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们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很多人都确认过了,那就是善冈的尸体。”
“没错。在警视厅前发现的尸体是善冈。可是坐在沼田车上的却不是善冈,而是瓮原竣太郎。沼田先生,你能断言那天车上的人就是善冈吗?”
沼田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因为沼田此前根本没见过善冈。
“这并非沼田先生的错。笸原不仅找了一件与善冈常穿的大衣十分相似的衣服,还在那底下穿了好几层衣物以模仿善冈的体型,为遮掩面部也做了很多努力。他之所以半途提出要开车,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因为从汽车的驾驶席可以透过后视镜观察后座,而坐在后座的人却看不到司机的脸。由他来开车,还能自然而然地用沼田的偏光镜遮住脸。最后要求沼田用手帕盖住后视镜也是一样的道理。不过篷原这么做不仅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脸,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不让沼田看到另一样东西。”
“请等一等。”一位年轻的刑警插嘴道,“如果从羽田上车的人跟被发现的尸体不是同一个人,那他们是在哪里换过来的?”
“沼田曾经离开过汽车。”
“可是,我把烟买回来时那个男的还活着。”沼田反驳道。
“那天晚上,除日比谷公园之外,你还下过一次车。一分钟,不,三十秒……只需要很短一段时间。”
沼田仔细想了想,随即摇摇头。
“你误会了。你以为把车停在警视厅旁,事件就结束了。觉得伴随着枪声,这场自杀闹剧也就终结了。但就在那之后不久,应该出现了凶手们预料到的将近一分钟的空白时间。从你跑进警视厅,到你把警官带到车边,一共花了多长时间?”
“差不多两分钟。”刑警替他回答道。
“有两分钟就足够了。笹原开了一枪空包弹,用完美的演技让你以为自杀的闹剧已经结束。理所当然地,你会冲到警视厅里去。就在那段非常短暂的时间里,笹原与真正的善冈的尸体交换了位置。
他之所以会选择在警视厅门前开枪,也是因为这个。”
“他们到底是怎么换过来的?”
“沼田先生冲进警视厅大门的同时,后面有一辆车载着善冈的尸体开了过来。”
“这太奇怪了。”这次是年长的刑警打断了他的话,“在车与车之间移动尸体很花时间,而且现场那辆车的地板和坐垫上都飞溅有血迹。”
“所以,他佃是把整个车都换了过来。”营井若无其事地说,“凶手们把自杀现场选在车中,正是因为车子是可以移动的。他们就是利用了这一特性,在极短的时间内把现场换了过来。当然,这需要那两辆车都是新车。沼田先生,克代是什么时候换的新车?”
“大概半个月前。”
“与此同时,凶手们又从另外的途径买了一辆型号和颜色完全一样的车。我们把这辆车叫做B,管沼田先生半个月前拿到的新车叫A吧。只有那天晚上,沼田先生开的是B车。同一时间,克代开着A车从机场的另一个角落接到了真正的善冈,随后便跟在先出发的沼田先生的B车后面。A车由克代驾驶。”
“您是说,那天晚上有两辆一模一样的车在高速一号线上行驶吗?”
