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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厌倦地放下漫画书。
“漫画。”他说。
“好看?”
“是啊。”乔说。
“看,有警察。”女人说。
乔望着她指着的方位,真的看到——他之前并不相信,因为他知道大多数女人连警察和邮递员都分不清楚——一名警察!这名警察正小心地审视每个乘客,仿佛火车上正藏匿着一个谋杀犯或者国际珠宝大盗。在车厢里张望了好一会儿后,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车厢尾部乔和这个女人所坐的位置。
“叫什么名字?”他一脸严肃地问女人。
“约翰·奥尔德雷奇太太,警官,”女人立马答道,“这是我的小男孩,乔。”
“你好,乔。”警察说。
乔一下子蒙住了,呆呆地看着警察,点了点头。
“你从哪儿上的车?”警察问女人。
“阿什维尔。”她说。
“在阿什维尔上车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跟你个头、身材差不多的穿皮草的女人?”
“没见过,”女人说,“为什么这么问?”
“通缉犯。”警察简短地说。
“仔细留心着,”他对乔说,“可能会有赏金。”
警察继续去往下一节车厢,偶尔停下跟看起来落单的女人交谈。接着,车厢尽头的门关上了,警察已经走远。乔转身,认真地瞅了瞅这个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你做了什么?”他问。
“偷了点儿钱。”女人说完,冲他笑了。
乔也冲她笑了笑。如果真要他说实话,在迄今为止的人生经验里,他认为女人当中只有自己的妈妈既漂亮又讨人喜欢。然而,此刻——可能得益于某种非法之徒的光环——他觉得身边这个女人比他之前觉得的有魅力得多。她的样子很漂亮,发丝松柔,笑起来让人舒服,没有化很浓的妆或涂很重的口红,她的皮草温柔地蹭着乔的小手。更重要的是,当她冲他笑的时候,乔知道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问他年龄以及喜不喜欢上学等无聊的问题。他对她露出的笑容不自觉地洋溢着友善。
“他们会抓到你吗?”他问。
“会,”女人说,“可能很快。不过一切都值得。”
“为什么?”乔问。犯罪,他很清楚,没有好下场。
“是这样,”女人说,“我想在阿什维尔快活地过两周。我想要这件皮草,看到了吗?我只是想买很多很多衣服和东西。”
“所以?”乔问。
“所以我从我效力的那个小气鬼老板手里拿了点儿钱,逃到阿什维尔,买了几件衣服,看了几场电影,玩了些好玩的,过了一段愉快的日子。”
“听起来像度假。”乔说。
“是啊,”女人说,“我一直知道他们早晚会抓到我,这是肯定的。我一直知道我迟早要回老家,但是这一切都值得!”
“多少钱?”乔问。
“两千美元。”女人说。
“乖乖!”乔说。
他俩都舒服地靠着椅背。乔想都没有多想,就把自己那本有关非洲猎头族的漫画书借给这个女人。等刚才那名警察又走回来的时候,他用狐疑的眼神瞥瞥他们,但是他们紧挨着肩膀,女人显然被非洲历险故事深深吸引了,乔则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个会飞的报社记者侦查恶性黑帮罪案的故事。
“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妈妈?”警察走过的时候,乔大声地说。女人笑着答道:“挺好,挺好。”
警察走过后,车厢之间的门再次关闭。女人柔声说:“你知道,我很想看看我能逃多久。”
“不能永远逃下去。”乔说。
“是的,”女人说,“但是我想自己回去,然后把剩下的钱还给他们。我已经有过开心的日子了。”
“就我所知,”乔说,“假如这是你第一次犯这种事,他们应该不会罚得很重。”
“我绝对不会再这么干,”女人说,“我的意思是,你基本上一辈子都在兢兢业业工作,为的就是想有一段这么开心的日子,过完了你就可以无怨无悔地接受惩罚了。”
“我不知道。”乔为难地说,想起了自己犯过的小过错,他拿过爸爸的火柴和雪茄还有其他人的午餐盒。“我觉得就算你现在认定自己不会再犯,有时候……嗯,有时候,你还是会再干。”他心想,反正我老是保证我永远不会再这么做。
“好吧,如果你再这么干,”女人指出,“你下次将得到双倍的惩罚。”
乔笑了。“有一次我从我妈妈的手袋里拿了十美分,”他说,“但我不会再这么干了。”
“和我做的是一样的事。”女人说。
乔摇着头。“要是警察打算像我爸打我那样打你……”他说。
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女人说:“嘿,乔,你肚子饿吗?我们一起去餐车?”
