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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难猜到他遭到刺杀的动机。”
“没错,当时侦办的方针也以查访被灰谷欺骗的被害人为主,但在调查后意外发现,在案件发生当时,很少有人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甚至还有老太太相信他,得知他死了的消息,哭着说,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人竟然遇到这种事。”
坐在五代身旁的中町小声嘟哝说:“真是太厉害了。”应该是对灰谷身为诈骗高手的技巧表达感想。
“在侦查过程中,发现了福间淳二这个人。他在丰川经营一家电器行,在灰谷的介绍下,开始做钯的期货交易。福间淳二四十四岁,在被害人中算是年纪很轻,但坏就坏在他对电子方面有一定的知识,在稍微研究之后,认为钯的确是后势看好的金属,只不过他对期货交易一窍不通。业者每次都在价格最高时买进,价格最低时帮他卖出,几次之后,他的财产很快就见了底。至于那个业者做了什么,就是在福间买进时卖出,卖出时买进,所以和福间刚好相反,买在最低点,卖在最高点,当然稳赚不赔。福间的钱全都进了业者的口袋。”
“太恶劣了。”五代皱起眉头,“但是他为什么持续做期货交易?”
“因为业者对他说可以保本,所以福间可能以为即使无法在交易中赚钱,自己的本金也可以拿回来。没想到业者之后竟然失踪了,福间这才发现自己受骗了,于是就去向灰谷抗议,说灰谷一定是同伙,要求把自己亏损的钱拿回来。灰谷当然不可能点头答应,坚称他只是居中介绍,完全不知情。灰谷找了自己的外甥在事务所负责接电话,据那个外甥说,福间曾经多次去事务所。”村松扶着眼镜,低头看着笔记,“在案发当天也有人曾经看到福间,在报案前三十分钟左右,蘅麦面店送外卖的伙计在大楼的楼梯上和他擦身而过,所以我们当然就要求他主动到案说明。”
“福间承认是他杀的吗?”
村松垂下嘴角,摇了摇头说:
“他承认曾经去事务所和灰谷见了面,但他说并没有刺杀灰谷,他只是打了灰谷而已。”
“啊?”五代忍不住问:“打了灰谷吗?”
“他似乎动手打了人,也承认打了人。听到他这么承认,立刻就以伤害罪逮捕了他。因为遗体脸部的确有内出血,我们认为是凶手打的。”
原,来是这样。五代终于了解了。如果是这样,并不算是另案逮捕。
“所以从那一刻起,就立刻羁押了福间。”
“没错,在以伤害罪移送检方后开始侦讯他。”
“当时由你负责侦讯吗?”
“不是,负责侦讯福间的是来自县警总部的副警部和巡查部长,我记得他们叫……”村松看了笔记本之后说,是山下副警部和吉冈巡查部长,“他们是以严厉侦讯出名的搭档,当时认为福间只承认打人,却不承认杀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威胁的方式让这种狡辩的人吐实。所以听说由山下他们负责侦讯时,我们也认为是妥善的安排,也期待他们很快就可以搞定这个案子。虽然也有人认为太粗暴了,但当时的侦查工作差不多就是这样。”
说到侦讯的问题时,村松开始有点吞吞吐吐。
“你没有参与侦讯吗?”
“没有,但曾经从负责记录的同事口中听说过侦讯室内的情况。主要由吉冈先生负责侦讯,因为他气势汹汹地逼问,福间似乎吓坏了。山下先生则是责备吉冈先生,然后对福间说几句亲切的话,暗示如果不赶快招供,会遭到更可怕的对待。负责记录的同事说,面对这么可怕的侦讯,他应该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招供。没想到……”村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做梦都没有想到,最后会是那样的结果。”
“听说他上吊自杀了。”
“没错,他把衣服卷成细长条,绑在铁窗上上吊自杀了。”村松拿起了茶杯,但茶杯里的茶似乎已经喝完了,他看了看茶杯后,又放回茶几,“以上就是那起案件的大致情况。虽然拘留室的管理的确不够严谨,但在侦查方面并没有什么疏失。”
五代点了点头。听村松刚才说明的情况,他也认为如此,也能够接受嫌犯死亡后移送检方,最后不起诉的结果。
村松请坐在远处的太太倒茶后,再度看向五代问:“关于那起案件,还有其他想问的问题吗?”
