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顿太太是花园俱乐部主席。简说按规矩,该当主席的人是我,因为我有镇上最老的花园。但阿克顿太太的先生是医生,我猜人们担心要是他的太太当不成俱乐部主席,他们生了病会不会被阿克顿先生耽误。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觉得阿克顿太太本人可以决定谁能、谁不能进花园俱乐部。但我必须告诉你,关于那家人加入俱乐部的事,我们所有人都跟阿克顿太太统一阵线,尽管第二天奥尼尔太太告诉我们,她不觉得那家人都是疯子,因为她孩子的牙前一晚很顺利地掉了。
你知道吗,这段日子那个女佣每天都来杂货店,而且每天都买一整只鸡,别的什么都不买。简看到女佣去杂货店,她也每天跟着去,她说那个用人每天都是只买一只鸡。有一次,简跟这个女佣说他们家肯定很喜欢吃鸡,这话冒犯了女佣,她直直地看着简,当面告诉她,他们一家都吃素。
“除了猫,我猜。”简说,冒犯女佣的时候她自己也很紧张。
“对,”女佣说,“除了猫。”
最后,我们都断定,肯定是他从城里带吃的回家,尽管我说不清为什么那家人会觉得霍尼韦尔先生的杂货店不够好。奥尼尔家的孩子牙长好后,汤姆·奥尼尔给这家人捎了一袋刚摘下来的甜玉米。他们肯定喜欢极了,因为他们给奥尼尔家的孩子回赠了一条蓝色的绒毯。那条毯子这么柔顺,年轻的奥尼尔太太说孩子再也不想要其他毯子,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不管毯子用得多旧。这孩子还开始长个子,长得壮壮的,你都认不出这就是当初那个病弱的孩子。但我觉得奥尼尔家一开始就不该接受陌生人的礼物,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羊毛干不干净。
接着我发现他们在隔壁房子里跳舞。一晚接一晚,每晚都在跳。有时候我躺在床上一直到十点十一点还睡不着,听着那些邪教的音乐,希望能鼓起勇气去敲门叫他们不要跳了。倒不是说噪声有多吵——我会说音乐很柔和,有点像催眠曲——但是人们无权那样生活。每个人都应该在适当的时间睡觉,在适当的时间起床,把白天花在做正事和家务上。做妻子的就应该煮饭给丈夫吃——而不是每天吃城里带回来的罐头——还应该时不时带一个自己做的蛋糕到邻居家聊聊天,关心镇上发生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做妻子的应该自己去杂货店,她可以在那里认识邻居,而不是只派用人去买东西。
每天早上我出门都发现草地上有仙女环,这儿的人都会告诉你仙女环预示着早冬,隔壁那家人连煤都没想到要买。我每天都留意着亚当斯和他的卡车,所以很清楚隔壁家的地窖里没有煤——我只需在自家花园俯下一点身子就可以看清他们的地窖,他们把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什么杂物都没有,仿佛准备在那里会客。简觉得他们会是那种一到冬天就出门旅行的人,把扫雪的责任全部甩给邻居们。不过,他们的房子,你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地窖。其他窗户都被绿色窗帘掩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都不留给外面的人,而里面的人还在继续跳舞。我真希望那些晚上我能有勇气走到他们家的前门去敲门。
很快,玛丽·科恩也觉得我应该这么做。“你有权这么干,艾蒂,”有一天在杂货店碰到的时候,她这么跟我说,“你完全有权要求他们晚上保持安静。你是离他们最近的邻居,你应该这么做。跟他们讲,他们这是在糟蹋自己在村里的名声。”
