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问题不在这里。”龙玺答得淡然,但似乎是被戳中了痛脚。
“既然如此,听一听孩子们的意见又何妨?”
“我都说了,根本就没必要做这种荒唐事——”
“你想逃避?”
“你说什么!”龙玺忍不住站起身,随后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也罢。孩子们要是选了水使家,你得保证今后不再靠近他们。”
“哎……”
“怎么了?没自信了?”龙玺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明白了。这个自然没问题。”
“好嘞。你们几个,给我好好想想。”龙玺轮番打量着鹤子、小夜子、正一,“你们母亲的心愿是什么?她真正期望的是什么?好好想一下吧。”
这天晚上,正一姐弟三人在水使家的别栋过夜。鹤子也参与了讨论,但终究还是由小夜子和正一两人推进话题。
“母亲不愿意让龙玺抚养我们。这个是毫无疑问的。”
“嗯,可不是嘛。”
“另一方面,我觉得母亲喜欢水内叔叔,但也知道接受对方照顾,就会给他家带来麻烦。所以才拒绝了叔叔的提议。”
“也就是说,哪一边都行不通?”
“就是这样。”
“可是,终归要挑一个的。”
“如果只考虑我们自己的情况,自然是该去叔叔那边了。”
“嗯……”
“但是,如果给叔叔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母亲会伤心的吧。”
“是啊……对了,龙玺所说的母亲的心愿,指的不就是这个吗?”
“哎?什么意思?”
“就是刚才我们说的。母亲不希望我们去叔叔那里给他惹祸,那家伙就是想说这个。”
“所以,就是说让我们去他那边吧。”
“那种说法,是在诱导我们按母亲的决定行事,去不成叔叔家。好可恨的家伙!”
“可是啊……”
“是啊。虽然对不起母亲……但我不认为龙玺会规规矩矩地抚养我们……”
“嗯……”
“我们”也包括正一和小夜子,但小夜子担心的其实是鹤子。正一也有同样的担心。
“这样的话——”
“我们的去处就是——”
两人正要下结论的时候,鹤子罕见地插嘴说道:
“最开始的那几天,我们在那边不也过得很开心吗?”
“唔,也是,虽然可能只有姐姐是这样。”
“是吗?”
长姐对小夜子的讥诮措辞,报以微微一笑,接着说了一句令人难以置信的话:“外祖父呀,曾说他想让我们幸福。”
“骗人的吧……”
“不是不是,真的。”
“跟姐姐说的?”
“不,是跟母亲啦。我从外祖父房门前走过的时候,听到了一点。然后就一直听下去了。”
羞涩道出实情的鹤子,宛如童女一样。
“如果我们在那里生活,就能永远幸福。他就是那么说的。”
“又不是在讲童话故事。”
小夜子发出惊愕的声音,而鹤子却始终笑盈盈的。
“外祖父说了,如果我们在水使神社长大,就能一直陪伴神灵一起生活,所以不会遭受任何灾祸,不会罹患任何疾病,能够一直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尽说些好听的,总觉得很可疑啊。”
“可是呢,外祖父向母亲确认的时候,母亲也没有否认。”
“哎……”
“她回答说明白了。”
“不会吧……”
“然后,母亲说了‘那几个孩子能过上一般的幸福生活就好,我没有更多的奢望’。”
对话相当怪异。但又觉得鹤子没有撒谎。话说回来,陋室里的生活不可能是母亲说的一般的幸福生活。
“鹤姐想说,那个龙玺居然会考虑我们的幸福,反倒是被母亲拒绝了?”
“不是的。当初母亲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回波美来了。外祖父也接纳了女儿和外孙儿。但我们还是离开了家,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不睦……”
也不知从何时起,正一自以为鹤子已不太能理解身边的事。然而,这也许是个巨大的错误。不过,她的状态也没有像在水使家时那样好过,所以也可认为是短时间的康复。
三人讨论下来,最终决定留在水使家生活,静观其变。他们并没有听信鹤子的话,就此相信外祖父,而是打算暂且观望对方的态度。
如此决定的背后,也有不想给世路添麻烦的原因。小夜子回忆起母亲与世路的对话,她认为去那边会发生超乎自己想象的风波,这点也是决断的重要依据。就算没起波澜,想必龙玺也会动点歪脑筋吧。正一也赞同小夜子姐姐的观点。
翌日,正一姐弟说出了自己的决定,龙玺得意地笑了,世路则是失魂落魄。
“可爱的外孙和外孙女们在外祖父家生活,理所当然嘛。”
“不过,要是没能得到公正的待遇,我们就会走人。”小夜子随后又加上一句,像是要拦下外祖父自鸣得意的势头。
“你这个臭丫头!”龙玺的脸当即因暴怒而扭曲,“说什么大话呢!你以为光凭你们几个就能活下去吗!”
