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起见?这字眼让我的朋友们感到非常不安全。
沃特拿起装满护照的包,下车走向岗哨。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打开车箱,将车顶上的行李箱取下检查。
几个士兵刺开了一个泡沫沙发,沙发被包在塑料布里。当绳子被刀划断,沙发脱离束缚膨胀了开来。士兵们拉开了沙发垫,把手伸进去摸了一阵。看到这些情景,游客们都很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一个士兵命令人们下车,当大家在混乱中服从命令时,又有一个士兵让他们待在车内,不准离开。士兵们进入车内,拍打着座垫和地板垫,他们提起后座,取出垫子,小心地打开门的侧板。
看起来就像要取游客们的性命,海蒂恐惧得都要哭出来了。突然,一个军官示意没事了,旅行团可以通过检查站出发。
司机急忙发动汽车。现在,我的朋友们看到了检查点的标语,分别用中文、兰那文、泰国文和英文写就:“毒品走私,死路一条。”
我的朋友们不禁纷纷仔细回想,自己有没有无意中带入了违禁品。怀亚特想起了羊毛背心,他们搜查所有的口袋吗?包括秘密的夹层口袋?里面会不会有遗忘的大麻?
本尼想到了他那些装了各种药的瓶子,包括急救药品,一些药是镇痛药。这些药和海洛因有关系吗?这算不算毒品走私,会不会将他抓起来枪毙?
海蒂也有相同的恐惧。她也在想那些可能与毒品有关的东西:注射器,几瓶药和一些针管,就像吸毒者用来注射的那样。还带了些什么?她怀疑她怎么能逃过牢狱之灾,不用面对即将到来的死刑。
薇拉却在想,这个旅行团里有些人很自私,可能对别人的安全漠不关心。比如莫非,他一直想见识一下毒品交易市场。她狠狠地盯着莫非看,而他正在悠闲地读一本书。她立刻想像到了一个场景:当大家被铐在审判室里,听着不知所以的兰那语宣判时,而莫非仍然在低头读那本书。
其实莫非是假装的,他一直留意着外面发生的事。眼不见心不烦。他听说这些士兵很容易被收买。也许他们并不是在搜查违禁品,而是将他们自己的海洛因塞到某处。他们的秘密同伙会找到它,并在另一辆已“搜查”过的车里将报酬送过来。
埃斯米将她妈妈的围巾盖在狗狗身上。朱玛琳握了握女儿的手,同时也握着柏哈利的手。柏哈利保持着镇定,他想不会有事的。埃斯米还会和健康的狗狗一起睡,他还会和玛琳在一起,他的另一只手伸进衣袋,将薄荷糖摸出来扔进嘴里。
沃特回到车上说:“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被批准通过了。”
大巴向南疾驰,我的几个朋友忽然觉得肚子痛,他们认为是在检查站等候检查时太紧张的缘故。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志贺氏杆菌正在他们的肠内繁殖呢,这是他们去石钟寺路上吃的那餐饭的后果。
此刻,游客们已深入兰那王国腹地了。
路边的田野像棉被一样,全是不规则的一片片。田野过后是一户户人家,由天然的灌木分割开来。
在这五颜六色的田野里,矗立着一座座佛塔似的干草堆。美丽的兰那女人们在河里,靠在巨大的桶上相互泼水,这是她们一天两次的沐浴仪式。孩子们坐在水牛背上,熟练地掌握着平衡。
黄昏降临,炊烟袅袅。每家每户都笼罩着一层薄雾。山坡上种满了红色的辣椒,是能辣出眼泪来的、很快又变成了血红色的那种。
太阳在田野尽头消失,空中升起一弯新月,几缕星光,还有金色的炊烟。
神灵骑着白马来
车内灯开了,是淡淡的绿色,在我的朋友们的脸上投下一抹怪异的颜色。
最后一段旅程,即将抵达曼陀罗市,大巴的排气系统出了故障,很多人被头痛和恶心折磨得筋疲力尽,感觉都变得麻木了。
就连一贯最吵的几个人——温迪、莫非、本尼和薇拉都很安静,昏昏欲睡。而乔先生,这位乖僻的司机,大声嚷嚷有个神灵骑着白马向他走来。
沃特让他开到路边停下,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所有男人都跌跌撞撞地下了车,在黑暗中寻找解手处。而女士们宁愿到了旅馆后再解决,沃特保证只有半小时的路程。实际上是三刻钟,但他必须要让大家感觉不太难捱。
这次柏哈利不需要上厕所,但他也下车清醒了一下头脑。他和朱玛琳突然有点别扭,他只想献殷勤取悦于她,但她却退缩了。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令男人丧失勇气的一眼。他的前妻以前总这么看他,他熟悉其中的意思:“即使你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也没门!”
