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会将灾祸降临在你们头上之类的话。”
“哦,是说那个啊。”
神代大哥爽朗地笑了起来。
“当然只是一派胡言罢了。用话语威胁别人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不要被他给欺骗了。把恐惧植入人们心里,是那帮家伙的惯用伎俩。”
“——也就是说,召唤外婆的灵魂也是……”
“当然也是假的,全都是他的骗术。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拆穿他的鬼把戏——那告辞了。”
“等,等等……外面好像要下雨了,方便走吗?”
“咦,真的……没关系,不影响什么。”
“可是,不嫌弃的话还是带把伞再走吧。”
“没关系,这点小雨不碍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样啊……那什么时候再来?”
这句话冲口而出,我慌忙闭上了嘴。
我在说些什么没羞没臊的话啊——我一下红透了脖颈。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神代大哥他们又不是为我而来的,只是为了工作来我们家……像我这样一心盼着人家过来,不是跟告白没什么差别吗?
不知道神代大哥有没有发现我的失言,希望他千万不要注意到……
羞耻感令我僵在原地,深深垂下了绯红的脸颊。
但是……但是,我只能等待。因为对无法自由出门的我来说,除了等待以外没有其他办法……
神啊,求求你,请让神代大哥尽早再次到来吧……
◇成一5
雨势并不算很大。
尽管如此,由于被拖在淋湿的地面上,橡胶水管还是沾上了泥巴。成一帮着直嗣,两人费了老大劲才将水管重新打成卷,放回了庭院一角的小仓房。
“哎呀,服了,居然在洒水时下雨,真是不走运。”
直嗣不停地发着牢骚。
两人洗过手。在走回房门的途中,成一不经意间往院门处望了一眼。隔着茂盛的草木,他正巧望见大内山从外面关上了铁门。大内山似乎也注意到了成一,他低下圆滚滚的脑袋向成一微微示意,而成一也以目致意。看来这次,终于轮到他去见外公了。
两人一边掸着肩膀上的雨水,一边走进房门。
而左枝子不知为何,正茫然伫立在门口靠近屋内的地方。
“怎么了,小左枝?干吗在这愣神?”
直嗣一开口,左枝子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咦?啊啊,没,没什么。”
“好像有点怪呀,总觉得小左枝你不太对劲。”
“没有呀……没什么……”
“话说回来,正径大学那两位学者好像已经回去了。”
“嗯,是啊,刚刚我……想把伞借给他们,但是他们说不用了。”
“是吗,无所谓啦。反正他们年纪轻轻的,这点小雨就算淋了也不会感冒。”
“也是……”
左枝子一边嘀咕着,一边撑着拐杖、抓着金属扶手,缓缓地向二楼走去——
成一抬头望着左枝子的长发在她肩头摇晃,感到有些疑惑。
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左枝子的神色确实有些不太对劲,好像在为什么事而感到担忧。
两人在返回起居室时经过厨房,发现美亚正与富美一起站在灶台前面。美亚身上系着柠檬黄色的围裙,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锅里面炖着高汤,香味弥漫在整个厨房。闻着味道,成一开始感到饿了。
“富美,水已经洒好了。”
直嗣说完后,低头看着锅里的富美抬起头来。
“哎呀,劳烦直嗣少爷了。”
“不过外面下了点小雨,所以白忙活一场。”
“哎呀,可真不巧……不过这阵子都是晴天,再洒一些也差不多正好。”
富美说着,轻松地拎起了一瓶一升装的味淋。
“因为小舅你去洒水,所以才会下雨的啦。”
美亚用笨拙的手法打着鸡蛋。
“肯定是因为小舅你难得干一次活,所以吓到天上的雨云了。”
“要是这么说,也该是因为你才对。”
直嗣笑着与美亚针锋相对。
“为什么?”
“因为难得呗。小美亚你一个女孩子家平时都不下厨,今天却一反常态,可不是要下雨了吗?”
“真是不好意思,人家最近跟富美姨学了好多菜式呢。”
“真的?我说富美,要教这么个麻烦的小徒弟,肯定挺不容易的吧。”
“哪里哪里,有这么个好学的学生帮忙,我也轻松多了。照美亚小姐现在的厨艺,已经随时可以嫁出去当新娘子了。”
富美脸上笑眯眯的。
“真的?可别骗我们哦。”
“才没呢,小舅你最近不是常说家里做的酱萝卜好吃吗?”
