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生问:“我猜猜,一定是来找欧阳同学的?”
黄海不好意思地笑:“找你们两个。听说她在向您汇报工作,我就跟过来了,有趣的发现,也许很重要,也许毫无意义…”
就用巴渝生的电脑,黄海通过刑侦大队的内部网打开了两幅图片,一幅是嬴政的法宝、谋杀三人组的群像;另一幅是前不久刚被发现的霍小玉单人像。黄海说:“我这些天,每天都要盯着这两幅画发一阵子呆——不是我变态哦,是巴队长分派下来的任务,要我看看这两幅画有什么值得我们进一步研究的地方。我找出了一堆,似乎都无关紧要,但昨天,我又发现了一点。首先要说明,画这两幅画的人,都是很注意细节的画师,你们看,屋里的陈设、霍小玉的装饰,都画得很细致,而且两幅画在这些方面都吻合。唯有一条,”他指着霍小玉单人像的头部,“你们注意,这幅画里,她的头发间有一支发钗,紫红色。”
“紫玉钗!”我叫了起来。
谁都知道霍小玉的紫玉钗,那几乎是历代传唱霍小玉悲惨命运的代表。
黄海说:“我猜也是,但是你们看,在另一幅画上,”他指着嬴政携带的三人群像,“霍小玉的头发上没有任何发钗的影子。”
描绘谋杀三人组群像的画师,将霍小玉家里的陈设和她的装束打扮都画得极为精确,没有道理漏掉紫玉钗这个重要的细节。比较大的可能,是在画这幅画和画单人像之间这段时间里,也许是同一天,也许隔了几天,总之紫玉钗不见了。
紫玉钗呢?丢了?
霍小玉的声音又在脑海里泛起:“救我…紫玉钗…”
拯救霍小玉,和紫玉钗有关?
猛然间,霍小玉原创的那首《忆秦娥》也跳出来:“…紫钗心锁,旧爱如昨。”
霍小玉,我到哪里可以找到你?
四十七
10月22日
这个天下最隐蔽又最温馨的接头地点,是我的主意。
但也许我不用说,你也能猜出来。
空气里是熟悉不过的福尔马林气味,虽然已近期中考试,但毕竟是周末,十一点过后,就只剩我和双双两具僵尸了——至少最后离开的几位同学是用看尸体标本的深情眼神看我们的。
杨双双对解剖室的感情还是没有稳固地建立起来,她小鸟依僵尸般靠着我,轻声问:“你真觉得在这儿见面合适吗?”
“没有比这儿更合适了,正好是周五,守灵奴可以进城来赶集,去‘一茅留声’留个声,音乐餐厅里吃个晚饭,浴室桑拿里处理一下个人卫生…你看他住的那个地方,基本的卫生条件都缺乏…夜生活结束后,他可以来这儿重温旧日辉煌,多好呀。”
“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冯师傅粗糙的声音“砰”地砸过来,把我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杨双双惊叫一声,摇摇欲坠,险些成为这里的一具标本。
我抗议道:“你这个老…老同学,进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存心偷听我们说话,对不对?”
杨双双惊魂未定,却又开始啃书本:“不对啊,不对啊,根据《碎脸》的描写,和上回我们听见的,您应该有那种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啊,怎么没有了?”
冯师傅冷笑说:“我的脚步声,我来决定,想让人听见,就拖泥带水,不想让人听见,就行云流水。那个傻小子呢?怎么没来?”
我说:“我特意叮嘱他不让他来,这会儿一定在鸟巢开个唱呢…您不要对我瞪眼睛,不让他来是有道理的。他很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所以我担心嬴政或者嬴政的帮凶,此刻正跟踪着他,确保他不会外逃到阿塞拜疆去。如果他跑来参加我们的小社团,就会把您也暴露了。感觉嬴政和您已经很久没一起喝酒了,对不对?”
冯师傅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一眼,好像今天才知道我原来也长了一个叫脑子的器官。他坚持嘴硬说:“有那么一点道理。你‘召集’这个会议,有什么指示?”