朱玛琳昨晚还与他非常和谐,现在怎么突然翻脸了?
其实,玛琳看他的那一眼,是抑郁悲伤的眼神,她和车上其他几个人一样,痢疾开始使他们腹痛。她要如何才能告诉他原因呢?因腹痛而要将欲望暂时搁下,特别是在她的女儿面前。即使埃斯米不在,也不能说这煞风景的事啊。天哪,真麻烦。
鲁珀特、莫非和本尼在微弱的手电筒光下寻找解手处。当然在这时我移开了眼睛。
但我要指出的是,很不幸,被美国人在野外认作理想厕所的地方,是一些神灵——特别是死于肠胃疾病的神灵喜欢居住的地方。像这一小片蓝花楹树林,在冬天仍树叶茂盛,只是没有了淡紫色的花朵。
如果鲁珀特没有喊出这些话,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他喊道:“爸爸!爸爸!你带了厕纸吗?”
莫非诅咒了一声,从衣袋里拉出平装书,不情愿地撕下他已读过的几页。
两个正在喝酒的警察被惊动了。他们离开岗位偷偷来这里吸烟,喝棕榈酒。这两个醉醺醺的人用兰那话嚷道:“他妈的外面出什么事了?”
沃特听到了他们的咒骂,无心辨认他们是农夫还是幽灵。他召集正在解手的人赶快上车。几个黑影一边拉着裤子,一边往车的方向跑。
但柏哈利正悠闲地徘徊,不紧不慢地小便,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越走越远,听到声音时他正看着天上的繁星,回过头才发现他们正在上车。
他还是慢悠悠地往回走,就像他来时那样。不一会儿,汽车发动了,后刹车灯亮了,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柏哈利开始走快些。一阵尖锐的疼痛向右膝袭来,他弯下身抓住疼痛的地方。滑雪时受的伤又发作了。他放慢脚步,琢磨着应该如何向同伴们道歉他迟到了。
当他离车子只有二十英尺时,却惊讶地发现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嗨,还有我呢!”
他蹒跚着往前大叫,汽车喷出一股黑烟,在这有害气体的袭击下,柏哈利向右跳了一下,他掉入了沟里,左侧肩膀着地,胳膊都无法转动。
几分钟后他爬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咒骂。是开玩笑吗?
当然是的,他就是那个倒霉蛋。没脱臼真是幸运,他们现在随时可能停车,掉头回来找他。最好快点,他等得有点久了。快点,他想像着听到了汽车开门的声音。
“快上来吧。”他想像莫非的声音,而柏哈利会开玩笑地往他身上扑去。
但他的期望似乎越来越渺茫,红色的车灯越变越小,越来越微弱,最后完全消失了,眼前只有一条漆黑的路。
“该死!”柏哈利说,“现在该怎么办?”
