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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须要到外面去了。”我说。我知道她害怕了,于是我接着说:“我们可以待在门廊,躲在葡萄藤后面的阴影里。”
“那天我们刚整理过,”她说,“不可能就着火啊!”她说着就开始颤抖起来,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我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敞开的前门外,正当我们想回头再看一眼时,车道那里突然亮起了灯光,同时传来一阵阵令人惊惧的警笛声。我们被困在门前的灯光里了。
康丝坦斯把脸藏在我身后,接着我们看见了吉姆·康奈尔,他是第一个从消防车上跳下来的人,他顺着楼梯走上来。“让开!”他说着,把我们推开,进了屋。我拉着康丝坦斯,顺着玄关走到前廊拐角处,那儿的葡萄藤长得很密,她走到藤蔓后面,藏在那里。我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起望着那些男人的大脚踩踏我们的门槛,他们拖曳着那些水管,把肮脏、混乱和危险带到了我们的房子里。更多的灯光聚集在车道上,然后爬到楼上,整个屋子的前半部分看上去雪亮惨白,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内;从来就没有那么亮过。这噪音也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噪音里还混杂了查尔斯的声音,不停地尖叫。
“把书房的保险箱拿到手!”他不停地重复这句,一遍又一遍。
烟从前门挤出去,冲到了正在往里钻的那些大块头男人那儿。“康丝坦斯,”我小声和她说,“康丝坦斯,别看他们。”
“他们能看见我吗?”她低声回答,“有人在看我吗?”
“他们都忙着看火呢,别出声。”
我们从葡萄藤的缝隙中小心地往外看。有一条长龙般的车队,还有村上的消防车,都停在他们尽可能找得到的距离房子最近的地方,村里每个人都来了,抬头往上看着。我看见那些笑哈哈的脸,那些惊惧的脸,听到有人在距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叫喊着:“那些女人们呢?那老男人呢?有人看见他们了吗?”
“他们有心理准备,”查尔斯不知道从哪里搭腔道,“他们都没事。”
朱利安叔叔可以自己把轮椅想办法推到后门那里去,但看上去火应该烧不到厨房或者朱利安叔叔的房间。我能看到那些水管,也能听到人们叫喊,他们主要都集中在楼上头几间卧房那里。我没法从前门出去,就算我能舍得下康丝坦斯,也没有任何办法避开众人的目光,在明亮的光照下迂回绕到后门。“朱利安叔叔害怕吗?”我低声问康丝坦斯。
“我想他主要是很恼火。”她回答。又过了几分钟,她说:“不知道要刷多久,才能把客厅重新刷洗干净。”接着叹了口气。我很高兴这会儿她只想着我们的房子而忘记了那些外面的人。“乔纳斯呢?”我问她,“乔纳斯在哪里?”
葡萄藤的暗影里,我能看见她微微笑了一下。“它也很恼火,”她说,“我带朱利安叔叔去拿报纸的时候,看见它从后门出去了。”
我们都安然无恙。朱利安叔叔会沉浸在他感兴趣的报纸中,很可能会忘记火灾的事,估计乔纳斯正在树荫里打量着这一切。他们把查尔斯引发的火扑灭以后我就准备带康丝坦斯进屋去,这样我们就可以开始打扫了。康丝坦斯现在安静了点,尽管此时越来越多的车堵满了车道,一只只大脚仿佛永无休止地走进走出。除了吉姆·康奈尔之外,因为他戴了一顶帽子,好像宣称他自己是个“头儿”,很难认得出其他任何一个人,就像把名字和我们见到的那一张张在房前抬头观瞻、对着火苗笑逐颜开的脸孔匹配起来一样难。
