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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的同事雨宫雅也。今天白天他们用电子邮件联络,然后相约见面。
雨宫买了飮料后,走到和真的餐桌旁,但并没有看和真的脸,直到把大杯咖啡放在桌上,脱下大衣,在椅子上坐下后,才和他打了声招呼。
“不好意思,让你特地来这里。”和真向他道歉。
“不必在意,我在电子邮件上也写了,之前就想来门前仲町看看。这里很热闹,感觉是个不错的地方。”雨宫说着,把纸杯举到嘴边。他一头长发,嘴唇上方蓄着稀疏的胡子。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如果不是发生这种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这种地方。不,其实现在可能也不该来这里。”和真低头看着手上的杯子。
“你说你爸爸每次来东京都会来这里?”雨宫确认了和真在电子邮件中提到的事。
和真抬起头,点点头说:
“他都去一家名叫‘翌桧’的小餐馆,那是一对母女经营的店,我爸爸似乎就是为了去看她们。”
雨宫耸了耸肩问:“你告诉我这些没问题吗?”
“我相信你,而且如果不向你说明一下情况,你可能无法了解我的想法。”
“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可以把你认为没有问题的内容告诉我,我不会主动问你有关案件的事。”雨宫露出严肃的眼神看着他。
“嗯。”和真看着朋友的双眼说:“我希望你等一下和我一起去那家‘翌桧’。”
“小事一桩,我该怎么做?”
“和平时一样,就像我们平常去喝酒的感觉。我上网查了一下,据说那家店的菜很好吃,所以我们可以点几个菜喝酒。但是,有两点注意事项,第一,不要谈论案件的事,另一件事,就是不要在店里叫我的名字。如果非要叫我的名字时,就叫我芝野。我告诉你汉字怎么写,就是芝麻的芝,原野的野。”
“我知道了,芝野,对不对?”雨宫用食指在桌上写了这两个字。
“那是我妈娘家的姓。”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要小心别喝过量,一旦喝醉,可能会忘记。”
“不好意思,让你陪我做这么麻烦的事。”
雨宫用鼻子发出笑声,一只手在脸前摇了摇说:
“你不必在意,反正只要吃美食、喝酒就好,那不是和平常一样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好意思。”
“所以你不必道歉。”雨宫皱起眉头,“先不说这个,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马马虎虎。”
“真的吗?你应该有好好吃饭吧?”
“你不必担心,时间一到,肚子就会饿。虽然完全没有心情吃饭,但本能还是占了上风。”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如果一个人吃饭无聊,就打电话给我,我随时可以陪你吃饭。”
和真听了朋友的话,露出苦笑。
“很感谢你这么说,但你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拜托你这种事。今天是例外。”然后他又继续问:“对了,公司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引起轩然大波?”
雨宫拿着纸杯,摇了摇头说:
“不,其实也没有,因为公司内禁止讨论案件的事。前阵子有媒体记者在公司门口打转,最近就没看到了。可能他们也放弃了。”
和真叹了一口气说:
“我给公司添了很多麻烦,即使回去上班,应该也无法回到原来的部门,但幸好没有解雇我。”
雨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脸复杂地喝着咖啡。
“老窗说,我至今仍然难以相信,也完全没有真实感。”和真说,“我无法想像我爸竟然会做那种事,他性格顽固,向来很讨厌偷鸡摸狗的事。听律师说,他认为都是自己的错,愿意接受任何刑罚。这么清高的人,会为了隐瞒以前犯下的罪而杀人吗?是不是不可能?”
雨宫陷入了沉思,和真想起他刚才说,不会主动问有关案件的问题。
“你有没有见到你爸?”雨宫问。
和真摇了摇头说:
“他不想见我,虽然我有很多事想要问他。他透过律师,交给我一封信,信上只是一个劲地道歉,完全没有提及案件,叫我怎么有办法接受?”
“所以你决定自己调查吗?”
