝,他随即说道:“你是男人,必须好好保护姐姐。唔,小夜子好歹能自己照顾自己,鹤子可就没那么强了。”
“什、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泛泛而谈罢了。”话至此处,游魔见正一满脸认真,似乎又改了主意,“我不想隐瞒,也不是故弄玄虚才这么说的。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水使神社是有秘密的。”
嘴上说着不明白却又断定有秘密,怕也是因为龙玺的日常中透出的不可思议言行就是这么惹眼。
“你听说过一只眼仓吗?”
“没有。”
正一摇摇头险些“啊”了一声。汩子曾对他说“你是三只眼啰”,回答“眼睛只有两只啦”后,她说了一句“至少不是一只眼啰”。所谓的“一只眼”,那时指的就是这个仓吧。
“这个一只眼仓在哪里?”
“不就在你家吗。”
“我家?”
“果然不知道啊。就是个仓,氛围和别的仓不一样,孤零零地造在偏远地区之类的,你没有印象吗?”
“……没有。”
“这么说……既不在境内也不在生活起居的范围内,是在不会有人靠近的地方啊。”
“南面的山附近……”
那是正一等人最初住的别栋的所在。更深处另有别栋,但完全没人使用,南侧是一片竹林,即使白天也很昏暗。想来谁也不会去那里办事。就算有事,说实话也不想走得太近吧。正一记得自己也曾在竹林前的半路折回。
“那一带很可疑。”游魔默默地听完,随之确信无疑地说。
“要是找到了一只眼仓,又该怎么办呢?”
“嘿,这我就不知道了。”
“哎?可是……”
“所以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知道的话早告诉你了。”
游魔的性格就是如此吧。暗示自己一只眼仓存在,也是出于他的个人好意。只是他并不打算做更多的事。
“好了,要是有什么有趣的发现,到时再来玩就是了。”说着,游魔匆匆抽身往正房走去。
“好……”虽然应了一声,但正一心不在焉。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要找的不就是被称为一只眼仓的东西吗。所以,即使无法调查水庭家也不必在意。他打算马上返回水使家。
但正一又改变了主意,再调查一下水分神社的境内吧,还是这样比较好。也许能像游魔的井那样,遇上一些奇妙的东西。说不定能从中获取新的信息。他好不容易来一趟佐保村,就想再去青田村走走。
后来,他去了青田村的水分神社,遗憾的是没有任何收获。窥视本殿的时候,还被辰卅宫司发现后吓唬了一通,徒然多了桩心事——不知对方会不会把自己的可疑举动告知龙玺。
他逃离水分神社,只顾往水使家跑。奔过佐保村前,早已喘不上气来,速度一下子放慢了。虽然已经累得东倒西歪,即便如此还是继续快步向前,因为日头已经渐渐西斜。偏偏赶在薄暮时分侵入那片竹林啊,正一只是想象,颈后就不由得竖起汗毛。
他越过村界的水神塔进入物种村,速度已经降到步行的程度,唯有精神在不断地向前。太阳在正面的二重山上方。还不要紧,暂时没有沉落的迹象,还是那么明亮。不久,他穿过水内神社终于回到了五月夜村。但这里是村的东头。漫长的参道一直延伸到位于西端的水使神社。
他奋起余勇狂奔起来。速度倒是算不上是奔跑,不过比走路强。他脚底一边打晃,一边想着尽量多走一点,只是奔至“上桥”时已是强弩之末,不由自主地在桥头蹲下身来,不歇会儿的话,就迈不开步子了。
正一倚着桥栏杆调整呼吸。临近黄昏的参道上空无一人,要是重藏驾马车经过还能请他捎一程,可是哪里会这么凑巧。他在等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此时迎面突然感受到一阵带着土腥气的风。从桥的另一头吹来的。正一向那边望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因为“那块田”就在那里。
