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明知故问。
“你昨天不是打算好了?我们必须找到这两个人,查明他们的情况,比如,是不是还活着。”
“他们肯定…”我想说他们当然已经死了。但那样不就证明了,我看见的那些墓碑,的确预言了生死的日期?
我、的、死、期。
杨双双忽然上前,拉住我的手,柔声说:“我总感觉,你昨晚看到的墓碑,不是一种偶然,而是有特殊的意义。或许,这正说明,你应该运用你的天分…”
“我有天分?怎么连你们疯人院班都进不去?”我无厘头着,但明白了杨双双的意思。
其实,今天一天我都在想这件事,想着我该怎么办。
我记得小姑欧阳倩送我笔记本电脑的时候,告诉我适应大学的真经:要永远保持乐观,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决定做最坏的打算,就是我的生命可能会在明年的六月十六日结束。那灰黑的墓碑,是个咒,是命运恶作剧的安排。
做了这个打算后,我发现只需要专心做一件事。
我要打破这个咒,我要扭转命运的安排。
五
陆蔷之墓,一九九三年生,二零一零年七月十三日卒
顾志豪之墓,一九九一年生,二零一零年八月廿一日卒
舒桃之墓,一九九二年生,二零一零年九月廿八日卒
陆虎之墓,一九九三年生,二零一零年十一月四日卒
余静华之墓,一九八九年生,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廿四日卒
永智之墓,一九九零年生,二零一一年一月三十一日卒
洪灿之墓,一九九四年生,二零一一年二月廿五日卒
元灏之墓,一九八九年生,二零一一年五月十八日卒
荆则刚之墓,一九八九年生,二零一一年五月十八日卒
白莲之墓,一九九四年生,二零一一年五月十八日卒
李小龙之墓,一九九二年生,二零一一年六月十六日卒
欧阳菲之墓,一九九三年生,二零一一年六月十六日卒
这是十二个墓碑上的所有内容。我当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否则不会徘徊在杨双双那个“疯人院”尖子班的门外。那天晚上,我把这些名字和日期输进了我手机上的通讯录里,现在,我一一誊写在纸上。
“有些有趣的规律。”杨双双说。“从两个月前开始,基本上是一个月死一个,但明年五、六月份比较特殊。”她大概立刻发现因为我在身旁,“一个月死一个”的说法不太好听,试图挽回,“我倒不是说一定会死…我是说…一个月一个名字…”
想着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就那样终结,想着自己也将是其中的一个倒霉鬼,我心里打着颤,嘴上还说:“不用担心啦,我心胸很开阔的,就算是一个月死一个好了…问题是,这到底准不准?比如,最前面的那两位,根据墓碑上的日期,应该已经成为‘过去时’,但谁又知道,他们是否真的不在了。”
杨双双一指面前电脑:“找找看咯。”
我们百度谷歌一起搜“陆蔷”和“顾志豪”。“陆蔷”显然是个比较冷僻的名字,出来的结果寥寥无几,主要存在于一些网络小说里,我们很快就放弃了。
“顾志豪”这个名字要“热”得多,最先跃入我们视野的几条都和一个神秘人物有关。
杨双双啧啧赞叹:“哇,他居然在互动百科里呢!”