五代坐直了身体问:
“请问案件的关系人中,有没有一个姓仓木的人?名叫仓木达郎。”
“仓木?”村松重复了这个姓氏后歪着头,“我不记得了,因为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三十多年来,我也见了很多人,如果要记住所有关系人的名字,我的脑袋可能会爆炸。至少在那起案件的重要人物中,应该没有这个人。”
村松从纸袋中拿出一个档案夹,不小心把其他东西也一起拿了出来,掉在地上。那是一本黑色皮革封面的小型记事本。村松把记事本放回纸袋后,把档案夹交给了五代说:
“这是灰谷向诈骗集团介绍的人员名单,有人受骗后买了奇怪的坛子,也有人受骗加入了老鼠会,简直就是各种诈骗手法大汇集。”
五代接过档案夹后交给中町说:“你看一下有没有仓木的名字。”
“好。”
五代看着中町翻开档案后,将视线移回纸袋问:
“刚才的记事本是你在办案过程中使用的吗?”
“这个吗?”村松拿出记事本,“对,我在办案时都带在身上。”
“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请随便看、随便看。我当时买了很多本这种记事本,每次有案件发生,就会用一本新的。”
“原来是这样,很有效的方式。”
五代翻开了旧记事本,第一页上写着“五月十五日七点五十五分抵达矢作川大楼二楼 绿商店 害 灰谷昭造”。“害”应该是被害人的简称,虽然字迹很潦草,但勉强可以辨识,可以感受到他当年吃晚餐吃到一半就赶去现场的紧张气氛。
下一页写着“坂野雅彦 妹妹的儿子 接线生”,之后的字更加潦草,看不清楚。
“请问这是写什么?”
“哪里?啊,对不起,我写得太潦草了。哪里哪里?给我看一下。”
五代把记事本交给村松,中町把档案夹交还给他说:“这份名单中并没有仓木的名字。”
“这样啊。”
五代并不意外。听村松说,被害人几乎都是老人,当时才三十岁左右的仓木遭骗的可能性很低。
“这是向灰谷的外甥了解情况的内容,”村松说,“我刚才不是也说了吗?灰谷雇用他妹妹的儿子当接线生,上面写的坂野雅彦就是他的外甥。我们赶到现场时,他还等在那里,所以当场向他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嗯,这里写着在用公用电话报警后,一直等在大楼外。”
“啊?”五代看着村松的脸问:“你刚才不是说,报案的人守在遗体旁,没有离开事务所吗?”
“我的确这么说了,我记得是这样。咦?太奇怪了。”村松开始翻阅自己的记事本,随即大声说:“喔,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对不起,我记错了,当时有两个人。”
“两个人?”
“有两个人发现了尸髋。一个是报案的外甥,另一个人就是留在事务所的那个人,据那个外甥说,他是司机。”
“司机?是计程车司机吗?”
“不是。啊,这里有写。”村松把记事本稍微拿远,可能即使戴了老花眼镜,仍然看不清楚,“发生车祸的男人负责接送他作为赔偿,啊,当时好像的确听过这件事。”
“请问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记不太清楚了,但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灰谷因为车祸受了点轻伤,所以在他的伤势痊愈之前,撞到他的男人担任他的司机。灰谷的外甥和那个男人一起走进事务所,发现了他的尸体。那个男人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我记得很早就排除了他的嫌疑。”村松在说话的同时翻着记事本,突然停下了手,“啊”了一声。
“怎么了?”
村松瞪大了老花眼镜后方的双眼,把翻开的记事本递到五代面前,然后用另一只手指着页面的一部分。
五代微微站了起来,看着记事本。
那里用潦草的字迹杂乱地写了几个名词和简短的句子,都看不太清楚,村松手指的位置写的是片假名,比较容易辨识。
那是“仓木”这个姓氏的片假名。
9
离开村松家后,片濑送他们到名古屋车站。五代请中町坐在副驾驶座上,自己打电话回特搜总部。
“我正打算打电话给你,”樱川说,“但还是先听听你那里的情况,你的声音听起来很振奋,是不是掌握了什么线索?”
“发现了惊人的事实。”
五代向樱川报告了在村松家掌握的情况。
“的确令人惊讶,没想到仓木竟然和那起案件有关。”
“除了村松先生的记事本上提到他的名字,在清查村松先生保管的资料后,发现了采集指纹同意书的影本,他亲笔签了仓木达郎的名字,绝对不会错。”
“如此一来,就和那家小餐馆产生了交集。原来谜题揭晓就是这样的感觉,一张接着一张翻牌。”
“你们那里也发现了什么状况吗?”
