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悬疑小说上一章:有花生的寻常一天
- 悬疑小说下一章:一个死后成名的画家又回来了
这时,白石先生从皮夹里拿出两万圆给我,叫我拿去用。我大吃一惊。因为我们素昧平生,而且都一直在聊棒球的事,甚至没有自我介绍。
白石先生拿出名片,说我日后可以用现金挂号把钱寄还给他。我看了他的名片,才知道他是律师。
我没有余裕婉拒,接过钱,慌忙向他道了谢,就转身离开了。搭计程车往东京车站的途中,我忍不住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好人。
回到安城之后,我隔天就寄了钱,附上了感谢信。三天之后,收到了白石先生写来的信,说他已经收到了钱,还说如果有什么法律方面的疑问,他可以提供谘询,我可以联络他。
之后我就暂时忘了白石先生,直到秋天时才想起他。我在电视上看了“敬老节”相关的节目,那一集专门讨论遗产继承和遗嘱的事。我看了之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也觉得那是向浅羽母女道歉的最佳方法。我打算在我死之后,把所有财产都交给她们母女。
问题在于我完全不知道是否可以由她们继承,即使可以,也不知道该办理哪些手续。
于是我就想起了白石先生,觉得可以向他请教这件事。
我在十月二日打电话给他,说有问题想要向他请教,可不可以见个面。他当然欣然答应。
正如你们经过调查已经得知的情况,我在六日和白石先生见了面。白石先生指定了东京车站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见到了久违的他,我先为上次我遗失皮夹时的事向他道谢,然后就进入了正题。
是否有办法让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继承遗产?白石先生回答说可以,只要有具法律效力的有效遗嘱,就可以做到,但是必须视法定继承人的意愿,才能决定是否能够将所有财产都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继承。我的法定继承人是我的儿子和真,即使我留下相关遗嘱,他也有最多继承我二分之一财产的权利,所以只要他同意,就可以由浅羽母女继承我所有财产,或是绝大部分的财产。
聊完这些后,白石先生问我,我打算指定继承遗产的对象是否知道我的这种想法。我回答说,她们并不知道,他对我说,最好在遗嘱中写明,为什么会有这种考量,还说只要我儿子能够接受这样的理由,儿子很可能愿意放弃他的特留分。
虽然我们只见过一次,但白石先生很亲切。他应该很好奇我为什么打算让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继承遗产,却没有问我。不可思议的是,这反而让我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而且我认为这也方便他指导我该怎么写遗嘱,最重要的是,也许我在寻找能够理解我当时想法的对象。之前在东京巨蛋球场发生的事,让我知道白石先生是值得信赖的人。
我对他说,想要告诉他一件事,然后就把至今为止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白石先生看起来很惊讶,我发现他的表情渐渐僵硬。
白石先生说,他已经充分了解状况,也能够理解我想要让那对母女继承遗产的心情,还说很乐意协助我。
只不过白石先生说,他不认同我的处理方式。如果我真心想要道歉,不应该在死后表达,而是要趁活着的时候向对方道歉。
因为我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所以有点不知所措。白石先生说的话固然正确,但正因为我无法做到,才想到由她们继承遗产的方法,但白石先生无法接受,他说这并不是道歉,只是我在逃避。他可能越说越激动,语气也变得很严厉。
我很后悔不该找他谘询,也不该把秘密告诉他。我对他说,希望他忘了这件事,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回到安城的家中后,我仍然忐忑不安,很担心白石先生会采取行动。因为我也把“翌桧”那家店告诉了他。
不久之后,我收到了白石先生写的信。他在信中长篇大论地写着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向浅羽母女道歉,还说他会协助我,甚至可以陪同我一起前往。
那封信充满了使命感和正义感,也很热血,但这种热血让我感到害怕。我开始担心,如果置之不理,他可能会自己去向浅羽母女说出一切,这种恐惧与日俱增。
白石先生看到我没有回信,几天之后,又收到了他的第二封信。内容和第一封信相同,但多了责备我的内容。他在信中说,目前已经取消了杀人罪的追诉时效,由此可知,我犯下的罪并不会消失。律师的工作是保护受到怀疑者的权利,但无法协助凶手掩盖罪行。如果要他做这种事,他会选择揭发罪行。