“我说过吗?”
“怎么没说过,那个萝卜就是我腌的哦。”
“哦?那个是小美亚你做的呀。”
“至于那么惊讶嘛。”
“那当然了,那可真是了不起哎。可是小美亚你刚才不是说要做功课吗?”
“女孩子嘛,做饭比做功课更重要啦。”
“哎哟哟,这借口可真不错,不过小美亚也算女孩子?”
“瞎说什么呢,小舅。”
成一没有多听他们两个拌嘴,而是漫无目的地溜达进餐厅。
神代他们回去后,外公的时间应该空出来了,去别室见见他倒也可以——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提不起这个劲。可能是因为闻到厨房里饭菜的香气,他感到一时懒得动弹。吃过晚饭后再过去见外公应该也无所谓吧——成一想着,仿佛在为自己寻找借口。
电话铃响了。短促地响两声,然后略微一顿。两声短铃、一下停顿——是家里的内线电话。
成一刚巧在电话旁,于是他下意识地接起了电话,同时用眼神示意从厨房飞奔过来的富美不用接了。
“喂。”
“——直嗣吗?”
是外公的声音。他在说话前略微一顿,可能在疑惑为什么说话的不是富美。
“不是。”
“那你是谁?”
“成一。”
“……”
对面噤声了很久。成一的掌心在不知不觉中渗出汗来,但兵马的声音依旧十分平静。
“回家了啊。”
“嗯。”
“这样啊……你先吃晚饭,吃完后来趟别室。”
兵马只说了这些,之后没等成一回答就挂了电话。成一长舒了一口气,他为自己的担心感到好笑。我在紧张个什么劲——成一不禁露出苦笑。
“大小姐打来的?”
富美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道。
“不,是外公打来的。”
“哎呀,是太老爷……”
“嗯,他让我吃过晚饭后去见他。”
“太老爷他没生气吧。”
“嗯,没生气。”
“是吗?那太老爷肯定已经不再计较和小少爷之间的嫌隙了。”
“希望是这样吧。”
成一说完后,富美回到了厨房,她脸上的笑容仿佛在对成一说“放心吧,没关系”。
这也算是想什么来什么了——成一一边想着,一边回到能将庭院景色尽收眼底的起居室,坐在了沙发上。既然外公说了吃过晚饭再去,那听他的就好。成一觉得自己终于放下了心里的担子。
成一悠闲地在沙发上摊开身子,将目光向窗外投去。越过茂密的树木,他能望见那栋别室,房顶的瓦片被雾气般的细雨打湿,反射着微弱的光。
成一记得那栋别室原本是放置农具的仓房,但打从自己懂事起,那里就已经弃置不用了。大约三年前,变卖了全部商业资产的兵马将其改造成了独居室一样的地方。原本家人们都表示反对——毕竟家里有这么大一栋宅子,再怎么说也不用跑去住什么仓房。但兵马认为,既然不工作,就得找个地方养老。或许正因为他有着这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固执,才能够保持自己的威严。说出口的事就不轻易改变,这也算是一个很能体现兵马其人性格的小插曲了。
成一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忆往事,一边远远地眺望那间别室。这时,他正好瞧见兵马打开房门的身影,成一不由得僵住了身体。
他不禁感叹外公真的上年纪了。尽管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与因不苟言笑而始终紧闭的嘴唇还和过去一模一样,但更加光秃的额头与上面深深的皱纹,却令人感到了岁月在他身上所刻下的印记。
站在别室的入口处,兵马似乎也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这边。
甚至不清楚外公衰退的视力能否看清自己的脸,但成一还是站起身向着他的方向轻轻弯腰行了一礼。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看来兵马真的看不清楚这边。
两人就这样远远地相对而立了片刻,但最终兵马还是稍稍抬头望了望,皱了皱眉头后转过了身子。系在背后的腰带一端,像狗尾草一样在他身后摇晃。接着兵马回到房内,房门也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透过窗户,能看到别室中亮起了灯。与此同时,连接走廊里也亮起了点点灯光。看来外公只是出来看看天色如何。
“你看,其实老爹也很挂念小成你的。”
不知从何时起,直嗣出现在了成一身后。
“知道小成你回来后,估计他也有点紧张,所以才会像那样出来张望。”
“过去的他是这种招人喜欢的老头来着?”