“没错。凶手们所要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两辆车的间距。如果离得太远,有可能来不及交换,若离得太近,又担心沼田先生会发现后面的车。笹原主动提出开车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自由调节与后车的间距。想必他们事前已经商定好十分精确的时间。笹原之所以说要去大森,也就是他自己的公寓,当然是为了向沼田先生强调自己不是笹原,这段路程要花费的时间他们也事先确认过一遍。不过在开往大森的交叉路口,笸原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看的表慢了几分钟,因为当时收音机里正好传出九点的整点报时。那天B车的车载时钟恰好慢了将近十分钟,而沼田先生对此毫不知情,在停车场就对笹原说了个错误的时间。笹原大吃一惊,便不小心在交叉路口犯了驾驶错误。”
沼田想起自己到有乐町买香烟回来后还惊讶于花了那么长时间,原来是笹原趁他离开时把时钟调了过来。
“没错。调整时间,以及在交叉路口那里特别担心车子出现刮痕,都是因为他害怕两人的诡计会被看破。由于时间不够,笹原决定不再前往大森,而是全速沿着一号线疾驰回去。可是这样一来,他又把A车落得太远了,A车迟迟没有出现在后视镜中。所以为了等待A车,笹原在日比谷附近停下车来,让沼田先生去买香烟——与此同时,克代戴上与笹原一样的手套射杀了善冈,随后把手套和枪都转移到尸体上,做好了准备。然后,那两个完全一样的现场就慢慢向警视厅门前靠近。
“当然不能说完全一样,因为车子都有车牌号。不过开车时很少有人去特意关注那个,事实上,沼田那天晚上开车时就没有确认过车牌号码。
“不过两辆车必须保持非常近的距离同时来到警视厅门前。凶手们很担心沼田先生会发现后面车辆的车牌号、型号或驾车者的身影。虽然那时是晚上,被发现的可能性很低,但也并非全无可能。因此,用手帕盖住后视镜的另一个原因就是防止沼田看到后面的车……接下来就简单了。沼田先生冲进警视厅大门后,笸原马上爬起来,坐到驾驶席上把车子往前开了一些,让后面的车停在原来那辆车的位置,然后克代坐进B车。两人开着B车离开现场。只要有十几秒就够了——这样一来,凶手们就成功地让沼田先生把装死的凶手和被杀的死者当成了同一个人。”
看着三人脸上如出一辙的表情,营井露出安静的微笑。
“我的幻想到此为止。如果空想是正确的,那么克代和笹原购买另一辆车的记录应该能够查出来.你们去调查一下吧。”
“你——”漫长的沉默后,年长的刑警磕磕巴巴地开口,“你为何会知道瓮原竣太郎的名字?刚才那些话,也不可能是单靠看报纸就能想得出来的……”
营井没有马上回答。他眯起眼睛看向窗外,凝视着在浅灰色天空中摇曳的枯枝。
不一会儿,营井娓娓道来。
“报纸上写到自杀者作为纪念留下来的怀表。那块明治时期的旧怀表吸引了我的注意。为保险起见,我请一位熟识的记者帮我查了一下,不出所料,那块怀表停在了七点二十四分。我记得这块表,它停止的时间与我的生日——七月二十四日——有着相同的数字。不过根据我的记忆,那块旧怀表的拥有者根本不是善冈这个我从未听说过的人物。于是我又把报道仔细读了一遍,发现这次的自杀事件酷似我所知道的另外一起事件。
“没错,我以前听说过一起十分相似的事件。发生在明治三十八年,日俄战争期间的某个寒冬之夜,一位叫藤泽岛的夫人追随小叔子自杀的事件。那个女人在丈夫家派来迎接的人力车中用手枪自杀,人力车是新买的,车夫跟沼田年龄相仿,女人谎称戒指掉落,中途让车夫停下了几分钟,大宅的专属医生就住在现场附近,车夫事后马上冲进了医生家……这些细节都与这次的事件极为相似。
“警方最后认定那是一起自杀事件。车夫名叫弥吉,就是那位弥吉先生后来告诉我,那其实是一起瞒天过海的骗局。弥吉先生是在二战结束前不久去世的。他临终前我前去探望,他便以遗言的方式说出了那起事件的真相。由于我是一名警察,或许他当时还带着几分忏悔的心情吧。藤泽岛就是祓丈夫和情妇用与此次事件相同的方法杀害的。丈夫藤泽欣藏视阿岛为绊脚石,同时为了报复妻子与弟弟的背叛,便策划了那次犯罪。丈夫伪装成人力车夫,到车站接走了真正的藤泽岛。与此同时,他的情妇在新桥车站坐上了弥吉的人力车。然后他们就用刚才我说的那个方法替换了人力车和尸体。这次的犯罪完全复制了明治时代的那个夜晚。