两个喝醉了的警察,像回答他的问题似的从田野里出来,举着手电筒,举枪瞄准了他的鼻子。
少了一个人(1)
沃特从未犯过这样的错,他一般都很注意清点游客人数。乔先生开车前,沃特打开了头灯清点人数。
眼睛在灯光下闪动着,他们呻吟着将脸用手盖住,“一,二……”,他点到了本尼和薇拉,然后是马塞先生和他乖戾的妻子洛可,第五位是漂亮的海蒂,举止很谨慎,很像他那在碧波城的女朋友。“六,七,”是莫非和他的儿子,然后是一位母亲和她带着小狗的女儿……沃特停了下来。
他刚刚数到七了吗?他也有点不舒服,由于吸入了汽车废气,他有点头疼而力不从心。于是他回到车右侧,将那顶圆锥形的藤条帽也数了进去,就是温迪用一百元买的那顶。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顶帽子和背包看起来像一名游客的头和肩膀。“……八,九,十,十一,十二,”沃特数道,“都来了,我们走吧。”
实际上,在我叙述柏哈利的情况之前,朱玛琳的情况也有必要说一下。她应该是第一个发现柏哈利不见了的人。但她正与胃部的疼痛作斗争,数着每次疼痛的时间,就像做心理助产的练习一样。她不想告诉柏哈利她的不适,他可能会对此皱眉的。其实可能只是为猜谜皱眉,她会认为是冷淡的表示。
我完全理解她的处境,我发现英国人与美国人,甚至与威尔士人和爱尔兰人都不同,他们的表情很少。开心,痛苦,困惑——脸部肌肉只作最细微的变化,对那些不熟悉这类表情的人来说极难辨认。而人们却说中国人很难了解。
当柏哈利没出现在玛琳身边,她认为这是他不满的表示。她讨厌这种行为,特别是男人,那种不满惹恼了她。
本尼痛苦地皱着眉,他将额头放到前座背上,右膝搁在鼓鼓的粉红塑料袋上,腌芜菁被挤出了汁。
最后的半小时疼得他直冒冷汗,本尼忘记了博爱和腌菜,他现在只关心自己疼痛的肠胃。又一阵疼痛袭来,他的膝盖更加用力了,粉红的袋子爆开了,腌芜菁和辛辣的汁水飞溅到地上,狭小的车厢内立刻充斥了下水道里漂浮的死老鼠内脏般的臭味。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腌芜菁,将它们做成家常菜,怎么做都好吃,我最喜欢在早上喝粥时来一点。
晚上八点,我的朋友们到达曼陀罗的旅馆时,他们才发现柏哈利不见了。
沃特开始收护照,十一张?为什么只有十一张?他扫视着,将护照与脸一一比对。乔先生正忙着卸行李,游客们找出自己的箱子。男人们都用帆布包,本尼有个人造皮的假冒古董。女士们喜欢带轮子的包,并用鲜亮的纱线来装饰包。
海蒂正在分发抗生素:“每天两片,连服三天。如果只是轻微的痢疾,你们早上就会感觉好些了,要多喝开水。”
莫非,鲁珀特和本尼虚弱地点点头,就像垂死的天主教徒,接过他们最后的圣饼。
“有人见到柏哈利了吗?”
沃特向大家问道。但人们没什么回应,他们不想有什么事延误他们进房间。
“柏哈利!”莫非大声喊道,“柏哈利,你这杂种,快出来!”
他们都四处张望,期待着他从灌木丛中跳出来。
旁边有一块巨大的霓虹灯招牌:“黄金之地宾馆”,下面是另一个霓虹灯组成的烛台,我的朋友们又病又累,他们没留意到这种古怪的装饰,自然也不会留意这古老城市的景色。
宾馆是一栋两层的殖民地建筑,在当时可能提供一些高档服务。它的楼梯摇摇摆摆,红地毯陈旧肮脏。宾馆主人是一对自称是犹太人的中国少数民族夫妇。他们自称祖先是犹太十二部落之一,一千多年前一些人从地中海来到这里,另一些人去了当时中国的首都开封。他们还有用中文和希伯来文写的哈加达呢。
哦,我在这里插一句,之所以订这所宾馆,并不是因为主人是中国人,只是因为没有其他的选择了,除了这,没有一家旅馆是有独立卫生间的。然而,这里卫生间的私密性也很糟糕。墙是薄纸板,就像好莱坞电影中的道具一样,打喷嚏或其他无意的动作都会使墙壁震动,像要倒下一样,声音会在整个楼层上回响。
我的朋友们就在这样一座充满回声的屋内入住,沃特为他们登记,只有柏哈利还没出现。实际上只有沃特在担心,其他人猜想柏哈利在追赶一只漂亮的鸟,或坐在酒吧里,喝着异国风味的鸡尾酒。但沃特看到温迪手里拿着她那顶可笑的帽子出来时,他忽然想到了在车上点人数的时候——十二个。
