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课做好了吗你?”
听成一这么一问,美亚回头吐了吐舌。
“老哥你又这么说了,稍微歇口气儿没什么吧?”
“你这口气儿都歇多久了。”
“别那么死板嘛,老是唠叨那些小事儿,以后肯定没人敢嫁给哥你当老婆。”
美亚说着,连同自己的杯子一起抓在手中,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闹哄哄的美亚一走,房间里顿时如台风过境般安静。在一片安静的气氛中,左枝子坐在床上,显得有些无事可做。她仿佛在害怕着什么,呈现出一种不安的状态。
“有什么事吗?”
被成一这么一问,左枝子似乎稍稍有些吓到。
“没,没什么事……”
左枝子小声回答。但听她的语气,还是令人觉得她似乎有什么心事。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脆弱、不安,仿佛一碰就会碎的气氛。
玻璃珠的事不适合告诉左枝子本人——成一思忖着。左枝子与美亚不同,自从残疾后几乎从不走出家门。换句话说,她是温室中养育的花朵,几乎没有能力抵御外界的风霜。左枝子的内心就像一颗熟透的蜜桃,脆弱而又易伤。外公的死想必已经使左枝子的内心遭遇了难以想象的打击。一旦得知凶手接下来的目标可能就是自己,真不知道会给她纤细的神经带来多么严重的伤害。在这种情况下,决不能再给左枝子增加心理负担。这件事光自己知道就够了,由身负保护左枝子义务的自己独自知道就好……
“久等啦!”
美亚用托盘端着三杯热气腾腾的饮料走进房间。
“姐姐给,饮料很烫要小心哦。喂,老哥,别大大咧咧地光坐在那边,自己的份自己来拿!”
被美亚劈头一句训斥,成一苦笑着上前拿过了自己的杯子。美亚一边小心着不让饮料洒出来,一边慢慢地爬上床去,在左枝子身边坐了下来。两人这样并排一坐,不禁令人感叹她们长得如此相像,不愧是表姐妹。
左枝子留着及肩的直发,美亚则留着一头便于活动的、男孩般的短发。左枝子白皙嫩滑、几近透明的脸颊,也与美亚被阳光晒得黝黑、充满活力的面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尽管如此,两个人的面孔依旧十分相似。美亚对她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让本是表姐妹的两人看上去就像亲姐妹一样。偶尔成一甚至有些羡慕能与胆小怯弱的左枝子正常接触的美亚。
小时候,兄妹三人常常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喝可可。左枝子和美亚总是在床上喧闹着,等着富美为她们端来在厨房泡好的可可,成一当然也很期待。恍惚间,成一回忆起了那个美好的时代,那个能无忧无虑享受可可温暖的孩提时代。
“然后老哥,咱们俩谈到哪儿来着?——我想想,是谈到你有可能是凶手这件事吧?”
美亚杀气腾腾地回归到原来的话题。成一的追忆被彻底打碎,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我记得刚才说到‘如果老哥是凶手,整件事就说得通了’。”
“别闹了,我怎么会干出那种事来。”
成一提高了说话的声调。这不只是为了表现自己被怀疑为凶手的不满,还因为他用余光看到左枝子长长的睫毛上闪过一丝不安。但美亚丝毫没有理会他的用意。
“那可是十年哦,十年!在警察叔叔眼里,肯定会觉得有什么蹊跷。”
“再蹊跷也不可能是我。我和大内山与神代一样,有不在场证明的。”
成一有些焦急。看来想让美亚住口,只能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说服她了。毕竟就算对她发火,对方也会无动于衷。
“说的也是,只有这点有些讲不通呢……”
果然用这招对付美亚比较好用。
“毕竟在推定案发的时间里,你和小舅一直待在起居室里嘛……不过老哥,在此之前你去过院子里对吧?”
“啊……那是因为外公说要洒水,我和舅舅就去洒了。”
“然后呢?我想你会不会是在那时做了什么手脚。”
“少说傻话,当时我全程和舅舅在一起。他中途去拿水管也只不过用了两三分钟时间,这么一会儿能做什么手脚?”
“嗯,所以说你会不会是在别室里安装了什么定时装置,时间一到,那根铁棍就啷一下砸在外公的头上了。”
“荒唐透顶……”
成一啼笑皆非。美亚果然把这起案件当作一场游戏了。想法倒是不少,但都像漫画里出现的情节一样。他保持着脸上的表情说:“如果现场有类似的机关,警察不是立马就发现了?”
