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星期六。
第二天就是星期日,也是慈云斋将要举行降灵会的日子。据直嗣所说,灵媒师似乎相当自信,扬言一定能召唤出外婆的灵魂。神代与大内山想必也在专心致志地为揭发灵媒师的骗术而做着准备。而成一这边则是一片风平浪静——他只是祈祷降灵会能够突然临时中止,或是明天的活动能够在平安中收场。
晚上,猫丸来了通电话。
没想到他如此负责守信,并没忘记第二天降灵会的事。
“该死!我多想去你家参观那场降灵会啊!这种货真价实的灵媒师在降灵会上施术,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见到的。真是太可惜了啊……太卑鄙了!居然一个人霸占这么有趣的事!你一定要好好看着,过后给我好好讲讲!”
猫丸絮絮叨叨、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话,接着他又问:“然后成一,前几天我拜托你的,你调查过了吧?”
他一如既往地用好像理所当然一样的语气说着。成一心里抱怨着他的自我主义,接着向他汇报了调查的结果。
先是别室的情况——他从别室内部的装修讲到里面杂货店一般的摆设,最后表示自己没有发现丝毫可疑之处。接着是遗书——没有过于特殊的内容,外公只是再平常不过地将财产分给了自己的亲生儿女,也就是成一的母亲和舅舅。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财产分给了左枝子。
“唉……你家里真够没劲的,一点都戏剧性要素都没有。”
猫丸表示非常失望。成一不搭理他,继续说着:“接着是经济问题,家里似乎并没有人在金钱方面显得拮据。”
成一将自己委婉地向家人们问出的结果告诉了猫丸。
“老爸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既不沾赌,每晚也按时回家,更没把钱撒在外面的野女人身上。总之在别人眼里,他根本不怎么花钱。老妈平时不缺零用钱,她本来也不怎么把钱放在眼里。家里的妹妹还是高中生,另一个表妹你也知道,平时几乎足不出户,只不过……”
“只不过?”
“舅舅开的那家画廊似乎有些经营困难……话是这么说,可毕竟只是个兴趣活儿,生意不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他在询问直嗣时对方说——在绘画买卖这行,现金结账是常识,不接受支票付款,商品画通常也只用现金交易。日本不存在用美术品做贷款抵押的制度,这是由于首先银行方面很难对美术品进行估价,其次也缺少这类物品的变卖渠道。因此,画廊必须时刻保证拥有一定数量的经营资金,或是容易变卖的优良画作……
“说白了就是,直嗣的确在为钱发愁对吧?”
成一还没讲完,猫丸就急着打断了他的话。看来美术行业资金筹措的话题,并不属于猫丸感兴趣的领域。
“唉,也不是,毕竟他就是开店玩玩而已。外公从很久以前就转让给过他一整栋公寓,想要维持生活根本不成问题。”
“一整栋公寓!也太大方了吧?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气我这种穷老百姓?”
猫丸在话筒对面用酸溜溜的声音说着。
“那一整栋公寓,在什么地方?”
“唉,在新桥,怎么了?”
“新桥啊,那得值多少钱啊?像我这种穷人简直无法想象。”
“唉,我也不知道啦。所以说舅舅应该也不会为钱发愁。别看他总是抱怨筹措不到资金,但其实也只是装装样子而已,那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做这些只是为了摆出一副自己有在努力做买卖的样子而已。”
“哼,你们家的亲戚可真够阔气的。”
猫丸的语气依旧显得非常不悦。
“然后呢,你自己呢?”
“我?”
“是啊,你缺钱吗?”
“算不上吧……毕竟我在靠自己工作,也没什么特别需要钱的地方。”
“哼,真好意思说,‘也没什么特别需要钱的地方’,说得倒挺好听,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谈吐就是不一样。”
又在闹别扭了,看来刚才提到的公寓让猫丸很不爽。
“可是话说回来,你家可真够无聊的。就没有些更狗血、更刺激的戏剧性情节吗?比如说近亲之间的血海深仇啦,为了遗产争夺到你死我活啦什么的。这样看来,你们不就是一户普普通通的有钱人家嘛。光有钱却没有故事的家庭,世界上简直没有比这更加令人讨厌的了。”
猫丸在话筒对面自顾自地说着。
“算了,这些事都无所谓了。我说成一,你在降灵会上,一定要格外注意那个灵媒师的手。”
“手?”
猫丸的话又开始让人听不懂了。
“没错,是手。如果那个慈云斋大叔打算使用灵媒师那套老把戏,那他多半会像我说的这样做。听好了,首先他会让所有参加者围坐成一圈,然后让相邻的人牵起手来。”
“牵起手来?”