我说:“首先…您为什么不备个手机呢?或者QQ?每次找您,都要通过老太太的那个邮箱,联系起来多麻烦!”现在为了联系到冯师傅,我们必须乘公交半个钟头,把信塞到一位老太太的信箱里,冯师傅会定期到老太太那里去取信。
冯师傅说:“我不是没有研究过手机这个玩意儿,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不安全的通讯方式,比当年的鸡毛信还不安全,谁都可以偷听你说话,谁都可以屏蔽你的信号,你们是不是没长记性?”我知道他说的是那晚在解剖楼,杨双双的手机被嬴政屏蔽的遭遇。
我点头说:“有那么一点道理。但今后这段时间,如果您真的想帮助我们,可能要麻烦您多开几次您那位老情人的邮箱…”
“胡言乱语!身为守灵奴,绝不能近女色。那位老太太,只是位故交。”
我故作胆战心惊地看一眼冯师傅,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心想,原来嬴政和蒙恬,自从获得永生后,成为了两千岁的老处男。我忙转移这尴尬话题说:“请您来,当然是希望得到您的帮助,应付陆虎的死…陆虎可能遇到的危险。同时,向您汇报一下我们上周末在阴灵界见到和遭遇的事。”
之后的大半个小时里,我将在云梦的见闻,点点滴滴都备述给冯师傅。冯师傅一直仔细地聆听,很少打断,脸色凝重,我甚至担心他不相信我的描述,因为事情都过去了好几天,我仍觉得一切像做梦一般地虚幻。
等我叙述完,冯师傅又默默想了一阵,说:“看来,我们猜得不错,嬴政果然是和阴灵界的魔头合作呼应。这也证实了我的另一个猜测…”
我和双双一言不发,盯着冯师傅。他顿一顿,似乎在继续整理思路。
“嬴政从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所以他一旦和阴灵界的恶魔合作,一定会得到莫大的好处。你们知道,嬴政本人无法去阴灵界,所以他能得到的好处,不会是在阴灵界,而是在上界,在这个世界。也就是说,嬴政和阴灵界的合作成功,意味着他能在这个世界得到好处。你们还知道,嬴政有长生,有财富,他唯一想要的,是他不能通过正常途径得到的,也就是权力,对这个世界的统治权。阴灵界的人怎么可能将这样的好处传给去不了阴灵界的嬴政呢?只有一个可能:那个在阴灵界的合作者,在他们的行动成功后,可以来到上界,让嬴政的梦想成真,获得巨大权力。”
我惊呼:“照您这么说,嬴政成功的唯一可能,就是阴灵界的魔头,同时也会成为我们这个世界的魔头!”
冯师傅长叹一声:“这是我最担心的!一切仿佛在重演…”
“重演?您是说这样的事以前发生过?嬴政干过这样的事…”我想起东方不朔的一些暗示,突然明白了,“您是说,欧阳瑾的那个年代!类似的事件发生过!”