与母亲和姐姐住在破屋的时候,正一坚决不靠近“忌田”。如果要途经五月夜村的川道去东面,就算兜个圈子也要避开那块田。岂止如此,正一还留意着尽可能不让那地方进入自己的视野。
他还在水使家的时候,就听重藏讲过泥女的故事。在马车上曾看到的女人无疑就是她。知道了那女人的真面目后,就再也不想见到第二次。当时坐着马车还好,若是在田边走着走着碰上了,会怎样呢?结局难以预料。
而且,竖在田左侧的松树也很可怕。因为树大,无论如何都会进入视野。甚至有几次还见到挂着粗枝上吊的人。慌忙通知附近的村民,转眼间悬着的人又不见了。大家都骂正一是说谎的小兔崽子,但三番五次以后就害怕起他本人来了。听重藏说,过去在那颗松树上自缢的人少说也有三个。而且都是动机不怎么清楚,一时冲动寻的短见。
泥女本名“鹤”,因此小夜子和正一常被村里的孩子鼓噪说“鹤子也马上就要变成泥女啦”。当然小夜子不予理会,正一也直接无视。事实上,比起泥女与鹤子的名字相似,另有一事更让正一挂怀。那就是汩子叫他“松一”而非“正一”。莫不是“松一”的“松”与忌田的松树有关吧?这么一想,他更是不会靠近那一带了。
自从回归水使家,他原以为不必再去村子,因而淡忘了这件事。虽说那块田、那棵松树跟他还隔着一座桥,但如今已进入视线之内。
不能看……必须离开这里……
正一这样想着站起身来,刹那间就见忌田的稻穗摇曳起来。周围地里的稻子也在随风飘摆,但怎么看动得都不一样。其他的田顺着自然的风,全都齐刷刷地往同一个方向倒去。唯有忌讳之田的稻穗,好似有什么要从地里出来一样,杂乱无章地蠢动着。
不好……不快点逃走的话……
他心急如焚挪转视线,那颗松树就此进入眼中。向着忌田方向刺出的粗枝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飘荡着一具缢死的尸体。明明不想看的,正一的双眼却跟着悬浮的影子晃动起来,不久他的头开始左右振荡。吊尸划着弧线,随弧线的扩张,头的摇晃也慢慢变得激烈,不一会儿就连上半身也左右摇摆起来。“嗡”的一声,自左向右一波更为猛烈的振动过后,吊尸忽然不见了踪影。正一视线的前方再次出现了忌田。
从稻穗之间伸出了一只涂满泥浆的手,像是正欲拍某人的肩膀,突如其来地伸展着。那手缓缓地、轻快地上下舞动,召唤着他。
是在叫我……
走过“上桥”,正一似乎产生了既视感。记得那次也是这样,有人伸手召唤自己。他想去却被不凑趣地阻拦了。但这一回,没准能踏踏实实地抵达“那一边”了。并非召唤者那边,而是进入到召唤者所栖息的世界。就此一脚踏入那一边了。
去那一边吗……
如果这么做会怎样呢?正一如此想到,突然打了个寒战,脚步自然而然地迟缓下来,站在桥的中段驻足不前。然而,当那只召唤的泥手进入眼帘,他又被“必须过去”的强烈意识所驱使。
在叫我……在呼唤我……被召唤着……
如上次一样,他再次渡起“上桥”。深通川在脚下流淌,微弱的潺潺水声听来就像是在耳边私语一般。泥女?还是膨物?也许是水魑大人吧。缠绕耳廓的奇妙旋律令人心旷神怡,同时又感到一丝不明就里的不快。每每脚底会滞涩起来,但在招手与私语的诱惑下最终还是在不停地向前走。
不久,渡过整个桥面到了川道。正一仍然无法将目光从忌田移开,从他左右伸展开去的道上,没有任何人影。周边庄稼地的田埂上隐约可见村民的身影,然而谁都没注意到他,即便认出是他也不会有人理睬。黄昏将近,伫立在忌田与松树前的正一,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从忌田的稻穗中伸出的泥手,忽地缩回了半分。如同被这变故所牵引一般,正一的身子猛地越过了半个川道。手再次回收,他又向前走。不知何时能从稻间瞧见手腕了,而他也已抵达忌田的领域,险险站到了边缘处,只差一步就会陷入眼前的田里。