我焦急万分,认为这是他的最后通牒。如果我继续保持沉默,白石先生打算向浅羽母女说出真相。
我觉得自己必须阻止他。因为和浅羽母女共度的时光,已经成为我目前人生的意义。我知道白石先生说的没错,等自己死后再向她们说出真相是逃避,即使如此,我仍然不愿失去唯一的宝物。
十月三十一日,我下了重大的决心后,搭上了前往东京的新干线。我在车上一次又一次反复思考接下来该做的事,确认是否有疏失,没错,我当时就想要杀了白石先生,而且怀里也藏了刀子。
我在傍晚五点左右抵达东京车站,然后拨打了白石先生的手机。白石先生接起电话后,我说自己在东京,问他能不能见面。他说还有几项工作要处理,六点半之后可以见面,于是我们约六点四十分左右在门前仲町见面。白石先生曾经多次开车去那里,每次都把车子停在富冈八幡宫旁的投币式停车场,所以我就叫他把车子停在那里等我。
在约定时间之前,我在门前仲町附近闲逛,想要寻找没有人的地方。那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左右,街上到处都是人。我走向隅田川,走到高速公路的高架道路下方,人就变得很少。
然后我发现隅田川旁的工地现场,业者停车的地方刚好空着。从附近清洲桥旁的阶梯往下走,可以走到隅田川堤顶的散步道,更巧的是散步道因为工程的关系无法通行。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散步道上完全没有人。
我决定就在这里行动。
六点四十分刚过,我再次打电话给白石先生,他说已经到富冈八幡宫旁的停车场了,我说我在散步时迷了路,请他来清洲桥旁。
不一会儿,白石先生就开车出现了。他似乎看到我在工地现场,把车子停在旁边后就下了车。
我说想和他聊一聊,就沿着通往隅田川堤顶的阶梯走了下去。白石先生虽然跟下来,但似乎有点惊讶。他质问我在这里干嘛,不是要去找浅羽母女吗?他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我下定了决心。
我看向周围,果然完全没有人。我认为这是大好机会,拿出预藏的刀子刺向白石先生的腹部。
白石先生稍微抵抗了一下,但很快就不动了。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尸体,最后决定搬到车上。因为我希望他在和门前仲町无关的地方被人发现。
我把尸体放在车子的后车座后,坐进了驾驶座,把车子开去其他地方。但我对东京并不熟悉,完全不知道该把车子丢在哪里。最后开了二十分钟左右,就把车子停在路上,拿走了他的传统手机逃走了。事后才知道,那里的地名是港区海岸。
一切都很顺利,我又可以像之前一样和浅羽母女见面了。在有这种想法的同时,内心也感到极度惆怅。
我又杀了人,而且是一个无辜的人。
回想起来,我后悔莫及。我和三十多年前一样,连我都讨厌自己。
我很对不起白石先生,也对不起浅羽母女。不,我也必须去那个世界向灰谷先生和福间先生道歉。
我觉得自己该被判死刑。
11
碰杯的时候,啤酒泡洒在桌上,但他不以为意,把啤酒倒进喉咙。今天的啤酒特别好喝。
“破案之后喝的酒最美味。”中町兴奋地说。
“因为这起案件相当棘手。”
“五代先生,你立了大功,考绩的分数一定很高。”
“别说这种话,我对这种事没有兴趣,更何况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其他组的成员也都很尽力。”
五代托着腮,看着吧台内侧。穿着白色罩衣的男人正在烤蔬菜、海鲜和鸡肉。今天又来这家之前和中町一起来过的炉端烧的店。上次他们坐在餐桌旁,今天一起坐在吧台。
仓木达郎全面招供至今已经过了两天,已经进入针对供词内容进行取证的阶段,目前尚未发现和供词内容矛盾之处。
五代听了仓木的话也感到震惊不已。
“东冈崎车站前金融业者命案”的真相太出人意料。自杀的福间淳二并没有杀人,浅羽母女受到了原本不需要承受的歧视和中伤,人生完全变了调。
但是,他也能够理解仓木的心理。之前向村松了解情况后,五代也对灰谷这个男人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感,仓木当时应该承受了很大的屈辱,很可能在冲动之下杀人。问题在于之后的行为,即使是原本善良的人,可能也无法马上去自首,通常会犹豫不决,这是很正常的心理。如果有更充裕的时间,仓木的想法可能会改变。然而,有其他人遭到逮捕这件事,对他的心理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人类是软弱的动物,如果能够蒙混过关,当然想要蒙混过去,这也很正常。
相反地,仓木之后也没有忘记自己犯下的错,他的为人很诚恳,在得知浅羽母女的事之后,产生了更强烈的罪恶感。
正因为如此,他和白石健介之间发生的事,只能说是像是扣错了纽扣,正如仓木自己所承认的,他的行为的确很自私轻率,但白石健介的态度似乎也有问题。
“不知道她们两个人会有什么感想。”中町痛切地说,“我是说浅羽母女,目前还没有告诉她们案件的真相吧?”