“何止发现,调查监视器影像的人立了大功。十月六日,白石先生曾经走进东京车站旁的一家咖啡店。设置在那家咖啡店门口的监视器拍到了在白石先生走进咖啡店的两分钟后,走进咖啡店的人。不需要我说明,你也应该猜到是谁了。”
“是仓木吗?”
“没错,你们马上去仓木家里质问他,我也已经派筒井他们去支持了。我会联络当地警局,可以视情况让仓木去那里主动到案说明。”
“去仓木家之前,不需要确认他是否在家吗?”
“不需要。刑警再度从东京去找他,他一定知道事情不妙。如果仓木和这起命案有关,他可能会逃跑。你们目前所在的地方不是离仓木的住家很近吗?即使白跑一趟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有道理,那我们就不先通知,直接上门去找他。”
挂上电话后,五代把和樱川的对话告诉了中町。
“终于有动起来的感觉了。”中町双眼发亮。
“股长派人支持,应该是为了监视仓木的家,以免他逃走。想必股长认为仓木就是凶手。”
“真不错啊。”坐在驾驶座上的片濑说,“连我也兴奋起来,你们加油。”
“谢谢。”五代回答。
抵达名古屋车站后,向片濑表达感谢后道别,搭上了往东京方向的新干线“希望号”。
“真让人搞不懂。三十多年前的案件和这次的案件到底有什么关系。”五代坐在自由座的座位上抱着双臂说。
“你不觉得那件事也令人好奇吗?仓木的确是之前那起案件的关系人,但当时的搜查总部似乎认为他并不是重要人物,差不多就像是电影中的临演。既然他和那起案件只有这种程度的关系,会一直耿耿于怀吗?”
“不知道,目前什么都不知道。”五代耸了耸肩。
抵达三河安城车站后,他们走去计程车招呼站。这是五代第二次来这里,所以已经熟门熟路了,他对计程车司机说去筱目时,也说了地名的正确发音。
他们在仓木家门口下了计程车,五代深呼吸后,走向大门,按了对讲机上的门铃,但等待片刻后,没有听到任何反应。仓木不在家吗?五代和中町互看了一眼。
“又有什么事吗?”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回头一看,仓木站在那里,手上拎着纸袋。
“因为有重要的事向你确认。”五代说。
“这样啊,既然这样,那就请进屋吧,虽然没什么可以招待你们。”仓木说完,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走了过来。
走进屋后,仓木带他们走进和上次相同的房间后说:“请稍微等我一下。”他从纸袋内拿出鲜花,放在佛龛上,最后合起双手。他的背影看起来格外矮小。
“失礼了。”仓木说完,在五代他们对面坐了下来。
“你会定期为佛龛供花吗?”五代问。
“只有想到的时候而已,今天突然心血来潮。”仓木淡淡地笑了笑,他看起来似乎比上次羸弱,“请问要向我确认什么事?”
“关于你上次去东京的事,你在十月五日去东京,隔天就回来了。请问你去东京的目的是什么?”
“我记得上次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我想看看儿子。”
“只是看儿子而已吗?”
“什么意思?”
“十月六日傍晚,你去了东京车站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吧?”
可以明显感受到仓木的表情僵硬,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似乎很纳闷,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嗯,这也很正常。”五代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我就不详细说明了,总之,东京这个城市到处都有监视器,餐厅和便利商店基于自我防卫,当然都设置了监视器,如今就连街上也到处都是监视器。以前公用电话对做坏事的人来说是很方便的工具,但现在反而成为警方的得力助手。一旦得知歹徒使用了公用电话,就会立刻调阅整个东京所有公用电话附近的监视器影像。因为公用电话附近绝对会设置监视器,拍摄使用公用电话的人。你落入了监视社会的天罗地网。顺便告诉你,监视器也同时拍到了你在那家店见面的人。我想不需要我说,你应该也知道,他就是白石律师。”
仓木默然不语,眼睛注视着半空中的某一点。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并没有发呆。五代猜想他正陷入天人交战。
“你上次回答说,和白石律师只有通电话而已,并没有见面。至于打电话的理由,也说是因为他提供免费谘询,但事实上,你在几天之后去了东京,和白石律师见了面。可以请你说明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仓木还是没有说话,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五代移动到可以和仓木对视的位置说:“我已经见过浅羽洋子女士和织惠小姐了。”
仓木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洋子女士说,她送了富冈八幡宫的护符给你,但你为什么说忘了这件事呢?你不可能忘记。”
仓木闭上了眼睛,五代无法再和他对视。
“你为什么会去‘翌桧’?为什么也向你儿子隐瞒这件事?不仅如此,你甚至有事隐满了浅羽母女。你隐瞒自己在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东冈崎车站前金融业者命案’中,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为什么?”