我在想办法理清思路。房子在着火,我们的房子里面有火,但是吉姆·康奈尔和其他无名无姓的人,戴着帽子、穿着雨衣,为了把正蔓延到房子中心的火扑灭,干得正欢。没错,这就是查尔斯引发的火。如果我仔细听,我就能听见楼上那曲热气腾腾的欢乐之歌,屋里的男人们、门外的看客们以及远处车道上的车辆发出的声响,都淹没在这欢乐之歌里。康丝坦斯安静地站在我身边,偶尔张望一下那些进入我们房间的男人,更多的时候她双手捂着眼睛;她一定很激动,但又绝不是气愤。我们时不时就有可能听到某个声音盖过其他人的,吉姆·康奈尔好像在发号施令,人群中有人喊。“为什么不任由它烧呢?”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大而刺耳的声音,伴着大笑。我们还听到“快把保险箱从书房拿出来”,那是查尔斯,此时他站在门口的人群里,相当安全。
“为什么不任它烧呢?”那女人坚持这样喊着。这时跑进跑出的黑影男人们当中的一个回过头来挥挥手,咧嘴笑着。“我们可是消防员,”他回头喊,“我们必须得扑灭它。”
“让它烧!”那女人还是喊。
烟现在到处都是,呛人的浓烟,丑陋无比。偶尔我注意到那些人的面庞被浓烟笼罩,那烟从前门窜出,热浪滚滚叫人心悸。一旦屋里传出轰隆隆的重物跌落声,或响起那些急促慌张的叫喊声,外面那些人脸就立刻抬头欢欣鼓舞地张着大嘴往浓烟里打量。“去拿保险箱,”查尔斯在外头疯狂地喊叫,“你们去两三个人,去书房把保险箱拿出来,整栋房子都快烧光了。”
“让它烧!”又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真想吃晚餐,不知道他们要多久才能把火扑灭了走开,然后我们就可以进屋了。有一两个村里的男孩跑到玄关边上,离我们站的地方非常之近,但他们只顾着往里看,没仔细看我们的藏身处,他们踮着脚尖,盯着来来往往的消防员和他们手里的消防水管。疲惫至极,我希望一切都能早点结束。后来我意识到灯光渐弱,草坪上那些人脸也不那么分明了,噪音中混入了一种新的调调,屋里传出的人声也好像变得镇定了,少了尖利,那声音几乎是愉悦的,外面人的声音也低沉下来,听上去很是失望。
“就快扑灭了。”有人说。
“一切尽在控制中。”另一个人这样补充着。
“不过损失惨重啊!”接着就有笑声,“这下,这栋老房子可是一团糟了。”
“几年前就应该全烧掉的。最好他们人也在里面。”
我想他们指的是我们,康丝坦斯和我。
“我说,有人看见他们了吗?”
“没见到啊!消防员把他们赶出去了吧。”
“太遗憾了。”
灯光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外面那些人站在阴影中,他们的脸变窄变暗,只有汽车的前灯把光打在上面;然后我看见一丝微笑,然后不知从哪里举起一只手在那里挥动,声音又在继续,带着懊恼的意味。
“这就结束了。”
“多美妙的火!”
吉姆·康奈尔从前门出来。因为他的块头,加上那顶“头儿”帽子,每个人都知道他是谁。“我说,吉姆,”有人冲他喊着,“为什么不让它烧下去呢?”
他抬起双手示意每个人安静一下。“村民们,火已经扑灭了。”他说。
他非常刻意地抬起手,摘掉那顶“头儿”的帽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慢吞吞地走下台阶,往消防车走去,他先把帽子放在前座上,然后弯下腰去,仔细地找了半天,终于,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一块石头,一声不响地缓缓转过身,抡起胳膊,用石头把母亲会客厅一扇落地大窗的玻璃砸了个粉碎。在他身后,人群中掀起笑声,越来越大,起初是几个小男孩冲上楼梯,接着是另一些男人,最后连女人们,包括那些小小孩都上去了,潮水一般地,涌向我们的房子。
“康丝坦斯,”我说,“康丝坦斯,”但她用双手蒙着眼睛。
另一扇起居室窗玻璃也碎了,这次是从里面砸的,被人用那盏一直放在康丝坦斯椅子旁的落地灯砸烂的。
比这些更过分的、最可怕的,是这些人的笑声。我看见一个德累斯顿小雕像被扔出去,砸碎在玄关的围栏上,另一个没摔碎,顺着草地滚了下去。我听见康丝坦斯的竖琴发出了饱含韵律的嘶喊,还有椅子被砸烂在墙上的声音。
“听着,”查尔斯的声音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你们去几个人帮我把保险箱拿出来怎么样?”