好吧,我没有足够的勇气,那是不争的事实。偶尔我见到韦斯特太太在后花园散步,或者女佣马莉提着篮子从森林里走出来——毫无疑问,是去采橡果——我至多是对她们点点头。在杂货店里,我必须跟玛丽·科恩说我没法这么干。“他们是外国人,这是主要原因,”我说,“他们是外国人。他们听不懂我们说的话,总是答非所问。”
“假如他们是外国人,”朵拉·鲍尔斯插嘴说,她正好来杂货店买做蛋糕用的糖粉,“按照常理,他们本来就不该搬到这里。”
“嗯,我绝对不去外国人家里做客。”玛丽说。
“你不能用对待正常人的方式对待他们,”我说,“我去过他们家,记得吗?虽然算不上你们口中的‘做客’。”
讲到这里,我必须再跟她们讲一次家具和喝酒的事情——按照常理,整晚跳舞的人肯定也在喝酒——我用奶奶的食谱做出来的这么好的甜甜圈被用来喂猫。朵拉觉得这家人来村里肯定没好事。玛丽说她不知道有谁能挺身而出打电话报警,因为谁都不能确定这家人的所作所为是否已经触犯了法律,接着我们必须停止说这些,因为女佣马莉进来买鸡了。
你可能会觉得我像某个委员会的主席,朵拉和玛丽拼命用肘部戳我,对我使眼色,仿佛我有义务代表她们跟马莉说话,但我跟你明讲,我绝不会犯第二回 傻。最终,朵拉发现怂恿我没用,所以她行动了,趁女佣转身对她说“早上好”,朵拉立马站出来说:“女士,村里很多人都想了解一些情况。”
“我想也是。”女佣说。
“我们想知道你们来我们村里做什么。”朵拉说。
“我们觉得这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女佣说。你会发现朵拉一下不知该怎么接话,谁会只因为这是个好地方,就搬过来住?我们村里的人住在这儿是因为他们出生在这儿,不是说搬就搬的。
我猜朵拉也知道我们都在等她,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问:“你们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喔,”女佣说,“我不觉得我们会待很久。”
“就算他们不待很久,”玛丽之后说,“也可以造成很多破坏,比如带坏村里的年轻人。随便举个例子,我听说哈里斯家的孩子又被州警抓到无证驾驶。”
“汤姆·哈里斯对儿子太温和了,”我说,“那个野孩子需要好好吃一顿鞭子,而不是看到这些刚搬到村里的人每晚喝酒,跳舞。”
正说到这儿,简也进了杂货店,她听说村里的孩子们都开始造访我隔壁的那家人,他们学会了去森林里——我敢说,还有他们自己父亲的花园里——摘蒲公英和浆果。孩子们都在说我隔壁那家人养的猫会说话,说猫给他们讲了很多故事。
好吧,你可以想见,那又触碰了我的底线。现如今,孩子们有太多自由了,无法无天,所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会钻进他们的脑袋。安妮·李进杂货店的时候,我们问她的想法,她说应该有人报警,这样不用等到真有人受了伤害,一切才停止。她说,假如某个孩子在那家人的家里犯了错——我们要怎么确保他不会永远被关在里面?对,我可以坦白告诉你,这想法不太妙,但安妮·李看事情的阴暗面总是很准。按照我的原则,我尽量不跟孩子打交道,只要他们离我的苹果树和甜瓜远远的就好,我连谁是谁家的孩子都分不清。我只认识马丁家的儿子,因为他有次从我家的前院偷了一块马口铁。我不得不报警,但我不愿去想那家人的猫会帮忙管教孩子,这根本不正常。
而且你不知道吧,就在第二天,那家人拐走了阿克顿家最小的儿子,连三岁都没满。阿克顿太太忙于花园俱乐部的事情,放任自家儿子和姐姐一起跑到森林里去,大家唯一能弄清的事实是那家人抓住了他。简打电话跟我说了这事。她是从朵拉那里听说的,朵拉在杂货店里的时候,正巧阿克顿家的姑娘跑到超市来找妈妈,说弟弟在森林里走失了,还说她最后见到弟弟的时候,女佣马莉就在附近挖土。简告诉我,阿克顿太太、朵拉、玛丽·科恩外加五六个邻居一起直冲我家隔壁的房子,她说我最好快点出门以防错过好戏,还说要是她到晚了,我得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们冲来的时候,我刚刚走出自家前门,大概有十到十二位母亲,浩浩荡荡地过来,她们都气坏了,没有时间去害怕。