“上面交代,暂时先不要告诉她们。”
“但总有一天要告诉她们。”
“是啊,总有一天要告诉她们。”五代内心有一个大疙瘩,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份苦差事恐怕会落到自己头上。
“不知道她们得知关系很好的熟客,其实是把杀人的罪嫁祸给她们的丈夫或父亲的人,会有怎样的感想。我完全无法想像。”
五代无法回答中町的问题,默默喝着啤酒。
“话说回来,这次真是太好了。”中町用开朗的语气说道,“之前一度没有任何线索,侦查工作陷入了胶着。不瞒你说,我们股长还说,照这样下去,案情会陷入瓶颈,没想到非但没有走进迷宫、陷入胶着,还查出了多年前案件的真凶,简直太厉害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过去的那起案件也陷入了迷宫。”
五代正准备把烤银杏送进嘴里,听到这句话,停下了手。
陷入迷宫吗?
仓木的供词的确解释了很多疑问,但仍然有一个很大的未解之谜。
为什么仓木在三十多年前没有遭到逮捕?为什么警方排除了对他的嫌疑?照理说,警方会最先怀疑最先发现命案的人,但针对这个问题,仓木只是回答说不知道。
自己和其他人真的避开了迷宫吗?会不会陷入了新的迷宫?──五代拼命甩开这种想法。
12
从六楼眺望的街景和故乡的街道完全是另一个世界。这里大小不一的大楼林立,这些大楼之间的道路复杂地交错。仓木和真出生、长大的地方虽然面积很大,但房子都很低矮,而且房子之间的间隔很宽敞。他最近很少返乡,他猜想现在应该和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那里自成一格,并不需要改变。
他用力深呼吸了几次,空气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糟。很符合眼前季节的冷空气冷却了他的肺和脑袋。
他关上窗户,拉上蕾丝窗帘后转过头。戴着金框眼镜的四方脸男人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维持着和几分钟前相同的姿势。
“不好意思。”和真说完,在男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心情有稍微平静了些吗?”男人问。
“不,”和真歪着头,“我也不太清楚,只觉得完全无法思考。”
男人连续点了几次头说:“我觉得这很正常。”
和真低头看着放在一旁的名片,上面写着“律师 堀部孝弘”。那是刚才从眼前这个人手上接过的名片。
即将正午时,和真正在公司上班,智慧型手机响了。当他得知对方是律师后,有点不知所措,接着听到律师向他说明的情况,不禁感到愕然。因为律师告诉他,父亲达郎遭到逮捕,而且罪名是涉嫌杀人。
和真立刻想到两个星期前,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曾经来找他,问他达郎来东京的日期,以及在东京的行踪。虽然听起来像是在侦查杀人命案,但刑警并没有告诉他详细的情况。
那天晚上,他打电话向达郎确认,达郎的回答很干脆。
“没有关系,你不必放在心上。”
和真听到达郎声音没有起伏的回答时,内心就掠过不祥的预感,但是他没有追问。刑警说,因为被害人的电话中留下了达郎的来电纪录,所以正在调查。他告诉自己,这些想法是杞人忧天,也认为父亲不可能涉嫌什么杀人命案。
律师在电话中自我介绍,他姓堀部,想要与和真详谈,希望约在没有旁人的地方见面。和真也想赶快了解事情的真相,立刻提议在自己家里见面。他取消了下午所有的行程,以家人被卷入了麻烦为由,向公司请假早退了。上司知道和真的家人只有父亲,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和真只回答说,明天再向上司说明。
回去位在高圆寺的公寓途中,他试着上网查询。他输入仓木达郎的名字后,立刻找到了相关报导。根据报导的内容,达郎涉嫌杀害了一个姓白石的律师,在三天前遭到逮捕,目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杀人动机等相关情况。
和真深受打击,觉得整个世界都一片漆黑,手上的智慧型手机差一点掉落在地上。他觉得是一场恶梦。姓白石的律师?他是谁?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这两、三天,他工作很忙,没有时间看和自己无关的新闻。虽然家里有电视,但他经常不打开电视。警方抓了人,难道不通知家属吗?