然后,在笑声中,有人开始去找保险箱了,“玛丽·凯特,”康丝坦斯说,“你想来杯茶吗?”这声音是平缓而坚持的。我现在在月球上,我这样想着,请让我去月球。然后我听到碗碟砸碎的声音,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就站在餐厅的落地窗外面,而他们在一步步逼近我们。
“康丝坦斯,”我对她说,“我们必须要跑了。”
她摇摇头,双手依然蒙着脸。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求你了,康丝坦斯我最亲爱的,和我一起跑吧。”
“我不能跑。”她说。这时从餐厅里响起一声叫喊:“玛丽·凯特!康丝坦斯说,你要不要去睡觉?”窗玻璃碎裂以前,我把康丝坦斯拽到了一边,我记得有把椅子好像被从里面扔出来过,没准就是那把父亲以前老坐而最近是查尔斯在坐的椅子。“赶快。”我说。在那些可怕的噪音中我再也无法保持安静了,我拽着康丝坦斯的手,朝楼梯跑去。当我们跑到灯光里,她把朱利安叔叔的披肩扯到面前挡住了自己的脸。
一个小女孩从前门跑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她的母亲尾随其后,从她背后抓住她的裙子,打了她的手掌。“不要把那东西放进嘴里。”这位母亲尖叫着,然后这小女孩就扔掉了一捧康丝坦斯做的香辣饼干。
“玛丽·凯特,康丝坦斯说,你要喝杯茶吗?”
“玛丽·凯特,康丝坦斯说,你想上床睡觉吗?”
“哦,不,玛丽·凯特说,你会毒死我的。”
安全起见,我们不得不离开楼梯,一头钻进树林;虽然路并不远,可汽车前灯一直打在草坪上。我担心在灯光里跑,康丝坦斯会滑倒,但我们必须忍受一下,我们必须要去树林里,我们无路可逃。其实在楼梯附近我们俩都犹豫了一下,谁也不敢接着往前,但餐厅玻璃已经打碎了,他们在把我们所有的碗碟、酒杯、银器以及康丝坦斯用来做饭的锅往外面扔,估计厨房角落里我的凳子肯定已经被砸碎了。就在我们犹豫着停下的最后一刻,一辆车开上了车道,后面紧跟着另一辆;车在屋前突然转向停下,把光打上了草坪。“我的天啊,这都是怎么了?”吉姆·克拉克边说边从第一辆车上下来,接着从另一侧海伦·克拉克也出来了,她吓得张大了嘴,就那么盯着。一边叫喊一边推搡,吉姆·克拉克压根没看见我们,直接朝房子前门走去,进了屋。“我的天,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停地喊,门外的海伦·克拉克也没看到我们,只盯着我们的房子。“你们这些疯狂的笨蛋,”吉姆·克拉克在房子里叫喊着,“一帮疯狂的酒鬼般的笨蛋!”莱维医生从第二辆车上下来,也朝房子走去。“这里每个人都疯了吗?”吉姆·克拉克在房里问,接着又爆发出一阵笑声。“你要不要来杯茶?”有人这样尖叫,接着人群又笑开了。“就应该一块砖一块砖地把这房子拆掉。”屋里有人这样说道。
医生跑上台阶,看也没看就把我们俩推到一边。“朱利安·布莱克伍德在哪里?”他问门口的一个女人,那女人说:“墓地十英尺深的地方。”
到时候了,我紧紧抓着康丝坦斯的手,我们开始小心地顺着台阶往下。我还不想跑起来,我担心康丝坦斯会摔倒,于是我带着她,慢慢地下楼梯;除了海伦·克拉克,这时候没人能看到我们,而她也正盯着房子无暇看我们。身后又传来吉姆·克拉克的叫喊,他在竭力让那些人从我们的房子里离开,我们下到最后一个台阶时,听到背后传来什么人的声音。
“她们在那儿,”有人喊起来,我猜那是斯黛拉的声音,“她们在那儿,她们在那儿,她们在那儿!”然后我开始跑,但康丝坦斯绊倒了,接着他们就全涌上来,把我们围在当中,推推搡搡喜笑颜开,都想凑近看个究竟。康丝坦斯紧紧把朱利安叔叔的披肩捂在脸上,所以他们也看不到她的脸。过了一会儿,周围聚满了人,我们站在那里,被团团挤到了中间。
“把他们塞回房子去,再放一把火。”
“我们会为你们把事情商量好的,就如同你们希望的一样。”
“玛丽·凯特,康丝坦斯说,要不要来杯茶?”