冯师傅厉声喝道:“不要胡乱联想!欧阳瑾的事和你完全不同!也没有嬴政的卷入。比较类似的情况,是当年也有阴灵界的鬼王试图到人间来作乱,结果引发了阴灵界和人间的双重悲剧…欧阳瑾变节,历代长生的搜鬼使被杀,也是那段乱世中发生的。”
杨双双小心翼翼地说:“冯师傅,您知道的旧事,果然比书上的还要丰富…”
冯师傅一点也不谦虚地说:“书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一半是胡编乱造,另一半是道听途说。”
“可是,您还是要启发我们一下,阴灵界那些死去的鬼魂,如果不是重新投胎,又怎么能回到人间?”杨双双一定在为她的下一篇论文做研究。
“这…一直是个难题。”冯师傅陷入深思中,过了一阵才说,“刚才听菲菲同学描述后,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古往今来…你们应该不难理解,既然有像嬴政那样在人间苦求长生的,当然也会有鬼物试图从阴灵界直接重生,略过转世投胎的过程——双双你读的没用的书很多,所以一定知道,转世投胎,第一过程很繁琐,这个桥那个石什么汤的,即便每样都经过了,也不是每个死人都能成功转世,更不用说转世后,成为他希望的样子。假设有人掌握了从阴灵界直接重生的机会,他就能更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命运。以前,有很多野心勃勃的鬼王都试过,通过道法、修炼、甚至牺牲自己鬼灵的一部分,千奇百怪的方法,但都失败了。
“根据菲菲的描述,云梦泽似乎正是一个鬼王的基地。他们在建造的什么‘坛’,显然和某种法事或仪式有关;最重要的线索,是死去候选人的归宿——他们被鬼王吃了。鬼王为什么要吃搜鬼使候选人?这里就是我的一个很大的猜测。连鬼王的部下都承认,搜鬼使候选人都是资质非凡的年轻人,所以我猜测,鬼王是在吸食候选人的精华,以提高自身的功力。鬼王食人的最终目的呢?还是回到嬴政的动机上,他煞费苦心猎捕搜鬼使候选人,送入阴灵界‘孝敬’鬼王,依我对他的了解,动机‘单纯’得很,就是希望能重新获得权力。这说明鬼王食人后,功力长进后,就有重生复活的希望。一旦鬼王重返人间,也就是天下大乱之时,嬴政的机会就到了。他和鬼王,一定有约定,届时将被授以权柄。由于嬴政并没有直接去争夺江山,所以不算违背当年的长生之约,于是他的人生就完美了,既得永生,又可以拥权。”
教室里一片寂静,我和杨双双都在默默地消化着冯师傅的天方夜谭。
片刻后,我打破沉默说:“我再总结一下冯教授您的讲义——鬼王要吃我们这十二个候选人的唐僧肉,这样就能重生、复活?他返回人世后,一定会天下大乱。嬴政因此可以再做皇帝?所以嬴政和鬼王联盟,给他提供免费午餐?”
冯师傅点头说:“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但为什么要定那些日期…不管准确不准确的日期,至少是循序渐进的。为什么不搞个突击,把十二个童男童女一起抓到阴灵界,让鬼王一次吃个饱?”我问。
冯师傅摇摇头说:“真的该让双双同学给你补一补修真的基础课。”
“记得您上回嘱咐过我们不要搞迷信糟粕的!”我还击道。
“你这个同学,除了嘴巴厉害,就是嘴巴厉害。我告诉你吧,我的推测是,鬼王此刻的功力还比较浅——当然他吸食候选人精髓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功力——功力浅的时候,就像身体虚弱的病人,吃药是必须的,但不能突然吃猛药,否则会适得其反。从我这个老医学生的角度看,搜鬼使候选人,都有祖上那些搜鬼使的基因;但从双双这样的迷信小青年的角度看,搜鬼使候选人的身上,一定有祖上那些搜鬼使保留下来的精华。所以每一位搜鬼使候选人,对功力尚浅的鬼王来说,都是一剂猛药,他只能逐步地吃、逐步地消化。这是为什么,他只能一个一个地吃你们,否则,你以为他会有这个耐心?”
我的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那为什么不把我们早早抓起来,关在云梦的牢房里,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这样就不用嬴政和我们、和公安,猫捉老鼠似的做游戏。”
自我感觉,我这个问题其实很深刻,但没料到,冯师傅突然笑起来。首先要声明,和他不长的接触中,从没见他笑过,也从不认为这个一辈子和死人打交道的老先生还有笑的能力(一定是获得永生的另一个代价,所以我必然是说了二千年来最幽默的话,才能令这位“永生不笑者”捧腹。另外,他老人家的笑声有点像猫头鹰的叫声,可以唤醒解剖楼里所有的尸体和尸体零件,起身来做广播体操。
“有那么可笑嘛?!”