突然,脚下田里的土中毫无征兆地现出了另一只泥手,拖拖曳曳地从泥中伸出,眼看就要来抓正一的脚踝。一口气将他拽入忌田,裹上泥巴吞噬掉,然后带到“那一边”……
“正一,吃饭啦。”
此时,从桥的另一头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知道啦。”
当下应了一句,正一随即掉转身,从忌田前离去。
穿过川道来到“上桥”的桥头时,他猛地清醒过来,慌忙凝目桥的对面,根本没有母亲的影子。他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两只泥手还在不停地召唤自己。他急忙闭住眼睛,就这样对着桥的方向。
睁眼时,桥的另一头正站着母亲——他抱着浅浅的期待,缓缓张开眼睑。可惜没有一个人,也听不到母亲的声音。
母亲啊……
这不可能是幻听。母亲绝对来救自己了。这么说来,正一记得听重藏说过类似的事。
从前,有个村民染病,高烧严重。村医说今晚很危险。患者本人被烧得迷迷糊糊,正彷徨在似梦非梦的世界里。不过,枕边医生的这句话倒是听得明白,也知道照看他的妻子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以为总算能说话了,却是在梦里。循环往复的期间,连他也搞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回过神时,有人坐在他脚边。似乎日已将暮,屋子里十分昏暗。那人也就像是一个黑影。接着,黑影保持坐姿,只有上半身忽地朝他伸来。影子一下就从脚底整个蔓延至脸前。下一个瞬间,影子“啪”地掉下,包住了他的全身。与自我意志背道而驰,他竟站起身来,不知何时走出了门,行进在漆黑一片的土道。影子就在身前,似乎离自己还远。他想着那就回去吧,又好奇这是要去哪呢。他打算观望片刻,就见前面有条宽阔的大河。河上架着桥,影子开始渡桥。他不想去对面,可那影子却回头招起手来。受此引诱,正要跨步上桥之际,听妻子在背后呼喊“孩子他爸,你忘拿盒饭了”。这人心想“啊,可不是吗……”转过身来,就在被窝里睁开了眼睛。枕边是说着“已经过了鬼门关”的医生和喜极而泣的妻子。
重藏解释说那就是三途之河,若是过桥村民就会死。不过,妻子并没有在枕边说过“你忘拿盒饭了”。人们都说是她不愿失去丈夫的强烈意念唤回了已半入地府的他。闻听黑影就是死神一样的东西,正一的上臂不禁激起一阵寒战。
在那个故事里,是活着的妻子救了半死状态的丈夫。而现在,是已不在人世的母亲救了活着的正一。
母亲……
正一不愿让泪水从脸上划过,他低下头,吧嗒吧嗒吧嗒……大滴的飞沫顷刻间在桥头溅散开去。与此同时,余光中映出一样奇妙的东西。他急忙用双手抹泪,向栏杆的下部望去。那里霍然出现了胳膊似的东西。因长期浸泡在水中已一度鼓胀,又像被鱼类啃过而腐烂一般,这只惨不忍睹的手臂,正欲沿河岸的斜面向上匍匐。
膨物……
刚逃离泥女,弹指间下一个怪异又迫近了。从深通川里到“上桥”下面,那东西不断地往岸上爬着。想来已不能指望母亲的救援。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就该看到它的全身了。
正一如脱兔般冲了出去。飞奔渡过“上桥”时,他很担心那东西比他更早到达对面,可是就算折回,忌田里也还有泥女。相比川道,参道要安全得多。而且,如果不冲出这里就回不了水使家。
他鼓足一切可用的力量越过“上桥”,继而又顺势跑上参道,尽量远离桥。然而,在奔赴水使家尚不到半程的时候,他就已经喘不上气了,很快就一步也前进不得,只好停下来休息。他犹豫了片刻,心惊胆战地回过头。既无泥女也无膨物,唯有挂人的松枝在傍晚的风中摇曳。
最终,正一呆立在簇生于水使家南端的竹林前时,太阳已经渐入二重山,正式拉起黄昏的帷幕。
注释
1.注连绳,秸秆编成的草绳,挂在鸟居门上,表示神界的意思。


第七章