有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一个可怕的念头,我以为他们要在我们周围拉起手来引吭高歌翩翩起舞了。我看见海伦·克拉克站在远处,紧靠着车身一侧;她在那里喊着说着什么,尽管我没法透过人群的噪音听清她在喊什么,我也大致猜得到她在说“我要回家,请让我回家”。
“玛丽·凯特,康丝坦斯说,要不要上床睡觉?”
他们尽量不触碰我们,每当我转身面对他们,他们就会往后退那么一点点,透过两个肩膀,我看到了垃圾场的哈雷正在房子门廊的对面徘徊,一边捡拾着东西,在另一边堆成一堆。我动了动,握紧了康丝坦斯的手,在他们向后撤身的时候,我们突然跑起来,朝着林子的方向,但吉姆·康奈尔的妻子还有米勒太太来到我们前面,伸出胳膊,大笑着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只好停下。我又一转身,轻推了康丝坦斯一把,我们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可这次是斯黛拉和哈里斯家的男孩们大笑着拦在了我们身前,哈里斯家的男孩们又在喊那句“墓地十英尺深的地方,”我们只好又停下来。然后我朝房子的方向转身,回头拉着康丝坦斯,拔腿就跑,可小卖部老板埃尔伯特和他那贪婪的妻子守在那里,手拉手地拦着我们的路,就快要跳起舞来了,我们只好再一次停下来。我朝一边跑去,吉姆·康奈尔窜到我们前面,我们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哦,不,玛丽·凯特说,你会毒死我的。”吉姆·康奈尔仿佛有礼貌地说着,人群再次在我们身边聚集,围成一圈,又小心翼翼地不碰到我们。“玛丽·凯特,康丝坦斯说,要不要去上床睡觉?”更可怕的是笑声,几乎把歌唱声和叫喊声以及哈里斯家男孩们的咆哮声全都淹没了。
“玛丽·凯特,康丝坦斯说,要不要来杯茶?”
康丝坦斯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紧紧把朱利安叔叔的披肩捂在脸上。我看到人群出现了一个缺口,就钻过去往树林方向跑去,但哈里斯家所有的男孩子都守在那里,有一个笑着站在地上,我们停了下来。我又掉头往房子跑,斯黛拉站出来拦着,我们停了下来。
康丝坦斯跌跌撞撞,我们就快要跌倒在地上了,躺在那儿的时候他们没准会跳着舞踩上来,于是我努力站定在那里,我不能让康丝坦斯在他们面前倒地。
“就这样吧。”吉姆·克拉克站在门廊上说。他的声音并不大,但他们都听清了。“够了。”他说。接着有一阵礼貌式的安静,接着有人说:“在墓地十英尺深的地方。”笑声又响起来。
“听我说,”吉姆·克拉克说,一边抬高了声音,“听我说,朱利安·布莱克伍德死了。”
人群终于沉寂下来。过了一会儿查尔斯·布莱克伍德从我们周围的人群中传来声音:“是她杀了他吗?”他们立刻往后退去,步子很小,缓慢后退,又朝两边撤了撤,直到在我们周围出现了一大块空地,只留下康丝坦斯捂着朱利安叔叔的披肩只身站在那里。“是她杀的吗?”查尔斯·布莱克伍德又问。
“不是她杀的。”医生说,此时他正站在房子的门廊处。“我一直知道,朱利安将不久于世,他一直在等这一天。”
“现在他安静地走了。”吉姆·克拉克说。他开始推动人们的肩膀,或轻轻推推他们的后背,让他们赶快回到车上去,或者走到车道那边。“快走,”他说,“房子里死人了。”