天哪,他怎么会犯了如此一个错误?这个问题一在他脑海里形成,他就知道答案了。
陈小姐,那个幽灵。麻烦已经来了,生病的生病,失踪的失踪。
太荒谬了!我叫道,但他听不到。精神病通常不认为自己有病,我也不承认我已成为作祟的幽灵!我得找个办法证明我不是。
太阳已落山了,温度是65华氏度。
我的朋友们太虚弱了,一动都不想动。
“想吃点东西的人,”沃特说,“八点到餐厅集合,距现在还有一小时。吃好晚饭后,有兴趣的可以去娱乐室玩,和本地人一起唱歌。我听说他们的卡拉OK不错。”
然后,沃特回到车上找乔先生,司机用浸了酸橙汁的布盖着下半张脸,在此之前,他打开所有的车窗,花了二十分钟打扫呕吐物和脏东西。
少了一个人(2)
沃特说他们得回到休息过的地方。
“你能认出那地方吗?”沃特问司机。
司机紧张地挠了挠头,说:“是的,当然,四十五分钟,那条路。”他向着柏油路扭了扭脑袋。
沃特想柏哈利可能摔倒了,也可能喝醉了。在他以前带的团中,也有这样的麻烦游客。当然柏哈利也可能像其他人一样生病走不动了。
“到了那地方开慢点,”沃特只能把死马当活马医了,“他可能躺在路边。”
终于,司机鼓足了勇气,发动大巴回头开过去了。他认为自己能找到那个地方,那里有个神灵骑着白马向他走来,在一丛蓝花楹树旁。不用怀疑,神灵抓住了柏哈利,如果能找到他就是运气了,如果要把他从神灵那里带走,则可能会有些麻烦。
在换挡前,乔先生打开手套盒,那里他放着紧急物品。里面是小玩具屋般的结构,精心制作的屋顶的屋檐,就像我的波斯拖鞋向上卷曲。这是个小型的神龛,他将一支烟推入小小的门中。
虎口脱险(1)
在四十五分钟车程远的地方,柏哈利正努力向两个警察解释,为什么他单独一人在夜晚的公路上游荡。
警察用枪指着他喊道:“身份证。”
枪口慢慢地移动,就像到处嗅的野狗。
柏哈利在口袋里摸索,该不该给他们看美国护照?在有些国家,这是荣誉的证明。而在另一些国家,却会招来杀身之祸。有人警告过他,当被问到国籍的时候,就说是加拿大,并和气地微笑。
也许,他应该说他出生于英国。但他又意识到,兰那人痛恨过去的英国殖民者。警察可能会由于他的英国出身将他打得稀巴烂,又因为他是美国籍而继续揍他。
那还是别提英国了,虽然晚风很冷,他还是浑身冒汗。高个子的警察从柏哈利手中夺过护照,看着印有金字的蓝色封面,然后检查照片。两个警察都用钻研的眼光看着柏哈利。照片是七年前拍的,那时他的头发还是黑黑的,脸颊更绷紧。矮个子的警察摇摇头,咕哝了一声,柏哈利听来就像是死刑判决。
实际上,他是在骂他的同伴,为何放下酒瓶来到这漆黑的田野里。高个警察翻着护照,检查各个出入境章,到英国的,到美国的,到法国的,到印度尼西亚,去加拿大滑雪,去百慕大某个俱乐部演讲,再次去英国,那是在他母亲被诊断为癌症后去的。他母亲是个难相处的人,讨厌所有和他约会的女人。她拒绝所有治疗,说她想有尊严地离世。
他又去过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参加小狗研讨会,最后一次到英国,不是参加母亲的葬礼,而是为她庆祝生日,同时庆祝她再没有癌症的迹象了。真是奇迹。实际上从来没有癌,只是肿胀的淋巴结,她已猜到了这种可能,因为她总是有好运气。
而柏哈利已为她的死作好了准备,甚至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因为他以为永远不用兑现的。而现在她打电话来,提醒儿子,他答应过带她到非洲去旅行,做一辑野狗的特别节目,由她来解说。
她说他们立刻就去。老天!现在,或许不用再担心非洲特辑了。从此后再也没有柏哈利这个人了。他想象着他妈妈哭泣着,哀叹自己总是运气这么差,她的儿子由于愚蠢的护照误会,而被打死在了兰那王国。
矮个的警察终于找到了兰那王国的入境章。他给他的搭档看,他们要松开紧握的枪了。枪口渐渐放下去了,柏哈利心里一宽,真想哭出来。
矮个警察问了个问题,柏哈利使出浑身解数作国际交流,他开始像演哑剧般的比画着:在路上散步,然后汽车发出轰隆的声音开走了,他抓着膝盖跑起来,指着小沟揉自己的肩膀。
警察用兰那语抱怨说:“这个外国傻瓜比我们还醉得厉害。”
“你要去哪儿?”