“也不算是调查,只是想亲眼确认,我爸在东京到底干什么。或许在旁人眼中,会觉得我不愿意承认亲人犯了罪,只是在挣扎。”
“挣扎有什么关系?我陪你。”
和真听了雨宫的话,差一点又想道歉,但随即把话吞了下去,简短地说了声“谢谢”。
晚上七点时,他们走出咖啡店。他们要去的那家小餐馆就在永代大道的对面。他们走过斑马线,走到那家小餐馆所在的大楼。
狭窄的楼梯上方挂着写了“翌桧”的小招牌,走上楼梯,格子门上挂着“营业中”的牌子。
和真用力深呼吸,拿下了口罩,但把毛线帽拉低,戴上了粗框的平光眼镜。因为浅羽母女有可能看到社群媒体上的和真照片,所以他要稍微变装一下。
雨宫推开了门,先走进了小餐馆。和真跟着他走了进去,隔着雨宫的肩膀,看到原木的吧台前坐了一对男女。
“欢迎光临。”身穿长袖围裙的老妇人走过来。她看起来大约七十岁左右,个子矮小,满是皱纹的脸上戴了一副眼镜。她应该是浅羽母女中的母亲,和真记得她叫洋子。
“两位吗?”洋子竖起两个手指,抬头看着雨宫问。
“对。”雨宫回答。
“你们要坐吧台还是桌子的座位?”洋子轮流看着雨宫与和真问。和真立刻低下头。
“要坐哪里?”雨宫问他。
“啊……坐桌子。”和真低头回答。
“好,那请跟我来。”洋子并没有起疑心,带他们来到墙边的桌子旁。
他们坐下后,洋子立刻送上了小毛巾。她请他们先点饮料,和真点了一杯威士忌苏打,雨宫点了生啤酒。
和真用小毛巾擦手时,看向吧搔内。吧台内站了一个穿着和洋子相同长袖围裙的女人,她鼻子很挺,眼睛很大,身材高?,一头栗色头发挽了起来。据说大约四十岁左右,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她应该就是浅羽织惠。
达郎就是来见这对母女,来见这对因为三十多年前,自己犯下的杀人案件,蒙受不白之冤而失去丈夫和父亲的这对母女──
如果父亲真的在很久以前,曾经犯下了杀人罪,和真认为父亲来见她们的行为本身,以及为了向她们道歉,想要把遗产都留给她们的举动,的确很像是父亲的作风。
“喂,芝野。”听到叫声,他抬起了头,发现雨宫拿着菜单。
“要点什么?如果你没意见,我就随便点了。”
“你点吧。”和真说。
浅羽洋子送饮料上来,她把杯埝放在和真面前,把细长形的玻璃杯放在杯埝上。
当她把生啤酒放下后,雨宫开始点菜。他点了鸡翅、味噌关东煮等爱知县的乡土料理。
洋子离开后,和真拿起杯子。“辛苦了。”雨宫举起生啤酒的杯子。“辛苦了。”和真也应了一声,喝了一口威士忌苏打。
他瞥向吧台内,忍不住一惊。
因为他和浅羽织惠四目交接。
但只有短暂的刹那而已,她立刻移开了视线,面带笑容看着其他客人,不知道在聊什么。
刚才是怎么回事?──和真乱了方寸。
只是刚好对上眼吗?还是她一直看着自己?
和真把杯子举到嘴边,再次看向吧台,但她正在做菜,没有抬起头。
22
佐久间梓的事务所位在大楼的三楼,事务所的空间也很小,好像配合她的娇小身材。美令和绫子坐在放着玻璃茶几和沙发的简易接待空间,面对着事务所的主人。
“我昨天去了检察厅,见到了承办检察官。”佐久间梓说:“目前正在进行庭前整理手续,听说辩护律师对于被害人参加诉讼一事,表达很希望能够借此机会,遗族可以看到被告深刻反省的态度。”
“这样啊。”绫子用冷淡的语气回答。她可能没有什么感想。美令也一样。
据说提出被害人参加诉讼的声请后,法院会通知辩护律师,征求律师的意见。在某些被告否认犯案事实的案件中,律师也会表示反对,但佐久间梓之前就认为,这次应该不会发生这种状况,事实上,法院也很快就同意被害人参加诉讼。
“所以,”佐久间梓握起双手问:“你们看纪录了吗?”
“看了。”绫子回答后,从纸袋中拿出一份很厚的档案放在桌上,有些地方贴了标签。
三天前,佐久间梓把这份纪录交给她们,是检察官掌握的证据等纪录的影本,记录了犯案动机和犯案的具体内容。佐久间梓说明不得影印、不得在网络上公开等注意事项后,请她们在下一次见面之前,充分阅读纪录的内容。
看了纪录之后,美令和绫子才终于了解整起案件的全貌。
纪录的内容完全超出她们的想像,因为这起案件的起源竟然是很久之前的一起杀人命案,而且当时的嫌犯蒙受了不白之冤,在警局的拘留室内自杀了。仓木达郎坦承,自己是那起案件的真凶,而且也希望向那名自杀男子的遗族道歉。
原本搞不清楚这件事和健介有什么关系,结果出现了东京巨蛋球场那件事。仓木向白石律师请教让他人继承遗产的方式,然后就说出了自己以前犯的罪,白石律师说,无法赞成这种赎罪方式,之后执拗地写信要求他说出事实真相,导致他产生了杀机。十月三十一日,他约了白石律师见面,在隅田川堤顶行凶杀人──以上就是大致的概要。
“怎么样?”佐久间梓问,“你们看了之后有什么感想?”