堀部刚才来到和真的公寓,简短打招呼后,和真得知他是公设辩护人。发生杀人命案时,只要嫌犯提出请求,就可以选任公设辩护人。
堀部说,今天早上第一次和达郎见了面。达郎心情很平静,健康状况看起来也不错。他淡淡地说明了自己的犯罪行为,内容条理清晰,没有矛盾之处。只要记录下来,就可以做成笔录。
堀部向和真说明了详细的内容。事情追溯到三十多年前,和真大吃一惊,听到当时发生的事,受到了更大的冲击。原来达郎曾经杀过人。
岁月流逝,那起案件的追诉权时效已届满。达郎找到了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深陷痛苦的浅羽母女,想要向她们道歉,最后想到让她们继承自己的遗产,在向姓白石的律师请教后,白石劝导他趁活着的时候向对方道歉,白石充满正义感和使命感,达郎认为白石可能会向浅羽母女说出真相,于是就动手杀人──
和真听到一半时陷入了混乱。他甚至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律师在说谁的事,好几次打断堀部问:“我父亲真的这么说吗?”堀部每次都告诉他:“我只是向你重复仓木达郎先生说的话。”
听堀部说完后,和真说不出话。他几乎怀疑自己发烧了,脑袋一片空白,思考也麻痹了。当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起身打开了落地窗吹着风。
和真抬起原本看著名片的双眼看着堀部。
“所以我父亲目前情况怎么样?”
堀部推了推金框眼镜,点了点头说:
“已经移送检方,检察官开始侦讯。但警方还在取证的阶段,有很多事情要向他确认,所以目前仍然羁押在警局,我也在分局的拘留室和他接见。他承认自己的犯罪行为,也全面招供,应该不会延长羁押。起诉之后,就会移送到东京看守所。”
律师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真实感,穿越了和真的脑海。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问:
“我该怎么办?”
“我身为律师,能够对家属说的,就是请你协助达郎先生减轻刑期,要求陪审员能够酌情减刑。”
“具体该做什么?”
“在讨论这件事之前,我要交给你一样东西。”堀部从身旁的皮包中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这是达郎先生交给我的,他说他请求选任公设辩护人,就是为了把这封信交给你。”
信封上写着“和真收”几个字。
“我可以看吗?”
“当然。”堀部回答。
和真拿起了信封。信封的封口并没有封住。警方当然已经确认过信的内容。
打开折起的信纸,信纸上整齐地写着工整的文字。
“我可以想像你打开信纸时不愉快的表情,可能气得想要撕掉这封信。你撕掉这封信也没关系,我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为这件事怨叹,但是我希望你能够看完之后再撕。
这次的事,真的万分抱歉。虽然我深刻了解到,这不是道歉能够解决的事,但我只能向你道歉。我相信会造成你很大的困扰,以后也一定会造成你的困扰,一想到这件事,就心如刀割。
我相信你已经从律师口中了解详细情况,一切都缘自多年前犯下的错。虽然现在为这种事叹息已经为时太晚了,但我真的很后悔,也觉得自己很愚蠢。
我将用我的余生来赎罪,也许只剩下短暂的岁月,但我会在有限的时间内真心悔改。
我要交代你三件事。第一件事,你可以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不,我希望你和我断绝关系。希望你忘记仓木达郎这个人曾经是你的父亲,走向新的人生。我不打算联络你,所以你也不必写信给我,或是来和我面会。即使你来,我也不打算见你。开庭时,也不用去旁听。律师或许会请你出庭当证人,希望你拒绝。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千里的事。千里并不知道我杀了灰谷,她到死也不知道这件事。包括对独生子的爱在内,她的诚实完全没有丝毫污点。你可以从过去删除我曾经是你父亲这件事,但希望你不要忘记千里是你的母亲。
最后,想请你处理筱目的房子。你可以按你的方式处理,所有权状都放在衣柜的抽屉里,用便宜的价格随便卖掉就好,家里的东西也可以交给业者处理,我没有任何想留的东西。
真的很对不起,如今只希望你未来的人生不会因为我这个愚蠢的父亲受到影响。
保重身体,希望你有美好的人生。”
和真把四张信纸折好后装回信封,放在桌子上后,叹了一口气。他没有任何感想,内心只感到空虚。
“怎么样?”堀部问他。
“你问我怎么样,我也……”和真皱起眉头,抓了抓头,“既然他这么写了,那就代表没有搞错,也没有承受无辜之罪,但我还是想不通,我父亲竟然会做这种事……”
