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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真把手机放在耳边,皱起眉头。他对自己的愚蠢感到生气。
“因为警方并没有公布达郎先生过去所犯的罪,所以记者会想方设法调查,今后可能还有其他人基于相同的目的接近你,请你要注意。如果有人按对讲机的门铃,你最好假装不在家。”
“我了解了,以后会这么做。”
早知道南原上门时,也该这么做。他感到后悔莫及。
“而且,”堀部继续说道。“回答时效的问题也不太妥当。之后可以回答说,你没有立场回答这种问题,不需要正面回答。”
原来还有这一招。轻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愚蠢令他羞愧。
“如果有什么状况,请随时联络我。”堀部说。
“我了解了,谢谢。”
挂上电话后,他准备把手机放在桌上,发现收到了电子邮件。又是雨宫传来的。
“你身体还好吗?需要什么的话,尽管告诉我。
最好不要再上社群媒体,什么都不要看。
网络上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
建议你删除帐号。”
和真握着手机,叹了一口气。他深刻体会到朋友的可贵,然后更认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讨厌的时代。
19
上午十点零二分时,自动门打开,一个白发瘦男人走进大厅,身上穿了一件看起来很高级的夹克。
白石美令站了起来,满面笑容地鞠了一躬说:“早安。”
“我姓田中。”男人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正在恭候您的光临,请坐。”美令请他坐在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看到男人坐下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她在一旁的键盘上迅速打了几个字,液晶荧幕上出现了男人的相关资料。他的职业是公司高阶主管,年纪六十六岁。
“田中先生,请问您今天有带会员卡和挂号证吗?”
男人打开侧背包,拿出两张卡片,然后把一个信封放在桌上问:“这个也要交给你吗?”信封微微鼓了起来,因为里面装了圆筒形的容器。那是收集尿液的容器。
“不好意思,那我收下了。”
确认了会员证上的名字后,她收起信封,把健诊单递给男人。
“可以麻烦您在这里填写姓名和住址吗?”
“喔,好、好。”
男人在填写时,她从抽屉里拿出手圈,用手边的条码读取器读取了手圈上的条码。
“这样就行了吗?”男人把健诊单出示在美令面前。
“可以了。田中先生,我现在要把手圈套在你的手腕上,请问你要套在左手还是右手?”
“那就这个手。”男人伸出右手。
“失礼了。”美令说着,把手圈套在男人手上,“等所有检查都结束时,我会为您取下来,在此之前,请不要拿下来。”
“嗯,我知道。”
“手续已经完成了,可以请您坐在那里的沙发上稍等片刻吗?工作人员马上就会过来。”
美令用手掌指向不远处的沙发,皮革沙发前放着大理石茶几,准备了好几份报纸,小书架上放着高尔夫杂志和经济方面的信息杂志。
男人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走向沙发。美令目送他的背影后坐了下来,然后用指尖悄悄按摩脸颊。整天面带笑容很辛苦。
“日本医学”是一家会员制的综合医疗机构,最大的卖点是和多家医院合作,会员可以在此接受最新科技的健诊和医疗支持。位于帝都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内的这整个楼层,也是“日本医学”经营的健诊设施之一。除了磁振造影、电脑断层和超音波检查以外,还可以接受最新正子断层造影检查。
放在一旁的皮包中传来轻微的振动,她拿出智慧型手机,藏在桌子下方确认,以免被客人看到。母亲绫子传来了讯息。
“佐久间律师会在今天晚上七点左右来家里。”
她立刻回复说知道了,把手机放回皮包,若无其事地挺直了身体。
自动门打开,又有新的客人走了进来。那是一个身穿毛皮大衣的女人,美令挤出笑容后站了起来。
美令从去年四月开始在这里的柜台负责接待工作,当初是父亲健介牵的线。父亲的律师朋友是“日本医学”的顾问律师,健介也是“日本医学”的会员。
“在那家健检中心柜台工作多年的女性辞职了,那个朋友问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愿。他似乎记得我之前向他提过,你很想辞掉目前的工作。”
美令看了资料后,觉得是不错的机会。虽然薪水并不高,但不会像原本的工作压力那么大。最重要的是,生活可以很有规律。
当时,美令是空服员。虽然是她向往的职业,工作也很有意义,但倦怠感渐渐超越了成就感,而且复杂的人际关系也让她感到疲惫,正打算换别的跑道。