“我应该要一直坐在这里的。”他说。
“但是没有你我哪儿都去不了,”女人说,“他们觉得我没问题,全是因为他们要找的女人绝对不可能跟她的小男孩一起出门。”
“别叫我‘你的小男孩’。”乔说。
“为什么?”
“叫我‘儿子’或者其他什么,”乔说,“就是别叫‘小男孩’。”
“好,”女人说,“不管怎么样,我肯定你妈妈不会介意你跟我一起去餐车的。”
“难说。”乔说。但他站起来,跟着女人走出车厢,径直穿过下一节车厢。他们经过的时候,两旁的人都抬头看他们,不过很快又各自低下头。乔心里骄傲地想着,假如他们知道这个看起来无辜的女人和她的儿子每一步都比警察高明,他们肯定会刮目相看的。
他们在餐车里找到了一张空桌。坐下后,女人拿起菜单问:“你想吃什么,乔?”
乔看着这个女人,心里美滋滋的,餐车里有忙前忙后的侍者、闪亮的银器、白色的桌布和纸巾。“一下子决定不了。”他说。
“汉堡包?”女人问,“意大利面?还是你更想点两到三道甜点?”
乔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比如说,可以点蓝莓派和冰激凌,外加热焦糖圣代?”他问,“像那样?”
“当然可以,”女人说,“我们可以把这当作最后一次庆祝。”
“从妈妈的手袋里拿了那十美分之后,”乔对她说,“我花了五美分买软糖,另外五美分买硬糖。”
“是吗?”女人说,身子前倾,表情认真,“硬糖和软糖——是那样吗?我是说,你花钱买的东西跟平时一样?”
乔摇了摇头。“我怕有人看到我,”他说,“我站在大街上两口就把硬糖全吃掉了,那包软糖我连开都不敢开。”
女人点了点头。“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么快回去的原因,我猜。”她说完,叹了口气。
“好吧,”乔做出实际的决定,“还是先吃个蓝莓派再说,管他的。”
他们静静地吃着午餐,聊着棒球、电视,以及其他乔长大以后想做的事情。有一次那个警察走过车厢,冲他俩愉快地点点头。在乔决定饭后再来一块西瓜的时候,侍者瞪大了眼睛,哈哈大笑。吃完后,女人结了账。他们发现再过十五分钟就到美丽城了,于是赶紧回到座位,把乔的漫画书收进行李箱。
“非常感谢你请我吃这么好的一顿饭。”再次入座的时候,乔对女人说,他很骄傲自己记得这么说。
“没事,”女人说,“你不是我的小男孩吗?”
“不许再说小男孩。”乔警告说。她改口说:“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我儿子吗?”
乔父亲打点过的行李员打开车厢之间的门,探进脑袋。他微笑地跟乔确认说:“五分钟之后就到站啦,孩子。”
“谢谢。”乔说。他扭头看女人。“或许,”他的语气着急起来,“如果你跟他们说你真的很抱歉……”
“不会再这么干了,”女人说,“我真的过了一段开心的日子。”
“我猜也是,”乔说,“但是你不会再那么做了。”
“嗯,我做的时候就知道迟早要受到惩罚。”女人说。
“是啊,”乔说,“现在也逃不掉了。”
火车缓缓进站,乔凑近窗户看爷爷是不是在站台等他。
“我们还是不要一起下车,”女人说,“你爷爷看到你跟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会担心的。”
“我猜也是。”乔说着,站起来,提起行李箱。“那就再见了。”他不情愿地说。
“再见,乔。”女人说,“谢谢。”
“没事。”乔说。火车停稳后,他打开车门,走下阶梯。行李员扶他下车,乔一转身就看到爷爷正朝自己走来。
“你好啊,小子,”爷爷说,“你一个人完成旅行啦?”