我装酷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那两个小姑,两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在互动百科里还有词条呢。”
杨双双回头,用辅导员般的目光看着我,谆谆教诲说:“你那两个小姑,可不是普通人!首先,她们是欧阳世家后人,其次,她们继承发扬了你们欧阳世家鬼缘的优良传统!”言下之意,我这个欧阳世家后人更像是个“败家女”。
“她们两个的词条是你编写的吧!”我恍然大悟。
“我们还是继续保持网络匿名制吧,”杨双双红润的脸涨成了一块新娘的盖头,转向电脑,“看看这个顾志豪,好像有些意思。”
【本词条由三角龙创建,共有4位协作者编辑了6次。最新协作者:卡拉是只猫,雷吉儿,苦莲茶,三角龙。
顾志豪,浙江舟山群岛人,父亲为渔民,独立考古人士。自十六岁开始随父出海,发现其父的真实身份和主要收入来源是沉船打捞,遂对打捞宝藏产生兴趣。其父于1999年去世。开始挖掘活动以来,先后参与或独自完成了包括舟山海域里斯本丸号沉船、云南海门口青铜文化、解谜抚仙湖水下建筑群、辽宁红山五帝墓葬等多项重大打捞或考古项目。虽然没有在国内外期刊发表过任何考古专业论文,顾志豪对考古方面的博学和丰富的阅历使他成为考古界最大一个秘密。他除了经常接受私家考古计划的咨询外,多次为盗墓类小说作者提供素材和技术顾问。顾志豪考古咨询事务所位于舟山市普陀区东海路23号2楼左,在当地的名气不亚于福尔摩斯位于贝克街221号B的私人侦探事务所。顾志豪于2010年8月失踪。】
我说了句很没深度的话:“是有些意思,他失踪了。”看来,不管是谁设的那些墓碑,一点没有诈唬人的意思。我是不是真的该回去“料理后事”了?
显然,杨双双看出了另一层意思:“但是,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他只是‘失踪’而已!”
“而已?”我险些晕过去,你什么意思!难道非要他死了才甘心?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杨双双她忙着解释,“我是说,我们应该看到希望才对,那墓碑上写的,并不完全准确…并没有百分之百兑现,顾志豪仅仅是失踪,还有活在世上的可能!”
我当然宁可相信顾志豪仍逍遥在世,脱口而出:“所以我们需要找到他,证明他还活着。”
杨双双盯着电脑发了一阵呆:“问题是…”
“怎么找到他?”我其实和杨双双一起在发呆,想的是同样的问题。
我们又将词条完整读了一遍。词条的正文部分基本上就是摘要的扩充,比较详尽,天花乱坠地讲述着顾志豪如何机智勇敢地发掘古墓,如何遇险,如何脱身,好像是短篇的盗墓小说。通过这个词条看,顾志豪这个所谓的“独立考古人士”更像是个“独立盗墓人士”,“神出鬼没”、“昼伏夜出”,极尽低调,格外注重隐私,即使同行好友,和生意往来的客户,经常只闻其声,或者最多“看见一个背影”。显然,这是个神秘得不能再神秘的人。这倒也不奇怪,从他这个职业来看,如果他一贯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估计早就在某监狱排队打饭了。
关键的内容在整个词条的最末:
“他最后的确切音信是在2010年8月22日,自此后没有任何确证目击和消息。”
“这里有些不大对劲儿。”我说,“墓碑上明明写着,他的死期应该是八月二十一日,但这里的意思好像是,之后的一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二号,还有人见到过他,或者,收到过他的音信。”
杨双双的声音里带了点兴奋地说:“这不正说明,那墓碑一点儿也不准确!”
我想,一天之差,谈不上“一点儿也不准确”吧。我倒是觉得准确得有点儿令人沮丧。
“而且,看来他真的只是失踪,否则…如果他真是死了,十来天过去了,怎么会没发现尸体呢?”杨双双继续着微薄的乐观。
我继续着一点也不微薄的悲观:“别忘了,这位顾老兄总是去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假如他真的不幸了,等找到他…”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随后说,“说不定他自己也已经成为一具古尸了。”为了不显得一味悲观,我努力提出建设性意见:“我最感兴趣的,还是那八月二十二日的最后的音信,是什么?“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要找到他,或者,收到他最后音信的人。”杨双双自言自语,“可是,这词条里没什么线索。”
这个我倒是想通了:“线索当然有,也真的就在这个词条里。你看这里反复强调他是如何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何隐蔽,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和他近距离接触;同时,他的‘事迹’又被那么绘声绘色地写出来,好像亲眼看见一样,你想,这个词条的编者会是谁?”