她思考了两天之后回答说,她想要试一试,健介满意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因为我朋友说,那不是可以随便交给任何人的工作,健检中心正在伤脑筋。你愿意去那里,他们一定很高兴。”
听到父亲这么说,觉得自己还没有去那里工作,似乎就已经帮了别人的忙,内心有点得意。
“不是可以随便交给任何人的工作”,是因为柜台工作会接触到客人的个资,在挑选工作人员时,值得信赖的人是最优先的条件。
健检中心信赖的并不是美令本人,而是白石健介这个人。美令也很尊敬在业界创建了信誉的父亲。
然而,父亲现在不在了,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美令最后一次和健介说话是十月三十一日的早晨。父女两人吃着母亲缓子准备的早餐,早餐的配菜是烤鲑鱼、烫菠菜和味噌汤。因为健介不太喜欢吃面包,所以白石家几乎都吃日式早餐。
健介在吃早餐时聊到今年冬天的下雪量。健介的兴趣是滑雪,美令小时候,每年都会跟着健介去滑雪,但最近很少去滑雪,也不会全家人一起去,所以她对下雪量的多寡根本不感兴趣。
“应该不太会下雪吧,地球都暖化了。”她记得自己当时这么回答,而且说话时根本没有抬头看健介的脸。
她完全不记得父亲当时的回答,当时应该并没有认真听。每天吃早餐时,她都把智慧型手机放在旁边,随时在意有没有人传讯息给自己。
那天的早餐成为父女共度的最后时光。当时当然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那天晚上回家时,绫子一脸惊讶。因为她打电话给健介,但只听到铃声,电话没人接。
“可能爸爸把智慧型手机忘在某个地方了,你要不要打他的传统手机看看。”
健介有两支手机,在工作上仍然使用传统的功能型手机。
“那支手机连电话铃声都听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绫子歪着头问。
她们母女当时还没有把这件事想得太严重。健介的律师工作很繁忙,经常会突然改变行程,也经常有人深夜找他。她们乐观地认为,健介只是忙得没时间接电话。
但是天亮之后,仍然无法联络到健介,她们不由得担心起来。美令也无心去上班,打电话去了健检中心,说临时要请假。
美令和绫子讨论后,决定向警方报失踪。正当美令在换衣服准备去附近的分局报案时,家里的电话响了。
绫子接了电话。美令发现母亲接电话时的脸色发白,声音也很紧张,知道出了事。“真的是我先生吗?”绫子问这句话时的声音带着哭腔。
对方在电话中对绫子说,应该没有错,但还是希望她去确认。母女两人前往安置遗体的分局。绫子在计程车上一直用手帕按着眼睛,美令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流下来。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疑问一直在她脑海中打转。
来到分局的安置室后,希望一切都是误会的心愿落空了。一脸安详地闭着眼睛的男人,正是前一天早晨担心滑雪场降雪量不足的父亲。美令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在一辆停在港区海岸马路上的车子中发现父亲的遗体。警方出示了照片,的确是那辆熟悉的车子。但健介的遗体在后车座,也就是说,是由健介以外的人把车子开到那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美令问了带她们去安置室的员警,但对方只是一脸为难地回答说,目前正在侦查,所以无法公开细节。
母女两人留下要送去司法解剖的健介遗体,回到了家中。两个人都哭累了,但有许多需要处理的事。除了准备守灵夜和葬礼以外,也必须通知关系密切的亲朋好友。
她们强打起精神做这些事时,对讲机的铃声响了。上门的是两名刑警,年纪稍长,姓五代的刑警来自警视厅搜查一课。于是美令知道,警方把这起案件视为杀人命案,正式展开了侦查。
五代确认了她们母女最后一次见到健介的情况后,问了健介最近的状况,和是否觉得有什么异状。美令完全没有头绪,绫子也一样,但随即补充说:“他这一阵子好像有点无精打采,或者说经常在想事情,所以我还以为他是否接了什么复杂的官司。”
美令在一旁听了有点纳闷,有这回事吗?同时也后悔自己太不关心父亲了。自己能够做目前的工作,也是多亏了健介的牵线。
健介在家里向来不谈工作的事,五代问她们,健介最近接了哪些官司,她们也完全答不上来。
但是,当五代问,律师的工作是为被告辩护,是否经常遭到被害人方面的嫌恶时,美令忍不住反驳说:
“虽然父亲从来没有和我谈过详细的案情,但他经常和我分享自己身为律师的生活方式。他说他在辩护时并不只是以减刑为目标,而是首先要让被告了解自己犯下了多么深重的罪行,还说彻底调查案件,正确衡量罪行的严重程度,是辩护工作的基本。我无法想像这样的父亲会因为憎恨而遭到杀害。”
五代默默点着头,也许在内心认为这种幼稚的意见很无聊。
最后,五代问了奇怪的问题,他说了富冈八幡宫、隅田露天、港区海岸这些地名后,问她们是否能够想到什么?