此时异常安静,除了很多人穿过草坪渐渐远走的声音之外,我听见海伦·克拉克说:“可怜的朱利安。”我朝向黑暗,小心地迈出一步,一面轻推了康丝坦斯一下,以便让她跟上我。“心脏问题。”医生在门廊那儿说,然后我又迈出了一步。没有人转身看向我们。车门一扇扇轻轻打开,引擎也发动起来。我回头看了一次。台阶上,围着医生站了一小撮人。大部分的灯光都转向了,朝着车道移动过去。当我感觉到在黑暗中,树的阴影轻轻落在我们身上时,我的脚步更快了;再一步,我们就能置身树林。拉着康丝坦斯,我们在树影的遮蔽中慌忙赶路;当我感觉到我的脚已经离开草坪上的草而接触到通向树林的小径那青苔覆盖的松软地面时,意识到此时我们完全置身于树木的保护中,我才停下来,轻拥康丝坦斯。“全都过去了。”我跟她说,并紧紧抱住她。“没事了,”我说,“一切都好起来了。”
不管是有灯光还是一片黑暗,我都认得路。
我一度想,之前我把我的庇护所修整一新这事儿可真是做对了,现在康丝坦斯也来了这里,感觉肯定不错。我可以把树叶盖在她身上,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孩子们做的那样,让她既安全又温暖。或许我应该给她唱歌听,或给她讲些故事;要不我给她采些漂亮的水果和莓子来吃,用叶片当杯子给她舀些干净的溪水喝。有一天我们会去月球的。我找到了庇护所的入口,带康丝坦斯进去,把她引领到最温暖的一角,在那里有我刚堆积好的干树叶和一块毛毯。我轻轻扶她坐下来,再把朱利安叔叔的披肩从她脸上拿开。角落里传来一阵细小的呼噜声,我知道乔纳斯一直在这里等着我。
我拿了几根树枝,挡在了入口处,即便他们打着手电找过来也压根看不到我们。里面不是一点光都没有,我能看见康丝坦斯的影子,再往后抬头看,能看到两三颗星在离我们很远的树丛间闪耀,星光倾泻在我身上。
“母亲的一个德累斯顿小雕像破了,”我想到此,大声和康丝坦斯说,“我要把死亡放进他们每个人的食物里,然后看着他们死去。”
康丝坦斯立刻变得坐立不安起来,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样吗?”她问。
六年间,我们从来没有谈起过这个话题,一次也没有过。
“是的,”停了一会儿,我回答道,“就像我以前做的那样。”
第九章
那天晚上某个时候,救护车过来接走了朱利安叔叔,他们肯定是忘了拿上他的披肩,因为此时康丝坦斯睡着了,那披肩就裹在她身上。我看见救护车的灯光照亮了车道,车顶上闪烁着那盏小红灯,然后我就远远听见朱利安叔叔离开我们的声音,那声音因为有关死亡而显得异常柔和,房门不停开合着。他们朝这边喊了两三次,估计是询问我们可不可以带走朱利安叔叔,但他们的声音被挡在了树林外,他们也没人进林子里来。我在小溪边坐下,现在他死了,我想到那句话——“请对我们爱着的玛丽·凯特鞠躬,不然你就得死。”溪水在黑暗中散漫地流淌着,我们之后会有一个怎样的家呢?或许大火毁了一切,那我们明天就要回去,看看过去的六年是不是也随着这场大火消失殆尽,看看他们是不是正齐聚在晚餐桌前等着我们,康丝坦斯也会立即端出她做好的晚餐。
或许我们可以回罗切斯特家的老宅子住,或者住村里,或者住河边某个船屋,要不就是山顶上的塔里;或许这场火会被说服改变心意,放弃我们的家转而去烧毁整个村子;或许村民现在全都死光了;或许整个村庄就是一个大棋盘,上面清晰地标记着很多方格,而我成功地跳过了一个写着“遇见火灾,回到起点”的方格,现在只剩下几个方格了,再跳一步就能回家去。
乔纳斯的毛上也有烟味。今天是海伦·克拉克来喝茶的日子,但没有准备茶,因为我们不得不要去整理整栋房子,虽然今天也不是一个打扫房子的日子。好希望康丝坦斯已经做好了三明治,这样我们可以带到溪边吃,也没准海伦·克拉克还会想办法来喝喝茶,尽管房子自己并没有准备好。我相信从现在开始没有人会再让我负责递茶杯了。