“那当然,”乔说,“货真价实。”
“从没觉得你不行,”爷爷说,“你妈妈希望你……”
“一到就打电话,”乔说,“我知道。”
“那走吧,”爷爷说,“奶奶在家等着呢。”
他领着乔走向停车场,让乔先上车,帮他把行李箱放好。等爷爷坐到乔身旁的驾驶位,乔扭头再望了一眼火车,那个女人刚下站台就被警察搭住了胳膊。乔探出窗外,猛力地挥着手。“再会。”他说。
“再会,乔。”女人喊道,也在挥手。
“太遗憾了,还是被警察抓到了。”乔对爷爷说。
爷爷笑了。“你漫画书看得太多啦,小子,”他说,“不是每个跟警察走在一起的人都是罪犯——他很可能是她的哥哥或者其他什么人。”
“是啊。”乔说。
“一路上顺利吗?”爷爷问,“碰到什么事没有?”
乔想了想。“我看到一个男孩子坐在篱笆上,”他说,“不过我没有跟他挥手。”
第9章 隔壁家的怪人
我不说闲话。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让我憎恨的事情,那就是背地里说人闲话。大概一个礼拜之前,朵拉·鲍尔斯又在杂货店里跟我讲哈里斯家的儿子的坏话,我立马告诉她,假如她再跟我多讲一个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她说话。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我确实再也没跟朵拉·鲍尔斯讲过一个字,我就是这么讨厌背地里说人。汤姆·哈里斯太惯他的儿子了,这小子需要吃顿鞭子,这样他肯定不敢再这么胡闹,我已经跟汤姆·哈里斯说过不下一百次了。
现在一想起住在隔壁房子的邻居,我就不禁怒从心头起,假如不是他们,要是我看到镇上有人在杂货店或街角压低声音谈论仙子和妖精,肯定会笑出声的。他们每个人都清楚,世上根本没有仙子和妖精,而且从来就没有过,都是人们绞尽脑汁编出新的法子讲的故事。就像之前说的,我不在背地里说人,就算是关于神仙妖怪的事我也不说,而且我真心觉得简·多金脑子有点不好使。话说回来,多金一家的脑子到最后都不听使唤。简的妈妈在简现在的年纪就犯过糊涂,在给蛋糕节做蛋糕时,连鸡蛋都忘记放了。有人说她是故意为之,想报复不给她摊位的主办方,但大多数人说她是年纪大了,开始忘事了。我敢说她肯定时不时就真的在花园里守候精灵。多金家的人一到那个年纪,张口闭口就是那些东西,简现在就是这样,已经有六个月了。
我叫艾蒂·斯宾纳,住在主街上倒数第二栋房子里。在我家之后只有一栋房子,在那栋房子之后,主街就被森林取代——森林的名字叫“斯宾纳树丛”,为纪念我的祖父造了全村第一栋房子。在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搬进来之前,我家后面的房子属于巴顿家,但是巴顿在城里找到了工作,之后一家子都搬走了,他们也是时候这么做了,因为这之前的一整年,夫妻俩都靠着大姨子和她老公的接济过活。
好吧,等巴顿一家终于搬走——假如你要我说实话,他们走的时候还欠镇上所有人的钱——没多久那些奇怪的人就搬进来了。我看到他们家具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不正常。在那之前,我知道他们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应该刚结婚没多久,因为我看到他们来看房子。当我看到他们的家具进屋的时候,我意识到我们合不来。