“水使宫司,到那个时候——”世路迅速插话进来,“我会照顾这些孩子。”
“你忘了昨天的约定吗?这几个小毛孩一旦选了我,从今往后你就不能跟他们再有联系,不是吗!”
“一码归一码——”
“没什么不同,都一样!”
“不,不一样。”
“你小子,真想领养这些孩子?”
龙玺的语气骤然一变。像是心里早就有此疑问……之前饱含傲慢与怒色的脸上,也转变为难以理解的表情。
“要这么做,你们水内神社就完了。”
“呃……”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的吧。”
“呃……”
“还是说怎么着?不管水内神社变成啥样,你都要跟我为仇作对,妄想一雪多年前的仇怨吗?”
就在龙玺再度发怒之际——
“外祖父,”鹤子稳重的语声响起,“承蒙您的收留,所以还请多多关照。”
“啊……嗯嗯,就是。哼,就是这么回事。”
长姐一语使事态得以平息。龙玺就像尘埃已定似的,匆匆离开了客厅。世路则留下一句“有事的话希望你们不要客气,来找我商量”后,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最初几日,正一姐弟在水使家的生活并没有太大改变。当然,居住环境和饮食生活变化显著,但小夜子所忧虑的龙玺的干涉则一概没有。倒不如说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
然而没过多久,水使家只给鹤子安置了正房的房间,衣食也渐渐变得极尽奢华。三人中只有长姐受到了露骨的优待。说一句想要,什么东西都会买给她。即便是不合理的请求,只要她有这个意愿就能实现。
“龙玺终于露出本性了。”
小夜子立刻警惕起来,开始暗中保护鹤子。晚上特意跑到姐姐的屋里睡觉。不知起没起到作用,不过外祖父偷偷摸进外孙女卧房的恶心事始终没有发生。
不过,小夜子似乎难以安心。她常常思索着有没有需要留意的线索,沉思的次数越来越多。
“怎么了?”
“正一,你有没有注意到龙玺的口头禅?”
突然被这么一问,一下子也想不出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家伙不称自己是‘神’吗。”
“啊,是这个呀。他现在也时不时地这么说,不就是想抖抖威风表示自己像神一样了不起吗。”
“只是龙玺表现傲慢的方式也就算了……我放心不下的是鹤姐听来的,母亲跟那家伙的谈话。”
“在这里生活就能获得幸福吗?”
“对。原因不就是因为能陪伴神的左右,跟神一起生活。我原以为神说的是水魑大人。水魑大人会保护我们,所以灾祸和疾病都不会靠近。可是,那句话要是说的龙玺自己呢……”
“怎么说?”
“说要照顾我们,听着好听,其实就是想把控我们。当然首要目标是鹤姐吧。”
“那么外祖父为什么不只领养鹤姐,把小夜子和我交给世路叔叔呢?”
“我们是人质啊。”
“啊?”
“别看鹤姐那样,毕竟不会无缘无故就听龙玺摆布吧。可是,如果用我们来要挟鹤姐,你不觉得她就会轻易服从吗?”
“我觉得会……”
小夜子说“我们”,但毫无疑问鹤子会优先考虑弟弟的未来。
“龙玺恐怕也说过类似的话。换句话说,就是在我这个神的手下过活,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看似脑子有点迟钝,但很多时候,长姐对周围的情况了然于胸。不过,由于缺乏自主性的性格,鹤子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即便如此,她偶尔也会罕见地提一些主张。该选水使神社还是水内家的时候,就是如此。那时鹤子就已明白,只需自己对外祖父言听计从,弟妹今后就能衣食无忧。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
他把这话对小夜子一说,姐姐脸上浮起了刮目相看的表情。
“正一也长大了呢。母亲要是见到你现在的样子,该多高兴啊……”
“……说鹤子姐姐的事啦。”
受到姐姐夸奖时的害羞以及想起母亲的痛楚,使正一品尝到了难以言喻的滋味。
“如果她本人决定为我们牺牲自己,也就是说当龙玺的供品……就算我们再怎么小心,可能也无济于事。”
“不会吧……”
“归根结底,我们只能比以往更关心鹤姐的情况。”
不过,也许是天道酬勤,长姐并没有遇到危险。小夜子断定两人的努力起了效果。
然而,正一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也说不清道不明,因而无法向姐姐解释,这令正一坐立不安,焦躁感日甚一日地折磨他。
再不做点什么的话……
他认为小夜子的对策没有问题,但能做点什么是最好的。可是要怎么做却毫无头绪。正一唯有干着急。
不久,女佣领班留子开始支使两人干活。
“为什么是我们?”