秘密
正一回到水使家,就去找小夜子商量一只眼仓的事,打算两人一起去找。此时,猛然间想起了小夜子的希望——要更坚强一些。
自己总是一味地依赖小夜子。
姐姐因为担心鹤子,本来就忙不过来了。搜索地点基本已能锁定,就该自己去找仓。于是,正一改变主意,独自往水使家的南端走去。
正一他们曾住过的别栋的更深处,另有两幢别栋。从他们居住的时候,就散发着久未使用的气息。现在也是一样,并无朽坏之处,但看上去却像废宅。论荒芜的气息,第三幢别栋尤较第二幢为甚,不免会让人陷入建造地点远离正房的错觉。至少绝难想象是在同一个宅基内。
转至第三幢别栋的背后,郁郁葱葱的繁茂竹林便呈现在眼前。
正一瞬间就后悔了。果然应该把小夜子约来。竹林中已是一片晦暗。想到要独自进去,还是会害怕的。求助似的回头,那里当然没有姐姐的身影。他拼命忍住想要回去的念头。
我不会逃。一个人也可以。绝对没有问题。
如念咒般在心里反复说着,正一踏入了竹丛。视野顿时暗淡下来。光线比林外所见更暗。姑且用双手摸着竹子前进。不久眼睛适应了黑暗,已能辨认出赤黑色和由竹间漏入的夕阳余辉。那光线太微弱了,眼看就会消逝而去。
不快点穿过去的话……
可是,怎么走竹林都不见尽头。无论哪里都是连绵不绝的竹丛,无论怎样前进也脱不出竹的空间。
好奇怪啊……
在逃离“上桥”途中的参道上,望见水使家南面的这片竹林时,并未显得如此深邃。只不过是簇生在山前而已,看上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穿过。所以正一才会下定决心独自前往。
明明都能走到后山了……
莫非看似要直线前进,其实是在绕圈子?自己在竹林里不停地团团打转吗?
可是,奇怪啊……
这是在广袤森林才可能发生的现象,这片竹林还不至于吧?除非正一自己有意为之,否则基本没有可能。
故意的?
当然不是指他的本愿。但如果是某物所致,如果有某个肉眼不可见的机关,又当如何呢?
正一站住身,随之鼓起勇气合上双眼。抑制着涌上心头的恐惧,尽可能稳住心神。无人教过,奇怪的是却自然而然地做了起来。最初是漆黑一团。然而,不久黑暗中开始现出一根赤线。这根奇妙的线在他四周,似乎是将整个竹林都包围起来了。
霍然睁开眼,正一往前后左右观望。视线越过重叠交错的竹枝,他隐隐窥见了别栋的一角。然后便往相反的方向疾行,竟然难以置信地钻了出来。
不但察觉到了布满竹林的阴森赤线,甚至还能避开其存在,正一也是既惊讶又惶恐。然而,也只是那个瞬间。
当他走出竹林后,眼前就是一座破旧的土仓。从一楼到二楼,外部都砌着厚厚的土墙白灰泥。一楼正面是看起来很坚固的土门,二楼同一位置则是对开式的铁窗。他瞅了瞅左右侧的墙,只是铺着平坦的白灰泥,此外再无一物。
一只眼仓……
正一摇摇晃晃地走近土门。他预感到这正是自己一直在找的某物,但还是想求得确凿的证据。然而,门栓上落着硕大的挂锁。恐怕钥匙在龙玺手上。而且,二楼的窗户也在外侧加了挂锁。就像是要防止关在里面的某物逃脱一般……
手摸到土门,瞬间觉得凉凉的甚是受用,但很快就被冷飕飕的阴森寒气所袭。急忙挪开手,可又想设法打探内部的情况。然而,似乎没有可供窥视的地方。接下来只能竖起耳朵听听了。
讨厌……想归想,双手刚刚撑住门扉。顿时上臂就起了鸡皮疙瘩。他拼命忍耐着,将脸埋入掌间,贴上一只耳朵。战栗从脸颊窜向了整个面部,背心一阵发凉。即便如此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动作,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有微弱的流水声传来。一年零数月前,与母亲她们刚进水使神社进行初次参拜时,曾听到拜殿深处荡漾着不可思议的音色,总觉得很像那个。
这个仓里也有,为什么……
游魔口中的水使神社的秘密,就是它吗?如果是,其中究竟又有何含意呢?