冯师傅终于停止了笑声,恢复了正常,问:“你,和陆虎,任何一位,有没有在阴灵界旅游超过二十四小时?”
我愣了一愣,想了想说:“别说,还真没有。我晚回宿舍那么一点点,都被我们杜老师抓现形,要离开人世超过一天,整个江医都会沸腾的。”
冯师傅习惯性地摇头,嘟囔说:“你的自我感觉只好,无以复加。”又说:“我刚才笑的不是你无知…虽然你的确是挺无知的…而是在笑我,大概是活得太久,真是老糊涂了,居然忘了告诉你一点极重要的基本常识:你们这些能进入阴灵界的人,在阴灵界逗留的时间,不能超过一日一夜。超过一日夜后,你们的身体将出现不适,你们的皮肤将起皱,你们的肌肉将萎缩,你们的精神将委靡,再过一日夜,你们能适应人间的精气神就会消失殆尽,也许你们还不算是‘死’了,但肯定回不到上界,成为了阴灵界的一个游魂。这里面的道理其实也很简单:你们虽然天赋异禀,可以进入阴灵界,但阴灵界毕竟不是适合人生活的阳世,生态条件完全不一样的。同理,像霍小玉这样的画中人,被用了‘系魂’术的鬼灵,虽然能穿入人世,但时间久了,也会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
我拍拍心口:“幸亏我没打算在阴灵界买房…这么说来,那位汪阑珊,也不可能像胡笳所说,进入阴灵界十天半个月不出来,一定也会经常回到人间,喘口气,再下潜的…也难怪她变得越来越错乱,也是在阴灵界逗留的时间过久所致!”
冯师傅点头说:“恭喜,你越来越开窍了。”话音里却没有一点恭喜的意思,“当然,还有一个例外。”
我立刻明白了:“搜鬼使!”
“不错。搜鬼使可以持续在阴灵界整整一月,不过,一月过后,当月亮的圆缺在同一程度时,如果他还不返回人间,身体上也会开始出现剧变。”冯师傅盯着我说,“当然,现在考虑这个还早。现在,你可以继续告诉我,除了汇报你的工作外,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这个不会死的老犀利!他怎么知道我的葫芦里还有很多药没有出售?我说:“既然您这么热情,我也就不客气了。我想请您帮忙…算一算…算一算我们的死期。”
冯师傅一愣,嘴角撇了几下,我险些就要捂住耳朵,生怕那比猫头鹰哭声还难听的大笑再度响起来。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假装很酷地说:“我长了这么大,像你这样真正‘活腻歪’的人,见得还真不多。你们不是已经有死期了吗?”
我摇头说:“看来您刚才听课不专心,我们这次去云梦,得到的最重要的一条信息,就是墓碑上那些日期,可能是假的!”
冯师傅说:“我听你说过了,但不代表你是对的!如果墓碑上的日期是假的,你怎么解释前三位候选人被害的准确日期?你凭什么说墓碑和既定日期只是幌子?”
“凭什么?就凭鬼王那批人并非白痴,不会平白无故将准确时间写在牌子上欢迎搜鬼使候选人来观赏自己的死期!”
冯师傅又开始沉默,看来我的话并非一直那么可笑。“好吧,算你有道理,那你说,我又怎么能帮你算你们的‘死期’?”
我说:“正如您所说,鬼王吃我们,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我猜测,既定‘死期’还是存在的,只不过和墓碑上写的不一样。究竟是什么日期,我们有个很好的线索,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三个死期。陆蔷、顾志豪和舒桃都是按照墓碑上的日期被杀,如果我们能分析出,这些日期有什么特点,或许就能推断出其余候选人可能遇害的真正日期。”
冯师傅说:“怎么个推断法?”