美令和绫子互看了一眼,这几个地方和他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也从来没有从健介口中听说过这些地名,于是就如实回答了。
两名刑警离开了,他们的背影似乎写着“一无所获”。
几个星期过去,这段期间内发生了很多事。最大的事当然就是警方逮捕了凶手。
凶手是住在爱知县的一个名叫仓木达郎的人。美令是从新闻中得知这件事,几天之后,五代才来到位在南青山的家中,通知她们这件事,而且他上门是另有目的。美令怀疑如果不是有这个目的,可能永远都不会主动通知她们。
五代的目的是确认仓木供词中的一部分内容。
仓木说,三月底在东京巨蛋球场结识了健介。他们的座位刚好相邻,也都是龙队球迷,所以意气相投。仓木因为遗失了皮夹,健介借了钱给他买新干线车票,两个人也因此熟络起来。
五代问她们母女,是否曾经听健介提过这件事。
母女两人再次互看了一眼,然后歪着头纳闷。因为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甚至对健介独自去看棒球比赛感到意外。健介的确支持龙队,但并不是这么热衷的球迷,甚至可能不太认识最近的选手。
五代听了她们的回答,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可能和他原本的预料大不相同。
刑警准备离开,美令叫住了他,希望他可以更详细说明仓木和案件的相关情况,没想到刑警竟然说,这是侦查机密,无法公开。美令强调“我们是遗族”,继续追问刑警。
“我们是遗族啊,却什么都不能告诉我们吗?更何况警方逮捕到凶手,不是应该最先通知我们吗?我们是遗族,却受到这样的对待,简直太莫名其妙了。”
但是,五代只是鞠躬道歉说:“对不起。”
之后,警方也没有向她们说明任何情况,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在逮捕凶手一个星期后,才终于了解到案件相关的消息,但并不是来自警方的消息,而是从网络新闻中看到的。网络新闻提到,仓木向健介谘询如何为过去所犯下、时效已经消灭的罪行赎罪,健介告诉他,说出一切才是有诚意的态度,仓木担心健介会揭露这件事,于是就行凶杀人。
美令看了报导内容后感到愕然,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动机?她之前一直认为父亲健介不可能招人怨恨,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种理由。
但是──
她感到难以理解。并不是因为理由太荒唐,而是“健介告诉他,说出一切才是有诚意的态度”这个部分。
健介会说这种话吗?
如果是正常的情况,或许能够理解。健介也经常说,说出真相最终对被告有利。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那起案件的追诉时效已经消灭,即使现在说出真相,没有任何人能够得到好处。
美令把这个疑问告诉了绫子,绫子也同意,她也有同感。
“感觉不像是爸爸会做的事,他会把对方逼到走投无路吗?”绫子说完,歪着头纳闷,然后又补充说:“光看报导无法了解,在了解他们实际的对话之前,也无法发表任何意见。”
没错,说到底,就是信息太少了,甚至不知道过去的案件到底是怎样的案件。
绫子说,她有一个想法。
“你不是也认识望月律师吗?”
“认识是认识,怎么了?”