美令看着绫子。
看了这份纪录后,她们母女产生了相同的感想。
“是什么感想?”佐久间梓再度问道。
“感觉不像是在说我先生。”绫子说。
佐久间梓瞪大了眼睛问:“哪一部分?”
“就是,”绫子翻开了档案,翻到了那一页说,“就是无法赞成他赎罪的方式,或是要求他必须说出事实真相的部分。该怎么说,感觉不像是我先生的作风。”
“怎么不像?”
“怎么不像……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觉得,”美令插嘴说,“父亲不会有这种想法。”
佐久间梓看着美令问:“这种想法?”
“就是这种不根据实际状况,满口正义的想法,我父亲不会做这种事。虽然我也觉得被告打算在死后把遗产交给对方继承的赎罪方式太天真了,如果真心想要道歉,就应该说出真相,这种想法也完全正确。但我父亲充分了解,人类这种动物无法做到,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父亲怎么可能用这些话去责备那个姓仓木的人。”
她的眼角扫到坐在旁边的绫子频频点头。
佐久间梓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低头看着手边的档案,然后再度抬起头。
“你们的意思是,无法相信被告的供词吗?”
“也不是这么说……”绫子含煳其词。
“我无法相信。”美令断言道,“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佐久间梓用力抿着嘴,用鼻子呼吸数次后开了口。
“据检察官说,辩护律师无意争辩犯罪事实,争点应该在于是否预谋这件事上。但因为被告准备了凶器,不可能狡辩说是临时起意杀人,所以可能会针对为什么没有打消杀人的念头这一点进行争辩。不,辩方应该会强调这一点。虽然被告很希望可以不要杀人,但白石律师的态度让他感到走投无路,所以就动了手。也就是说,白石健介先生在案发当天的态度成为关键。但是……”
佐久间梓注视着美令的脸继续说了下去。
“听了你们刚才说明的情况,在讨论白石先生当天的态度之前,他对被告仓木向他谘询的事所做出的反应,就不像是他的作风,对不对?”
“对。”美令点了点头。
佐久间梓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但现在只能相信被告说的话,因为并没有其他人听到白石先生对被告仓木说了什么。”
“但是,写信的事也很奇怪,”美令说,“被告说,父亲还写信责备他。”
“被告说,收到两封白石先生写给他的信,但他把两封信都丢掉了,还说信上写着,他无法协助凶手掩盖罪行,如果要他做这种事,他会选择揭发罪行。”
“不可能,”美令摇了摇头,“父亲绝对不会写这种内容。”
“检察官也觉得不可信,认为可能是被告为了强调自己在精神上被逼得走投无路而编出来的故事,但因为辩方并没有把信作为证据。所以检察官也不打算追究。”
“除了信以外的部分呢?检察官相信吗?”
“检察官认为被告没有理由说谎,而且动机也很有说服力。”
美令把手指伸进头发抓着头说:“我无法接受。”
“我会先把你们的意见传达给检察官。”佐久间梓说,“你要不要亲自向检察官说明?”
“我吗?可以这么做吗?”
“这才是原本的方式。”佐久间梓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只是代理人,我本来就要和检察官讨论,下次我们一起去检察厅。”
“我了解了。”
“还有其他问题吗?有没有什么疑问,或是要问被告的问题?”佐久间梓再度轮流看着美令和绫子。
绫子默默歪着头,美令再度开口说:“总觉得不太了解凶手为人处事的态度。”
“什么意思?”
“我认为他打算向因为冤屈而自杀的男人遗族道歉的想法是正人君子的感情,而且他还花了很大的力气找她们,定期特地从爱知县来东京看她们,如果不是出于真心诚意,不可能有办法做这种事。这么善解人意、体贴他人的人,为什么会杀人……?如果是在冲动之下行凶还情有可原,但这次是有预谋的行为,不是吗?所以我搞不懂。”
“关于这个问题,检察官在被告招供时,就产生了疑问,所以认为当初或许是因为受到良心的谴责努力寻找遗族的下落,至于定期来东京,则可能是基于其他的理由。”
“什么其他的理由?”