“后来老哥你把它收拾掉了嘛。”
“说什么呢,我哪儿有那个时间?从富美发现尸体……不,是发现外公起,到警车过来的期间里,我根本没离开过舅舅和你们身边不是吗?而且,如果发现现场有收拾机关的痕迹,警察也会怀疑的。”
“嗯,这倒也是……”
就连自己都觉得太不现实,所以美亚也不再坚持下去了。
“……那就算啦,定时装置什么的只是开玩笑而已,但哥哥真的没什么机会吗?比如说洒完水后,或是回到起居室后之类的,趁着那时去做就行了吧?”
“都不对啦,不是说过了嘛,我有不在场证明的。在院子里时一直和舅舅在一起,后来也一直在起居室里。想从里面出来必须要经过厨房吧?我待在起居室里一直没离开这件事,富美和你自己不是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吗?”
“是呀,所以我才很为难嘛。”
美亚像松鼠一样滴溜溜地转着漆黑的眼珠,仿佛恶作剧得逞般地笑了。
“警察叔叔们应该也在咬牙切齿吧,毕竟最可疑的老哥却拥有不在场证明,就算想传你问讯也不行嘛。但如果你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话,或许现在就已经是重点嫌疑人喽。”
美亚用带着些许捉弄,却又有些许放心的口吻说道。搞了半天,美亚早就相信成一不是凶手,只不过是假装怀疑他闹着玩而已。
“正是因为这个,警察叔叔才将老哥从嫌疑人名单中排除出去的吧。既然这样,小舅自然也就脱离了嫌疑呢。自从五点开始,小舅就一直在和老哥一起行动,不在场证明自然也就成立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
“小舅也是清白的,那接下来……就是妈妈了吧。可是我考虑过,妈妈好像也没有作案的机会。”
美亚故意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看来她格外中意这个游戏。猫丸一口咬住凶手是自己家里人的观点不放,搞得成一也反复考虑起这方面的可能性来。但在思考后得出结论无须赘述,自然是全员清白。既然如此,他也乐得陪美亚玩这个游戏。能像这样与美亚核对意见,一个个排除家人们的嫌疑,凶手是家人的观点也就会不攻自破了。而且通过这种方式打消对家人的怀疑,也是一件令人心情放松的事。成一略一思忖,便换了换跷腿的方向,向前微微探出身去。
“老妈回家的时候差不多是……五点半那会儿对吧?”
“嗯,妈妈还说我煮的芋头看上去很好吃,她应该没有机会作案吧?如果说妈妈有什么办法,就是她提前回家,在进厨房之前去了别室那边……有可能是这样的吧……”
“不,那是不可能的。”
成一当即说道。这方面的可能性他早已考虑过。
“我和舅舅透过起居室的窗户看到外公是在五点二十五分左右,那时窗外正在下着小雨。由于雨量太少,别说冲掉脚印,甚至还让院子里的土地变得更加容易留下脚印。就算老妈是在下雨前过去的……但下过这场雨后,她就等于无路可退。想要装成五点半正好到家,就要在从五点二十五分算起的几分钟内完成罪行对吧?五点二十五分时外公他还活着,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她必须在小雨中匆忙赶回主宅。但如果要穿过院子走到房门,就一定会在院子里留下痕迹。但美亚你也很清楚,在别室周围没有发现任何脚印之类的痕迹。而唯一可以不留下足迹而回到主宅的路线,即连接走廊,那时已经处于我和舅舅的视线之下了。”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妈妈不可能在回家之前作案,我们的结论是一样的。但她或许还有另一个机会……”
“另一个机会?是什么?”
“嗯,那就是快要吃晚饭前,她说去换衣服那会儿。”
美亚微微压低了声调。
“也就是说……妈妈回家后不是和我们在起居室里聊天嘛,但在快要吃晚饭前,妈妈说她要换和服,于是就离开了。说不定她是在这段时间里跑去作案的呢?如果说有机会的话,就只有那时候了。”
“但那也太奇怪了吧?”
成一说完后,美亚换了口气继续说道:“嗯,就是这样。即便如此,也有讲不通的地方。”
“没错,因为老妈离开餐厅,是富美去给外公送饭之后的事。如果老妈是凶手,就必须以极快的速度超过富美才行。而且由于走院子会留下脚印,所以她能走的只有连接走廊那一条路。但要在那么窄的走廊里超过富美,是不可能不被她发现的。也就是说,如果无论如何都要认为老妈是在那段时间里作案的,就只能将富美视作她的共犯。富美为老妈让出路来,然后老妈进行作案。富美在老妈完成之前一直在旁边等着,老妈返回主宅后再伪装成尸体的发现者……”
成一讲到这,美亚接着说了下去:“但这种情况下,时间应该不够的吧?要杀害外公,擦掉凶器上的指纹,还要检查是否留下证据,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实在想象不到能够做完这些事情。从富美姨端着饭菜出去,到托盘落地吓了姐姐和大家一跳,这段时间是很短的对吧?”