我说:“可是您知道的,我这个人是不学无术团的团长…”
“哈!那太好了,咱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吧。”冯师傅显然不相信我的谦虚。
“但我还是有那么点想法的,其余的,需要您和双双帮忙推断。我的这点灵感,还是来自于在云梦的监狱里,看见关押玲珑宫娥的笼子里,地上有一幅图,画着乾坤八卦、天干地支什么的。我当时就在想,玲珑宫娥会不会就是通过这幅图,来预测我们的死期?目前我们的线索只有前三名候选人的死期,于是我请教了双双。”
杨双双接过话头说:“我用万年历分别查了陆蔷、顾志豪和舒桃的被害日期,陆蔷死于七月十三日,黄历是庚寅年癸未月甲子日;顾志豪死于八月二十一日,黄历是甲申月癸卯日;舒桃是九月二十八日遇害,黄历是乙酉月辛巳日…这些破天干地支的名字,真是绕口!”
冯师傅说:“那又怎么样?听上去只是三个随机、普通的日期。”
我略略失望地说:“真的没有一点特殊之处吗?”
杨双双说:“冯师傅,黄历上的天干地支一共六十个组合,以六十为基础循环往复的,每六十年一循环,每六十个月份一循环,每六十天一循环…”
冯师傅冷笑说:“谢谢杨老师的黄历基础入门教程,知不知道我是传说中的‘老黄历’?”
“您老耐心点儿好不好?”我说。
杨双双又说:“正是因为您是‘老黄历’,我们希望您能回忆一下,历史上有哪些特殊日子,可能会和这些日子吻合,从中找些关联。”
冯师傅摇头说:“简直是异想天开!首先,和这些天干地支吻合的日子就有很多个,其次,在那些天发生的事情,不知又有多少,如何找关联?”
我说:“这个我也替您想过了,我们当然要局限搜索的范围。既然每位候选人都有位对应的祖先在历史上曾经做过搜鬼使,那么我们可以从这些过世的搜鬼使身上着手。从目前看,只要从三位搜鬼使身上着手,陆蔷对应的是一位蒙古武士,顾志豪对应的是位穿和服的美女,舒桃对应的是位胡子大叔。这三个人,都是您亲自负责‘抽’出来的搜鬼使,所以您一定认识他们。就请您回忆一下,有哪些和他们相关的日期,能对应那几位候选人的死期?”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建议,带来了我所经历过最漫长的一段沉默。
冯师傅一言不发地在教室里缓缓行走,他的手,轻轻拂过讲台边的骷髅标本,他的目光,痴痴地看着课桌上横陈的尸体部件。
良久,他再次开口的时候,竟是我始料未及的一句话:“看来,以前我看错了你。”
我警惕地说:“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怎么看错了?把我看成帅哥了?”
“上回见面后,我对你的印象一直是…虽然谈吐举止泼辣,但心思比较简单,现在看来,我低估了你的智识。”
我心里一美,原形毕露:“没关系的,承认错误就是好孩…好老头儿。”
冯师傅瞪了我一眼,说:“我细细回忆后…其实有些日期,我不需要细细回忆才能记起,因为它已深深刻入我的脑中。”他停下来,微合双目。
我柔声说:“哇,蒙大将军原来还有文学青年的一面。”
冯师傅陡然睁开眼,一点不文学地又瞪我一眼,说:“你说的那位穿和服的女子,其实是最近一位搜鬼使。”
“原来是一位日本友人。”
“不,是中日混血,母亲是日本人,父亲是中国人,他叫何玲子。”冯师傅盯着我的脸,好像在看我的反应。
我说:“听上去很熟的一个名字…”
杨双双却惊叫了起来:“何玲子!真的是何玲子吗?”
冯师傅问:“你还认识哪个何玲子?”
杨双双拽着我的胳膊说:“真的是那个何玲子呢!那本叫《暗穴》的小说里写到过,你的小姑欧阳姗也在那本书里面,你难道没看过?”
“我看过,只是忘了而已,就是那个有特异功能的女刺客吧?”