杨双双的眼光亮起来:“他本人…”她看一眼词条的创建者,“三角龙”,协作人是“三角龙”和“苦莲茶”。“不可能,没有人会说自己失踪…那一定是和他非常熟悉的人!”
我说:“所以我们需要找到这个‘三角龙’或‘苦莲茶’,我有感觉,他们就是收到顾志豪最后音信的人。”
“好,我通过互动百科网的站内信和这两个人联系一下。”杨双双的手指立刻开始在电脑上奔腾。
“你们这么热闹地在讨论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柔悦耳的磁性带一丁点儿口音的男声,我的心突然开始强烈地证明它还在跳。
来的是李明焕。
他脸上带着一种图书馆这个学习圣地里不应该有的讨好女孩子的笑容,当然我还是笑纳了,也老老实实地回答:“这里是图书馆,我们当然是在讨论学习…”我突然想起明天才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忙说,“苦莲茶。”
“什么?”李明焕傻傻的样子也还耐看。
“苦莲茶,”我重复着,“一种夏天经常用得上的药物饮料,尤其对火气比较大的人…对咖啡喝太多、荷尔蒙太旺盛、精神头太足的人…很有好处。”
李明焕笑笑说:“听上去好像很适合我,哪里能买到吗?”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听出了我的含沙射影。
“这是欧阳世家的祖传配方,你这辈子可能吃不到了。”杨双双没好气地说,简直就是在下逐客令。
她哪里知道,这反而是帮李明焕打开了话筒。
“哦,对了,说到你们欧阳世家,我正好很有兴趣呢。”李明焕说,“听说你们祖上出过搜鬼使?”
“搜鬼使?”我想问,鬼也会拉屎?但随即想到那天晚上杨双双给我补的家族史课,欧阳清风、欧阳明月,到阴司办案什么的,于是立刻装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是的,是的,你说的是欧阳清风、欧阳明月他们吧?好像我真的很沾他们的光,高考还加分呢。”我向杨双双挤挤眼睛,杨双双忍住没笑出来。
“不是”,李明焕一脸认真:“我说的是欧阳瑾。”
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我条件反射性地将目光投向我所有“鬼知识”的来源杨双双,却发现她永远红润的脸突然变得像我们刚买的白大褂一样苍白。
“哦,欧阳瑾啊,你说的是她…呀。”我压根儿不知道欧阳瑾是我的哪门子鬼亲戚,随口应付着。
杨双双忽然站起来,凶巴巴的对李明焕说:“我们…我们小组学习的时候,不欢迎被突然打断,还问…问这些毫不相关的问题。”
李明焕并没有被杨双双吓倒,一脸冷酷地说:“看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对?”然后,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也许是我自作多情,那目光,邪邪的,阴阴冷冷的。
然后他扬长而去,径直走向远处一张桌上正在怦然心动的一位女生,显然找到了新的咖啡伴侣。
“你们两个,”我压低了声音对杨双双说,“你和李明焕,你们这两个鬼头鬼脑的人,把我的好奇心揪起来了,所以你必须告诉我,欧阳瑾是谁?”