天刚有点蒙蒙亮,我就听到康丝坦斯在树叶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她醒来时我走进我们的庇护所,陪在她身边。她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头顶的树,然后看到了我,她微笑了。
“我们终于到月球了。”我跟她说,她还是微笑着。
“我想我梦到这个了。”她说。
“这是真的。”我说。
“可怜的朱利安叔叔。”
“他们昨晚过来了,接走了他,现在我们就待在这里——月球上。”
“很高兴能来这儿,”她说,“谢谢你带我来。”
她头发上还沾着草叶,脸上也有点泥,乔纳斯跟着我过来,此时惊讶地盯着她看,它之前从没见过康丝坦斯脸脏的样子。她安静了一会儿,也没再笑,回头看着乔纳斯,意识到她现在很脏,然后她说:“玛丽·凯特,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首先,我们必须把房子清理干净,即便今天不是我们的清扫日。”
“房子,”她说,“哦,玛丽·凯特。”
“昨晚我都没吃晚饭。”我告诉她。
“哦,玛丽·凯特。”她坐起来,很快从身上解开了朱利安叔叔的披肩,拂掉那些树叶;“哦,玛丽·凯特,我可怜的宝贝,”她说,“我们得赶紧了,”她挣扎着站起来。
“首先,你必须要洗洗脸。”
她去了溪边,弄湿了她的手帕,在脸上擦了擦,我这时铺开并叠好了朱利安叔叔的披肩,一边琢磨着,这个早晨一切的一切都好奇怪、好迟缓啊,我以前从没碰过朱利安叔叔的披肩。我早明白规则肯定要发生变化,可叠朱利安叔叔的披肩这事儿依然令人觉得古怪。还是以后再整理吧,于是我把它丢进了树叶堆。
“玛丽·凯特,你等会儿就该饿了。”
“我们不得不小心点。”我说着,抓住她的手,示意她小心点。“我们要放慢脚步,轻点儿走,他们中没准还有人在周围等着我们呢。”
沿着小径,我走在最前面,非常安静地走,我后面跟着康丝坦斯和乔纳斯。康丝坦斯没法走得像我一样轻,但她努力少发出声音,当然,乔纳斯走路时没有任何动静。我选了这条可以让我们一出树林就一路走回家的小径,就挨着蔬菜园子。走到树林边缘,我停下往后拉了拉康丝坦斯,仔细看看他们是否还有人在那里蹲守。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们只看到花园和厨房的门,一如往常的样子,然后康丝坦斯气喘吁吁地说:“哦,玛丽·凯特。”那声音里带了点悲哀,因为我们看到房子的上半截都已经不见了。我记得昨天我还满怀爱意盯着它看来着,我当时还在想,我们的房子怎么就那么高呢,仿佛能赶上树冠那么高。此时,厨房门廊以上全完了,满眼都是黝黑扭曲的木材,噩梦一样可怕;我瞧见窗框有一部分还残留着碎玻璃,我就想:那是我的窗户,我曾从我的房间里,透过那扇窗户往外看。
没有人在那里,也没有任何声音。我们一起慢慢地朝房子走去,一边缓缓适应着所有的丑陋、废墟和耻辱。我看见灰烬覆盖了我们的蔬菜;看来生菜在吃之前必须要好好洗洗,西红柿也是一样。虽然火没有直接烧毁园子,可所有的东西,包括草叶、苹果树还有康丝坦斯花园里的大理石长椅,都有被烟熏过的痕迹,所有的东西都肮脏不堪。我们越靠近房子,看得越清楚,火其实没有烧到一层地面,只烧了楼上的卧房以及阁楼。康丝坦斯在厨房门口迟疑了一会儿,她之前成千上万次地打开过那扇门,我猜那门也应该早已异常熟悉她的触碰了吧。她握住门锁,往上一提,打开了门。她开门的时候,房子好像打了个冷战,虽然再多一股气流也已经很难让它感到发冷了。康丝坦斯不得不推着门好让它一直开着,已经没有焚毁的木头掉下来,我原本以为会有的,现在也没有突然之间的崩塌。整栋房子看起来虽然还是个有形的存在,但那都是脆弱的灰烬堆积的,轻轻一碰就会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