“龙玺老爷亲口把你们托付给我了。说是为了管教孙辈,叫我安排你们好好做事。再说,常言道‘不干活的人就没饭吃’。”
“鹤姐不也是孙辈吗?”
“那位小姐情况特殊,跟你们不一样。”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小夜子对正一说道:
“龙玺是在故意报复我们看护鹤姐的事,虽然那家伙本来就很小气也是原因。”
换言之,吝啬的外祖父为了不让两人吃白食,同时作为他们死缠鹤子不放的报复手段,想出了这么个一石二鸟之计。
“怎么办呢?”
“不用担心。你忘了在那个破屋子的时候,我们是怎么活过来的?做一点家务事就喊苦,那他可把我们想错了。”
正如小夜子所言。以前在村子里的艰苦生活帮了大忙,不管什么样的工作都能忍耐。不过,如今并非因为人手不足才被委派工作。从某种意义来说更像是虐待。眼前的事实令正一痛苦万分。留子常说的那些话无疑是在找碴,而他却无力反抗。
“正一是男孩子,要更坚强才行!”
小夜子毫不在意。不,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不得而知。至少在弟弟面前,她一直显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龙三本想尽力庇护小夜子和正一,但被留子说了一句“这是龙玺老爷的吩咐”,再也无能为力。只是愧疚地望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和外甥女。恐怕龙三那段时间也是如坐针毡。正因为理解舅父的处境,正一姐弟的心里更是难受。
两人能够切实地体会到龙玺的确是水使家的“神”。尽管只是难以通行世间,仅限于一个狭小空间的神,但正一姐弟既已属于这个“世界”,那龙玺就是他们决无可能逃避的凶神恶煞。
龙三的夫人八重基本不关心此事。也许她以为正一姐弟真是佣人,但没有压榨过他们。因为从不搭话,根本就没建立起交往,说不上是好是坏。不过,八重对鹤子则是另眼相看,有时投以异常冰冷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视她。然而,要说瞳孔中蕴含着什么样的情感,小夜子也解读不出来,完全是一个谜。
至于汩子,压根就不知道正一他们曾被赶出家门,然后又回来的事。以为他们一直住在水使家,只是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没能见面。当然,她也不可能知道外孙三人的现状。
就在姐弟觉得劳役逃不过去的时候,却以意外的方式结束了。后知后觉的鹤子,吃惊之下告知外祖父。长姐以为是留子的擅作主张。龙玺装模作样地训斥女佣领班,留子也像个蹩脚演员似的谢罪,这一幕令小夜子苦笑不已。从此两人的活少了,留子的虐待也不见了踪影。
这一刻,正一再次生出了以往的焦躁。必须做点什么,但又不知该做什么。他苦恼地在家中、神社的境内和附近一带徘徊。小夜子惊诧莫名,正一也觉得滑稽。自己不知道要找什么,心里却又着急要快点找出来。
到底是要我找什么……
几乎没有需要找的地方了。从龙玺的客厅和卧室,到佣人的房间,都已偷偷瞧过。就连神社的本殿也心怀畏念地走了一圈。
搜遍了水使家的神社与房宅,正一的足迹延伸向物种村的水内神社、佐保村的水庭神社和青田村的水分神社。如果调查其他神社也无收获,那么接下来就只能把范围扩大到各个村庄。如此这般,正一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肯定不在村里……
他有这样的预感。他觉得要能找到,也是在神社寺庙聚集地的某处,而且还是跟神社息息相关的地方。
在水内神社,正一深受世路的欢迎。回想起来,自母亲的葬礼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虽然世路其实不必严守与龙玺的约定,但也不太方便上水使家来。正一他们担心鹤子的安危无法脱身。况且,他们本来也没打算去水内家,自然而然就疏远了。
他们在物种村做工时,曾跟世路的父亲龙吉朗打过几次照面。其中有次被村里的孩子欺负时,龙吉朗曾经不形于色地帮着解过围。另有一次,他当面委托了一项简易工作,给的脚力钱却多得离谱。龙吉朗自然知道儿子在周济正一的母亲吧,对于此事,龙吉朗却什么也没说。
老人见他就像亲孙儿来玩似的开心,正一忽然想到如果母亲接受了世路叔叔的提议……
龙吉朗会怎么做呢?接受我们?还是就像母亲担心的那样,念及神社的将来而拒绝呢?