仓木睁开了眼睛,缓缓站了起来。他走到佛龛面前,和刚才一样合起双手。
“仓木先生……”
“不要再说了。”
“啊?”
仓木转头看着五代和中町,五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因为仓木脸上露出了镇定的表情,和前一刻判若两人。
“全都是我干的,两起命案的凶手都是我。”
“都是你……你的意思是?”
“对,”仓木点了点头,“是我杀了白石先生,也是我刺杀了灰谷昭造。”
10
那是三十三年前的事了。我当时在爱知县一家零件制造商工作,那时候我还没有自己买房子,每天从国铁冈崎站附近的公寓开车去上班。没错,当时还称为国铁,还不是JR。
我在上班途中,撞到了一辆脚踏车,对方受了伤。那个人就是灰谷昭造。
虽然只是轻伤,但灰谷是一个阴险狡猾的人,他看到我向他低头道歉,就趁机提出各种无理的要求。我认为自己支付医药费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要求的金额很离谱,而且还命令我每天都要接送他去事务所。
那天晚上,我终于忍无可忍。他要求我支付撞坏的脚踏车修理费用,而且也是高得吓人的金额。当我看到比买一辆新的脚踏车更高的数字时,忍不住火冒三丈说,我无法支付这笔钱。灰谷听了之后就说,他要把车祸的事告诉我任职的公司。
其实我并没有向公司报告发生车祸的事。因为我的公司是一家大型车厂的子公司,对员工发生车祸这种事很敏感,听说只要发生车祸,在离职之前,考绩都会受到影响。
我无法忍受这种男人一辈子纠缠我,于是我就拿起事务所厨房内的杀鱼刀。我并不是真的想杀他,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灰谷不为所动,还冷笑着说,如果我有胆量就动手啊。我看到他的脸,顿时失去理智。当我回过神时,灰谷已经倒在地上,我手上握着沾满鲜血的杀鱼刀。灰谷似乎已经死了。
我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觉得必须赶快离开现场,于是就在擦掉杀鱼刀上的指纹后,离开了事务所。当我坐进自己的车子后,看到在灰谷的事务所当接线生的年轻人回来了,我下了车,假装自己也刚到,和那个接线生一起去事务所,于是就和他成为最先发现尸体的人。
警方当然也向我了解了情况,但似乎并没有掌握任何可以把我视为嫌犯的证据,所以既没有羁押我,也没有多次找我去问话。
不久之后,事情有了意外的发展。警方逮捕了凶手。那个人叫福间淳二,和灰谷有金钱纠纷,两个人发生了冲突。
说实话,我当时感到庆幸,也希望事情可以这样尘埃落定。福间先生一定会否认,但警方可能并不相信他。
最后,我的愿望成真了。如你们所知,福间先生自杀了,警方也就没有再继续侦办这起案子。
那天之后,我背上了巨大的十字架。我夺走了一个无辜男人的人生,这个自责的念头随时都在我的脑海角落,不,是占据了我的脑海正中央。我内心充满了歉意,但是我没有勇气去向警方自首。一方面是害怕坐牢,另一方面是因为想到太太和刚出生的儿子,就无法去自首。因为我不希望他们变成罪犯的家人。
几年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这种想法大错特错。那时候正是泡沫经济的巅峰时期,许多人靠炒股票和房地产大发利市。
那时候,我因为工作关系去了丰川市,走进一家食堂时,和同事聊起投资的事,食堂的老板娘说了意想不到的话。是关于以前在那里开的一家电器行的事。老板娘说,那家电器行老板几年前被假投资案所骗,赔掉了财产。不仅如此,他去向介绍他投资案的人抗议时,勃然大怒,用刀子杀了对方,而且遭到逮捕后,就在拘留室内自杀了。
我向老板娘打听了那家电器行的名字,老板娘说,她记得叫福间电器行,我忍不住发抖,觉得一定就是那个福间先生。
而且之后的发展更令人震惊。听老板娘说,福间先生的太太带着年幼的女儿悄悄离开了那里。虽然一方面是因为她太太缺乏专业知识,无法经营那家电器行,但老板娘说,更因为受到了左邻右舍勐烈的攻击。听说因为他们是杀人凶手的家属,所以遭到很多恶劣的攻击。
我听了之后,感到头晕目眩。原本以为自己保护了自己的家庭,没想到竟然造成了另一个家庭的不幸。这当然是不能原谅的行为。
即使发现了这件事,我仍然无法下定决心。因为我还是把保护自己和家人放在首位,然后说服自己,即使现在说出真相也无济于事。
时间流逝,一九九九年五月,那起案件时效消灭了。我丝毫没有感到高兴,只是再次深刻体会到自己的罪孽深重。我太太刚好在那个时候罹患白血病病倒了,几年后,当我太太去世时,我认为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上天让我躲过了刑责,却夺走了我太太的生命。