“快来,艾蒂,”朵拉对我说,“这次她们终于要行动了。”
我知道要是自己退缩不前,简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所以也走出门,来到主街,去到隔壁家的房子。阿克顿太太准备好上前敲门,她这么生气。但她还没敲,门就开了,门口站的是韦斯特太太和阿克顿家的小男孩,他俩笑得那么高兴,好像根本没事发生。
“是马莉在森林里找到他的。”韦斯特太太说。阿克顿太太一把将儿子抓到自己身边。你可以猜到这家人一直在吓唬他,因为他一到自己母亲身边就大哭起来。他唯一能说的词是“小猫”,你能想见,我们都吓得汗毛竖起。
阿克顿太太气到没办法说话,她最终还是说出:“不许再接近我的孩子,听到了没?”韦斯特太太看起来很惊讶。
“是马莉在森林里找到他的,”她重复说,“我们正准备送他回家呢。”
“我们能猜到你们准备怎么送他回家。”朵拉大喊道。紧接着安妮·李突然在队伍后方高喊起来:“你们为什么不滚出我们村?”
“我猜我们会的,”韦斯特太太说,“我们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那真是一个热血沸腾的时刻,没什么比有人糟蹋这个村子更让我恼火的。是我的爷爷在这儿造了第一栋房子,所以我忍不住发言了。
“外国人!”我说,“你们都是信邪教的,坏坯子,整天跳舞,还雇女佣。你们早走早好。因为我最好把话跟你们说明白……”我用手指指着她的脸,“这村里的人不会再忍受你们的不良作风,你们听好——我是说,你们最好听着——现在就收拾好你们的家具、窗帘、女佣,还有猫,自己滚出去,不要逼我们赶你们走。”
简声称她没有听到我真这么说,但其他在场的人可以给我作证——除了阿克顿太太之外,她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话。
不管怎么说,就在那一刻,我们发现这家人给了阿克顿家的男孩某样东西,为了收买他的好感,因为阿克顿太太掰开他的手掌,发现了这东西,而且他一直在哭。等她把东西展示给我们看时,真让人难以相信,但这家人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这是一个小小的金苹果,闪闪发亮。阿克顿太太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把苹果砸到门廊上,小男孩则颤抖得像树叶一样。“你的东西我们一样也不要。”阿克顿太太说。正如我之后跟简说的,看到韦斯特太太脸上的表情真叫人难受。有一阵,她就站在那儿看着我们,接着她转身走回屋里,关上大门。
有人想往窗户扔石子,但是,正如我跟她们说的,破坏私有财产是犯法的,我们最好还是把需要使用暴力的事情留给男人,所以阿克顿太太把小儿子带回家,我回家给简打电话。可怜的简,这场好戏这么快就收场了,她都还没时间把塑形衣穿上。
我刚拨通给简的电话,就从前厅的窗户看到一辆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隔壁家的门口。工人们开始搬出那些华丽的家具。我把这些说给电话那头的简听,她却毫不惊讶。“没有人能这么快搬家,”她说,“他们之前肯定在想着偷偷带走那个小男孩。”
“或者是女佣在施魔法。”我说着,简笑了。
“听着,”她说,“去看看有没有别的情况——我会等在电话这头。”
就算我走到前面的门廊上也看不到什么,只有搬家公司的货车和源源不断的家具被运出。我没看到韦斯特太太或女佣的身影。
“他还没从城里回来,”简说,“我从这儿能看到主街。他今晚回来,她们会有新闻说给他听。”