啊,不是……
此时,正一突然产生了某种感觉,一只眼仓不是自己所寻之物。
无限接近……但不是它。
说实话很沮丧。但这也绝非普通的仓。不只是因为特地造在避人耳目的地方,还在于竹林中竟设有奇异的机关致使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村里人似乎不知道仓的存在,这一点也很奇怪。倘若知道必有流言传出。无论多隐密的事,都会在背地里被偷偷议论。如此一来,正一也就罢了,但不可能逃过小夜子的耳朵。
只有神社的人才知道啊。
看游魔的态度,当真是水使神社的独家秘密吧。不过,毕竟还是被其他神社的人察觉到了。只是无人知晓详情。而游魔甚至不清楚所在地。至于仓的真面目就更是谜。
“会被吃掉的哟。”
背后响起了人声。正一吓得浑身一哆嗦。
有、有人……
正值太阳落山之际,理应绝对不会有人靠近的场所,却有人说着堵心的话。
脖颈阵阵发寒。不敢往后看。然而背对着某人更是可怕。
虽然犹豫,正一还是一点一点地缓缓回过头去,人影赫然就站立在他的面前。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何时近身,那影子就在他的正后方。
“嘶……”他不由自主地挤出一声虚弱的惊呼。
“会被吃掉的哟。”
那人影二度开口,径直走上前来。正一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后背却被土门阻挡。若要逃跑,唯有左右两条路。迅速查探侧方,再度转回正面时,眼前就出现了一张脸。
……咿咿咿
尖叫声在喉头的深处回荡。然而瞬息过后,正一放下了心。他发现对面的人原来是汩子。
“别、别、别吓唬……人……”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提起抗议,汩子自是不予理会。岂止如此,她又凑前一步说道:“会被吃掉的哟。”
“被什么吃掉?”正一身形转动向侧方躲闪,同时问道。
汩子的手扒上了仓的土门:“御仓大人。”
“哎?”
正一莫名其妙,当下从仓前离开。也许是通过直觉意识到汩子所言不虚吧,总之他不想再触碰仓了。
“被仓吃掉,怎么说?”
即便如此,他仍觉得不能错过迫近秘密的好机会。嫁入水使家,身为龙玺之妻的外祖母,知道什么也不奇怪。
“这个是御仓大人?与一只眼仓不是一回事吗?”
“一只眼仓……”老婆子抬头看了一眼仓,目光似在眺望远方,“啊,是龙吉朗宫司取的名吧。竟敢不知死活地用这种名字称呼御仓大人……”
正一猜测唯有神社相关人员才知道的想法没错。不过,龙吉朗与游魔在理解程度的层面上存在着巨大差异。
“御仓大人是神?”为避免过度刺激汩子,正一兜着圈发问。
“御仓大人就是御仓大人。”
“它在做什么?”
“在这里坐镇。”
“这么说……是在这座仓里?”
“傻瓜,你这孩子……这座仓就是御仓大人!”
正一向来不愿意跟外祖母说话。不只是无法沟通,而且不一会儿他就会尝到自己的脑子变得一团糟的滋味。但是今天不同。为了救鹤子,即使理解不了也得尽可能地套她的话。
“鹤子很好啊。”然而,汩子就像读出了他的心思,突然说出了姐姐的名字,“那么受重视……扮巫女的样子……”
最近,龙玺经常叫鹤子穿上巫女的装束,还偶尔让她涉足神社的仪式。小夜子认为这是一种做给外人看的幌子,但是正一却觉得外祖父似乎另有企图,心里不由得一阵害怕。
“外祖父是打算让鹤子姐姐做巫女吗?”
话题偏离了一只眼仓,但这个问题也很重要。
“老身我呀……曾经也是。”
汩子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这次像在眺望更远的地方。
“外祖母以前也是巫女吧。”
“正是,正是!”汩子高兴得直点头。
“鹤子姐姐也会成为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