“没错,比如说大叔会让左边的人抓住自己的左手腕,自己再用右手抓住右边人的左手腕,以此类推,让大家抓着手腕围成一个圈,形成一种每个人的左手腕都被人抓着,同时右手抓着别人手腕的状态。这样一来,所有人就都无法行动,也做不了什么事了。参加者们自不用说,灵媒师自己也动弹不得。这是为了向所有人表示——这样一来我就没办法作弊,也没法耍什么把戏了。”
“原来是这样。”
“但这种方法中依旧暗藏陷阱,只不过已经是个非常老套的花招了。听好,首先他会将房间里的灯光调暗——不过基本上所有的降灵会都会这样做啦——然后灵媒师会把自己的右手换成左手。”
“什么意思?”
“交换自己的手——在电话里解释比较困难——也就是说,灵媒师会先东拉西扯地唠叨几句废话,然后将双手自然地放在身前。当然,这时他的左手被别人拽着,右手拽着别人左手的情况依旧未变。但他是装作谈话谈得入神,才摆出这种姿势的。接着他会漫不经心地撒开右手——还记得吧,就是那只握着右边人手腕的右手。然后他会一边说些‘哎,别撒手啊’之类的话,一边迅速用左手攥住右手撒开的手腕,这样一来会怎样?尽管灵媒师左边的人依旧抓着他的左手,但这时抓住右边人手腕的,同样也变成了灵媒师的左手。但右边的人会以为抓住自己手腕的依旧是灵媒师的右手。也就是说,令左手起到了‘一人两角’的作用。这就是在一片昏暗中谁也无法注意到的把戏。如此一来,灵媒师就能用得到自由的右手去引发一些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现象了——这就是他们常用的伎俩。”
“他真的会用这种手段?”
成一半信半疑地听完了猫丸的话。这不简直和骗小孩的把戏一样?他无法相信那个灵媒师会使用这种伎俩。
“我也不知道慈云斋大叔会不会使用这种把戏。但事实是至今为止,已经有无数灵媒师使用这招大获成功。连不少享誉盛名的科学家和名流都轻易地被人用这招骗得团团转呢。在一片昏暗中,人们本身就会丧失原有的距离感,再配合上灵媒师的话术和演技,就更加容易上当了。正因为简单直白,所以才更有效,正因为谁也无法想到竟然会有人使用如此普通的手段,才会更加出人意料。也正因如此我才要告诉你,注意那个大叔的手。要是他做出什么可疑举动,就立刻揭穿他,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会的。”
不过话虽如此,成一还是不得不感叹这些怪里怪气的事儿他知道得还真不少。尽管他平时尖酸刻薄,总是不说些正经话,但刚刚讲的窍门在明天的降灵会上可的确是无价之宝。这样的冷知识,明天没理由不好好利用一下——成一心中暗暗盘算。
“学长,明天你真的来不了吗?要是你能过来,我就有底气得多了。”
成一用七分奉承、三分恳求的语气说着。可是猫丸表示:“我又何尝不是想去得要死呢,可是那玩意儿今天终于挖出来了。”
话到一半,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好像害怕被人听到一样。
“挖出来了?什么玩意儿?”
“这都反应不过来吗?龙骨啊!化石啊!日本最古老的那个!两亿年前的那个!那玩意儿今天终于出土,后面就只剩鉴定。太复杂的内容我也不大懂,但似乎是要通过放射性元素含有率和骨细胞DNA之类的数值来确定它的具体年代。考古学小组的人明天一大早就要把化石运往一家知名企业的研究室。听说那家企业为许多大学的发掘调查提供过帮助,还拥有全日本唯一一台鉴定设备。虽然明天是周日,但他们还是约好了和那边的工作人员见面。具体情况虽然还没说给对方听,但告知他们这是历史性的大发现后,那边的人也深感兴趣。据考古学学生联合会的鉴定,挖掘出来的化石从系统分类学的角度上来讲,很有可能属于爬虫纲蜥臀目生物。尽管需要稍微花上几天才能正式得出鉴定结果,但今晚他们应该就能大致摸清化石的所属年代,所以明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现场。这可是考古学史上最重要的大发现,我决不能错过这种历史性的瞬间!你就满怀期待地瞧好吧,到时整个日本都会为之震惊。”