成一说完,直嗣笑着坐在了沙发上。
“是和原来不大一样了。”
“是吗……原来他可是那种面红耳赤地嚷着,让我再也别进这个家门的老头呢。”
“我都说过了嘛,老爹身体虚弱以后,意气也明显消磨尽了。照他现在的状态,见到小成后说不定会抱着你哇哇大哭呢。”
“……怎么可能。”
“不不不,这可说不准,毕竟他真的变了许多。”
“这么说来,过去的他的确和舅舅你一样,不是会相信灵媒师的人。”
“喂喂,就别夹枪带棍挤对我啦……不过也是,过去的老爹的确没有轻信别人的性格。”
“但现在却把那种灵媒师当成心灵支柱……”
“是啊,他现在就是这么软弱,没点什么心灵支柱就会觉得心里没底。所以小成,也别再像以前那样和你外公吵了。会发生那件事,我多少也有责任,要是我继承老爹的工作,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问题……总之,小成你今后就留在家里,好好孝顺孝顺外公吧。”
“哦。”
成一望着窗子外的别室,模棱两可地答了一句。
“话说回来小成,工作那边怎样?”
“还是老样子。”
“还是像你说的那样,整天在公司研磨透镜吗?”
“差不多算是吧——”
“哈哈哈,小成你还蛮悠闲的。简直跟《我是猫》里的寒月一个样儿。”
直嗣笑了起来,仿佛这件事很好笑一样。虽说被这个整天吊儿郎当的舅舅评价自己“悠闲”会稍微有些窝火,但成一也没多加辩驳。
成一任职于国内一家重要的光学部件制造厂,隶属公司研发部。公司主要负责制造工业用测距仪与光学实验装置等仪器。
虽说成一并非如直嗣所说的那样整天在公司里研磨透镜,但刚进入公司那会儿,的确一直在被人支使着做这种活计。以前直嗣问他工作内容时,他嫌细说麻烦,就说自己是在研磨透镜。再加上直嗣也很接受这种说法,后来这个舅舅就真的以为外甥整天在研磨透镜了。实际上成一真正从事的工作是透镜球面像差矫正、测试接合棱镜黏合剂的耐热耐湿度等内容——但他觉得就算自己纠正,直嗣也理解不了,因此就没再多说。
“但是做那种工作感觉好吗?一般来说……你看,企业研究室这种开发竞争最激烈的地方,不是常常有人在暗中活动吗?小说里常常写到的,商业间谍之类的。”
“嗯……处理IC或LSI这种集成电路的团队技术含量高,所以也会很忙。但我这边只是负责些不起眼的改良工作,所以不会发生那种事情。”
“我感觉小成你都快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直嗣依旧装模作样地耸了耸肩。
“倒是舅舅你那边怎么样?大周日的还赖在这边无所事事真的好吗?”
照常理来说,画廊的生意在周日是比较忙的。但直嗣对成一微弱的反击不屑一顾。
“无所谓啦,反正马列维奇展刚刚结束,我这边的活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所以就闲着没事干了?”
“倒也不算闲着没事干,反正就是穷忙活吧。再怎么说,光是银座、日本桥和京桥这三个地方的画廊就有三百八十家。想卖出去货,就得拿出点别人家没有的东西,光是操心这些就已经够忙的了。”
直嗣是典型的放荡子弟。他在上学时曾经立志成为画家,但与那些上演过无数次的故事一样,他很快对自己的才能丧失信心,于是改行做了画商。但合乎常理地,他依旧没能赚到几个钱。
“要是做画廊出租,那和做房地产又有什么不一样嘛……就像老爹那样。我们那个小圈子里有自己的规矩,必须要用单独策划的主题画展赚钱才行,所以很辛苦的。”
“主题画展——?”
“嗯,小成你之前来我这看过的吧?利尼维奇展。像那次一样的主题活动,每年要是办上八次,那才叫忙到脚打后脑勺呢。”
“看来你平时还挺忙的喽,那赚到钱了吗?”