杨双双说:“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呀。你真要想知道,去请他喝咖啡好了。”看来她倔强起来,连更倔强的我都拉不回来。
“可是,你们这也太不人道了!”我几乎要叫起来,又赌气说,“我也会搜索的,只是我有自己的后事要料理,所以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杨双双有点软了下来:“你的确不用浪费时间搜索了,欧阳瑾是三百多年前的人,网上不会有她的任何信息,一般的图书馆里也不会有…你不要着急,相信我,我没有任何恶意隐瞒你…等时机成熟,一定会告诉你。”
她真诚的话,让我兴师问罪的兴头一扫而光。她一直在帮我寻找着答案,她思无邪,我没有任何抱怨的理由。
我对欧阳瑾的兴趣,怎么也不会大于保住自己这条小命的兴趣。
何况,这个时候,“苦莲茶”回信了。
六
“苦莲茶”的容貌和她的网名相差万里,不但一点儿也不苦相,而且很标致。之所以用“标致”来形容,是因为她一腔热血地往“潮”里打扮,感觉有些过火,反失了美色。曾经的秀发剪成个刺猬头,染着蓝、橙二色,左耳环是个乒乓球大小的圈圈,右耳戴个肉眼难辨的小三角形耳钉。她眼睛本来就很大很圆,眼影却涂得肆意,像被某位豪放大师泼墨后的功夫熊猫;脸上的妆,是一层银粉,好像不小心被喷了漆。
杨双双通过百科互动网和苦莲茶联系上后,讲好在江京戏剧学院门口的小饭店见面。江戏和江医一样在文园区,两站路的公交就可以到,我们正好需要吃晚饭,准备和她煮酒论志豪。
“你们去我微博看过吗?”苦莲茶问,“我经常会更新我的Cosplay作品…我是编导专业的,现在在网上做Cosplay已经有点名气了,粉丝爆棚。当年顾志豪这小子就是因为怕暴露身份,经常要化妆,才和我认识的。”
我说:“回去一定关注你!我们是想问问,顾志豪失踪的事。”
苦莲茶的满脸狐疑,银粉都没能遮住:“你们为什么对他这么关心?”
“我们有理由相信,顾志豪可能已经死了。”杨双双一开口,我就想装醉。有这么说话的吗?
果然,苦莲茶被吓得一机灵,但她随即笑笑说:“好笑,他死了,你们怎么会知道?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失踪了。”
“哦?”
“他想逃婚。”
“逃婚?”我和杨双双此刻的表情,一定像两个准白痴。
苦莲茶扬起手,说:“我就知道,你们一定想不到,顾志豪这个浪子,也会订婚。”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无名指上,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戒指。
我说:“当然,肯定是因为你的魅力实在太庞大。”可是顾志豪才十九、二十岁不到!
“这是他给我的订婚戒指,汉玉,汉朝的玉。”
“真棒,看上去比双双和我捆起来都值钱,你应该给你的手指保个险。”我说。“可是,既然求婚了,他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逃?”
“你们还小,还不懂男人…”苦莲茶叹道,她其实看上去顶多比我大那么几个月。“男人一旦感觉自己要被拴住,要负责任,就像有把火在烧他们的裤子…”
“我们还是点菜吧。”杨双双显然对苦莲茶的描述有些惊悚。
“‘三角龙’是谁?”我想起那个词条的创建者。
“当然是顾志豪自己。互动百科上百分之八十的词条好像都是在自己吹自己…”苦莲茶瞥了我一眼,大概发现我目光中的疑问:顾志豪是个刻意低调的人,唯恐被人瞩目,又怎么会自己给自己设词条?苦莲茶顿了顿,终于说:“好吧,我承认,是我逼他给自己设的词条,谁让我很崇拜他呢。”
我避过苦莲茶幽幽的眼神,问:“你在互动百科上提到,有人在八月二十二日还接到过顾志豪的音信?那个人是谁?”
“当然是我。”
这个回答一点儿也不出乎意料,但我还是一惊,这么说来,墓碑上的时间真的不准确,顾志豪并没有“卒于”八月二十一日。
“你见到他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苦莲茶开始警惕。
我拿出崭新的学生证说:“我们是江医的学生。我…莫名其妙地,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个叫顾志豪的人,死于今年八月二十一日。奇怪的很,我连顾志豪这个人是什么样都没见过。但我还是希望这个梦千万不要成真,所以联系上了你。”
苦莲茶说:“真够邪门儿的。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至少在八月二十二日那天,我…其实…我算是见到了他。”她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古怪的表情,有那么几丝恐惧,又有那么几丝甜蜜。
“算是?”杨双双惊问,“要不就是看见了,要不就是没看见,为什么说‘算是’看见了顾志豪?”