世路的儿子芥路已是初中生。尽管如此还是常在一起玩耍,所以调查水内神社和水内家比较容易。当然待上一整天还是不行,正一决定隔几天去一次,多走几趟。不知不觉间,正一开始叫起“芥路哥”,经常玩得忘了原来的目的。他们能玩到一起,可能也是因为两人都没有兄弟。
正一回去时,芥路总会留下同样的话:“下次要是能把鹤子姐姐和小夜子也一起带来就好了。”
鹤子长芥路两岁,小夜子小他一岁。问题在于,正一不能随便带鹤子出来,而守护长姐的小夜子也一样出不了门。
在搜寻的最后一天,虽然没能明说,但还是婉转地传达了姐姐们现在的处境。而芥路看上去并不吃惊,倒更像是有所领悟。
“芥路哥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这倒没有……”
正一忍不住发问,就见芥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什么样的事都行,告诉我啦。”
正一还在一个劲地刨根问底。只因他预感到自己会有意外收获。
“我只是偶然听见外祖父和父亲谈论,具体情况一概不知……”
开场白过后,芥路告诉正一:“他们说你家母亲,对于水使神社的龙玺宫司来说非常特殊,而现在这个特殊人物变成了女儿鹤子。”
“特殊人物?”
“不好意思。我也想了又想,但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母亲和鹤子姐姐……”
“纯属个人的感觉,龙玺宫司从母女身上看出了相同的价值,或者说啊,话不太中听。嗯……也就是说,是一样重要的吧。”
所谓母亲和鹤子一样,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意味着什么?正一也全然不解。但与芥路不同的是,正一觉得如果追究到底,怕是会有可怖之极的秘密显露出来,现在还是不要多想为好。
但是,也不能丢下鹤子不管。母亲摆脱了水使家的牢狱,而长姐却主动走了进去。只为保护弟妹。
正一告诉小夜子后,她的脸色突然变了。
“怎么啦?小夜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母亲好像是在京都怀上鹤姐的吧。”
“嗯,是的。毕竟跟父亲成亲了——”
“不过,如果是在之前怀上的,也没什么不可能。”
“之前……在这个村吗?”
“鹤姐叫世路叔叔——父亲。”
“叔叔和母亲互相喜欢对方,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分开。没错吧?”
“在分手前,母亲可能已经有了鹤姐。”
女人为什么会怀孕,正一还不太明白。只是大致知道双方所做的某种行为的结果。
“如此一来,鹤子姐姐不就能在水内家生活了吗?”
即使自己和小夜子不得不留在水使家,长姐要是能去水内家,倒也不错。正一如此想到。
然而,小夜子却一言不发,脸色十分严峻,陷入沉思。
“不对吗?难道不是这样?世路叔叔可是——”
“如果真是生父,的确可以。可是……”
望着姐姐的神情,正一不敢再问。只是,如此七上八下的状态也很烦人。
“……可是什么?”
“要说龙玺对母亲和鹤姐两人是一视同仁……那家伙现在瞄上了鹤姐……那么很久以前,那家伙对母亲……”
“呃……”
正一不解其意。不久之后,小夜子欲说还休的可怕推测骤然闪现在脑中。
“你是说鹤子姐姐的父亲可能是外、外、外祖父……”
小夜子点点头。
“这……这么一来,鹤子姐姐就是外祖父的女儿……哎?外祖父还要对鹤子姐姐……”
这份猜测早已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正一。”
然而,小夜子似乎还想说出什么更具冲击性的话。从呼唤自己名字的口吻中,正一觉察到了这一点。
“我要说的,是从留子那里听来的……”
女佣领班留子喜欢背地里嚼舌根的程度远超想象,内容越是八卦她说得越欢。龙三与第一任和第二任妻子离异的事,小夜子也是拜她的恶习所赐才知道的。由此看来,倒是颇为宝贵的信息来源。只要能够中伤别人,即便是龙玺的秘密,留子也会毫不犹豫地抖搂出来。
“唔,虽然她似乎也是看人说话。”
据小夜子观察,百折不挠的留子只会选择那些决不会向被中伤者告发的人。从她嘴里套取到的鹤子信息,姐姐又是难以启齿的样子,正一还没听便觉得心情沉重。
“留子也没有明说,其实龙三舅父的两个前妻会被龙玺赶走——”
“不是因为生不了孩子吗。”
“这是表面上的说辞,其实有不可告人的内幕……”
“不可告人?”