“一般般吧……现在大家已经不怎么关注现代派、抽象派或超现实主义了。店里没有好点的存货,银行也不肯贷款给我……差不多是在负债经营了。但我也不想当那种随便找幅画作让画家签个字就拿出去卖的画商,我想只凭自己的兴趣和审美眼光去做。”
看来他是打算把这份兴趣活儿继续做下去了。尽管是个让人恨不起来的舅舅,但就是不靠谱的这点让人头疼。
“我倒觉得舅舅你才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哪里哪里,比不上小成你啦。”
直嗣一反常态地谦虚起来。
这时,厨房里突然传来吵嚷声。
“富美,还真让天气预报给说中了,外面下雨了。”
说话的人穿过厨房走进餐厅,房间里顿时多了几抹鲜艳的色彩。
“幸好带了把伞,看来气象局偶尔还能说准。”
一个穿得五彩斑斓的女人冲着厨房大声说着。
她就是成一的母亲——多喜枝。
她身上穿着一件点缀着樱花与鸳鸯图案的友禅染布和服,腰上系着一条淡紫色的腰带。年龄已经接近五十的她,却身穿着这种扮年轻的会客和服。尽管如此,看上去却丝毫不会令人觉得不够自然。如果去掉眼角的皱纹与下巴上的松弛,说她不过四十岁也毫不夸张。经常有人说她和女儿美亚“就像姐妹一样”,不过看她那对大大的眼睛与高挺的鼻梁,会让人觉得外人的说辞也并非只是客套。
“幸好带了伞呢。”
从厨房里传来了富美的声音。
“真是得救了。不好意思富美,回来晚了——冈村太太请我去她们家喝茶来着。”
多喜枝轻描淡写地说着,语气里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
“哎呀,家里煮了芋头啊,看着就很好吃。”
多喜枝一声欢呼。
“妈妈,这个可是我做的哦。”
美亚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是吗?我家美亚的厨艺真是越来越棒了。别忘记煮透哦——还做了什么?”
多喜枝像哄小孩一样,探头向厨房张望着。
“妈妈真是的,人家已经不是小学生啦。”
“问问还有什么菜而已嘛。”
“真是的,真拿妈妈没办法。这个是魔芋,别摸哦,很烫的。”
“嗯嗯,还有呢?”
“还有莴苣沙拉。主菜是炸虾。”
“哦?是用冻虾做的吗?”
“夫人,有件事得先和您道歉……”
富美的声音打断了母女俩温馨的对话。
“难得成一小少爷今天回来,家里却只有这点吃的,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哎呀,成一回来了?”
富美这么一说,多喜枝才终于注意到成一,她瞪大双眼望向成一这边。成一仔细想想,不禁觉得自己的母亲才最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欢迎回来……哎呀,直嗣你也来啦。”
成一望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多喜枝则兴高采烈地举起一只手来连连摇晃。
“用不着道歉,富美,反正成一也不是什么外人……”
用轻快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多喜枝往成一这边走来。
“成一已经见过老爸了吗?”
这里的“老爸”指的是兵马。
“还没……刚刚外公打电话来,让我吃过晚饭再去。”
“是这样啊。你得多关心关心他,他现在有点老糊涂了……哎呀,我们家那口子还没回来?”
她这次所说的“我们家那口子”则是指她丈夫胜行。
“你说姐夫吗?他好像还没回。”
直嗣答道。
“哎呀,是吗……不对劲儿呀,总觉得他好像已经回了……没事,算了。话说回来,直嗣你又要在家吃饭吗?”
“是啊,偶尔还是很想吃富美亲手做的饭菜。”
“这哪儿叫偶尔,一个月里基本有半个月都是在家里吃的。”
“哪儿有那么多次。”
“当然有啦。你干脆别住单身公寓了,租给别人回来住吧,正好成一也回来了。”
“这事儿再说吧。话说回来,听说姐你练三弦曲去了?”
“是啊是啊——雨夜雪日皆来往,游廓一见情难舍——师傅三味线的调子起得太高,唱到‘游廓一见’的时候都唱不上去了。唉,都怪唱歌时太用力,害得现在肚子都饿了。”
多喜枝笑着坐在沙发上,丝毫没有去帮帮富美的意思。人们常说“一家容不下俩主妇”。但勉强还能被称作是主妇的多喜枝与万能保姆富美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许久,却丝毫没闹过矛盾。这与多喜枝开朗随和,乐观豁达的性格是分不开的。而她仗着有富美操持家务,得以投身于兴趣爱好之中,每天到处游玩。或许也正因为不用为任何身边事操心,她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人间疾苦。
“老妈,外公最近怎么样?”