“是这样没错。”
成一点了点头,美亚也望着他眨眨眼睛。
“我就知道老哥你也考虑到这点了。”
“是啊……而且如果富美和老妈是共犯的话,为什么偏偏要找这么紧张的时间段下手?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选择一个更加宽裕的时间段,做好工作,能让两个人都拥有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明,最后再进行作案才对。因此她们是共犯的可能性首先就可以排除了。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老妈不可能在换衣服的那段时间里作案。”
“这样一来妈妈也没机会了吗?”
“是啊,老妈也不可能是凶手。”
成一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后,美亚心满意足般地喝了口可可。
“这样一来,妈妈的嫌疑也排除了。接下来轮到爸爸了吧。爸爸想要作案好像也比较困难?不像有什么机会的样子。”
“或许吧,因为老爸回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嗯。爸爸是从后门进来的,妈妈还对他发了顿牢骚呢,要他老老实实地从正门门口进来。”
门口……成一仿佛想到什么事情,一时间没有接话。异样感……他在与猫丸谈话时也曾有过这种感觉,那是一种令人忐忑不安的感受。出于谨小慎微的性格,成一后来又在正门门口检查了一圈,但是依旧一无所获,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次无功而返令他感到有些焦躁,而这份焦躁如今又在心里复苏过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小舅、妈妈还有老哥你,应该都目睹到爸爸经过院子,从车库回到家里的样子吧……”
美亚没有理会因纠结而缄默的成一,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要在那时前往别室,怎么想都不太可能。爸爸不可能在三个人的注视之下乘虚而入,而且脚印也是从车库直接通往后门的。”
“是啊,下过雨后留在地上的脚印非常明显。”
成一应道。脑海中那股奇怪的异样感开始渐渐减轻,但成一依旧还没能想出为什么会这样。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协调感和不适感依旧留在成一心里。
“至于在回家前偷偷前往别室的可能性,出于和妈妈一样的原因,也是无法做到的。因为没有退路对吧?看来爸爸也可以不用讨论了,无论怎么说都不像有机会的样子吧……”
美亚轻轻地耸了耸肩。
“然后……到富美姨了吧。富美姨她……”
“她可以排除吧,你们两个不是一直在厨房嘛。”
“可是呢——”
美亚故意将语尾拉得很长。
“只有富美姨是可以名正言顺前往别室的人吧。”
“名正言顺?”
“就是送饭嘛。去给外公送晚餐时,富美姨不是一个人去了别室吗?”
“是啊。”
“也就是说,富美姨去给外公送饭,然后就在那时……呃……对外公下了手。接着她装成案件的第一发现者,装出胆战心惊的样子来通知我们,这种可能也得考虑下才行呢。”
“真是乱说。刚才不是讲过了吗,那点时间里根本来不及完成整个作案过程。”
“看来还是骗不过老哥你。既然老哥都注意到了,应该不会有人觉得富美姨会是凶手吧。”
“那不是明摆着的吗?而且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血迹。”
“血迹?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富美过来通知我们外公出事,我和舅舅不就先赶过去了嘛。然后我们在别室里看到了外公的血迹……尽管不多,但还是有一些血液溅到了周围。当时那些血液已经开始干涸。尽管血液很少,但能感觉到距离外公被害已经有一小段时间了,因此看上去不像是富美在我和舅舅赶过去之前的短时间内行凶的。而且她身上还系着围裙……”
“怎么又提到围裙了?”
“富美身上不是常常系着纯白的围裙吗?但那天她的围裙上却没有污渍。”
成一回忆着富美仓皇失措地赶来通知他们外公遇害的消息,继而瘫倒在地板上时,身上那件兰花般洁白的围裙。
“出血量再怎么少,凶手身上也会多多少少溅到一些血液,但富美的围裙上却几乎没有这样的痕迹,而她应该是没有时间重新换上一件的。”
“咦……老哥你当时连这个都观察到啦?”
美亚显得有些惊愕。
“这算是冷静吗?感觉老哥你真的蛮特别。不过无所谓,先不提这些,看来富美姨的嫌疑可也以排除了。”
“可以排除了。”
“也是……这样一来我的嫌疑当然也可以排除了,毕竟我一直在厨房给富美姨帮忙嘛。”
“该说帮忙好还是捣乱好呢……”
“什么嘛,我一直在认真帮忙,老哥你不都看见了?”