“不过看穿真相的人并非弥吉先生,而是同样在大宅里工作的老车夫源助。老车夫留下遗言将真相告知弥吉,弥吉先生又将其作为遗言留给了我。源助被主子藤泽欣藏收买,以照顾他到死为交换条件,骗弥吉先生说阿岛夫人可能会追随小叔子而去。
“弥吉先生让我别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可是当时在旁边听取弥吉先生遗言的人并不止我一个。我记得当时病床边上还有个六七岁的瘦削小孩儿,坐在地上抠榻榻米。想必那则淫靡的男女爱欲故事在孩子的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吧。那孩子长大后,就利用了记忆中的那个完美犯罪计划,复制了一起完美的犯罪。
“那个孩子就是笹原弥吉的孙子笹原竣太郎。他在战争中失去双亲,弥吉先生就把他收在自己身边抚养。我记得我以前也很疼爱那个孩子,只是他可能已经把我忘了。就算还记得,一定也以为我已经死了。
“源助曾留给弥吉一件遗物,又由弥吉交给了竣太郎。而竣太郎为了粉饰这次的假自杀,把它当作了道具,这也算是因果循环吧。
不,有可能他是想完美地复制儿时听到的故事。
“其实啊,儿时的记忆往往会格外深刻。我自己也有一段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的幼年记忆……小小的我走在寒冷的夜路上,黑暗的四周摇曳着无数个如同狐火一般的灯笼。一个人牢牢地握着我已冻僵的小手,苍白瘦削的手腕就像一根枯枝……连续好几个晚土,我都被那只手牵着,行走在夜幕中。
“后来还是弥吉先生把我记忆中的这段夜路故事解释了一番。藤泽岛被害的那天晚上,东京下了一场短暂的大雪。那场雪打乱了凶手的计划。因为积雪会让现场附近留下两副车辙。为此,藤泽欣藏把宅子里的下人全都叫出来,让他们在桥附近行走。声称那是为了洗清藤泽家出了个社会主义者的污名,为了向世人表示藤泽欣藏支持这次的战争,这就是晚来了一个月的灯笼队和半夜唱赞歌的理由。由于害怕只有一晚会遭人怀疑,藤泽还强迫众人走了整整七夜。
“弥吉先生说,那天夜里我在坡道上跌了一跤。我不记得当时的疼痛。而且只是受了一点小伤,本以为很快就会痊愈,只是那个伤痕竟不可思议地留了整整七十年,至今仍在我右边的膝盖上。想必是因为形状很像被称为‘六花’的六角形雪花,我祖父菅井源助便一直管它叫雪之印。不过听弥吉先生道出事件真相后,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小时候祖父总在我耳边像念经一样说:‘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当警察,为社会作贡献。’因为祖父曾是杀人犯的帮凶,每次看到留在我身上的雪之印,祖父都会想起自己那天晚上的罪孽。”


第4章 莫比乌斯之环


第一部 分
“喂,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想杀我?”
某个清晨,妻子对丈夫说的这样一句话,成了事件的开端。
季节——没有必要赘述吧,无论是初夏还是寒冷的深冬都无所谓。总之那是临近第二个结婚纪念日的某日,妻子说出来的话。
不过这里还是要强调一下,时间是当天清晨。与头一天别无二致,跟上周和半年前也没什么差别的一个极其平常的清晨,那句话被毫无征兆地扔到了两人的日常对话中。
丈夫是一名演员,为了赶上九点钟的彩排,正慌慌张张地把早餐扒拉到毫无食欲的腹中。两年前还是人气女星的妻子当天并没有任何约见,彼时却坐在梳妆台前,往刚刚起床、还有点浮肿的脸上涂抹对主妇来说未免太浓厚的妆容——情况就是这样。紧接着,妻子用谈论天气的平淡语调,漫不经心地说出了那句话。
“昨天晚上,不,应该是凌晨吧,你对我起杀心了是不是?”