成一问多喜枝。听了直嗣的话后,成一感觉外公变化不少,因此感到有些挂心。
“这个……感觉他变了不少,真的不太好办。”
多喜枝夸张地皱着眉头。
“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找来的,什么旧佛龛啊、木鱼啊、佛像啊……搞来一堆看着就瘆人的玩意儿摆在房间里,最后还觉得老妈——我是说你外婆——的灵魂就在他身边,没来由地说些话自己吓自己……感觉怪可怕的。最近还把老妈留下来的旧茶碗给翻了出来,整天捧在手里,一边摸着一边小声嘀咕,搞得人脊背直发凉。”
多喜枝用尖刻的话语说着自己父亲身上发生的事,但由于她性格天真无邪,话里完全没有恶意,因此听上去不会让人太过不适,都知道她只是有话直说而已。
“看样子心病不轻啊。”
成一表示。
多喜枝点了点头,仿佛成一说中了她内心的想法。
“可不是嘛,前一阵子还在会客室旁的房间——就是之前那间藏书室里,用黑色幕布把里面围得一片漆黑——幕布还是直嗣你乐呵呵去挂上的吧,你这人可真是,干这种没用的事情倒是怪起劲儿的。”
“姐你就别说我啦,我也只是照老爹说的去做而已。”
直嗣装模作样地换了下跷腿的方向。
“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老爹满意不就行了。”
“有什么好的?说到底,都是因为直嗣你往家里领了那么个莫名其妙的什么灵媒师,才会有这些破事的。”
“哪儿啊,老爹不挺高兴的嘛。我是为老爹着想,才把大师介绍给他的。”
直嗣依旧笑眯眯的。多喜枝长叹一口气。
“又开始自作主张了……你知不知道老爸要是真的信进去了会很不妙?成一你听我说,那个什么灵媒师,是个相当古怪的家伙……”
“我知道他,今天我见到他了。”
听了成一的话,多喜枝瞪大眼睛望着直嗣。
“你怎么又带他来了?不是说过别再带他来家里了?”
“是老爹啰唆个没完,要我带他过来的呀,我也没办法嘛。”
直嗣脸上还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
“对了,慈云斋大师还说下次要来举行降灵会呢。”
“降灵会?什么玩意儿?”
“据说是要从灵界召唤老妈的灵魂。”
“饶了我吧,别做这种吓人的事。”
“我也没招呀,是老爹要人家办的。大师也说了,举行降灵会要耗费不少灵力,他其实也不想做,是老爹硬求人家的。”
“就是因为这样才烦啦……成一你也去劝劝老爸行不行?”
“我觉得他也不会听我的劝……”
成一皱起眉头。
“这么一说,正径大学的两位助手今天也来过。”
“是吗?他们和老爸谈过了吗?”
“老爹好像随便打发了一下,他们很快就离开了。”
直嗣幸灾乐祸,多喜枝则非常不满。
“绵贯教授没亲自过来?那两个助手太年轻了,根本就不靠谱嘛……”
就在多喜枝说话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这次的铃声是普通的外线电话。看来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左枝子5
说曹操,曹操就到——神代大哥曾告诉过我,这也是一句用来表现共时性原则的谚语。谚语是过去的人们积累自己的感受,将其总结成经验并流传后世的话语。或许过去的人们只是因为不了解什么是心灵感应,才会将这种提到谁,谁就出现的情况总结成谚语传之后世的吧……神代大哥当时是这样说的。
心灵感应——
难道说我和神代大哥也是这样,有一条隐形的丝线牵在我们之间吗?
我走进餐厅,发现姨妈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家里,正在起居室与直舅他们谈话。
“那两个助手太年轻了,根本就不靠谱嘛……”
姨妈在说话——在谈神代大哥他们。正当我想到这时,餐厅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我刚巧站在电话旁边,便下意识地接起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方城家。”
“你好,我是方才打扰过贵宅的正径大学心理学科……”
“啊,神代大哥对吧。”
我立刻就听了出来。他那低沉、稳重,让我的灵魂为之一颤的声音——
他应该是用某处的公共电话打来的,我能听到话筒对面传来人群和电车的嘈杂声。
这一定也是种“有意义的偶然”吧。正当我站在电话旁边时,他的电话就如此凑巧地打了过来……
加上哥哥也回到了家里,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神啊,感谢你,感谢你今天赐予我这么多美妙的偶然……
“啊,左枝子小姐吗?”
他叫了我的名字。听着他电话里的声音,我不禁飘飘欲仙。神代大哥也听出了我的声音——我因这个事实而感到惊慌失措。为了不让家人们看到我绯红的面颊,我赶忙背向了家人们所在的起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