“就是别有用心,”佐久间梓说,“遗族是浅羽母女,女儿织惠小姐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而且是单身,即使被告仓木对她产生恋爱感情也很正常。”
美令惊讶地低头看着档案,“这里面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
“对。因为承办的检察官怀疑这种可能性,要求警察详细调查,但最后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显示被告产生了恋爱感情的证据。不仅如此,反而发现那对母女对被告仓木产生了好感。即使这样,负责诉讼的检察官仍然约谈了浅羽洋子,在告知被告仓木是三十三年前那起案件的真凶后,问她对被告的印象。原本期待她得知仓木是让她丈夫蒙受不白之冤的万恶根源后,态度会有所改变。”
“结果怎么样?”
佐久间梓听了美令的问题后,缓缓摇了摇头。
“浅羽洋子回答说,她突然听到这些事也难以理解,仓木先生对她们母女来说是一个好客人,也很善待她们。检察官听了她的回答之后,就打消了传唤她出庭作证的念头。因为开庭时不需要对自己没有帮助的证人。”
也许是因为佐久间梓之前也是检察官,所以语气很冷淡。
“所以被告仓木纯粹是基于真心诚意去见遗族吗?这会有助于酌情减刑吗?”
“也许会让陪审员觉得,他并不是坏到骨子里的人。”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把我父亲──”美令不想用“杀了”这两个字,咬着嘴唇。
“你有这样的疑问很正常,”佐久间梓说,“我希望你在法庭上表达这种心情。”
23
走出有乐町的电影院,看了智慧型手机,发现来电纪录中有中町的名字。刚才看电影时,他似乎打了电话。五代边走边按了通话键,把手机放在耳边。铃声响了两次之后,就听到很有精神的声音回答:“喂,我是中町。”
“我是五代,你刚才打电话给我?”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有点在意一件小事。五代先生,你有没有看本周的《世报周刊》?”
“《世报周刊》?不,我没看。”
《世报周刊》是一本广泛报导政治问题、经济问题、社会问题、企业的丑闻,乃至名人和艺人绯闻等各种可能成为热门话题题材的周刊杂志,五代有时候也会买来看。
“上面刊登了这次的案件,‘港区海岸律师凶杀暨弃尸案件’的相关报导。”
五代无法对此置若罔闻,他把手机用力按在耳朵上问:“写了些什么?”
“内容很深入,而且提到了一九八四年的爱知县案件。”
“什么?”五代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我知道了,我马上去买。”
“五代先生,你吃晚餐了吗?”
“不,还没有。”
“那你等一下有空吗?我想和你讨论一下这件事。”
“有空啊,案件已经解决了,所以现在是待命状态,我刚看完电影。”
“那要不要约一下?”
“好啊,那就来约一下。我先去买《世报周刊》,要约在哪一家店?”
“那当然是老地方啊。”
中町说了门前仲町的那家炉端烧的店,五代当然没有异议,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那就八点见。”和中町约好之后,挂上了电话。
他走进附近的书店,买了《世报周刊》后,走进一家咖啡店,立刻看了起来。
那篇报导篇幅很长,标题是“时效消灭是特赦吗?在那些杀人凶手没有被问罪之后”,是一个姓南原的自由记者所写的内容。
报导从“十一月一日上午八点未到,在一辆违规停在东京都港区路上的车内,发现了一具遭到刺杀的男性尸体”这句话开始,之后介绍了被害人的身分,以及身上的钱财并未遭窃等警方已经公布的概况,提到“警方展开侦查之后,逮捕了住在爱知县的仓木达郎”。接下来,报导进入了高潮。首先提到了仓木招供的杀人动机。
“根据警方相关人士透露,被告仓木坦承,他把一起追诉权时效已经消灭的案件告诉了白石律师,白石律师责备他应该将一切公诸于世,他担心白石律师会向周围的人揭露他的过去,于是行凶杀人,但警方并未对外公布那起时效已经消灭的案件是怎样的案件,于是记者前往被告仓木的居住地,在当地进行采访,最后发现了惊人的事实。”
报导中公开了那起案件就是一九八四年五月发生的“东冈崎车站前金融业者命案”,在详细说明案件内容后,继续写道。
“当时和被告仓木在同一个职场工作的A先生说,被告仓木是发现尸体的人,警方向他了解了情况,但并没有怀疑他,他也没有因此遭到逮捕,其实仓木才是真凶。岁月流逝,那起案件的追诉权时效届满,然后就发生了这次的案件,也就是说,犯下杀人罪的人因为时效消灭,没有受到法律制裁,再次行凶杀人。”
文章换了段落后,继续写道。
“二〇一〇年四月二十七日废除了杀人罪的追诉权时效,但只针对在当时的时间点,时效尚未届满的案件。在一九九五年之前杀人,追诉权时效已经届满的杀人凶手,可以大摇大摆地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极端地说,如果在一九九五年四月二十八日杀人,一旦将凶手逮捕归案,就会受到法律制裁,但如果是前一天的二十七日杀人,杀人凶手就永远无法受到法律制裁。可以允许这种荒唐的情况存在吗?”