猫丸兴高采烈地说个没完。在话筒对面,他那双幼猫般圆溜溜的眼睛里一定正闪着孩童般的光辉。成一甚至不用去看,头脑中就能浮现出他那副兴冲冲的模样。他不禁再次心想——
还是彻底放弃幻想,别指望他来破案了……
◇幕间
人头攒动,人声嘈杂。
烤鸡肉串冒出的灰蒙蒙的烟雾四处弥漫,仿佛在给这里的喧闹声打气助威。
这里充满了烟火气跟热闹劲儿。
油脂凝固在餐桌上,令桌面黏糊糊的。烟垢和炭灰把墙壁染得一片污黑,只有沾满灰尘的Hoppy[2]海报,还能给墙壁增添一丝色彩。
破锣般的嗓音、狂笑声、粗野的对骂声……
在这片喧闹中,连店面都被震得微微摇晃。劲头十足的劝酒声与碰杯声此起彼伏,令那些挂在墙上的长条形纸笺微微摇晃,纸笺上分别写着卤煮、关东煮、脂眼鲱、凉拌番茄、烧烤鳐鱼翅等各种菜品的名称。那些纸笺已经发黄翘边,文字的颜色也早已褪色。
但在这儿的客人,无论是对装饰随意的店面,还是掉在地上的烤串,又或是脏兮兮的厨房,都没有丝毫抱怨。
只要有烧酒和清酒,就能让他们兴高采烈。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大吃大喝,大声谈笑。
一个脸上被太阳晒得紫红的中年男子放声大笑,露出了嘴里的金牙;年轻人们身穿沾满灰尘的工作服,一边喝酒一边爽朗地笑着;一位身穿短褂的老人展开马报,正忙着为明天的饭钱做打算。
两个男人坐在一张餐桌两侧,完美地融入了店里的气氛当中。两人似乎已经坐了有一阵子,他们面前密密麻麻地摆满了边缘满是缺口的酒壶。
“俺说小善啊,你还是偶尔去做那个?”
其中一个人端起大号茶碗,仰起脖颈将里面的酒咕咚一声一饮而尽之后对着另一个人说道。对方只是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回话。
“小善你啊,真爱多管闲事。就算跑去给人做那种事,到头来还不是啥好处也没有。”
他加了一句后,对方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差不多算是吧。”
“那要不就算了呗,用不着特地费那么大劲儿给人家去做那种事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也算是我的爱好了。”
“就算是爱好,也用不着特地给人家做……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叫义工对吧。”
“嗯,差不多算是吧。”
“这也太屈才了!不是吗,小善?”
“怎么屈才了?”
“不就是这样吗?小善你那么有本事,接着干老本行也不成问题呀。”
“不行喽,不得不服老了。”
“说什么呢,小善你还年轻得很呢。身体也没什么毛病,比俺可强多了。”
“话说这么说,可是武哥啊……”
“可是什么?”
“是时代啊,时代变了。这个世道已经今非昔比了。”
“话可能是没错。那小善,难道说就没有你的用武之地了吗?”
“可不是嘛,有句话说得好——老兵不死,只是悄然隐去。”
“快别这么说啦,让人心里空落落的。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话说回来,小善你啊,可真是个老好人。”
“我是个老好人?”
“可不是嘛,就是个老好人。为了别人特地跑去做那样的事。小善你在做的,不就是舍己为人的行为吗?毫不为己,专门为人,简直是当代道德楷模啊!”
“武哥你别挤对我了。”
“没说你不好呀,说你无私奉献呢。舍己为人,为了别人做那样的事。”
“谈不上奉献吧。武哥,我做这种事儿不是为了别人,全是为了自己。我也不像你说的什么义工那样了不起,这都是为了我自己。这样就挺好的,不要为了别人做这些事。我活到这把年纪,才终于领悟到这一点。”
“可得了吧,小善你离上年纪还早呢。来,咱们喝!”