“我非常了解你的心情,我今天和达郎先生见面后,也觉得他是一个很老实的人,看起来完全不像会行凶杀人。听说他在接受警察和检察官侦讯时,态度也很诚恳。不难想像他一定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犯下这次的案子。”
“也许是这样……”
和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不了解自己的心情。他当然很愤怒,觉得父亲为什么会做这种蠢事,也很纳闷,难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但最后还是觉得难以相信这一切。
“律师,请问……我父亲、我父亲他……”他舔了舔嘴唇后,继续说了下去。“他会被判死刑吗?我之前听说只杀一个人,并不会被判死刑,但如果杀了两个人以上,就会被判处死刑。”
堀部用右手摸了摸眼镜,眼镜镜片反射了灯光,亮了一下。
“我打算努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虽然达郎先生的确夺走了两条人命,但第一起案件追诉期已经届满,而且他也对代替自己遭到逮捕后自杀的人留下的家属深感歉意,关于这起案件,可以认为他深受煎熬,并深刻反省。是否能够让陪审员认为过去的事已经一笔勾销,将成为判决的关键。”
“但我觉得陪审员可能认为既然这样,就应该像白石先生……那位律师是不是姓这个姓氏?就是那位律师所说的,很干脆地主动登门道歉。”
堀部撇着嘴角,连续点了好几次头。
“你说的没错,但达郎先生和因为蒙受不白之冤而自杀的人的家属创建了良好的关系,所以很难启齿说出真相,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人之常情。我打算强调白石律师的意见固然正确,但似乎把达郎先生逼得太紧了。总之,我认为开庭审理时并不是争辩事实,这个问题将成为焦点。”
“你认为这将决定我父亲会不会被判死刑吗?”
“我认为也有可能判有期徒刑。”堀部的语气很谨慎,“所以必须在开庭审理时主张达郎先生深刻反省,他原本并不是会行凶杀人的人。为此就需要周围的人出庭作证,所以首先是家人。”
“不,但是……”和真指着放在桌子上的信封。“上面写着要我断绝父子关系,也不必出庭。”
“你不认为他这么写,正是代表他在反省吗?他并不指望减刑,信上不是写着,也许只剩下短暂的岁月吗?我认为他已经做好了被判处死刑的心理准备。我打算把这封信也作为证据向法庭提出,然后在这个基础上,由儿子请求可以酌情减刑,所以请你要好好保管这封信,千万不能撕掉。”
和真听了律师的话,也不太能够理解,他甚至花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律师说的“儿子”是指自己。
“我有几个问题要向你确认一下。”堀部拿起记事本和笔,“你对一九八四年的案件一无所知,对吗?”
和真摇了摇头说:“我完全不知道,因为那时候我还不到一岁。”
“达郎先生说,他是在退休后的六年前秋天开始经常来东京,的确是这样吗?”
“应该是这样。”
“他每次都会来你家吗?”
“对,通常都是在深夜十二点左右来这里。”
“达郎先生对这么晚才到你家,有没有说明什么?”
“他说找到一家常去的酒馆,在那里喝了酒。他每次来的时候,的确都有点酒味。”
“他有没有具体向你说明是怎样的店?”
“他只说是在新宿,并没有说任何详细的情况,但现在才知道他说了谎,没想到他竟然去门前仲町这么有风情的地方。”和真嘟哝后补充说:“啊,对了,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刑警。”
“刑警?”
“两个星期前,刑警来向我打听父亲的事。当时问我父亲这么晚才到我家的理由,我骗他们说,我并不知道。”
“你为什么骗他们?”
“也没为什么,只是……”和真结巴了一下后,叹了一口气说:“因为难以启齿,我当时觉得父亲来东京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去那家酒馆。”
“也就是说,”堀部抬眼看着他说:“你认为那里有他喜欢的女人。”
“对,”和真点了点头。“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不好的事,我妈妈去世多年,我父亲也才六十几岁,即使有这种乐趣也不错。”
“事实又是如何呢?达郎先生来你家时,看起来很高兴吗?”
“嗯,有吗?”和真歪着头,“虽然没有不高兴,但看起来也没有特别高兴。因为他也上了年纪,而且他也没这么轻浮。”虽然他这么说,但想到父亲犯下的罪,又觉得很难说父亲是深思熟虑的人。
“总之,达郎先生并没有和你聊过那家店或是女人的事。”
“没有。”和真断言道。
堀部低头看着记事本。
“达郎先生是在一九八四年五月十五日犯下第一起案件,听到五月十五日这个日期,你有没有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