“别为这点小事发脾气嘛。总之,你确实也没有什么机会作案。”
“早点这么说不就好了嘛,老哥你这个人真够别扭的。然后呢,剩下的就只有姐姐了……”
美亚转了转眼珠,望到左枝子身上。
左枝子从最开始就没出过声,而是始终在听着成一和美亚对话。尽管偶尔她会静静地将装着可可的杯子送到嘴边喝上一口,但总的来说就像固定在原处一样。
美亚把自己的身体向左枝子贴去——
“但当然不可能是姐姐啦!”
她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这句话明显在暗示左枝子有着残疾,但话语中自然不带有一丝恶意和言外之意,用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语调。
美亚出生在那场车祸之后,因此从她记事起,左枝子就已经是这样了。在她的认知中,这只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对美亚来说,姐姐的残疾就像一个人长得矮小或肥胖一样,都属于一种身体特征。有时成一会对美亚的那股坦率劲儿感到惊讶,因为她总是能直言不讳地提到左枝子的残疾,不少时候甚至会露骨地拿这件事来开玩笑。但对左枝子来说,美亚这种自然相处的态度反而比多余的关心和照顾更能令她感到轻松,因此完全不会生气。对竭力关怀左枝子的成一来说,他不但羡慕两人之间轻松愉快的关系,更为自己对左枝子另眼相待的狭隘心胸感到愤恨。
“既然这样,那还是很怪耶……”
美亚显得有些无计可施,却又有些开心。
“把大家的嫌疑一个个排除掉后,不就没人能犯罪了?这未免太奇怪了吧?这样一来,那天在我们家的所有人岂不是都没了嫌疑?”
“是啊,警方似乎也正在为这个发愁。”
“不过呢,老哥,我有一个想法。”
“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面对一本正经的美亚,成一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因为成一注意到始终一言未发的左枝子,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安和恐惧。他觉得既然家人们的嫌疑都已排除,这个话题就不必继续讨论了。要是将这种血腥的话题继续下去,或许会损害到左枝子的精神状态。但美亚一刻不停地继续说着。
“我在想,凶手会不会使用了类似于远程杀人的方法。”
“远程杀人?”
“嗯,只是简单设想而已。既然老哥和小舅都没看到,就说明的确没有人靠近过那边。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说的办法或许就可行了吧?”
“就是你说的远程杀人?”
“没错,比如说将作为凶器的那根铁棒从院子中的小树林里扔过去,或者用改造枪之类的工具将铁棒射击出去,那么短的距离,就连我都能把网球打过去。”
美亚说着,摆出了一个发球的动作。
“所以我在想,如果是利用工具之类的东西,会不会有办法做到呢?”
“荒唐透顶,不可能有那种事的。”
成一对此报以哂笑。
“别室的门一直关着,我和舅舅在起居室看到了。那扇门只在五点二十五分外公露脸的时候开过一次,其他时候都紧闭着。房间的窗户也一直关着,无论用投掷还是其他办法,都没有缝隙能让凶器飞进屋内。而且外公倒在房间的正中心,难道说那根独钴杵穿过开着的窗户砸中外公后,外公会特地跑去关上窗户,再走到房间正中心倒下不成?这么离谱的事情不太可能吧?”
“这也不行吗?看来这种可能性也得排除了。那就别当真啦,只是我突发奇想而已。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案件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呢?”
美亚有些为难地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没有任何人能进入别室,也没法从远处行凶,与案件相关的人又都有不在场证明……说到最后,还是幽灵作祟之类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哥?”
这个问题成一自己还想问呢,更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哥哥……还有美亚……都是那样觉得的吗?”
左枝子突然小声说了一句,她的声音显得纠结而低沉。成一心中一凛,不禁抬起头来。
“一直在讨论家人有没有作案的机会……你们是这样认为的吗?你们真的怀疑是哪位家人杀害了外公吗?我不希望……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左枝子的语气没有起伏,但她费了很大劲才讲出这句话。她仿佛是将自己反复抑制的情感全部汇聚在一起后,艰难地挤出了这句话语一般。她的声音听着令人心痛。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圆眼睛里盈满泪水,仿佛随时都会滴落。
“哇!不是这样的……”
美亚慌张地辩解。
“我不是那样想的啦!只是随便说着玩玩,纯属解闷而已。姐姐你真是的,怎么把玩笑给当真了呢。我和老哥不是真的怀疑爸爸妈妈他们,只是随便聊聊,缓解一下紧张气氛而已啦!”