妻子带着不耐烦的表情继续道。
丈夫抬起眼,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妻子手中的眉笔停在颜色浅淡的眉梢,丈夫试图扯出一个微笑,仿佛妻子说了什么笑话——
他真的试图微笑,可是没有笑出来。丈夫虽然已经当了十几年的演员,却依旧无法自由操纵自己的表情。
他在镜中看到自己像被拆穿了重大秘密而苍白且恐惧的脸,慌忙转开了头。而且,他作为一名演负,却对镜子有种莫名的厌恶。
颧骨高耸,一副穷鬼相,好像随时都在嘲讽的歪嘴唇,后退的发际线,三十六岁就满脸皱纹——
当然,不只是他,换作别的男人也不会喜欢长成这个样子。
他几乎从不看自己参演的电视剧或电影。因为就算不看他也心知肚明,他只会像个影子一样呆站在主角背后,突然念出蹩脚的台词,根本无法理解正在参演的剧目内容。
“你肯定是做梦了。”
丈夫局促地回答道,和剧中蹩脚的演技一脉相承。
妻子的双眼浑浊暗淡,可能是因为她每天晚上都要吃巴比妥。利用安眠药在紧凑的日程中争分夺秒地休息,这一作女星时养成的习惯结婚后也没有改掉。
“绝对不是梦,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感觉,突然有东西压在我身上,明显是个男人的身体,死沉死沉的。”
丈夫阴郁地盯着自己的早餐。妻子先是把丈夫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笑了起来。
“是啊,我一定是做了梦。”
话题到此为止,五分钟后,两人似乎都忘记了这段对话。
只是四天后,他们才知道这就是事件的开端。
第四天早晨——
丈夫醒来,发现妻子已经换好外出的服装站在床边。平时妻子总是比他晚醒,今天实属难得。
妻子围着红黑相间、有几何图案的大围巾。在那夸张的色彩之上,则是一张抹着厚重脂粉、雪白而冰冷的脸。妻子正一动不动地俯视着丈夫。
那天早晨,妻子没有对丈夫说一句话,就先他一步离开了家。人气鼎盛时期习惯颐指气使的妻子,结婚后仍旧脾性不改,动不动就一言不发地生闷气。丈夫已经习以为常,神情漠然地目送妻子离去。
那天晚上拍摄拖得很晚,丈夫直到深夜才回到家中。他到卧室一看,妻子已经睡着了。
丈夫先喝了一杯睡前酒,然后才爬上床,随即发现妻子竟没摘围巾就睡着了。
枕边还放着水杯和安眠药瓶。看来她是刚换下衣服就陷入了睡眠。丈夫把手伸向色彩艳丽的围巾。
就在此时,妻子突然动了一下。只见她迅速与丈夫拉开距离,死死抱住枕头,盯着丈夫不住地颤抖。
“你果然想杀了我。”
丈夫不明白为何妻子吃了安眠药还醒着,顿时僵在原地。
妻子的声音嘶哑。她的声音本来就很低沉,直到两年前世人还为这充满磁性的声音而倾倒——只是那天晚上,她的声音嘶哑得有异常,仿佛随时都能咳出一口血痰。
“我什么都——”
“你一定以为我吃了安眠药已经睡过去了吧?所以又想把我勒死对吧?”
“我……”
“你刚才不是把手伸向我的脖子了吗?”
“我……只是……那围巾……”
他迟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辩解,这更加激怒了妻子。
“昨天晚上也是。为什么?你为什么想杀我?”
“昨天晚上?我什么都没做。”
“你掐了我的脖子。太过分了,昨天晚上我差点儿就被你掐死了。”
“我什么都……你肯定又做梦了。”
“那不是梦。这次我有证据。”
“证据?——我怎么可能留下证据?”