杨双双点头说:“是啊,她父亲参加过同盟会,好像哪次起义牺牲了,何玲子小时候随着母亲在日本生活,长大后参加了抗日。在一次行刺日军要员失败后,她被抓入类似731部队的日军特殊实验室,被日军活体解剖了…”说到最后,杨双双的声音轻不可闻,身子不停颤抖。
虽然看过那本小说,我回忆起了情节,仍是一阵心寒。
冯师傅长叹一声说:“说起来,他的父亲何起昌,还是我在同盟会的战友…”
我突然打断道:“不对吧,何玲子既然是搜鬼使,又怎么会轻易被俘,又被解剖?”
冯师傅摇着头说:“搜鬼使的神通和法力,主要是在阴灵界。他们在人间,除非自己修炼成武林高手或者魔法师,并没有更多超凡之处。要说何玲子,在人间也算很了不得了,不但武功精熟,而且练就了预测世事人心的异能。只不过,再厉害的搜鬼使,也不见得能抵抗枪炮之威和人多势众。相信如果何玲子一味明哲保身,当然可以避过大难,但身为搜鬼使,要紧的一条就是匡扶正义,所以何玲子为救国大业,铤而走险,也算是尽了搜鬼使的义务。”
“那么她…怎么会是顾志豪的祖上呢?又不是同姓的…”我一眼看见冯师傅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好像在说:原来你比我想象中傻多了,忙说,“当然咯,某某的后人不见得一定要同姓,尤其从母系下去…”
冯师傅脸上一副“谢天谢地,你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的表情,说:“何玲子的小姑,也就是何起昌的妹妹,嫁入一个顾姓人家,这就是和顾志豪的渊源。其实,何家也是个很有鬼缘的世家,从唐朝起就出过不少可以和神鬼仙魔打交道的人士…扯得远了,我想说的是,何玲子是一九五零年去世的…”
杨双双打断道:“您老不是在开玩笑吧!如果《暗穴》那本小说里的故事是真的,那么何玲子应该是在抗战期间,死于那个日军特殊实验室,三、四十年代的事情,怎么会到一九五零年?都解放了!”
“你们听我说完嘛!何玲子的确是死于日军的那座地下实验室,而且的确是一九三九年被害的。但你们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何玲子是一名搜鬼使。搜鬼使在人间的肉身遇害后,其灵魄仍具极大的法力,可在阴灵界承担搜鬼使的责任,铲除恶鬼邪魔,甚至,做够百年期限,仍可获得永生。唯一的缺憾是,在人间遇害的搜鬼使无法再返回人间。何玲子的魂灵进入阴灵界后,仍做了十一年的搜鬼使,再度遇害。所以做为搜鬼使的何玲子,真正的死期,是十一年后,恰好是一九五零年九月三日。”
我念着何玲子的死期:“一九五零年九月三日,恰好是六十年前!六十年一甲子!”
杨双双更激动的说:“顾志豪被害是八月份,何玲子的死期是九月初,难道说…”
冯师傅点头说:“你们猜对了,一九五零年九月三日,庚寅年甲申月癸卯日,和顾志豪被害的日子,正好差一个轮回,也就是说,何玲子的死期,和顾志豪的死期,天干地支的年、月、日完全吻合!”
我问:“那么陆蔷的祖先呢?舒桃的祖先呢?他们的死期…”
冯师傅说:“我哪里会记得住这么多?何玲子的死期我之所以记住了,还是因为她毕竟是故人之女,而且在人间死得如此惨烈!不过,其余搜鬼使的死期,大致都在三百年前…”
“三百年正好是五个甲子!”我脱口而出。
“不错,他们都是获得永生的搜鬼使,他们遇害的唯一原因,就是三百年前的那场大乱…”他顿了顿,好像要准备小心地说以下的话,“你们已经知道,就是和欧阳瑾有关的那场浩劫。而且我记得,陆家双雄的弟弟的确是最先遇害,随后是舒桃的祖先,那个叫舒匡的大胡子。
“不过,我记得最清的另一个死期…”他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明白他在说谁了。
“是欧阳瑾吧。”我冷冷地说。