成一也赶忙接着说:“是,是啊,我也一点都没当真。都怪警方进展太慢,我才会和美亚自作主张地重新聊聊案情而已。其实根本就没有怀疑家人的意思。”
美亚用手搂住左枝子的肩膀,仿佛要将她搂入怀中一样。
“但还是对不起,这些话对姐姐来说太过沉重。可是这么一聊就清楚了,也知道家人都是清白的了。凶手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外公还年轻时认识的人。还记得吗?葬礼的时候不是来了不少黑社会小混混一样的人嘛,说不定就是哪个外公的旧识对他一直怀恨在心,也有可能只是强盗入室抢劫而已。总之没有事的,姐姐用不着担心啦!”
美亚用言语安慰着左枝子。听了她的话,左枝子原本低下的头微微抬起。
“真的吗?……真的没事吗?”
她依然有些害怕。
“放心吧,没事的!凶手一定很快就会被警察叔叔抓住,他一定是个与我们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已,我向姐姐保证,打赌也可以哦。”
尽管成一不觉得美亚的保证有什么说服力,但在这种时候,反复强调的话语会显得更有诚意,也更有说服力。美亚继续用胳膊搂住左枝子的肩膀,将整张面孔埋在她乌黑的头发里。
“所以真的很对不起。因为凶手还没有抓到,老哥和我都有些心急,没注意到姐姐你在为这些事烦恼。真的非常抱歉,要怪就都怪老哥,一点都不替人着想。”
被美亚用夸张而滑稽的语气安慰着,左枝子的表情终于变得不再那么僵硬。成一赶忙搭腔:“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嘛,前天我和一个人稍微见了一面。他叫猫丸,是我在上大学那会儿的学长。我和他聊了聊这件案子,是他说家人也有嫌疑,我才不由自主想到这块儿去的。要怪就怪我那学长,他原本就是个怪家伙……”
见左枝子的情绪缓和下来,成一便随口介绍起猫丸其人。
身材瘦小,一张娃娃脸。外表有着明明已经年过三十,却依然会被人错看成高中生的反差萌。有着惊人的好奇心,一旦遇到感兴趣的事物,就会不顾一切埋首其中。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却还没有稳定的工作,而是整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至于要怎样维持生计,就是他私生活方面的谜团了。早在学生时代,他就因行为怪异而闻名全校。而能引起他兴趣的事物则不一而足:奇特的先锋剧、业余魔术社团、居委会三味线同好会,还有茶道和俳句等。有一次他加入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绝食协会,跑到深山老林里窝了整整一个月;还有一次他利用整个暑假将“东海道五十三次”徒步游了个遍。就连最近也是,他在报纸上读到一篇有关自杀者的报道,便立刻产生了兴趣,还特地造访了报道事件的发生地——位于横滨附近的一个公园。去年夏天,跑去西伊豆去学手划船……尽管兴趣如此繁多,但在不感兴趣的领域,他所掌握的知识就像小学生一样贫乏了。他在机械与电力方面的知识尤为贫乏。据说有次停电,他愣是连一个老式日光灯的灯管都不会更换,光靠蜡烛过了一周。而他直到现在也没能掌握电话留言功能这件事,似乎也并非传言。总之在他的生活里,永远不会缺少那些有趣的小插曲。
“什么人嘛,怪透了!”
美亚咯咯直笑,在床上不住打滚。就连原本不苟言笑的左枝子,也终于露出了和往常一样的笑容。成一看在眼里,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也落了地。要不然哪天带他来家里一趟吧——望着左枝子那平滑而曲线美丽的侧脸,成一不禁在心中想道。毕竟猫丸对外公的案子兴趣盎然,也表达过想查看案发现场的想法。像猫丸这种永远不缺有趣话题的话匣子,说不定真能让左枝子开心起来呢。就像为公主打发无聊时间的小丑一样……嗯,这样或许不赖。
尽管如此——成一在想——真凶的身份依然没有头绪。与案件相关的人统统没有机会作案的状况依旧令人感到蹊跷。就算下定决心要保护左枝子,但连敌人的身份,这个至关重要的信息都依然藏在一片迷雾之中。这团迷雾始终遮在眼前,令成一无计可施。那颗玻璃珠的事,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杞人忧天。左枝子的神经现在如此敏感,就算加以提醒,也只是徒增她的不安。但如果只是静观其变,又会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成一的心里再次涌上了一股焦躁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