说完丈夫就后悔了,这简直就像凶手说漏嘴。
“今晚开始我到客厅去睡——还有,我把卧室门改成只能从外面开关了。刚才锁匠来过。”
妻子拿着毛毯准备走出去。就在这时,丈夫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围巾,嘶哑的声音,妻子今早一言不发的原因——妻子说他留下的证据必定就隐藏在围巾之下。
丈夫扑上前去,扯掉那条围巾。不出所料,那东西就在妻子的脖子上。
白皙的脖颈上遍布黑紫色的淤痕,那无疑是手指留下的痕迹。
丈夫按住拼命抵抗的妻子,将自己的双手按在指痕上。分毫不差。
下一个瞬间,他不由自主地推开妻子,愣在了原地。僵硬的双腿如同利刃一般,刺穿了妻子投在地板上的影子。
“怎么样,你总算明白了吧?”
妻子得意洋洋地露出讽刺的微笑,转身离开卧室。
从门外上锁的声音,冰冷地回响在独自呆立的丈夫的耳边。
其后的整整一周,夫妻都分别睡在不同的房间。妻子睡客厅,
丈夫睡卧室——
丈夫一走进卧室,妻子就会迫不及待地冲向门边,从客厅把门锁上。可是这样似乎还无法让她安心,最后她还将沉重的沙发拖过来堵茌门口。把丈夫关在这样一个双重密室中,妻子却依旧无法安下心来,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在客厅里来回走动,发出烦躁的脚步声。
丈夫待在黑暗的卧室中,同样睡不着觉,只能听着妻子在外面踱步。
第一个晚上,丈夫不顾一切地砸着突然被锁上的卧室门。
“不是我,你一定是弄错了,我都睡着了怎么掐你?!”
“睡着的那个人是我。我可是吃了安眠药的,而你随时都能醒过来——而且除了你还能是谁?我早上起来看过了,卧室门,家门,还有窗户,全都从里面上了锁。”
“我为什么要杀你啊?”
“我也想知道啊。”
丈夫不得不承认,头天晚上他们的卧室确实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他确认妻子已经吃下安眠药睡着后,亲自反锁了大门和卧室的门。妻子当时正像平时一样打着呼噜——这样一来,袭击她的只能是自己,不可能是别人。
第二天晚上,丈夫承认确实只可能是自己后,又提出了很多矛盾之处。
“那我为什么没干脆把你掐死呢?你当时已经睡死了,如果我真的是杀人狂,那为什么没干脆把你彻底掐死?你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
“可能你当时以为我已经死了。我确实只剩下半口气了,你看现在都过了两天了,那些印子还没掉。”
“那我为什么不先把门锁打开?这样不就能借口说是强盗或变态干的了吗?”
“你不就是想用这个矛盾来替自己开脱嘛。因为说到底,你根本不能用强盗或变态当借口。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妻子被强盗袭击.丈夫却没发现,根本没人会相信这种解释。”
“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如果真想杀了你,我肯定不会选择卧室,因为届时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我。”
“没错,我也不明白这一点……莫非这还只是你的前期准备?其实你心里还有更深的计谋……”
“不是我。你听我说啊,那绝对不是我干的。”
“你觉得你这种糟糕的演技能骗住我吗?”