这家人就是这么走的。我在里面出了很大的力,但简偏要惹我生气,说主要的功劳非阿克顿太太莫属。等到他们带着大包小包彻底走人的晚上,简和我打着手电筒去他们家的房子看他们造成了多大的破坏。房子里一件东西都没有留——连一根鸡骨头、一颗橡果都没有——除了楼上有只冠蓝鸦的翅膀,这东西不值钱,拿回家也没用。我们下楼之后,简把翅膀扔进了火炉。
还有一件事,我的猫萨曼莎养了猫崽。你可能一点儿也不惊讶,但这绝对让我和萨曼莎都弹眼落睛,它已经超过十一岁了,生育年龄早就过了。这个老家伙!假如看到它像年轻的母猫那样手舞足蹈的样子,你会笑得合不拢嘴的。它轻手轻脚,跳得那么开心,仿佛觉得自己在做一件从来没有别的猫做过的事情,那些猫崽让我发愁。
人们当着我的面不会对我的小猫崽说什么,这是当然的,但他们还在继续说着有关精灵和妖怪的胡话。事实上,那些猫崽都有着亮黄色的毛、橘色的眼睛,个头要比正常的猫崽大很多。有时候,我在厨房里忙的时候,我看到它们全都在盯着我看,看得我脊背发冷。镇上有一半的孩子都求我送猫崽给他们——他们喊这些猫崽叫“精灵猫”——但是没有大人会要这些猫。
简说这些猫肯定不对头,话说回来,我很可能这辈子都不再跟她讲话。她连猫的闲话都要说,我这辈子就是忍受不了别人暗地里说闲话。
⊙重量单位,一磅约等于453.6克。


第10章 失踪的姑娘
她一边在房间的某个角落轻声摆放东西,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哼个没完。坐在书桌旁的贝齐收紧双肩,把头埋进书本,希望自己专注的样子可以让室友知道应该安静,但室友还在哼哼。贝齐犹豫着要不要做些什么把事情挑明,比如把书猛地扔到地上,或是大喊吵死了。虽然之前也几次陷入同样的困境,但自己没本事跟她发脾气,就是没本事,她这么想着,头更深地埋进书本。
“贝齐?”
“嗯?”贝齐仍旧努力装出专心学习的样子,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听着,我准备出去。”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反正要出去。我有事要做。”
“那就去吧。”贝齐说,虽然她没法生室友的气,但这不意味着她必须要对对方的生活表示出兴趣。
“待会儿见。”
门“乓”的一声关上了。贝齐感到一阵轻松,继续读她的书。
事实上,等到第二天晚上,才有人问起贝齐她的室友去哪儿了。这个问题听起来就像随口问问,所以完全没有引起贝齐的警惕。“你整晚都一个人?”那人问,“她出去了?”
“一整天都没见着她。”贝齐说。
这之后的一天,贝齐才开始觉得有点儿不对,主要是因为房里的另一张床一直空着。她才想到应该去“营长妈妈”那里报告,但这个念头让她备感压力。(“你知道贝齐做了什么吗?她冲到老阿姨简那儿说她的室友不见了,这么长时间这个糊涂的姑娘都不知道在……”)贝齐先跟其他人提了这事,每一次都用随意的口气问她们有没有见过她的室友,之后她才发现自从星期一的晚上,室友跟她说完“待会儿见”并离开后,就没有一个人再见过室友。
“你觉得我要不要去告诉老简?”第三天,贝齐问了一个营友。
“这个嘛……”她也在斟酌,“你知道,假如她真的不见了,你可能也会有麻烦。”
营长妈妈是个有耐心、幽默、让别人觉得舒服的人。她的年纪大到完全可以当任何营地教官的妈妈,她有足够的智慧,也让人觉得她阅历丰富。她仔细地听完贝齐的话,问:“你是说她从星期一晚上起就不见了?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你现在才来报告?”
“我之前不知道要怎么办,”贝齐老实说,“她可能只是回家了,或者……”
“或者……?”营长妈妈说。
“她说有事情要做。”贝齐说。
老简拿起电话,问:“她叫什么名字,阿尔伯特?”