“因为…”苦莲茶瞪起巨大的眼睛,眼睛边上更巨大的眼影似乎也充满怒意,“因为你大概比较纯洁比较简单比较像个卡片数码相机,难道没听说过,人的感觉,有时候不是直接的五官接受?”
“我更糊涂了。”杨双双没有退步的意思。
苦莲茶喝了口面前的椰奶,似乎在镇定情绪,幽幽说:“我并不能说直接看见了他,但我知道,那天,他的确来了。那天半夜里,大概是我在睡梦中感觉到了什么,感觉到似乎有人在黑暗中看着我,所以突然惊醒过来。
“我和志豪在博物馆附近租了一套一室户的公寓。那天晚上他说他要去‘打工’,可能会通宵,我知道屋里只有我一个人,但当我惊醒的时候,我几乎敢肯定,还有一个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几乎就要大叫起来,有流氓,有变态!但不知为什么,我感觉,那伫立不动看着我的人,就是志豪。同时,我又觉得那不是志豪,因为一点儿也不像他。他通常都跟吃了兴奋剂似的,要是发现我醒过来,肯定会来个饿虎扑食…”
杨双双咳嗽了一声,眼睛瞥向隔壁桌上的饭菜,似乎随时也要饿虎扑食。苦莲茶根本没在意杨双双的尴尬,继续说:“我伸手去拉床头柜边的台灯,但灯拉不亮,好像屋里突然断电了。我有些害怕了,颤颤巍巍地问:‘是谁在那儿?志豪,是你吗?’没有人回答,但我几乎可以肯定,一个人影,看身材的确是志豪,在向我走近。我又说:‘志豪,你搞什么鬼?’那人影在我面前停下了,缓缓伸出了手…”
“我…我要去一下卫生间。”杨双双忽然从座位上跳下来,飞快地跑开了。
苦莲茶皱皱修成一条线的眉:“你这个朋友有没有问题?”
我差点儿说,她是疯人院出来的,临时改口说:“没事儿…她…可能真的想上厕所。”
苦莲茶又喝口椰奶,脸上微微有些扭曲,仿佛喝的不是甜饮料,而是…苦莲茶。她说:“那黑影子伸出手,我吓得叫起来:‘你别开这个玩笑!你想干什么!’那黑影没有反应,只是伸着手,好像要拉我,要和我握手。我却只有害怕的份儿,想知道他是不是志豪,又不敢凑近了去看。忽然想到,伸出手,和他握握手,倒正好可以缓冲一下,缓冲我恐惧的心情,也缓冲一下他不言不语的古怪。于是我也伸出了手,本以为可以触摸到他,但是那黑影的手忽然一翻,我感觉两个凉凉的小东西落在了我的手心。
“我问:‘你到底是谁?这是什么呀?’但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黑影就消失了,像是突然化在空气里。”
我的心一直绷着,随时要跳出口,听到这一刻,听到那黑影消失,心像个篮球突然砸在地上,嘣嘣嘣地不停反弹着。
“你是说,自始至终,你并没有看见那个黑影是谁?”
“但我知道他是谁。”苦莲茶伸手,从斜挎在腰间的小包包里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红木盒子,打开来,这时杨双双也重拾了勇气返回桌边,一起凑上前观看。“只有他,志豪,会送给我这样的东西。”
精致的红木盒子内里铺着紫红的绒布,盒中是两枚浅灰色的珠子。
“这两颗珠子,看上去平常对不对?那天晚上我刚接在手里的时候,这珠子上还裹着泥。我找到了志豪一个卖古玩的朋友,请他鉴定一下,他说这是有七八千年历史的骨珠…骨头磨成的珠子。”苦莲茶下意识地四周看看,很快将盒子盖上。
我终于可以理解,苦莲茶为什么会认为那个突然消失的黑影是顾志豪——除了顾志豪,谁会送她这样的礼物?