我决定雇用侦探。因为我想调查福间先生的妻女目前的下落,以及她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从电话簿上找到了侦探社,我不记得那家侦探社的名字,但做生意很老实。在我委托之后,花了一个星期之后就查到了,而且也没有向我收取不合理的费用。
调查报告中提到,福间先生的太太和女儿改成他太太的旧姓浅羽,在东京的门前仲町开了一家小餐馆,女儿高中毕业后,也在小餐馆帮忙。偷拍的照片是她们母女走出家门的样子。虽然母女两人年纪相差很多岁,但长相和氛围就像姊妹。
我松了一口气。因为原本一直担心如果她们母女生活没有着落,虽然我知道浅羽母女一定经历了难以想像的辛苦,才终于有了目前的生活。
要不要找机会去看看?不,事到如今,去看她们也没有意义。即使我对她们说出真相,向她们道歉,她们也会觉得是因为时效消灭,我才会承认这件事,这样只会造成她们不愉快,痛骂我这么做只是自我满足──
我左思右想,最后又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又过了十年,我终于退休了。在思考趁这个机会做点什么时,最先想到了福间太太,不,是浅羽母女。我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看看她们过得好不好。
之前在东京读大学的儿子毕业后,在东京找了工作。我以去看儿子为由去了东京,然后谎称去观光,独自去了门前仲町。
原本很担心那家店还在不在,幸好“翌桧”还在。我告诉自己,即使见到她们母女,也绝对不能六神无主,更不能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走进了小餐馆。
小餐馆内有两个女人,虽然年岁稍长,但就是报告中照片上的浅羽母女。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克制住内心涌起的千头万绪。那种感觉既像是终于见到了多年来,一直想见的人产生的欢喜,又像是满满的歉意,同时也感谢上天让她们至今为止,都活得好好的。
洋子和织惠当然不可能察觉我的真实身分,她们亲切地招呼我,小餐馆的每一道料理都很美味,难怪可以顺利经营十几年。那天也不断有客人上门,母女两人忙得不亦乐乎。
在我离开的时候,织惠送我到门口时说:“欢迎你下次再来。”我脱口回答说:“我改天会再来。”我知道自己太轻率,但在那家小餐馆时,我真的很开心。
不到两个月,我真的再次造访了“翌桧”。她们母女都记得我,满面笑容地热情款待我。虽然内心仍然深受良心的谴责,但我的确很高兴。
在多次造访之后,我也成为店里的熟客。虽然每隔两、三个月才去一次,就自称为熟客有点厚脸皮,但因为我大老远特地前往,所以浅羽母女也对我另眼相看。
我很后悔,早知道应该到此为止。
她们过着幸福的生活,既然这样,我就不要多管闲事,应该默默守护她们的幸福。
然而,随着和她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我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可以为她们做什么,是否能够做点什么为自己赎罪。
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白石健介先生。
我记得那是今年三月底。我去了东京巨蛋球场,因为我儿子给我巨人和中日队对战的门票,而且是在内野看台很不错的座位。
比赛开始后不久,就发生了小意外。坐在我旁边的男人想把一千圆交给卖啤酒女郎时,不小心掉了,更糟的是,那一千圆刚好飘进我前一刻买的啤酒纸杯中。那个男人向我道歉,然后为我重新买了一杯啤酒。
我们也因为这个小意外聊了起来。他也是一个人去看球。
边看比赛边聊棒球的事很开心。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竟然也是中日队的球迷,我以为他也是爱知县的人,但他说自己在东京出生、长大,原本只是讨厌巨人队,后来因为中日队成功阻止了巨人队的十连霸,于是成为中日队的球迷。
比赛不到九点就结束了。我暗自庆幸,因为如果无法搭上十点的新干线,就回不了家了。
但是当我起身时,发现大事不妙。因为我原本放在长裤口袋里的皮夹不见了。我勐然想起比赛中途,我曾经去了一趟厕所,那时候我使用了小隔间,一定是那个时候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