“亚历山大。玛莎·亚历山大。”
“给我玛莎·亚历山大家的电话。”老简对电话那头说。营地办公室设在一栋有着精致镶板的房子里,一端是办公室,另一端则是厨房、餐厅和综合休息室。老简和贝齐都可以听到老简的助理米尔斯小姐气呼呼的声音。“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她边说边开抽屉,翻着纸页。“简?”她突然喊道,“玛莎·亚历山大来自……”
“纽约,”贝齐说,“我记得。”
“纽约。”老简对电话那头说。
“好嘞。”隔壁房间的米尔斯小姐说。
“从星期一起就不见了,”老简看着书桌上她刚记下的笔记,提醒自己说,“说是她有事情要去做。有她的照片吗?”
“可能没有,”贝齐的语气不是很确定,“也有可能房间里有她的报名照。”
“哪一年的?”
“树精,我觉得,”贝齐说,“我是树精这一年的,我是说,他们通常让树精跟树精一起住,地精和地精一起住,资深猎人和……”听见老简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贝齐不再说下去。老简接起电话,用轻快的口气说:“你好,是亚历山大太太吗?我是菲利普斯十二至十六岁女子夏令营的尼古拉斯女士。对,是的……我很好,亚历山大太太,你好吗?……听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亚历山大太太,我打电话主要是问问你女儿的情况……你的女儿,玛莎……对,对,玛莎。”她对贝齐扬了扬眉毛,继续说道:“我们想跟你核实她是否已经到家,或者你知道她在哪里……对,确认她现在在哪里。她在星期一的晚上突然离开营地,出门的时候没有在前台登记,当然啦,我们要对所有姑娘负责,所以就算她只是回家,我们也必须……”突然她不说话了,目光炯炯地盯着远处的墙。“她没回家?”老简问,“那么你知道她在哪里吗?……会不会在朋友家?……其他人有没有可能知道她去哪儿了?”
营地的护理员叫希尔达·斯卡莉特,但是大家都叫她威尔,她负责的营地医务室也没有玛莎·亚历山大的记录。威尔坐在老简办公桌的另一侧,紧张地搓着手,坚持说星期一晚上留在医务室的两个姑娘,一个是得了毒藤性皮炎的地精,另一个是发癔症的树精。“我想你清楚这一点,”她抬高了嗓门对贝齐说,“假如她一离开,你就把这事跟我俩中的任何一个人说,事情都不会……”
“我并不清楚,”贝齐说,“我不知道她之后会不回来。”
“我觉得,”老简语气沉重地说,用那种想找人背黑锅的眼神看着贝齐,“我觉得我们不得不通知警方。”
这是警察局长第一次造访女子营地,他叫胡克,是个居家好男人。他自己的女儿从没去过这种夏令营,因为胡克太太不想让女儿在外面过夜。这也是胡克局长第一次被要求来做侦查工作。他之所以这么长时间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个位子上,是因为镇上的人都喜欢他们一家子,也因为当地酒吧里的年轻人都喜欢他,还因为他二十年以来的工作表现完美无瑕——把醉鬼关起来,在小偷认罪之后逮捕他们。在像菲利普斯十二至十六岁女子夏令营附近的这种小镇里,罪案类型和小镇居民的脾性息息相关:偷狗或者打断鼻梁骨已经算是可能发生的最令人震惊的罪行。说胡克局长根本没能力处理夏令营姑娘的失踪事件,没有人会怀疑。
“你说她当时要去一个地方?”胡克局长问贝齐,看在营地护理员的分儿上,他把雪茄搁到一边,看起来很担心老简会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愚蠢。因为胡克局长习惯了抽着雪茄说话,一下子没了雪茄,他的嗓音变了调,几乎在发颤。
“她说她有事要做。”贝齐对他说。
“她是用什么口气说的?听起来像是真的,还是你觉得她只是随便说说?”