五代看到这里,了解了报导的切入点。关于这起案件,如果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简单调查,不可能了解详细的情况,白石健介的遗族不可能接受采访,所以原本以为不可能有深入的报导。虽然目前已经废除了杀人罪的追诉权时效,却无法对时效已经届满的案件发挥效力,这篇报导的诉求重点,就是对这种状况感到不公平。
之后是针对追诉权时效已经届满的杀人命案采访的内容。网罗了各方面的意见后提出,既然已经废除时效,已经届满的时效也应该取消。也有遗族接受了他的采访,在报导了这些遗族的心声后,强调“因为追诉权时效届满,就不再向杀人凶手问罪的同时,这些遗族至今仍然深受其苦,他们内心的创伤没有时效届满的一天”。
五代越看越觉得无聊。虽然这篇报导或许有价值,但和这次的案件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当他抱着这种想法一目十行时,在最后的部分,发现了引起他注意的内容。
“再回到最初提到的那起案件。在记者采访后发现,在被告仓木过去犯下的那起案件中,除了遭到杀害的被害人和遗族之外,还造成了其他牺牲者。当时,有另一名男子因为此案遭到了逮捕,那名男子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在警局的拘留室内自杀。
记者这次也打算采访当时那名男子的遗族,但遗族希望不要再打扰她们。但是不难想像,遭到冤枉被视为罪犯的家人多年来一定过着抬不起头的生活,也承受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辛苦。
至于加害方对此又有如何感想呢?
记者直接采访了被告仓木的长子,得到了以下的回答。
‘姑且不论现在,当时的追诉时效是十五年,所以我认为我父亲在时效已经消灭的那起案件上已经赎罪了。’
也就是说,被告的长子认为,过去犯下的罪已经一笔勾销,希望这次审判只是针对这次的犯罪量刑。
如果你是陪审员,你会怎么看这个问题?可以把仓木视为只夺走了一条人命的被告吗?”
炉端烧的店一如往常的热闹,中町事先打电话预约,所以他们可以舒服地面对面坐在角落的餐桌旁。用啤酒干杯后,立刻开始谈论《世报周刊》的事。
“你对记者查到一九八四年的案件有没有感到惊讶?”中町小声地问。
“虽然不至于惊讶,但很佩服他竟然能够查到。”五代把周刊放在桌子上。
“记者是向他以前的同事打听到这些消息。”
“好像是,如果他猜到仓木过去犯的案子是杀人案,正如他在报导中提到的,就一定是一九九五年之前的事。记者应该找遍了所有和仓木有来往的人,这项作业想必耗费了很多工夫。这个自由记者很有行动力。”
“不知道警视厅的干部看到这篇报导后,会有什么感想。因为顾虑到爱知县警,所以他们之前都没有提到八四年的那起案件。”
“不,他们反而觉得是件好事。因为一旦进入诉讼阶段,这件事迟早要公开,搞不好到时候媒体会大肆报导。既然这样,不如趁现在让这件事公开,可以缓和这件事造成的冲击。而且是周刊报导了这个消息,警视厅也可以对爱知县警有所交代。检察官可能很欢迎这种报导。因为进入诉讼阶段后,在舆论界掀起轩然大波,很可能会对陪审员的心理产生影响,那还不如趁现在让媒体炒作这个话题。”
“原来是这样,很有这个可能。”中町把毛豆放进嘴里。
“比起这件事,”五代翻开了周刊,指着报导的最后部分说:“我更惊讶记者直接采访到被告仓木的长子这件事。这应该就是仓木和真吧?记者真的采访到他本人吗?”
“应该吧,否则不可能写这些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