他伸手抓起酒壶——
酒馆内,所有人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辛苦一整天后,借着酒劲缓解疲劳。只要能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些男人就是最幸福的人。
幸福的男人们挤满了这间酒馆,他们共同在欢乐与醉意中徜徉。
握着酒杯的手化作船舵,欢笑的声音化作引擎声——这里像一艘小小的轮船,上面满载着幸福地遨游都市之海的男人,慢慢向着巨大的、名为东京之夜的浪头漂去。
注释
[1] 日语中“心跳”与“动机”发音相同。
[2] Hoppy:一种麦芽发酵饮料,味道与啤酒接近,通常与烧酒兑起来喝。
第四章
◇成一15
这一天,晴空万里。
在成一眼中,这简直像讽刺一样。降灵会——这种脱离现实的蠢事所举行的日子,却能赶上一个与其毫不相称的好天气。看来伟大的大自然,并不会因人类的活动而发生丝毫改变。天空万里无云,无比晴朗,仿佛在嘲笑着这场疯狂的集会。
过了中午,直嗣陪着慈云斋得意扬扬地来到家里。
两人宣称需要用一段时间来集中精神,然后就钻进了将要作为降灵会会场使用的房间。这里曾是方城家的藏书室,也是之前慈云斋给兵马进行灵能演示的地方。当时挂在房间里的黑色幕布还保持原样没有摘除,因此今天这里也将成为降灵会举行的场地。慈云斋在把自己关进房间之前表示:“今天我不仅要让盘踞在府上的恶灵原形毕露,还要召唤兵马老先生亡妻的灵魂,让她与各位沟通。但是,究竟能否成功还未可知。因为盘桓在府上的邪气已经愈发强盛、壮大。感受到了吗?这股不祥的、可憎的、充满邪念的瘴气,裹挟着一股愤恨的波动,正笼罩着整个家宅。多么恐怖而邪恶的气息,那是本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强大邪念。如何?能够感受到吧?四处飘荡的亡魂,骚动不安的恶灵……这个家里充满了令人生厌的恶念。愿我不被恶灵袭扰,愿有圣灵降福,护我免受恶灵所害。请各位为我祈祷,祈祷我大获成功,祈祷我的灵力能与恶灵一战。若非如此,这个家中必将降下更大的灾祸。”
在宣布降灵会晚上七点开始之前,他没有忘记对成一等人扔下一番令人不快的言语。如果依照惯例,降灵会应当在丑时三刻举行,但不这样做似乎也无伤大雅——成一不禁觉得这种随随便便的态度实属可疑。
在慈云斋之后,神代与大内山也紧接着来到了方城家。
神代带着歉意地笑着,而大内山则不住道歉,表示绵贯教授今天还是没法前来。
“真的非常抱歉,教授今天在关西有个不得不去参加的学科研讨会,他嘱咐我们告知各位一声。”
尽管两人再三低头道歉,但多喜枝依旧十分不悦,因为她原本满心以为今天教授总该来了。
“但是还请各位放心,教授把这件事全权委托给了我们,还教了我们不少拆穿他们装神弄鬼的诀窍。这次我们一定会揭穿他的花招!”
尽管神代与大内山都这样说,但多喜枝不悦的心情似乎依旧没有平复。
接着,会客室里——
多喜枝把待客的工作推给成一,自己则像闹情绪般躲进了房间里。胜行则半是不感兴趣,半是不想理会,挤对般地留下一句“年轻人就由年轻人来陪吧”,随后就不知去了哪里。
于是会客室里只留下成一、左枝子和美亚面对着两位年轻的研究学者。
“正式对决终于就要到啦!灵媒师大叔说七点开始。说实话我还蛮期盼这场降灵会呢。”
美亚兴奋地说。房间里,方城家三兄妹坐成一排,神代和大内山则坐在他们对面——给大家斟完茶的富美刚刚走出房间。
神代一如往常用稳重的语气应答。
“我们也是同样的心情,如果提前打电话确认一下就更好了——太盼着今天的事,一不小心就来早了。”
他的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
“不过那位灵媒师大叔好像一副信心十足的派头。要是他真的召唤出外婆的灵魂该怎么办?”
美亚半开玩笑地说,大内山则轻轻一笑。
“美亚小姐还在说这样的话吗?你放心,他的手段定是骗术无疑。”
“嗯,这一点我知道,可说实话,我还是有点激动。万一是真的,一定会很惊人吧?”
“放心,我们可以打包票,他一定是个骗子手。”
神代冷笑了一声。
“不如说我们更期待那个自信爆棚的灵媒师究竟会使出什么把戏。”
“把戏?”
美亚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神代回望着她。
“没错,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日本超心理学学术权威——绵贯教授门下的学生,他应该也深知这点。敢在我们面前使出的骗术究竟会是什么——哼,就让我见识见识他的手段吧。”
研究学者的语气里同样充满了非同寻常的自信。成一一边回忆着昨晚猫丸传授给自己的方法一边向两人问道:“然后呢?两位猜测过那个灵媒师会使用什么骗术吗?”
“这个嘛……”
神代稍稍闭目沉思之后说道:“我想恐怕会是通灵术吧。”
“通灵术?”
“没错,这是一种让灵魂凭借灵媒师之口说话的降灵方式。我想大家应该都很熟悉这个,这是以恐山巫女为代表的人们擅长使用的一种方法。其形式是让灵魂附身在灵媒师的身体之上,与我们这边的人类对话。”
“啊,我在电视上看过这个。她们好像会身穿白色和服,还戴着头巾。把长条形木头扔到火里烧得旺旺的,所有人的嘴里似乎都在齐声念诵着奇怪的祷文。”
“差不多就是那种情况吧,不过巫女是不烧护摩的。”神代有点啼笑皆非,“我认为他多半会使用这种通灵术。想要引发降灵现象还有其他办法,例如让文字显现在石板上,或直接出现在灵媒师自己身上,但我认为他这次要用的一定会是通灵术。”
“那个石板又是怎么回事呀?”