“她就是这么说的,”贝齐说,当大人显得不可理喻时,她就呈现出大多数十三岁女孩都有的执拗,“我都跟你说八遍了。”
胡克局长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她听起来高兴吗?”他问。
“很高兴,”贝齐说,“我记得,她整晚都在唱歌,当时我正想静下心来做我的自然笔记。”
“唱歌?”胡克局长说。他很难理解一个即将失踪的姑娘有什么理由唱歌。
“唱歌?”老简说。
“唱歌?”威尔·斯卡莉特说,“你从没跟我们提起这个。”
“就是在哼小曲儿。”贝齐说。
“什么曲子?”胡克局长问。
“就是哼哼,”贝齐说,“我已经告诉你了,就是随便哼哼。当时我已经为我的自然笔记焦头烂额了。”
“你猜她会去哪儿?”
“我不知道。”
胡克局长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她对什么感兴趣?”他突然问,“你知道的,比如运动、男孩子或者其他。”
“菲利普斯女子夏令营里没有男生。”老简厉声说。
“但她还是有可能对男孩子感兴趣,”胡克局长说,“再比如,书本?你知道的,看书?又或者,棒球,也许?”
“我们还没找到她的活动表,”营地护理员说,“贝齐,她参加什么兴趣活动小组?”
“我的天。”贝齐费力地思索起来,“戏剧?我觉得她参加的是戏剧小组。”
“她参加的是谁的自然学习小组?小约翰,还是屹耳?”
“小约翰,”贝齐答得不是很肯定,“我觉得。我很肯定她在戏剧组是因为我觉得我记得她提过《煮扁豆时经过的六个人》。”
“那应该是戏剧组,”老简说,“错不了。”
胡克局长已经开始觉得这些信息都只是让情况更加模糊,他说:“唱歌怎么说?”
“《煮扁豆时经过的六个人》里面有唱歌。”威尔·斯卡莉特说。
“她有没有提过男孩子?”胡克局长问。
贝齐又思索起来,她搜刮着自己对睡在房间里另一张床上的人记忆:扔在地上的脏衣服、摊开的行李箱、马口铁盒子里的饼干、浴巾、毛巾、肥皂、铅笔……“她有自己的钟。”贝齐说。
“你俩做了多久室友?”老简问,她的语气微带嘲讽,仿佛是为了尊重胡克局长她才尽力压制自己更尖刻的一面。
“去年和今年,”贝齐说,“我是说,我俩同时申请今年的营地,所以她们又安排我们住在一起。我是说,我大多数的朋友都是资深猎人,所以我当然不能跟她们做室友,因为她们只让资深猎人和……”
“我们知道,”老简的声音也开始尖了起来,“有没有人给她写信?”
“我不清楚那些,”贝齐说,“我只看自己的信。”
“她走的时候穿什么衣服?”胡克局长问。
“我不知道,”贝齐说,“她走的时候我没有回头看她。”她有些不耐烦地瞥着胡克局长、威尔·斯卡莉特,再后是老简。“我在忙我的自然笔记。”
这之后是房间搜查,贝齐被请到门外,老简和威尔·斯卡莉特都兴致盎然,胡克局长则感到有些尴尬。当属于贝齐的东西被排除在外之后,剩下的东西少得可怜。有一本打字机打出来的《煮扁豆时经过的六个人》剧本,一幅拙劣的埃科湖的油画,这个湖是营地的一部分。有本笔记本,和贝齐的那本有着同样的标签:自然笔记。但本子是新的,没有压扁的野花或冠蓝鸦的蓝色羽毛。还有本从营地图书馆里借的《格列佛游记》,老简肯定觉得这本书意义非凡。没有人说得出她走的时候穿什么衣服,因为衣橱里的衣服全是贝齐的,房里的夹克衫和鞋套都是贝齐的朋友留下的。第二个梳妆台的抽屉里放的是几件皱巴巴的内衣、一双厚袜子,还有一件红色套头衫,但贝齐很确定那件套头衫属于另一边营房里的某个树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