“说是龙玺染指了儿媳,赶人出门是为了隐藏这个秘密……”
“……”
怎么也不像是孩子之间的对话。但如果是事实,他们就有知晓的必要。
“也就是说,龙玺已经跨越了喜好女色的范畴,像是怪物一样。”
如此劲爆的爆料打得正一措手不及,他顿时无言以对。
“就因为这个老家伙还以为自己是神呢。”皱起眉头,彻底发泄了一通对龙玺的憎恶后,小夜子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脸孔,“真的太可怕了……”
“怎、怎么办?”
然而,两人能做的无非是如往常一样守护鹤子。正一则觉得更要找出那“东西”。自己依旧是不明所以,不知找到什么才算结束,但就是觉得焦躁无比。
无法说明原因,在这份焦躁的煎熬下,正一把心事告诉了小夜子。意外的是,小夜子没有反对。她让正一继续去余下的神社搜寻,说长姐就交给她了。
翌日,正一来到佐保村的水庭神社,不料在鸟居前突然迷惘起来。他与宫司流虎有过一面之缘。流虎尽管沉默寡言但人不坏。不过话虽如此,像在水内神社一样随处自由走动也不可能。只在境内溜达,可能还没关系。但要潜入水庭家可就难了。
赶在被人盘问之前,正一漫步在神社之内,瞅瞅本殿和拜殿,又看看像是宝物库的仓库,目光不经意地停在了一间奇怪的小屋,位于境内与水庭家的正房之间,起初还以为是厕所,造在这地方未免有点可疑。上前一看,发现原来根本称不上是小屋。四周的墙只是零碎木板拼结而成,上方没有屋顶。而且,墙外还围了一圈注连绳1。
这是什么呀……
正一歪着脑袋,继续走近的时候。
啊……
一直寻找的东西就在眼前!正一霎时兴奋起来,但很快希望就落空了。
“不是这个……”正因坚信不疑,才会大为沮丧。在叹气的同时,沮丧化作否定的言辞说出了口。
“在找什么呢?”
这时,从板壁的右方现出了游魔的身影。刚才的嘀咕似是被他听到了。
“不,不是的……”正一吃惊之下即刻否认,再无后话。
村民们在背后都叫游魔“落魄特攻员”。大家对于原属于特攻队员却苟活于世的他抱有轻蔑之情,同时,他毕竟在鬼门关走过一糟,惹火了他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因此大家又很怕他。轻蔑之情和惧怕之意,各自掺半地混杂在对他的称呼中。不过,游魔还是候补队员的时候,战争就已经结束了,所以准确地说他并不是原特攻队员。
本是水庭神社继承者的长子和次子相继战死,所以游魔战后被水庭家认领做了养子。母亲出身佐保村,而他自己也在这个村降生。只是出生后很快就离开了波美,因而所受的对待完全与外乡人一般无二。“另有内情的外人来继任宫司之位啊”,听说不光是佐保村,别的村也视其有问题。然而,这背后其实有着复杂的隐情。
据说,他现在的养父流虎的父亲——即上代宫司,当年和手下打杂的女佣私通,生下的孩子就是游魔。这段事实犹如公开的秘密,波美的村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换言之,其继承人的血统毋庸质疑。
流虎想把年岁相差较大的“弟弟”认作“儿子”时,起过小小的骚动,但又顺其自然地平息了,其关键就在于游魔的出身。话虽如此,要问村民们是否接纳了他,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你是来玩的吧。”游魔对低着头的正一说了句出人意料的话。正一立刻点头,就见对方面露嗤笑。想来他已看出正一是说谎,但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要不要看看里面?”
游魔指着眼前的板壁招了招手,于是正一跟着转到了背面。那边的墙上有扇木门。游魔向内侧推开门,眼前出现一口覆着青苔,被石头封死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