那天早上大概八点,搬家公司的货车就来了。当然,那个时候我早已经洗干净盘子,也收拾好屋子了,所以,我就准备坐到一边的门廊上看看那对邻居,然后真的注意到很多先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那天很热,我刚给自己做了沙拉当午餐,边廊有庇荫,很适合大热天坐着吃饭,所以我没有错过任何一件搬进那房里的东西。
最先搬进去的是椅子,全是现代设计,没有正常的椅腿和座位。我总说,一个买那种变态家具的女人对自己的房子一点儿也不会上心,不说别的,清洁那种细瘦椅腿周围的地板太容易了,如果你扫地不愿费点力气,怎么可能扫得干净?接着,她有很多矮桌进屋,这种事情骗不了我:一旦你看到那些小矮桌,就可以肯定那屋子会招待很多酒鬼,那种小矮桌是专门给开鸡尾酒会的人准备的,因为他们需要很多地方搁玻璃杯。海蒂·马丁就有一张那样的小矮桌,她喝起酒来近乎犯罪。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大酒桶被搬进屋子,我就百分百肯定了。而且,新婚的人既然有这么多碗盘,其中肯定少不了鸡尾酒杯,这事情你没法跟我辩。
那天晚些时候,等他们搬好家,我去了杂货店,正好碰到简·多金,她说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因为那些新搬来的人有一个女佣——是女佣,跟着这家人吃住,而不是那种一个星期来打扫一次的保洁工。我说我没注意到女佣,简说大多数我没见着的东西,她也根本不愿相信真有其事,但是韦斯特家的女佣如假包换,就在十分钟前她还来杂货店买了一只鸡。我俩都不觉得她有足够的时间烹饪一整只鸡来做当天的晚餐,不过我们一想,可能鸡是留到明天吃的,至于今晚,韦斯特夫妇或许打算下馆子,女佣可以给自己炒个鸡蛋什么的。简确实点出了有女佣之后的一件麻烦事——她一辈子也没用过女佣,如果她是那种有女佣的人,我也不会跟她说话——你永远也别想有任何剩菜。不管预算是否充分,你每天都必须买新的肉。
回家的路上,我试着看能不能碰到那个女佣。从杂货店回我家最快的路是横穿隔壁房子的后院。尽管通常不这么做——你不会跟一个正在走捷径的邻居闲聊——但我觉得今天得早点回去做晚餐,所以就横穿了韦斯特家的后院。韦斯特是这对夫妇的姓氏,但我不知道女佣叫什么名字,因为连简也还没弄清楚。我抄近路的决定是明智的,因为正好碰到了女佣,她就在后花园里,跪在地上,双手在土里挖着什么。
“晚上好,”我尽量表现出礼貌,“地上挺潮湿的。”
“我不介意,”她说,“我喜欢地上长的东西。”
坦白说,她讲话很客气,但我觉得她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做女佣怪可怜的。这家伙肯定是穷得揭不开锅,必须找活儿干,瞧瞧现在,她开心得跟吃了甜瓜似的。我觉得她也有可能是夫妇俩的老阿姨,他们用这种方式帮衬她,所以我仍旧用礼貌的口气问:“我看到你今天刚搬进来?”
“对。”她答得很简略。
“这家人姓韦斯特?”
“对。”
“你是韦斯特太太的母亲?”
“不是。”
“姨妈?”
“不是。”
“不是她家亲戚?”
“不是。”
“你只是女佣?”说完后我才意识到她可能不喜欢别人这么说,可话一旦说出口就收不回了。
“对。”在这种情况下,她答话的语气十分客气了。
“我猜活儿很累?”
“不累。”
“只要服侍他们两人?”
“对。”
“我猜你不喜欢干这个?”
“活儿不坏,”她说,“当然了,我要用很多魔法。”
“魔法?”我问,“用魔法可以帮你快点干完活儿?”