高个的警察用兰那语问柏哈利。当然,柏哈利听不懂。这个结实的男人拿出地图,让柏哈利指出他的目的地。而在柏哈利的眼里,那地图就像地下蚂蚁的藏宝图一样,迷宫般的线条不知指向何处。况且,就算他能读懂地图,也不知道旅游团走到了哪里?
这就是旅行团的好处,你不用作一丁点计划,对旅行不用负任何责任:交通、预订、旅馆、景点间的距离、要花多长时间到下一景点,都不用知道。
当然,离开旧金山前,他简单地浏览了一下行程,看看有什么快乐等着他。但谁能记住那些他没法发音的城市名字呢?
曼陀罗,这是他唯一能记起来要游览的地名。
柏哈利想再试试:“导游叫沃特,沃——特,汽车上印着‘黄金之地旅行社’,我在走路时摔倒了,明白了吗?”
“笨蛋?”高个的警察开始笑起来,他对同伴咕哝了什么,他们像疯了一样大笑起来。
柏哈利有几年的研究动物行为的经验。通过观察,分析,假设:他猜他们听懂了他的美国脏话。像所有年轻人一样,他们喜欢这种脏话,这是男人本性的一部分,不管是什么种族。
现在他所要做的是,肯定对方的这种反应,并抓住这个机会。当他们停止大笑之后,柏哈利点点头指着公路:“笨蛋往那儿走了,而我,在这里。他们走了,留我在这里。”
和你们两个白痴在一起,他暗自加了一句。
五分钟后,柏哈利和高个警察来到他们的指挥站,是两条交叉路口处的一间小屋。前面的检查站早已下班了,现在不用监视交通。柏哈利开始对另两位警官重复刚才的话。在他们大笑之后,柏哈利取出一卷钱,问他们是否有可能雇到一辆车。
“出租车?”他假装很无知的样子,好像能在很偏僻的地方召到出租车一样。“出租车,呜呜,开在这路上,”
他们能听懂“出租车”这个词,就像明白柏哈利把钱放到桌上的原因。他们指着外面的警车,又指向柏哈利,最后指指警察中的两个。他们用兰那语保证要送柏哈利安全返回。
地图在桌子上摊开,旁边放着柏哈利的钱。警察们紧张地商量着,就像在布置一场秘密的军事行动:“我们走这条路,你看,往南走……对了,我们当前在什么位置?”
柏哈利看见那个小头目已将钱捏在手里,讨论变得更活跃:“从这个外国人的衣着来看,他可能会入住最好的宾馆——黄金之地宾馆。不管怎样,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虎口脱险(2)
一个人收起地图时,另一个人给柏哈利一支烟。虽然柏哈利不抽烟,但如果拒绝显然是不明智的,他只能收下以示友好。
十分钟后,一辆白色警车鸣着警报停在了路边,所有听到警报的人都会感到害怕。
害怕的人中也包括司机乔先生。他看到警车靠近,是白色的,就像神灵骑着白马。运气真差,发生了什么灾难?是他前面还是后面?警车飞驰而过。
乔先生在后视镜中看到闪烁的警灯。沃特往后看,警车正停在他们后面,像一只喘着粗气的狗。乔看了看沃特,而沃特心跳得厉害,他迫使自己表现得镇定,让乔靠边停车。
车缓缓停下,沃特定了定神,将手伸进口袋,优雅地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乔打开手套盒,往神龛里又放进三支烟。
“笨蛋!”