第三天晚上,丈夫已经不打算对妻子解释了。
他似乎已经彻底放弃挣扎,一入夜就早早走进卧室,等待妻子将房门锁上。或许他是更不想看到妻子用怀疑的眼光审视他的一举一动,同时表现得一惊一乍吧。
尽管分房睡,但每天早晨丈夫出门工作前,以及晚上下班回来后,这对夫妇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见到对方。纵使时间短暂,妻子还是会露出异常惊恐的表情。
在等待丈夫走进卧室的时间里,妻子都会看看书。只是他哪怕稍微动弹一下,妻子翻动书页的手指都会突然僵住。每次他换下外出的服装、解开领带时,妻子都会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就算是看电视,她也是双眼看着屏幕,耳朵竖着倾听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呼吸。
即便她因亲身体验过杀意(?)而恐惧,丈夫还是认为妻子这样未免太异常了。但或许,对妻子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问题并不仅仅是残留在妻子脖颈上的痕迹。那神秘的指痕充其量只是个引爆点,钩出了夫妇之间潜藏两年的恨意。
这对夫妇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妻子对丈夫没有半分爱意。她与他结婚完全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妻子当时爱着一个名叫T的人气男星,两人还在电影和电视屏幕上到处炫耀亲热的画面。后来八卦周刊曾爆出两人即将结婚,连她自己都信以为真了。可是T却突然抛弃了她,跟一位年轻的人气歌手走到了一起。她纯粹是
为了报复T的薄情,才开始积极接近T的朋友,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并在不久后,宣布了二人订婚的消息。
结婚第一天,这对夫妇就意识到了失败。婚礼在夏威夷举办,新婚之夜,妻子在丈夫怀中叫喊着T的名字。因为不由自主地叫出了这个名字,妻子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只有T;同时听到那个名字的丈夫意识到,新婚妻子已经背叛了自己——一个月后,妻子从电视上看到T在订婚宴当晚试图自杀的报道。
看电视直播的时候,妻子还高兴地对丈夫说:“这让我想起我们订婚的时候呢。”可是那天晚上,她却突然吞下毒药,还是当着丈夫的面。丈夫一开始觉得那颗药丸跟妻子平时服用的安眠药差不多,并没有十分在意,没想到妻子突然倒在沙发上,低声说:“我要死了。”
所幸他马上让妻子吐出了药丸,还叫来了医生,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但她当时服下的剂量足以致死。后来妻子对他说:“我一直把那些药装在包里。从当上演员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特别讨厌媒体和粉丝,还有那些掌声。”她一直闭口不谈那天自杀的原因。事后丈夫又从妻子的包里找到另一颗药丸,不禁疑惑妻子当时为何没有把两颗全都吞下去。
妻子并不想死,她只想让她并不爱的丈夫看看她有多爱T,丈夫心想。
也就是说,这对夫妻的婚姻生活在如此脆弱的基础上维持了两年。不仅如此。妻子以前的高收入与丈夫现在的收入之间的差距,妻子以前的名气,以及妻子拉下脸面从相熟的制片人那里为丈夫要来的重要角色全都以失败告终,且丈夫很满足于二流演员的身份——这些矛盾都隐藏在貌似平静无波的婚姻生活下。而因为这次的事件,全部彻底暴露了出来。
妻子抓住这次机会,彻底冷落了丈夫。丈夫意识到不仅在电视屏幕上,在真实的婚姻生活中自己也只是站在妻子阴影里的配角,于是主动把自己关进了孤独的卧室。
那一周,妻子好像没怎么合眼。隔着一道墙,脚步声每晚都很响亮。
“为什么不睡觉?你把门锁了,又用沙发堵住了,还担心我做出什么事来吗?”
“那你为什么不睡觉?为什么一整夜都在卧室里转来转去?”
第七天晚上,丈夫想哭,可是他没有哭出来。因为他知道妻子一定会把他的眼泪当成博取同情的蹩脚演技。
那段时间,丈夫做什么事都不太顺利。虽然他拿下了一个电视剧里的重要角色,可是还没播放就能看出那部剧的收视率高不起来。这全都要怪他缺乏魅力,且演技不佳。那是一部讲述夫妇之间爱恨情仇的故事,跟他搭戏的是一位著名女演员,可那位女演员嫌他演技烂,甚至不愿意跟他说话。连工作人员都对他翻白眼。制作人已经开始跟编剧商量更改剧本,减少他的戏份了。他知道人们都在背后说些什么——除了是著名女星的老公,那家伙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身体也不太好。去医院拍了片子.医生看了片子,说为保险起见还是做手术比较好。一天结束,他筋疲力尽地回到家中,却只能待在昏暗的房间,看着妻子顽固的背影和戒备的目光——
第八天晚上,丈夫再也忍不住了。
“既然你这么怕我,干脆走吧。”
妻子正要上锁,他猛地推开了卧室门。妻子慌忙逃到客厅中央。
“为什么你一看到我就四处逃蹿?如果真的怕我,干脆离开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