望月是健介的后辈,也是律师,在九段的一家大型事务所任职。他来参加葬礼时,曾经向绫子打招呼。
“望月律师建议我们可以使用被害人诉讼参加制度。”
“喔……”
美令也从健介口中听说过这个制度的名称,据说修法之后,被害人和遗族也能够参与诉讼,但她不了解详细的情况。因为她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了解,也以为一辈子都和自己无关。
绫子告诉她,望月说如果她们有这个打算,他可以介绍专人协助。虽然遗族可以参加诉讼,但不了解法律的外行人很难自行办理复杂的手续,所以有被害人诉讼参加律师制度,从法律的角度支持被害人。只要向东京地检厅谘询,东京地检也会协助介绍律师,但望月有适当的人选可以介绍。
“那我们就使用这个制度,”美令说,“只要能够参加诉讼,就可以了解很多情况,我想亲自了解爸爸为什么会遭到杀害,也想亲眼看看凶手到底是怎样的人。”
绫子也对这件事抱着正面的态度,于是露出了下定决心的表情表示同意。
自从警方公布凶手的杀人动机后,几乎每天都会遇到想要采访的记者。绫子说,前几天也有一个姓南原的自由记者上门纠缠了半天,说只要采访几分钟就好。
“白石先生似乎认为即使追诉时效消灭,所犯的罪也没有消失,请问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可以佐证这一点呢?”那个姓南原的记者在家门口这么问。
正因为想不到可以佐证的事,所以才无法理解凶手的杀人动机──美令听了绫子告诉她的情况后这么想。
20
晚上七点整,对讲机的铃声响起。绫子拿起听筒说:“请进。”放下听筒后对美令说:“她来了。”然后走去玄关。
美令确认餐桌很干净后,把椅子排整齐。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跟在绫子身后走了进来。她一头短发,戴了一副黑框大眼镜,看起来像三十五、六岁,但实际年龄可能更大。一身深灰色套装,背着商务后背包。虽然之前就听说是女律师,但和美令原本的想像不太一样。
女律师拿出名片,自我介绍说:“我姓佐久间。”名片上印着佐久间梓的名字,事务所在饭田桥。
“请多指教。”绫子说。
“请坐。”美令请她坐在餐桌旁。
“失礼了。”佐久间梓坐下后,美令也坐了下来。
佐久间梓看到绫子准备走去厨房,立刻准备说:“不用准备饮料了,我想专心谈事情。”
“喔……好。”绫子不知所措地走了回来,拉开了美令旁边的椅子。
“那我就直接进入正题,请问你们对被害人诉讼参加制度了解多少?”佐久间梓问。
“听望月律师说了之后,我和女儿一起稍微做了点功课。我们是律师的家属,实在太惭愧了。”绫子一脸歉意地说。
“医生的家属也对医学不会有详细的了解,而且这个制度还很新,律师中也有不少人还不太熟悉这个制度。”佐久间梓条理清晰地说,“简单地说,就是不让被害人和遗族被排除在诉讼之外的制度。”
“不被排除在诉讼之外。”绫子小声嘟哝着。
“以前的刑事诉讼只把被告、辩护人和检察官视为当事人,被害人和目击者、证人一样,只是为了证明被害状况的证据之一,完全被排除在诉讼之外,如果抽签没有抽中,在开庭时甚至无法旁听。这种情况很不合理,于是法律经过多次修订,推出了被害人诉讼参加制度,让被害人也能够参与诉讼,表达意见一质问被告。”她说到这里,嘴角露出了微笑,“不好意思,你们已经研究过了,应该已经了解这些情况。”
“但是我们完全不知道具体该做什么。”
女律师听了绫子的话,深深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我们的工作,就是提供相关的协助,但也只能协助而已,只能成为被害人的代理,不可以有任何违反被害人意志的行为,我们和不需要顾及被告的意志,就可以进行诉讼行为的辩护人有很大的差异。也就是说,最重要的是被害人──也就是你们的意志,所以请两位充分思考自己想要做什么,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比方说,有哪些方面?”美令问。
“首先是量刑,检察官会求刑,但除此以外,被害人参加人也可以求刑。”
“即使和检察官求刑不一样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通常在杀人案件中──”佐久间梓露出一丝犹豫的表情后继续说了下去,“不管检察官的求刑内容,遗族经常求处极刑。”
美令瞥了一眼身旁,和绫子四目相接。绫子似乎用眼神问她该怎么办。
当然要求处死刑啊?美令用眼神回答。
“除此以外,还有哪些呢?”美令问佐久间梓。
“不同的案件中,被害人参加人的做法也各不相同。有人质问被告,在犯罪时是怎样的心情,也有人问被告目前的心境。总之,要让陪审员留下什么印象很重要,不能只是吐露情绪化的想法。大部分陪审员都会努力避免受到感情的影响保持冷静,被害人说得越激动,陪审员的内心就会越冷静,最后可能会造成和被害人的想法完全相反的结果。”
听起来似乎没这么简单。美令忍不住想。
“但是,佐久间律师,”绫子开了口,“虽然你这么说,但我们几乎对案件一无所知,即使要我们发问,我们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我了解。”佐久间梓点了点头,“一切都从现在开始。明天我会打电话给承办检察官,转达你们要使用被害人诉讼参加制度的意愿,然后再办理参加的声请手续。虽然我会负责办理这些手续,但需要你们的委任状,所以明天方便来我的事务所吗?”