他听到柏哈利从警车后座上跳下来亲切地骂道。柏哈利指着他们,像疯了一样格格笑。一会儿之前还在笑的警察,现在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一个伸出手,命令沃特将身份证放到他手中。沃特同时递上了文件,文件里有柏哈利的名字。
警察严厉地检查了一遍,他将一叠文件扔回,生硬地说:“为什么要让你的客人独自一人在外闲逛?这违反旅游条例。”
沃特用他所知的最好的办法应付警察:“是的,是我们的过失。”
“如果外国人闯进了禁区怎么办?”
“是的,”沃特连连点头低腰,“还好他没有。”
警察哼了一声:“下次,可没这么容易放过你。”
一回到大巴上,柏哈利从车窗里向他的警察朋友们高兴地挥手,乔掉转车头开回曼陀罗市。
沃特回过头面对柏哈利:“我很抱歉将你留在这里,那时太匆忙了……”
“不用解释。”
柏哈利愉快地说,他还很兴奋。他成功了!他用他的专业技巧和快速的应变,使自己免受了皮肉之苦。真是太妙了。警察差点就要开枪了,但他巧妙地分析了情况,表现出镇定的样子,正确地向他们解释,他们不再用枪指着他。成功了,真难以相信,成功了!
好久没感受过这种兴奋了,呯,呯,呯,一切都就位了。这是他最近几年工作中所缺少的——冒险,他抓住机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他要重新获得那种感觉,停止过去那种不变的、舒适的、收入丰厚但无趣的工作。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吸吸鼻子:“老天,是什么味道?真难闻。”
沃特再次回转身:“有些人病了,我怀疑是旅行疾病。我已尽力使他们感觉舒适了。”
“谁?”柏哈利问,“谁病了?”
“莫非先生和他儿子,本尼先生也是,还有朱玛琳小姐,但她女儿没事。”
玛琳,可怜的姑娘,怪不得她对他冷冷的,因为她病了。这个解释使他高兴起来。他们之间的情况没他想象的那么糟。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感觉好些呢?所有常用的方法——大捧的鲜花,泡泡浴乳,显然在这里都没有。或许一杯蜂蜜水?他脑子里仍在不停地思索,等待奇迹般的答案的出现。语言,他知道语言的威力。他只要说甜言蜜语就行了。他能对付那些带枪的警察,要搞定朱玛琳更是小菜一碟了。
“玛琳,亲爱的,”他应该说,“我回来了。”
他想象着她的脸,微微有点发烧,他该表现得像医生吗,保证她没事?或者像个亲密爱人,发誓说爱是她的良药?柏哈利对这种浪漫可不在行。
想着想着,大巴已回到了曼陀罗市。
柏哈利在沃特的陪伴下,幸运地来到了黄金之地旅馆,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他一进入房间,就听到隔壁房间朱玛琳的声音:“滴血的烛台在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
可怜的姑娘,她的声音真可怜,她正在受着痢疾的折磨。
半夜,玛琳终于不再频繁地上厕所。
但一帮吵闹的兰那人来了。他们吸烟,大声嚷嚷,跺脚,酒瓶叮当作响。烟味和劣质酒的味道扩散到楼上的房间。
朱玛琳狠狠地用脚跺地板,大喊:“闭嘴!”
过一会儿,柏哈利通过薄薄的墙壁对她说:“玛琳,亲爱的,快休息吧,我去对付他们。”
他下楼敲那伙人的门,一个眼睛红红的男人来开门,摇摇晃晃就像刚被人打过。柏哈利看到有五个男人,他们在赌博。鲜红的酒应该是棕榈酒,他该怎么才可能说服这些人?
几分钟后,柏哈利回到自己房间,他听到楼下那些人正安静地离开。他们手里总共有五十美元,是柏哈利给他们的。
他们并不是为了感谢柏哈利才走的,他只让他们轻声点。他们想在付旅费和酒水费前偷偷溜走。兰那王国对偷窃的处罚很严厉,如果能侥幸逃脱的话,真是太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