美亚的兴趣点转眼间又跑到了其他方面。大内山替神代开口回答:“石板,也被称作slate,上面提前用滑石写着文字,与黑板有些类似,但没有学校教室的黑板那么大,而是可以拿在手中的大小。他们会用这种道具在人们面前展示幽灵现象。首先这块上面什么都没有的‘黑板’上会突然显现出文字,然后他们会说这是来自灵界的信息。类似这样的做法数不胜数。”
“明明没有人在上面写字,却突然显现出文字?”美亚的脸上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大内山眯着那双仿佛豆沙面包切开后中间那条缝隙般的眼睛微微得意地笑道:“没错,明明谁也没有用手碰过那块石板,上面却显现出文字。”
“为什么?真的能做到这种事吗?”
“当然,这只是一种简单的骗术而已。要简单点说穿这种把戏的话,石板可能原本就是两层,两片石板叠在一起,侧面包着一圈木框,当然,上面的那片石板是可以自由摘下的。首先在下面的石板上预先写下字迹,然后把什么都没写过的那片石板盖在上面。准备完毕之后,就全靠演技了。他会先用一块布或者其他东西把石板罩住,然后装作十分专注的样子,将布和上面的石板一块拿走。这样一来,下面有字迹的那块石板就显露了出来,看上去就像是刚刚还什么都没有的石板上突然出现了文字。就是这么回事。怎么样,听起来非常简单吧?除此之外,还有利用特殊木炭的办法。用这种把戏,只需用手指简单地画几下,就能偷偷在石板上写下文字。但这招的缺点就是不能把石板交给别人仔细检查。又或者从最开始就准备好两块石板,在桌子下面偷偷替换。还有可能是先让助手站在你身后,然后在把石板举到你头顶的瞬间,与助手手中的石板替换。这种耍人的方法,他们可多得是呢。”
大内山在讲述这番话时,不断地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似乎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他这副沉浸在超心理学研究中几近入魔的样子,加上他狂热的态度,令成一反倒有些不适。
“什么嘛,一旦说穿以后就感觉好蠢哦。真的有人会被这种招数骗到吗?”
美亚显得非常扫兴,但神代却突然严肃起来,俨然一副哲学家的姿态。
“这正是他们要钻的空子。‘不可能会用这么小儿科的把戏骗人’,他们正是利用人们这样的心理作为盲点,真是不可谓不狡猾。他们用夸张的演技和带有玄学性质的解说掩人耳目,来使单纯的把戏轻易获得成功。就这点而言,那些灵媒师在心理学方面说不定比我们更懂行呢。”
“嗯,原来是这样啊。那像刚才你们所说的,在灵媒师身上浮现出文字之类的,又是怎么回事呢?”
美亚向前探着身子问道。尽管没有猫丸那么夸张,但她的好奇心也够强的。
大内山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那就谈谈所谓‘从灵界传来的信息’是如何出现在灵媒师身上的吧。在这种情况下,文字通常会出现在胳膊内侧附近的部位,就像文字会像长斑一样突然从身上冒出来。”
“哇,这么厉害,像长斑一样?”
“没错。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灵媒师完全不用伸手触碰,但文字还是会直接出现在人眼前。”
“不会吧?感觉好瘆人,这也是骗术吗?”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利用人体生理反应的骗术。还是只做简单说明。进行仪式几分钟前,他们会提前用硬物在手臂上划下文字。准备工作就只有这些,非常简单对吧?一小段时间后,被划过的地方会因瘀血而变红,仅此而已。当然在他们实际表演时,会将这种现象与其他更复杂的骗术结合在一起使用,例如用其显现出死者的姓名,但基本原理就只有这些。任何人都能够做到,只需要用火柴棍或别的物品划一下就可以。没错,如果左枝子小姐去做,字迹一定会更加明显,毕竟你的皮肤更加白皙……”
大内山的语气并无特殊之处,但左枝子却因这句话吓了一跳,继而低下了头。看来左枝子还是对大内山这股狂热的态度感到有些不适,毕竟她还尚未从惊弓之鸟的精神状态中恢复过来。她今天依旧显得十分不安,似乎没什么精神头,来到会客室后也始终一言未发。成一开始后悔听美亚的话,把她带到这里与客人见面了。或许还是让她在房间里休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