“最近这些天,我联系了所有认识志豪的人,打听他的下落,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这个其实并不奇怪,他做事一向鬼鬼祟祟的,也难怪他,他们这一行,讲究的就是捷足先登,如果有人知道了他的下一个目标,一定会抢他的生意,所以他这样‘蒸发’,并不是没发生过。只不过,通常他都会告诉我大致的行程安排,以免我太担心,不会不辞而别。”苦莲茶的“一线眉”紧紧蹙在一起,忧虑在脸上弥漫。
我问:“而且,你说,那天晚上,他去通宵‘打工’,应该是在江京附近,没有远行的计划?”
苦莲茶点头说:“他带上了他的常用装备,但没有旅行包、换洗衣物什么的,绝对不是出远门。”
杨双双若有所思:“但是,他在半夜又返回,给你留下两颗骨珠,什么话都没说,就又消失了。”
“所以我怀疑他是逃婚了,想逃婚,有不好意思,送我两颗骨珠,算是留个纪念,也许那天晚上他遇到了别的什么女孩子…”
我连忙打断她不正确的思路:“他回来的时候,是几点?你说是半夜,所以可能是前一天晚上,也可以是新一天的凌晨。”
“我看了床头手机,显示的是凌晨一点十几分,肯定不会错。其实,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太大关系呢?难道就是因为你的那个梦?会不会你的梦不大准?”苦莲茶继续对我们表示狐疑。
我忙说:“的确不太重要…你没有报警,做为失踪案?”
苦莲茶连连摇头:“志豪干的行当,最怕就是和警方打交道,我可不想犯傻。”
“那…你想不想找到他?”
“我是学编导的,你问的这句话如果出现在影视作品里,叫做废话。”
“我有个办法,说不定可以找到他。”
苦莲茶审视着我,目光里带着几乎不存在的信心。不能怪她,我们这两个青涩的小柿子,能有什么办法找到神出鬼没的顾志豪?
我显出极度有信心的说:“首先,他那天晚上出门,应该是在江京本地盗…考古;后来,他回来给了你两颗骨珠,上面还有新鲜的泥土,说明这是他新发掘出来的宝贝;我们如果能找到有关专家,比如考古专家,告诉我们这两颗骨珠可能的出处,不就有可能找到他那天晚上考古的地点?说不定他还在附近,也许发掘到了一个大大宝藏坑呢。”
苦莲茶抚着掌心的小红木盒,问:“那么,你需要拿这两颗骨珠去找专家?”
“是啊,要借用一下。”
“但…你知道找谁吗?”
“这个…”我的确不知道,但想到了附近的江京大学,那里一定有考古学专家吧。
“我知道找谁!”杨双双忽然激动地叫起来。
我们的目标,苗盼盼,是江京大学考古系的研究生。在我的追问之下,杨双双总算坦白,她和苗盼盼的认识,是在一个叫“江京同城叠名”的微博群上。杨双双说,这个同城“围裙”,已经有三千多个博友。我猜杨双双一定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才会记住几千个叠名者里有这么一个考古学美女。杨双双真的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否则也不会考上疯人院。双双、盼盼,都是叠名,也都有闲工夫去参加那个微博群。
“你不知道吧,叠名者的共同点可多了。”杨双双解释着,“比如,有叠名的人女生居多…薄瓜瓜可能是例外,除非你再把韩寒和郎朗算上…还有,有叠名的人,都比较被溺爱,因为很多人的名字就是从‘宝宝、贝贝’衍生出来的;还有呢,有叠名的人心思都比较单纯,这个和他们的父母有关,父母给孩子取叠名,本来就是为了有个好听可爱的称呼,没有掺杂太多江山社稷、招财进宝的希望;还有呢,有叠名的人性格都比较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