“对啊,”她说话的时候既没有微笑,也没有挤眉弄眼,“你完全想不到,我现在跪在地上,双手挖土是为了做晚饭给主人吃,对吧?”
“没想到,”我说,“完全没想到。”
“看!”她说,“这是我们的晚饭。”她给我展示了一颗橡果,我发誓她真是这么做的,橡果里有一朵蘑菇和一小撮草。
“看起来完全不够吃啊。”我说,准备离开。
她朝我笑了笑,仍旧拿着橡果跪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她说:“如果晚上有吃剩的,我给你盛一盘,你会发现这很填肚子。”
“你不准备烧鸡吗?”我说。我已经离开她有半码远了,但我确实想知道,如果她知道他们不准备吃鸡,干吗要买?
“哦,那只鸡,”她说,“是给我的猫吃的。”
天哪,谁会买一整只鸡给猫吃?不管怎么说,猫要怎么啃鸡骨头?我一回到家就给简打电话说,杂货店老板霍尼韦尔先生应该拒绝卖鸡给她,或者至少让她买些更合适猫吃的东西,好比肉酱。就算简和我冷静下来,也压根儿不信猫真的会吃那只鸡,又或者她真的有猫。疯子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但我清楚那天晚上隔壁房子里没有人吃鸡。从我的厨房窗户能俯视他们的餐室,要是我站在椅子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晚他们吃的东西是从一只热气腾腾的棕色大碗里盛出来的。想到那颗橡果,我禁不住笑,因为那只大碗看起来确实像颗巨大的橡果。或许那是她疯狂念头的来源。当然,之后她真的送来一碗吃的,留在我的后门台阶上,因为我不想这么晚了还给一个疯婆子开门。我对简说,我当然不打算吃这个疯婆子做出来的奇怪东西。不过我还是拿着一把勺子搅了搅,闻起来没什么异样。里面有蘑菇和豆子,但其他东西我说不清。简和我都觉得我们一开始的想法应该没错,鸡是留给明天吃的。
我向简保证,我会设法看一眼他们屋里的样子,看那些华丽的家具是怎么摆的,所以第二天早上我把他家的碗送回去,而且正大光明地走到前门门口——镇上的大多数人都习惯从别人家的后门进出。既然他们刚来,而且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跟那种有女佣的人家打交道,就走到前门并敲了敲门。我起了个大早做了一堆甜甜圈,所以把碗拿回去的时候里面是满的,也因为起得早,我知道隔壁屋子里的人也起来了,他是七点三十分出门上班的。他应该是在城里上班,所以必须这么早就出去。简觉得他是坐办公室的,因为她见过他走路去火车站,而且样子一点儿也不急。简说,坐办公室的人不需要踩点上班,但我不清楚她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年轻的韦斯特太太开的门,我必须说她看起来很和善。我之前猜,既然有用人把早餐端进房里,她应该还躺在床上,那种有用人的家都是这样,但她已经换上了粉色的家居服,而且没有丝毫困意。她没有马上请我进门,所以我往门口挪了半步,接着她后退了一点儿,问我愿不愿意进去。我必须说,虽然那些家具样子滑稽,但她把它们布置得很漂亮,窗户上有绿色的窗帘。从我的房里,我看不出窗帘上的花纹,但是一进她家,我就看出是那种手工绣的绿叶图案,那地毯(我当然看到他们搬进去了)也是绿的。有些搬进屋的大箱子一定是用来装书的,因为书架上有这么多书。我还没细想就说:“天哪,你一定整晚都在忙活,这么快就把东西全收拾好了。不过我都没看到你家开灯。”
“是马莉做的。”她说。
“马莉是你家用人?”