“我去。”绫子回答。
“法院立刻会针对我们的声请加以回复,这次的案子不可能不核准。一旦核准,我们就可以开始行动,请问你们了解庭前整理手续吗?”
“我们也对这个问题稍微研究了一下,”绫子说,“就是开庭前的准备工作吧?”
“对,就是决定在开庭时出示什么证据,传唤谁到庭作证,以及争点是什么,由法官、书记官、检察官和辩护人参加;很遗憾,被害人诉讼参加人无法参与。所以我会尽可能向检察官索取各种资料,也会申请纪录的影本,彻底分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告和白石健介先生之间的谈话,以及白石先生遭到杀害的来龙去脉。我相信两位看了卷宗之后,就会想到要问被告什么问题,以及希望被告用什么方式赎罪。两位认为如何?”佐久间梓问美令和绫子。
美令和绫子相互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女律师:“没问题,那就麻烦你了。”
“那明天我在事务所恭候。”佐久间站了起来,拿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皮包。
“请问,”美令也起身问道。“佐久间律师,请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事这个工作?”
“这个工作?你是说支持犯罪被害人吗?”
“对,我虽然听我父亲提过被害人诉讼参加制度,但我想他应该并没有接相关的工作。”
“是啊,我们在律师中,的确也算是比较特别。因为在开庭时,我们会坐在检察官席,但其实我比较习惯这样。”
美令歪着头,听不懂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佐久间梓嘴角露出微笑说:
“我曾经在检察厅工作了五年,以前是检察官。”
“喔!”美令叫了一声。
“检察官在开庭前会向被害人了解情况,所有被害人都很痛苦,很难过。虽然在诉讼中,检察官的工作就是追究被告所犯的罪,但我总觉得无法充分表达被害人的想法,无法代替被害人表达他们的心声,既然这样,最好的方法就是由被害人,或是遗族亲口表达。我基于这种想法,开始做目前的工作。”佐久间梓推了推黑框眼镜,眼镜后的双眼注视着美令。“不知道有没有回答了你的问题?”
“我充分了解了,请多指教。”
“我们一起努力。”佐久间梓说完,背起了后背包,看起来就像准备挑战高山的登山者。
21
和真从刚才就很在意并肩坐在墙边座位上两名高中女生的举动。她们看着智慧型手机,窃窃私语着,和真总觉得她们的视线不时看向自己。
他觉得自己刚坐下,拿下口罩时,那两名女生就出现了这样的举动,但再把口罩戴起来也很奇怪。因为戴着口罩根本没办法喝拿铁咖啡。
他正在想这些事,其中一名女生站了起来,朝和真的方向走来。她该不会是走过来和自己说话?和真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那个女生在和真的那张桌子旁停下脚步,举起手机,把镜头对准和真右后方的墙壁,按下了快门。确认照片后,露出满意的笑容走回自己的座位。
和真转身抬头看向墙壁,那里贴了一张海报,一个年轻男偶像手拿着热狗,露出满面笑容。她们似乎在看那张海报。和真松了一口气。虽然觉得自己很蠢,但还是感到安心。
这一阵子,他每次外出就会紧张,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他不想露脸,所以总是戴上口罩。
但是从来没有人找他说话,更没有人突然问他:“你是不是嫌犯仓木达郎的儿子?”
即使这样,他仍然感到忐忑不安,总觉得这种事迟早会发生。
原因就在于社群媒体。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网络上有和真的照片,起初是从高中毕业纪念册上翻拍的照片,最后他发现开始流传自己很久以前上传到社群媒体的照片。那是出席朋友婚礼时拍的照片,和真以外的人眼睛都用黑线遮住了。
应该没有太多人会注意到这种照片,如果是杀人凶手的照片,或许还有人会感兴趣,自己只是杀人凶手的儿子,但他第一次看到那张照片时的冲击难以用言语形容,简直就像被关进了无处可逃的迷宫。
他把纸杯拿了过来,喝着杯中的拿铁。说实话,他并不想外出。只要关在家里,就不必在意外人的眼光,只不过整天在家压力也很大。最大的原因在于信息不足,他对达郎引发的案件一无所知,令他感到焦虑不已。
他从律师堀部口中了解了案件的相关情况,但他完全无法接受。所有的一切都是第一次听到,完全不像他认识的父亲。即使接下来开庭审理,法官对达郎做出有罪判决,达郎入狱服刑,他也没有自信能够接受这些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