她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说实话,她更像教母,而不是女佣。”
我不想自己看起来总是一副多管闲事的样子,所以说:“马莉一定忙坏了。昨天她在外面挖你们家的后花园。”
“对。”这些人说话都这么简略,很难套出什么话来。
“我给你带了些甜甜圈。”我说。
“谢谢你。”她把碗放在其中一张矮桌上——简觉得她们一定把酒藏了起来,因为我到现在为止连酒的影子都没看见——接着,她说:“我们可以把甜甜圈喂给猫吃。”
哦,我可以老实说,我不太在意她们那样做。“你们一定养了只胃口很大的猫。”我说。
“对,”她说,“我不知道没有它,我们要怎么办。当然,猫是马莉的。”
“我没见过它。”我说。要是我们准备聊猫,我猜我有很多话可以讲,六十多年来,我养了一只又一只猫。不过我觉得两位女士聊猫显得不太得体。就像我之前跟简说的,这家女主人按理说应该想打探很多村里的事情,哪些人住在这里,买五金要上哪家买之类的——事实上,我已经成功地劝说了十多个人远离汤姆·哈里斯的五金店,因为就一磅钉子,他要我付了十七美分——我就是那种可以帮她摸清镇上一切的人。但她仍然继续聊着那只猫。“……它很喜欢孩子。”她说。
“我猜它是马莉的伴儿。”我说。
“嗯,它一直在帮她。你懂的。”她说,就在那一刻,我觉得她可能也是疯子。
“那只猫怎么帮马莉?”
“用它的魔法。”
“这样啊。”我说。我赶紧道别,准备一回家就打电话,因为村里人有权知道村里发生的事。没等我走到门口,女佣就从厨房出来了,向我道早安,非常客气。接着她对韦斯特太太说会把前面那间卧室的窗帘弄好,她问韦斯特太太想没想好要什么图案。就在我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时候,她拿出一把蜘蛛丝——我之前或之后都从没见人拿出过整理得这么干净的蜘蛛丝,也没见人想过这么做——手上还有一根冠蓝鸦的羽毛和一小卷蓝缎带,她问我觉得她的窗帘怎么样。
那一刻我吓坏了,我夺门而出,一路逃到简的房子。当然,简压根儿不信我。她把我送回家,这样她也可以看一眼那家房子的外观,要是她们没走,我这辈子都会吓得六神无主。她们真的给前面那间卧室装上了窗帘,柔软的白色丝绸,上面有蓝色花纹,简说样子像冠蓝鸦的羽毛。简还说她家的窗帘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窗帘,但是我每次看到它们都浑身发抖。
没过两天我就有了新的发现。都是些小事情,而且有些事情发生在我自家的房子里。有一次,我的后门台阶上出现了一篮葡萄,我发誓我们村子长不出那种葡萄。不说别的,它们亮得像撒过银粉,闻起来像某种异国香水。我把它们扔进垃圾桶,但留下了前厅餐桌上出现的一条绣花小手帕,这条手帕现在还收在我的梳妆台抽屉里。
有一天,我在篱笆柱上发现一枚彩色的顶针。还有一回,我养了十一年多的猫萨曼莎进家门的时候戴着绿色的项圈。我给它摘项圈的时候,它还对我呲牙咧嘴。还有一次,我在厨房餐桌上发现了一只用叶子编的篮子,里面装满了榛果,一想到有人问都没问就随意进出我家,而且还踪影全无,我就吓到腿软。
这家疯子搬到隔壁的房子之前,我从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有天早上在街角遇到阿克顿太太的时候我也跟她这么说。当时年轻的奥尼尔太太正好经过,告诉我们她带着孩子逛杂货店的时候,碰到了马莉。孩子因为长牙在哭,马莉就给了他一粒绿色的糖咬着。我们都觉得奥尼尔太太敢让自己的孩子吃那家人的糖,八成也是脑袋糊涂。我们这样跟她说了,我告诉她们那些蹊跷的事情:看不见的酒、一晚上就整理好的家具、在后花园里挖土。阿克顿太太说她当然希望那家人不要因为屋子带后花园,就觉得可以加入花园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